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和峰在各趟房窜，都立起衣服领子。林要跟去，严叔沉着脸叫住他，“跟我干活。”“人家孩子都不干活呢？”“你能跟人比吗？那都是秧子。”“我也不会。”“干活有就行，还用人教哇？”“这天儿，咋干呐？也看不清。”“你他妈的有啥用！”

    五看见海在跑，打着旗——木杆上绑着一块布，呼啦啦迎风飘摆。五粗着声喊：“哎，过来，到这里，”海走过来，“我的石头是不是你动的？”“啥玩意，在哪？”“装什么装！”五背儿抽打海的脸，像打在平滑的石头。“不许动我的东西，听见没有？不许跟你爸我打你了。”“我肯定不能。”海看自己家的窗户，脸一下红了，——东、芳的脸贴着玻璃往外看呢。

    五回家从仓房里拿出一个大齿轮，藏在哪六也不知道。峰拿在掂一掂，“纯钢的，”够分量。波接过齿轮，臂抡起又收回，感挺好。光要，“看看。”峰去去去，上一边去。光不走，梗着脖子看峰。波把光的脑袋拧转过去，光转过来，再拧，光骂你妈逼。峰要踢他，五两端着光的头，“走，往那边走，”拍拍肩头，让继续走，“自己走，不许停，别回头。”光看见黑狗和黄狗在老魏家门口，光跺脚吓唬它们，俩狗站起来，瞪着眼。他走前两步，狗无处可退，挺着前腿支愣起耳朵绷紧肌肉。涛来了，冲狗“汪”了一声，俩狗受刺激一起呲牙，“汪汪”前进了一步，涛跑。光往后退了，狗就往前扑，光绊倒了，爬起来跑，跑向后院。他饶了一圈又回来。

    没有砖，五峰上老苏家的墙头揭了两块，峰别整出豁口来。六在西大道捡了半拉砖头，立作靶子。五瞄了瞄，比划了两下，一用力把齿轮扔出去，齿轮飞旋着，一点不飘，稳准狠，打得砖头开了花。他们又去东大道玩，在厕所的地基那抠砖，抠不动，波取镐刨。五这砖臭，峰也不做头。五在老魏家的院墙揭两块，在老郑家揭了两块，“不偏不向，一家两块。”

    六回家取自己收的瓦块，找一块带尖儿石头，砸掉瓦块的四个角。

    六又用石头尖儿慢慢砸瓦块的八个角，不好砸。光拿一块石头来砸，不心就砸“缺肉”了。你别上！两个人就两个做法，弄不一块去。六找一块“钢砖”，在上面转着磨，峰问干啥呢？六我弄圆喽。峰嘲笑：“能圆吗？”

    磨圆了，六舍不得打了，拿在左不用，右拿着不好的“头”和别人玩。

    林在外边站着看了半天，看五他们不再抠砖了，跑到全家躲躲风。全和弟弟妹妹做一串风筝。全做，正也要做，做得不对但敢做，玉“别浪费竹子了，你糊纸就行了。”正不糊，在旁边看，看一会就明白了，又做，做得好了。一串一边大，是风筝的复合：圆的，比量着做一模一样的，中间都穿一根两边出头的竹棍，绑羽毛。林扽线，连起来的三股线调整，把几个圆排成队。林这要单放多好，现在就能放了，够多少人玩呀。全那可不一样，再，单放这样不行。林这些就够，拿出去放吧。全这不够长，风吹了不稳，这么大的风根本不行。林风筝那么长你这点劲儿能拽动吗？那风得多大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是一个整体，不是每个加一起算的；怕的是每个之间吊线整不好，就打弯了。林那你还费那个事正那能一样吗？你放那吧！

    发电厂又往外卸煤灰了。严叔今天歇班，叫上林一起去捡煤煳儿。

    林怨天，“咋干呐？”挠子不敢抓，一抓灰就起来，迷了眼睛。“我都忘了借立本的风镜了，你也不早。”

    严叔发火了，停下中活：“你叽歪啥？我愿干呀？我不知道躺着好哇？任可饿死也不干活，早他妈就绝户了。”又去干活。

    林嘟囔：“人家不来，也没见谁饿死。”

    “站上风头，”“不刮大风还有你捡的吗？全是人了，”“发电厂是我开的呀，会提前告诉我？”风大呛人，严叔停一会儿出一句话。气话必须得出来，不能憋着；不能连着就断断续续也得完。安在那边捡呢，冲这边笑，脸蹭黑了，鼻子黑了，戴的帽子遮儿抽吧儿的。

    傍晚时分风下来，漫天尘土，自上天洋洋洒洒飘落，均匀布施，浑然壮观，如元明时期留存的图画；又使人想起孩子在纸上用橡皮划画，撒上尘土，然后抖落了依稀看得出的线条画。

    老苏下班，看自己家的墙头掉了砖，地上找也没找着，踢土看。老司经过，问在找啥，老苏风刮得太厉害了。老司咱这地方没有遮挡，一到春天就起沙尘。老苏原来这还是省城呢。老司上面领导一直重点建设呢。老田当官的全一套做一套，都多少年啦，也没啥大变化。老苏也别没变化，咱们这个厂迁来以后，一下多了多少人，盖了多少房子！原来这一片哪有人呐，都荒着。建就一下就建起来了，多大一片！原来的马厂长多好的一个人，有能力，有资格，吃过米扛过步枪老司好人少，都损人利己

    老严回来了，放下袋子站下，：都迁走了，大单位就剩咱们了。老司早晚的事儿，都得转走。

    老严进家，严婶已做好了饭，饭放锅里。爷俩在外屋洗了脸，水都成黑的了。进屋找毛巾擦脸，老严看见电匣子敞着，帘儿堆在一旁，不由得发起火：“怎么就不盖呢？”严婶：“我一会得擦。”“擦就不盖呀？”“我擦又不用你擦。”“是你擦我擦的事儿吗？电子管怕进灰，堵了怎么整。什么也他妈不懂！”“你懂。”

    老人，人是从天上撒下来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