第三卷 第七十六章 还有一诺
茶马道上,李德带着族人和一百多精兵疾奔塔城而去。收到消息的益西与玉娘早已等候在塔城门口。见到李德,玉娘刚想上前,益西拉了她一下,她只好闭上了嘴,压下心底的急切,把众人迎进了大将军府。
李德刚进议事厅,便跪倒在地,“求都督救救?赕和夫人吧!”
益西急忙扶起他,这个年过半百,经历了太多生死的男子,此时已经泪流满面,刚毅的脸上第一次哭得像个孩子一般。铎月娘把所有都交托了给他,唯独自己什么都没有留下,若无外援,她必死无疑。
李德哭了一回,勉强止住,摸出一封信递到了益西的手里,玉娘一把抢过信封,颤抖的手指抖了半天,才拆开了信封。玉娘一个字一个字急切的看着,最后信纸无声的从她手里滑落,玉娘跌坐在椅子上,泪水无声无息的划过她圆润的脸庞。她喃喃的说道:“月儿也要走了,他们都走了。”
益西捡起信纸仔细的看了一遍,“妹妹帮他们都打算好了,她为了他们好一番算计,把自己都赔进去了。”益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里有无尽的感慨,他犹记得那年初见,那几个精灵一般的人儿,活得奔放,豪爽肆意。他还清楚的记得,铎罗望豪迈豁达,皮罗?聪明睿智,铎玉娘娇憨可爱,铎月娘聪明果敢,若说有什么共同之处,也许只是他们都是善良的人,为别人永远比为自己想的多,“本来我还觉得此事不容易办成,如今有了这一万金,此事好办了。”
李德点头,“夫人说了,有钱好办事,只可惜毁了夫人的名声。如今此间事了,我也应该回去等着了,接那个傻小子去。”想起?逻颠,李德又是一声长叹,一步错,步步错,世人皆知的事,只有他还傻傻的看不透。
玉娘含泪哀戚的说了一句,“月儿从不在乎名声,她只在乎我们的生死!她一直都是我们之间最聪明的,想得最远的,看得最开,也是最苦的。她的一生都只为了完成对父亲的承诺,她放弃了一切,只为了我们曾经许下的誓言。”玉娘悠悠述说着,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仿佛又遥遥记起那年,也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铎月娘就像一只蹁跹的蝴蝶,扇动着轻盈的翅膀,闯进了他们的生命,为他们开启了另一个世界的门,让他们的生命从此丰富了色彩。
益西轻叹一声,“都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收到消息,住在在仙女湖畔的四个人,同时望向南边,她都为他们筹谋好了,却独独遗漏了自己,她定然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她要去寻他了吧!
八月初七,漫天的朝霞烧红了半边天,铎月娘站在高楼上,遥望着远方的天际,橘红色的朝霞印染着天空,漫天遍地的铺洒下来,海面是红的,树木和花草以及远方的山岱都是火红的,红得那么的绚烂,那么的畅快,仿佛是生命之火在燃烧,要烧尽最后一丝沧桑。
阿佑带着嫣然来辞行,“你想好了?”阿佑沉默的问了一句,语气清淡,不带半点情绪。
“嗯,差不多了。”铎月娘点头。
“如此也好。”阿佑说得有些艰难。
嫣然早已捂着自己的嘴巴,掩藏了到口的呜咽,眼见铎月娘看了过来,她还是强挤出一抹笑容,“奴婢跟了主子快二十年了,舍不得主子,主子从不让我们下跪磕头,可如今奴婢还是想给主子磕个头。”
铎月娘也不拦她,看着她跪在冰冷的地上,规矩的磕头,她把一个小匣子递给嫣然,对阿佑说道:“花甸坝是个美丽的地方,那里的山茶花是最绚烂的,五六月的杜鹃也很美,虽然路不好走些,到底山清水秀,也是个适宜居住的好去处。嫣然跟了我这些年,吃了不少的苦,你好好待她。这个天下就勿要操心了,毕竟民以食为天,只要能有一口饱饭,成王败寇什么的,与你们也就没什么干系了。这个匣子你收好了,若碰到了要紧的事,便拿给那人,告诉他当年的事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戏,我都不与他计较了,我只叹,与他终究没有相逢在最合适的时候。”
嫣然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阿佑叹息,“你到底还是放不下,这本是我等七尺男儿该考虑的事,全被你做了,若有来世,我还做你兄长,换我来护着你。”
