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光拎着一盒桃酥,还有两袋茶叶，在这个阳春三月的时候，再次踏入了姜家。

    “老师,我觉得我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杨文光对现在的朝堂已经失去以前那种独有的判断力了。

    因为任凭他怎么去预测、判断,最后发生的事情会走出另外一条路，他以为就只有两条路,但事实上是会走出第三条路。

    姜山、范雍看了看他,姜山耸肩道：“觉得自己跟不上新的变局，那就只能退下来,否则你会越来越迷茫。”

    杨文光：“！！！”

    杨文光：“我不！”

    轮到姜山、范雍无语半晌了。

    杨文光拱一礼道：“还请老师教我。”

    姜山、范雍面面相觑，极度无语。

    顿了顿,姜山、范雍彼此看了一眼对方,他们俩眼里闪烁着少许精光。

    “你和那位右相，总有一个要被撤下来”

    范雍慢吞吞道：“要给明宇让路。”

    杨文光被茶水噎住了,他脑子转得快，瞬间就想到原因了。

    “最近那条鱼日子不好过，是陛下,也是公主有意铺垫,给师弟铺垫？”

    姜山轻咳一声：“应该是,但子敬，你想要留着左相这个位置,那么需要做到一点，就是与天寿公主、陛下的政令作对,朝堂上，左右丞相不能意见相同，朝堂上需要两种声音，否则会非常危险。”

    范雍补充道：“这个作对不是让你去干预确定的政令,而是从陛下和公主提出的新的政令当中提出反对意见，必须要言之有物，但一旦陛下和公主确定了，政令以明文规定下发了，你也不能阻拦，那不是两种声音，那是不明智的做法，你的反对不是阻碍政令的施行，而是政令下发后，找出其中的漏洞，这算是查漏补缺。”

    杨文光兴奋道：“我知道了，老师，忠言逆耳利于行，师弟跟在公主和驸马身边这么久，只怕思想早就转变过来，跟得上公主和驸马的新潮思想，但我这个老古板就不行了”

    姜山点了点头道：“现在公主还没有正式回京，也没有正式入朝堂，所以她还没考虑到朝堂上不能是她的一言堂，否则再是精明果干之人，也会走偏，有唱反对意见的另一种声音，才会让公主保持着持续的清醒和理智，国家大事，有时候宁愿沉稳保守一点，也不能过于激进。”

    范雍接着道：“但以公主的聪慧，等她正式进入朝堂后，她一定会察觉，那时候如果你和明宇一条线，只会是你被退下来，绝不会是明宇。”

    杨文光：“！！！”

    他开始嫉妒师弟了！

    杨文光思量开来，他知道他该怎么做了？

    “八皇子的皇子妃另有其人，那条鱼铁定会被退下来，那么那条鱼儿子与天香公主的婚事十拿九稳，陛下会想着用这桩婚事弥补他。”

    姜山沉思半晌，道：“但子敬，一旦开了头，后面会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因为有时候你自己不犯错，底下的人也会犯错，尤其是你要走的是反对公主的这一条路，那么就会涌来一批古板迂腐的老家伙，他们犯了错，被制裁时，不定会牵连你”

    杨文光静默半晌，点头道：“老师放心，学生明白。”

    他与儿子、妻子、儿媳妇皆不亲，唯一亲近的孙子也被分家分出去了，牵扯不到孙子

    那么很多事情，不定会是他的妻子和儿子犯错，那他可能真的会是晚节不保咯！

    不不不，他不会晚节不保，但一定会众叛亲离。

    杨文光需要好生思考，所幸时间还来得及，他可以安排好这中间的方方面面。

    此时此刻，楚江开和天寿公主在越州西境，他们是来扫除贼寇的。

    这片越州地域很广，但地广人稀，真的没有多少人烟，除了那些百越民族之外，便是几百年下来流放犯人的后代，算起来人口也有百万人，但要知道越州面积非常的广阔，容纳下几千万人都还绰绰有余，这才是百多万人，可想而知有多地广人稀了。

    越州总督徐松是贬责过来的，每个州郡的知府、知州、通判等也都是在京城得罪了人后，被发配过来的。

    按照这边的规矩，流放过来的犯人可以自己开荒耕田种地，大约二十年后，就算是犯人，其后代也可以参与科举。

    去年，天寿公主安排了一些人过来，在越州召集了一些人种植甘蔗和棉花、高粱等，现在就是实地考察后，给官府分派任务，号召百姓开荒种地，种甘蔗、棉花、高粱等，还有水果这些，比如荔枝、芒果等等

    “徐大人，会有商人来收购，这点你放心，这边我会安排人长期驻守，收获季节，他们会来收购，价格方面绝对不会压价，按照市场价来”

