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河公主的巨富之名,在她成为诸国史上第一个太女的时候，就传遍各国,没谁会怀疑姜蓁给不起那点钱。

    通缉的文书刚发下去,就以飞一般的速度，从姜国传到了其他国家。玲珑县逃走的那一伙人，哪怕已经逃离姜国,也战战兢兢的不敢露面。

    虽然错是很多人一起犯的,但姜蓁却只找了县令的麻烦。他作为姜国的官员,拿了朝廷的俸禄，却尸位素餐，姜蓁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人。

    “公主，玲珑县那边，寐生查出了县令他们私藏的财物，他们逃得太急，很多东西来不及带走。”黑壮补充道：“这些财物，怎么也得有几千金。”

    贪婪果然是人类最大的敌人。他们原本可以拿这钱去交税的，现在这钱却成了自己人头的赏金。

    以姜国贵族的财力，200钱的人头税，已经很便宜了。

    姜蓁关心的问道：“寐生的伤已经好了？不是烧伤了吗？”

    “他的伤医丑看过，问题不大。寐生只是觉得自己这次办事不力，想弥补回来。”黑壮替这孩子解释。

    姜蓁道：“不怪他，是玲珑县官员的错。他能逃过敌人的暗算，已经够敏了。”

    牧、红叶和寐生他们三个是被姜蓁一起救回来的奴隶，牧和红叶成了蓝河卫，但他却差了那么一点，被刷了下来，见到曾经的伙伴往上升,他心里也着急。

    但危确实可以体现个人的能力，寐生这次的处理，既保全了自己那队同伴，又完成了任务。

    姜蓁思索了两秒，道：“我记得他平日里各项成绩都是优，这次表现得也不错，让他去蓝河县报道，先做个县尉吧。”

    刘县令升职，去桑泽郡做郡丞去了，王县尉也被姜蓁提拔到了其他地方，把寐生安排去蓝河县刚好。

    姜蓁把玲珑县的县令单独拎出来悬赏，各郡县的官员，一下子就变得乖巧了起来。

    就算当地贵族想伙同官员们搞使坏，也会被县令严词拒绝：“万一事情暴露，你们倒是可以跑个干净，我的人头可就不保了。”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各地县令都提着那颗心，为公主府的人保驾护航，等把人送走，心里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们原以为清查完户籍，事情就到此结束，没想到最后还要过姜蓁那一关。

    人口增长数量、奴隶的数量、男女的比例这上面透露出的细节，可就太多了。

    直属于朝廷的郡县，姜蓁可以随意斥责，但叔伯长辈的封地，还是要姜王处理才名正言顺。

    “金盘侯行事荒唐，不止把自己的发妻祭祀给河神，还强行把封地内的美人充入自己的后院，封地内奴隶的数量是庶民的三倍之多。”姜蓁有些气愤的诉着金盘侯的罪状。

    “金盘侯对待封地内的百姓确实严苛。可他在大义上，从来没做错什么，每年都向朝廷进贡，战时出兵出粮草也从不吝啬。”姜王安抚道：“人无完人。若是每一个君侯都有巨大的声望，能获得民心，晚上该睡不着觉的就是你我了。”

    虽然都是姜国的子民，但封地的百姓，在姜王眼里的重要性就降了一层。

    现在的贵族，行事荒唐的太多了。把人家头盖骨拧下来当酒杯的人都有，金盘侯做的这些，甚至都不算出格。

    姜蓁已经尽量拉低自己的下限，但下限还是没有姜王低。

    沉默了两秒，姜蓁挑刺道：“父王都已经下令禁制用河童、河神新娘来祭祀河神，金盘侯他不尊朝廷的政令。”

    “我确实下了这个政令，但世风如此，我不可以因为这件事情苛责他。”姜王提醒，“就算你想整治金盘侯，最好也再找个别的理由。”

    看姜蓁胸有成竹，心里已经有数的模样，姜王忍不住头疼的道：“金盘侯还算听话，他封地里虽然有铜矿，但他早就上过奏章，愿意听朝廷安排。要不你还是换个人动吧。”

    听到这个理由，姜蓁忍不住叹气，“他是很听话，但若是放任他如此，金盘县的百姓该怎么办？”

    “那你就去封信提点他，让他改。”

    姜王拍了拍姜蓁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怜惜庶民，但你也不能忽视了姜国宗室，若是有一天你的王位出现问题，底下的百姓能助你的不多，而我姜姓的君侯却能带兵来勤王。”

    “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吧。”姜蓁声嘟囔。在她眼里，姜姓的君侯，都是一群拖后腿的存在。