“好,一言为定!来生我们还做兄妹。”铎月娘轻轻说了一句,“我去的地方,阿吧跟着不合适,你带上它,多养几只山鸡,阿吧最爱吃。”
“好!”阿佑勉强挤出一个好字,别过脸去,再说不出半个字来。嫣然不舍,又哭了一回,被阿佑拖走了,虽然铎月娘说得云淡风轻,可熟知她脾性的人都知道,这一别,就是永远。
八月初八,黎明前的黑暗,天还不曾破晓,喜娘已经在门外催了好几次,铎月娘静静的坐了一夜,仔细的盘算了一夜,该办的事都已办妥,该处理的东西都处理完了,此生她再无遗憾。手脚有些僵硬,她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脚,站起身来,仔细整理着衣服,一根沉甸甸的白色腰带被她小心的一圈圈缠在腰上,腰带有些沉,她唯恐里边装的东西,会不小心掉出来,一圈一圈,缠得很仔细,幸好她缝的还算结实。这几天铎月娘又瘦了一圈,腰间多缠了一根腰带也看不出异样来,只是脸色惨白了些。铎月娘不理会门外喜娘的催促,整理好衣着,又轻轻在脸上扑了点胭脂,让她的脸看起来不至于那么吓人。然后挺直了腰背,打开门,缓缓走了出去。皮逻阁一身红衣,早已等在门外。再远一些,是?赕的子民,铎月娘一眼瞟去,只见黑压压的都是人头。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喜色,一个个哭丧着脸,早有感情脆弱的,已经在偷偷的抹着眼泪了。
皮罗阁见到铎月娘的装束,脸上闪过一丝不快,轻声说了一句,“月娘,今日的着装素了些。”
铎月娘低头看着白色的衣裙,轻扯嘴角,“我这样不好看吗?”她故意避开今天是他们大婚的日子,“我的子民都说我着白衣,最是飘逸好看,况且白色代表了纯洁,我觉得这样穿没什么不好。”说着轻轻一笑,眼神灵动了起来。
皮罗阁只觉眼前一亮,她着白衣素服,的确很美,难怪人们都说,女要俏,一身孝,此话不假,不由轻轻点头,“你自然是最美的。”
两个喜娘见状,急忙把一个绣了龙凤纹的大氅给铎月娘罩上,好歹盖住了一身的白。铎月娘心里有些不悦,到底没精神发火,索性低头走了出去。
见她们出来,众人都跪了一地,子民们齐声叫道:“慈善夫人!”里边夹杂了隐隐的哭泣声。跪伏在地的人们,个个都伸长了手,想把他们的慈善夫人永远留下,可惜铎月娘注定要走了。
一个年轻的少妇捧着一束白玫瑰来到铎月娘面前,“慈善夫人,月亮请你簪花!”
铎月娘看着眼前年轻的少妇,愣了一下,没想到当年还哭鼻子的月亮都已经出嫁了。铎月娘摘下一朵白玫瑰,轻轻的簪在她的鬓边。幽深的眼眸,扫过?赕的子民,恭敬的给她们行了个礼,朗声说道:“慈善此去,后会无期,有劳各位乡亲代慈善给先诏主簪花!”
瞬时,周围哭声一片,所有的女子不约而同的纷纷折了白花戴在了发间。皮罗阁不耐的皱了皱眉,上前拉住铎月娘,低声说道:“月娘,时辰不早了,走吧!”
铎月娘转身走了几步,看着眼前哭成一片的子民,随即又想起一事,也不管当时那人说那话,是为了找个托词,让她好好活下去,还是因为心系子民,可他开口了,她自当尽心竭力,“诏主曾许我一诺?”
皮罗阁无奈的皱了皱眉头,到底还是压下了脾气,“月娘打算现在说?那我听着便是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依你便是。”
铎月娘轻轻一笑,斟酌了一下用词,才悠悠的说道:“若有一天,三浪尽归诏主麾下,月娘斗胆,求诏主善待三浪的子民。”
皮罗阁微微叹息,“你总是为别人想的多一些,我原以为你会要我休了别人与你独守。”说着他自嘲的笑了起来。“罢了,你说的我自然都会做到!这是我答应你的。”他忽然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补了一句,“以后三浪都归你管,那样你岂不是更放心一些。”说完从路边扯下一朵红艳艳的玫瑰,戴在了她的鬓边。
铎月娘本想避开,随即想起自己的脸色过分惨白,今天点了许多胭脂,才勉强遮了几分,不如戴着玫瑰,到底衬一下脸色,免得待会见了那人,他会心疼。到底由着他,压着脾性,乖巧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