    “还有修路这个问题，必须修路，否则运输不便，有再多粮食都运不出去，外面的商人也过不来。”

    “西境也有将近五万人的驻军，实在没人，把他们召集起来修路，只有路畅通了，商路才会畅通”

    “公主放心，下官明白。”徐松心头松了口气，想着永元日报上面刊登的明星官员，尤其是第一期的严文星，给了他莫大的震动，让他脑子里有根弦一下子就断了，原来当官也能做到真正为百姓谋福利。

    整个夏天，都呆在越州西境，期间蓝州与渝州的官道修通了，运河还在修筑，但预计的是冬天真正来临，运河就能彻底畅通。

    当然，天寿公主和楚江开离开蓝州与渝州，修路工事与运河工事也出现了这样大大的问题，也有耽搁工期，但一层一层管事最后还是解决了问题。

    其中王玉书和王巍立的功劳最大，本来出了蓝州之后，其他路段的修筑工事不归他们管，只能与那些地方的官员商量，这开会嘛，真的非常耽误时间，但又是必不可少的，如果和稀泥，那更耽误时间，所幸王玉书和王巍好歹是天寿公主直系，所以其他人不敢太过，得以最快解决问题。

    越州面积太大，比两个中州的面积还大，解决了越州西境的大部分问题后，秋天时转到了越州之东。

    相较于江南地区的很冷，冬天时，越州这边就温暖很多，很多商业活动还可以进行。

    当然，一旦海水封冻，便不能再航运了。

    但今年冬天更冷了几分，不只是海面早早封冻，就连运河都早早封冻了，这就导致水运和航运必须停下来，那就只能走陆运。

    越州之东与越州之西简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东区还比较繁华，尤其是靠近海运特别繁茂。

    榕城，乃是越州东区最繁华的城池，它与楚州、龚州相接，主要的官道畅通，经济发展相对来很畅通。

    “公主，今年比去年，早了十天。”榕城这里还不明显，但过了龚州至江南一带、再北上，都已经开始飘雪了。

    “既然冬天没事，那就建武校吧。”思来想去，现在只有建立武校，才能打发这寒冷的三个月时间。

    所以，今天冬天要在榕城过了，没能回到京城，预估失败。

    主要是越州这边的事务太耽误时间了，谁也没有想到这边的状况这么糟糕，果然不愧是流放之地。

    再过几年，越州会一分为二。

    越州西境的最大城池叫西越城，只相当于江南地带一个县城那么大，近来几个月扩大了不少，正在往名副其实的州城扩建。

    楚江开和天寿公主在西越城见到了上官氏一族的人，现在族长是上官景峰，也就是楚江开的舅公，楚艇的亲外祖父。

    当初上官氏一族被流放至越州后，就在西越城这边安顿下来了，一年多下来，倒也基本安宁下来。

    楚家商队来到西越城的话，会给他们带来二夫人和楚虔的书信，或者礼物。

    楚艇今天是来向外祖父和舅舅们告别的，他将返回榕城，这后面如无必要，或者没有假期，他来不了西越城。

    临别宴，上官家济济一堂，几年下来，这些公子哥多少也成长了一些。

    “兰亭，代我向长姐问好。”上官景峰心中不无感慨，以前他们上官氏上下，或者街坊邻居、亲戚朋友都长姐是最有福分之人。

    现在也证实了这个话，长姐确实是最有福分之人。

    楚艇答应得爽快，但心中也忍不住腹诽，他祖母万事不管，现在只顾着享受生活。

    “还有你娘那里”上官景峰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女儿了，倒是对她无怨怼之心，但也确实没有了过去那份疼惜爱意。

    且，上官家现在也要依托于这个女儿他心中不出的怪异，既不是怨愤，也不是失望，心里一下子没有了她，但她也还是上官氏嫁出去的女儿。

    “外祖父，我娘那里，您不用担心，且您不用考虑我娘，您年纪也大了，就在西越城好好的养老”

    顿了顿，楚艇犹豫了很久，还是道：“或许您和我娘没有父女缘分，既然已经无可更改，那么你们彼此互相过得好就好了。”

    上官景峰沉默了，整个屋子的男人静默了，隔壁屋子的女人们也静默了。

    当然，大家心中感慨万千，他们上官氏福气最大的是上官芸，福气第二好的便是上官悦了。

    本来还想讲一点关于他娘经过上官家的事情而改变的事情，但楚艇扫视了一眼屋子里的人，最后没讲。

    这上官氏落在这种地步，起来和他娘有关系，如果外祖母他们的谋算成功，他娘是最大利益获得者，这与他娘无关都不出口，真的百口莫辩。

    现在上官家安顿下来了，开始考虑年轻男女婚假的事情。

    女子还好亲，因为她们嫁出去后，夫家不受二十年期限所限制，也就是她们生的孩子是可以参加科举考试，当然前提是夫家是良民，若是同为流放者，那也得等二十年之后。

    男子亲不易，因为女方嫁进来，所生的儿子会受到二十年限制，在这个期限期间，无法参加科举，或许可以读书识字，从事书籍相关的工作，就算是做了文学大家，那也不能参加科举。