    “我知你是女子，怕被那群叔伯诟病，所以才对他们不满。但你是我亲自封的太女，是正统。所以不要和宋太后学，对宗室下狠，关键时刻，他们才是能帮你的人。”

    没立太女之前，姜王怕姜蓁和那群公子内斗得两败俱伤，立了太女之后，姜王又担心自家孩子横行无忌。

    姜蓁声的道：“我没有针对他们。”

    “你不能针对他们。”姜王认真的道：“句不好听的，如果你我父女意外去世，只要最后继承大统的是姜姓族人，那我们就还算对得起祖宗。最好的做法，是拉拢一批，再打压一批，不能把宗室的力量削得太弱，让外姓人占了便宜。”

    面对姜王的谆谆教导，姜蓁老实的点头，没有反驳。

    姜王病了多年，心里早有了面对死亡的准备。就现代这个卫生和医疗条件，哪怕贵为君王，死得憋屈的人也多得是。

    前不久有宋王坠马而亡，但以前还有掉厕所臭死的君王，被女人用被子捂死的君王，树下躲雨被雷劈死的君王

    姜王对姜蓁的担心，就是生孩子这一关，想到这个，姜王又忍不住旧事重提，对姜蓁道：“我不愿意将王位传给子侄，怕他们改弦易张，在我死后只敬他生父，而不敬我。料想你应该也是一样，但女子和男子不同，若是你自己生孩子，两个足矣，不可再多。”

    生孩子就是一个鬼门关，在姜王看来，有两个孩子已经够保险了，再多就没必要，反而还会增加姜蓁的危险性。

    现在十四五岁就成亲生子的人很多，姜蓁也在到了这个年龄阶段，所以姜王才会格外关注这事。

    而且姜王身体不好，总有一种自己随时就会死去的自觉，只要能想到的东西，他就忍不住想要教给姜蓁。

    等唠叨得差不多了，姜王才放姜蓁离开。

    回公主府的路上，卫蝉就问道：“可要派人去金盘县？”

    “不用。我先给金盘侯去封信，提醒他一下，若是他死不悔改再动。”刚被姜王教导了一顿，姜蓁就算再想动，也得缓一缓，“希望金盘侯被我提点过后，能改过来。”

    别想了，不可能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习惯了把庶民当成鱼肉宰割，想激起他的仁心也太难了。

    你可别真信了姜王那套宗室的理论，什么祖宗，什么宗庙社稷，那都是骗人的，人死了什么都没了，灵魂不会去另一个地方。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没有谁是天生的贵种，这点阿蓁你最清楚。

    直播间的人生怕姜蓁被姜王教成一个封建，姜王的课堂一结束，就立刻给她补课，重点讲了几个白起家造反的厉害人物。

    姜蓁好笑的看着直播间的那些弹幕，忽然就感道前进中的马车停了下来。

    “公主，有个大胡子剑客拦车。”黑壮一边提醒姜蓁，一边提高了自己的警惕。

    “车内可是太女。”拦车的人大声问道。

    不用姜蓁回答，黑壮就替她应道：“正是太女，你拦车所为何事？”

    这位满脸胡子的剑客，伸把背在身后的包袱取了下来，道：“太女，这木盒里装的是玲珑县县令的人头！我是来换赏的。”

    黑壮对身边的人扬了扬下巴，立刻就有人前去打开木盒检验。

    人头裹了石灰防腐，但这么长时间过去，木盒一打开，还是有一股浓烈的味道弥漫开。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一下子就躲得远远的。

    反正马车里没别人，姜蓁一点没顾忌自己的形象，拿帕子把自己的口鼻捂住。

    “公主，确认无疑，是玲珑县县令的人头。”

    姜蓁赶紧道：“把这位义士请去公主府，取一千金给他。”

    “太女且慢。”这大胡子依旧拦在车前没动，道：“这一千金我不要了，能否换太女的神药一份。”

    若是想要悬赏的钱，他去公主府就行，没必要特地来拦姜蓁的车。哪怕姜国王室之人都还算温和，但拦车依旧有风险，很容易被护卫当成贼人处理。

    姜蓁提醒：“这青霉药公主府是不卖的，只留给为国奋战的将士使用。它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厉害，什么病都能治。而且用此药的方法严苛，不适合的人，用了此药，反倒会致人死亡。”

    “太女，我妻子病入膏肓，已经别无他法，求太女成全。”

    出于同情的心理，黑壮低头对着车窗道：“公主，这大胡子在哭。”

    姜蓁叹了口气，道：“青霉药不能随意用。把你妻子带到公主府来，让医丑看看吧。”