    不得已，上官家、何家并几乎是一同流放的家族子弟开始互相通婚，尤其是有儿子有女儿的，等同于换亲。

    所以这中间会产生很多矛盾，当然这归族长调解。

    楚艇带着亲随回到榕城，他这算是休假，所以没有带他的大部队，就带了十几个亲随精锐。

    两年下来，楚艇也锻炼出来了，成为货真价实的少将军。

    楚江开看到他回来，不免惊讶了一下，不是因为楚艇回来，而是他周身灵气涌动，不出意外不消几日，他便能感受到内力的存在了。

    楚艇正有几分感慨，看到大哥，就想凭心而发，想与大哥探讨一下人生这操蛋的玩意。

    战十：你二夫人现在是不是被很多人嫉妒？

    楚江开：你一天就操心这些有的没的等等，那个平行世界，楚舟死而复生回去后，英勇侯府已经大变样了，楚老将军和楚元帅不在了，楚虔和楚艇作为主力，也是默认的楚家军接班人，他们不可能把权利就还给楚舟吧？

    战十：不，楚虔和楚艇还不错，但当时的局势不允许，还有宋罗伊因为被要挟，即便她没有真的背叛楚舟，但因为她的身份，被揭穿后，楚舟寸步难行，他拒绝了世子之位和楚家军将军之位，当然楚虔可能也看出来了，今时不同往日，大侄子想要要回原来的一切，那需要等会，他也没有那么大方，但也没有那么卑劣，他的宗旨还是想要楚家好，老夫人上官氏倒是后来挺让人刮目相看的，她一大把年纪了，撑住了楚家

    战十：还有上官氏做的事情被揭发出来，当然那是楚舟回到京城后的第二年，也就是事发后的第七年，永元帝把上官氏全族抄家灭族，但上官景同携带着家眷提前跑了，只抓到了旁支，不过上官悦畏罪自杀了，楚虔和楚艇痛不欲生，要不是老夫人，估计楚虔也畏罪自杀了

    战十：这后面就非常混乱了，像洪州的金矿，胆子都是被炼出来的，大皇子后来越发胆大，不只是私开金矿，还到处私开铁矿、银矿，自己练私兵。

    战十：二皇子、三皇子胆子也很大，尤其是二皇子，为了安插自己的嫡系，派人撅了某些堤坝，引发洪灾，他再去救灾，然后趁往自己私库里搂钱，安插官员人，总之一团乱。

    相对来，四皇子因为一直觉得自己有楚家这个大靠山，他还没有走这样的极端，顶多是收了商人的贿赂，给商人行方便，还有插科举之事，他做得很心，也是最后才被发现，但那时候全都乱了，永元帝都没有来得及惩戒他，卫国和蜀国联袂攻打夏国，卫国那些间谍起了很大的作用，可以卫国大军南下如入无人之境，北边的那些城池毫无准备，死伤了很多人。

    楚江开已经无话可了，果然这些皇子果然都不是好人呐！

    战十：其他皇子，五皇子发展还没有那么快，六皇子倒是有经商头脑，几年下来，创造了几千万的家财，但被兄长们觊觎他的钱财，直接被三皇子给暗杀了，他的钱财大部分被三皇子提前拿走了，余下的三分之一被其他皇子分了。

    楚江开：

    战十：七皇子倒是灵，但还不够狠，被兄长们给整死了，尤其是发现永元帝似乎打算培养七皇子，直接干脆利落地暗杀他。

    战十：八皇子倒是乖觉，娶了佟池宇的女儿，但佟池宇只是在投资，他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后来倒是逃到江南，建立了南夏，他死了后，他儿子也还是南夏皇帝，但后来被另一方军阀势力给杀了，又后来就是李氏宗室子弟建立了新的夏国。

    楚江开捏了捏楚艇的臂，上面满满是肌肉。

    “不错嘛，二弟，看来你有勤加锻炼。”

    楚艇脑子转了三圈，瞬间惊喜道：“大哥，我要入门了？”

    他非常羡慕宁远他们，看着他们在山林间跑蹿如履平地，那真是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最多二十天，可能十天后，继续努力。”

    于是楚艇的心思全都转到自己修炼上面去了，因为他早晚晨练不断，还带动着武校的学生一起晨练，本来学生们挺纳闷，到底要教他们什么？

    第十一天，刚好进入仲冬，十一月初一，整夜都在下雪，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对于这些十来岁的孩子而言，早起晨练就特别的痛苦，但今天早上，他们亲眼看到楚艇指头上发出了一股气劲，而后他实验着想要脚步轻盈地飞起来，猛地蹿到枝头，满树的积雪纷纷洒落，他啪叽一下摔进了厚厚的雪层里，但本人却狂笑起来。

    后面几天，一天天见证着楚艇应用内力后，有哪些便宜，给了这些学生极大的鼓舞。

    不只是鼓舞了这些学生，还鼓舞了军中很多士兵，总之楚江开和天寿公主底下多了更多可用之人。

    当然，肯定也会有人觉得自己很牛掰，缺他不得，不惜以身试法，最后被清理门户。

    这瞬间震慑住了所有人，他们羽翼未丰，也可能羽翼丰满时，也仍然敌不过楚将军和天寿公主。

    永元二十四年，开春后，北疆事彻底了结，楚元帅被召回京城，他是带着他的五万楚家军返回京城的，麒麟军和凤凰军还是北疆的王牌军队，永元帝重新调派了将领，原来的将军都被调回京城了。

    这回了京城，楚元帅过上了悠闲自在的日子，天天拎着钓鱼竿出去钓鱼。

    杨文光还在观望，看看陛下是不是天天都找楚元帅玩呢？

    但并不是，楚元帅只是隔三差五进宫，顶多待个半日就出宫，陛下也就五六天出宫一次。

    早朝会上，因为大皇子被弹劾，永元帝把他的职位停了，让他在家反省。

    所以，楚元帅进宫后，就听永元帝在吐槽他这些不省心的儿子。

    “也就老六老七老八乖觉一点，老六先前因为不当争利，现在不敢了，不过朕倒是没有想到老六媳妇儿还挺厉害，居然把他管住了？”

    永元帝十分震惊，因为他给老六选的王妃就是标准的公府贵女，京城一抓一大把，哪知道她驭夫段了得，让六皇子乖乖听话，既不沾花惹草，做生意虽然会与商人抢得凶，但不会昧着良心赚普通百姓的钱。

    “老七那里也还行，老七媳妇儿不错。”

    “老八差点，那就是木头人。”

    楚元帅慢腾腾地喝着茶水，就当永元帝的垃圾桶，听他吐槽。

    “唉，天寿这出去两年多了，转了大半个天下，倒真的解决了很多问题。”

    那个永元日报也是绝了，永元帝没想到那玩意的用处这么大，但等他想收归己有，发现不好使了，只能忍痛放任了。

    还有都察院那边，新增加了一项工作，那就是查证市面上所有报纸发行的新闻，如果是那种八卦报纸也就罢了，正规的传播政府言论等的新闻，一旦被查实是假的，那惩罚力度也很强。

    这俩发正悠闲自在呢，周家福急匆匆来报，他第一次不等永元帝开口就先汇报了。

    “陛下，大好消息，公主派人回京报喜，公主有喜了。”

    永元帝差点被噎住了，瞬间想起了当时女儿出京前信誓旦旦的话，是去找驸马生孩子，但两年了，孩子影儿都没见到

    他看了看楚元帅，酸溜溜道：“恭喜啊，楚文澜！”

    楚元帅静默半晌道：“陛下，同喜。”

    楚元帅又：“孩子姓楚，还是姓李？”

    周家福默默往旁边站了，琢磨着肯定姓李啊！

    永元帝郁闷道：“我有决定权？”

    楚元帅却笑了，永元帝瞪了他一眼，楚元帅笑道：“陛下，你这实在不怨我，你这个当父亲的都管不住女儿，我只是一个臣子，就算是公公的身份，也高不过你这个亲爹。”

    永元帝哼了哼，茶杯重重落下，嘀咕道：“佟池宇该致仕归家了。”

    近两年，朝堂上这左右丞相十分有趣，他们依旧是对立面，佟池宇大约是想弥补，所以站在永元帝和天寿公主这一边，坚决执行皇帝的政令，而杨文光就光挑刺了。

    满朝文武大臣，甚至京城上下都在看好戏，很多人想着这个左相头真铁啊，等天寿公主回京，绝对收拾他！

    但三个月后，很多人傻眼了，怎么致仕的是右相呢？杨文光的左相位置坐得稳稳当当。

    接替右相之职的乃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褚开宇，昔日蜀国的左相，一度成为阶下囚，落到楚将军下后，跟着转了大半个天下，在各处都留下美名，这次终于被调回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