    “多谢太女。”这大胡子伸把脸上的泪一抹，立刻转身去客馆找自己的妻子。

    医丑的医术在姜蓁的点拨下，进步得飞快，把这事交给医丑之后，姜蓁就把这件事放在了脑后。

    但到了第二天，医丑却来求见姜蓁。

    “公主，您交给我的那个病人，她的病灶在腹中，若想根治，怕是要开腹。”

    “开腹？”姜蓁揉了揉眉心，道：“开腹的风险太大。那位义士带着人头来领赏，我公主府若是把他妻子给治死，怕是不好交代。”

    卫蝉在一旁补充，“公主，这位名叫一刀红的义士，还告诉了蓝河卫那群通缉犯的藏身处，蓝河卫已经偷偷潜去宋国捉人了。”

    “听到了吗？这是有功之人，不是乱葬岗的尸体，可以随便你祸祸。”姜蓁对医丑道：“你若是没有把握，开腹这事，还是算了。”

    医丑的眼神发亮，略有些兴奋的道：“开腹的事，一刀红两夫妻都同意，就算伤口感染，他们也不会怪我。公主，缩脚肠痈的病症你跟我提过的，是最简单的开腹术。”

    医丑这兴奋的表情，越看越像变态医生。

    他一直都想在活人身上动，却一直没找到会，现在会送上门来，能不兴奋吗？

    可是就算有青霉素，感染的风险也很高，而且病人病久了，身体素质跟不上，免疫力低，很容易完蛋。好歹是第一个正式的开腹术，应该找个成功率高的，打响名气，否则只会让大家对开腹术望而却步。

    但也不能真看着人去死吧，阑尾炎术已经是风险最的了。

    开腹术的理论，姜蓁和医丑提及过，只是姜蓁没想到，他步子居然迈得这么快，居然现在就想动。

    见姜蓁面色犹豫，医丑催促道：“公主，此事真的可行，而且会难得，不到濒死的时刻，没人愿意剖腹。”

    “麻醉汤的配方，你研究好了？”姜蓁问道。

    “一碗汤足以让人昏睡半天。”

    姜蓁垂眸沉思了半分钟，道：“你先按我的要求去做准备，开刀的时候，我和你一起。”

    对对对，还是得我们亲自看着才放心。

    医丑解剖过那么多尸体，水平应该不错，大家不要太担心。

    姜蓁只是让医丑去准备术用的东西，但剖腹的事情，却以飞一般的速度传开了。

    到了傍晚，连姜王都来了，问道：“你府里的医者，要给一刀红的妻子开腹治疗？”

    “连父王都知道了，没想到一刀红的嘴巴居然这么大。”姜蓁无奈。

    “他一个交友广泛的游侠儿，能斩杀玲珑县县令的人头，也是靠朋友提供的消息。你能指望他的嘴有多严。”姜王好奇的问道：“医丑真能开腹治病？自开腹的消息传开，论台那边就又吵起来了。”

    姜王这段时间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去论台听人辩论，常常都觉得受益匪浅。

    姜蓁本就是焦点人物，又弄出这么个离奇的新鲜事物，当然会被大家议论。

    本来压力就大，被这么多人关注，压力更大了。

    怀念老中医，不用动刀子也能把病治好，医丑什么时候能加速进化，直接变成老中医啊。

    下次得提醒阿蓁，把古代各种药材的药效记录默写下来。

    姜蓁感受到的是沉重的压力，医丑心里就只有兴奋，众人的目光，他一点也不在意，以最快的速度把房间和病人消毒，然后就赶紧通知姜蓁，去指点他术。

    真到了动刀子的时候，医丑的都没抖一下。

    这，这心态，好苗子啊。

    提醒医丑注意一下，切口别开太大把腹内的脏东西清理干净让他动的位置再往上移一寸冲洗缝合

    都直播间的指挥下，医丑镇定的做着自己的第一列开腹术。

    为了看热闹，哪怕天色晚了，姜王也没有离开，对卫蝉吩咐道：“给我上些酒肉来，我吃着等太女。”

    “王上，公主夜间饮酒对身体不好，提前吩咐我给您准备了蜂蜜水和红糖糕，还有酸甜的杏脯。”卫蝉贴心的道。

    姜蓁在术室内教着医丑，在外陪姜王的，只有忙碌了一天的郭凡。

    郭凡一边吃东西，一边和姜王汇报着人今天的工作成果，这原是该明天早朝和姜王的。

    “人口已经清算得差不多，我姜国现在有三百二十五万人，人头税的事情做好，朝廷的财政压力也会大大减轻，就等下一步重新调整盐铁的经营”

    听着郭凡嘴里着政事，姜王有些感慨，“许久没有夜间在宫外和大臣聊这些了想当初我刚登上王位的时候，姜国还不到三百万人”

    姜王尝了一口酸甜的杏脯，转头就对卫蝉吩咐道：“送一盘杏脯到左相府上去。我现在都还记得我们当初一起吃酸杏的事，可惜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辛苦了。”

    看姜王回忆往昔，郭凡也跟着道：“左相确实劳苦功高，这段时间都忙得瘦了不少。”

    “左相确实辛劳。若是姜松还在，也能替你们分担，只可惜，他人老了，心也老了。”

    姜松就是右相，虽然需要他顶事的时候他不在，但他当年也替姜王鞍前马后过，想起了以前的那些事情，姜王又对卫蝉道：“也送一盘杏脯到姜松的封地去，让他尝尝。”

    隔那么老远的距离送一盘杏脯，图的就是一个心意。

    郭凡倒是不羡慕前任右相还有这待遇，他觉得姜蓁以后也会这么对他。

    君臣两人在厅内商议着税收的事情，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两个时过去，姜蓁那边的术也做完了。

    一进门就看到两双好奇的大眼睛，姜蓁主动道：“病灶已经切除了，过几日才能看到效果。”

    “若是这位开腹的病人能活，姜国的医将会彻底压巫一头，医丑会成为医家的领头人。”郭凡道。

    “我原本就有培养医丑的打算。国内的医者，水平参差不齐，有些人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医者和巫者害死的。”姜蓁对姜王道：“我以后打算让医丑广收门徒，免费教学，再把这些人分配到姜国各地，改善各地的医疗情况。医疗水平提高，我姜国的人口才会提高。”

    听到姜蓁未来的安排，姜王赶紧把里的蜂蜜水放下，提醒道：“我知道你心中有许多安排，但要一步一步来，国库里现在没这么多钱。”

    姜蓁耸了耸肩，“很快就会有的。”

    面对姜蓁的嚣张言论，姜王笑笑没有反驳，年轻人嘛，斗志昂扬是应该的。

    姜蓁坐下来，喝了一口热水，淡定的道：“垄断盐铁虽然会给姜国带来大量的利润，但还远远不够。如果姜国的每个县都和蓝河县一样富裕，那姜国的未来就不愁了。”

    “蓝河县能有如今的这个盛况，靠的是你，其他县能靠什么？”姜王道。

    姜蓁道：“我把刘耘安排到桑泽郡了，等过个半年一年，出了成绩，我再和父王细谈。”

    若是蓝河县成功的模式能够复制，那姜国的国力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姜王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问道：“你的是桑泽郡新弄的那个蚕房和织坊？”

    “对。里面用的是我改进过的织，不仅能利用水力，还能减少时间，而且集中生产，比每家每户单独织布更有效率，就像农庄内的养鸡场和养猪场。”

    姜王笑着提醒，“你在桑泽郡前期投入的成本可不，大量的织、奴隶”

    “不管投入再多。桑泽郡之后都会加倍回报给我。”姜蓁一脸笃定。

    姜王看了眼野心勃勃的姜蓁，又看了一眼心狠辣的郭凡，心里忍不住感慨，他终究是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

    这些感慨，姜王只能跟同辈人，比如左相。

    左相听着姜王变相的炫耀，忍不住逆反的道：“王上，太女年轻，有野心是正常的事，王上最该做的不是夸耀，而是好好教导，让太女能更稳重些。”

    姜王很膨胀的道：“太女挺稳重的。”

    “稳重？公主不仅弄了个千金悬赏出来，还派蓝河卫去宋国抓人，抓人就算了，还把人绑在马后拖着前行，把人拖死了。玲珑县逃跑的那群人，全都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姜王回道：“此事事出有因。别太女，就连我心里对他们也有气，是该严惩。”

    “但王上最多斩他们的头，而不是让他们死得如此凄惨，死后都没个体面。”左相跟着姜王多年，更习惯姜王柔和的处理方式。

    “太女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你没发现玲珑县事发之后，你做事遇到的阻碍就少了吗？”姜王虽然偏帮姜蓁，但还是道：“太女性子确实有些急，若是以后我不在了，你能劝还是要多劝她，你劝的话，她还是会听的。”

    才吃了姜王特意送的杏脯，回忆了一下当年的情谊，左相的语气软了下来，“王上你别瞎，你定能长命百岁。”

    想到了以前，左相回府之后，也派人去了一趟前任右相姜松的封地，想劝他继续回来为官。

    但他的好心却是白费了，他的信送到的时候，姜松人已经不在封地，带了一大家子跑到郑国去了。

    姜王听到这个消息，还有些不敢置信，“不可能，我派人去给他送杏脯的时候，他还在，除非他连夜就跑，不然不可能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