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珉最先回过神来, 对着沈问萱道：“问萱, 无根无据的事，你可别乱呀。”

    “是啊！”廖定也在一旁附和道，“皇宫守卫森严, 陛下入口之物皆有人试餐，如何下得了毒？”

    承轩帝望着沈问萱, 显然也是不太相信她的话。

    “妾敢问陛下, 是不是每日都要服一剂乌发汤？”沈问萱问道。

    “你如何知道？”承轩帝有些惊讶。这两年, 他头上的白发越发见多，显得人越发苍老。没有人愿意服老, 更何况他还是天下之主，于是, 他听信黄真人的话, 吃了他配的乌发汤，白发转黑虽然不怎么明显, 但似乎没怎么长新白发了。他觉得这药还是有点用，便一直坚持吃。不过, 此事除了推荐黄真人给他的宋玮和近身服侍他的几个太监宫女知道，并未外传，连宋珉也不知道, 这沈问萱是如何知道的？

    沈问萱并未直接回答承轩帝的问题, 反而又问道：“陛下可有在屋内焚香的习惯？”

    承轩帝沉默了片刻, 道：“我临睡之前，喜焚一支安神香。”

    “陛下吃的这乌发汤里, 有一味叫子葛的药，如果妾未猜差错的话，那安神香里，应该有一味百结根的香料。子葛确实有乌发的功效，而百结根也确有安神的功效，两者分开使用，并无不妥，但两者若同时使用，便成了毒.药。”沈问萱缓缓向承轩帝道，“中毒之后，一开始只是早晚咳嗽几声，慢慢咳嗽越发剧烈，看起来与喘鸣症极为相似。如果继续被这毒.药侵袭，便会日夜咳嗽不停，直至嗑血而亡。”

    听了沈问萱一番话，承轩帝惊呆了，冷汗涔涔地从他额头沁了下来。

    不过，很快他又缓了过来，抬起头，用阴冷的目光望着沈问萱，问道：“沈妃，我怎知你是不是危言所听？”

    “陛下如若不信，只需妾为陛下施一针，便可知真假。”沈问萱道。

    廖定一听，忙道：“瑞王妃，陛下乃万金之躯，怎可随意施针……”

    未等廖定完，便看见承轩帝摆了摆手，示意他别了。廖定见状，连忙住。

    “朕今日倒要看看沈妃是否真这么有本事。”承轩帝转过脸，对着廖定道，“廖定，你去叫人取银针过来。”

    “是。”廖定退了下去。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太医院的胡太医便背着药箱来了金安殿。

    待胡太医行了礼，承轩帝便对着他道：“胡太医，瑞王妃朕咳嗽之症，并非喘鸣症，而是中毒。”

    “什么？”胡太医一惊，随即皱着眉头道，“可陛下的症状明明跟喘鸣症一模一样，微臣也未发现陛下有中毒的征状啊。”

    “瑞王妃她只要为朕施一针，便可证明朕中毒。朕算让她试试。”承轩帝道。

    胡太医是不信承轩帝中毒一事，但沈问萱是瑞王妃，他又不敢随意置疑，只好躬身道：“那微臣便好好向王妃讨教讨教。”

    “沈妃，你施针吧。”承轩帝对着沈问萱道。

    “是。”沈问萱行了一礼，又对着胡太医道，“胡太医，可否借我一根银针。”

    “是，王妃。”胡太医赶紧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包，递给沈问萱。

    沈问萱从银针包里抽了一根银针，然后走到承轩帝面前，躬身道：“陛下，妾得罪了。”

    “你施针吧。”承轩帝把眼睛闭上。

    沈问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拿起银针，从承轩帝左边鼻翼处轻轻刺入。

    因为吃痛，承轩帝身子微微一颤，轻轻哼了一声。

    “陛下，马上就好。”沈问萱用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捻了一下银针，顿了顿，随即便将银针取出。

    在银针尖上，已经染上了一层墨黑色。这是有毒的特征。

    殿下众人看见这一幕，无不面色大变。

    “陛下，王妃得没错，这真的是中毒之症。”胡太医惊声道。

    “陛下，这下你该信妾所的吧？”沈问萱道，“好在如今中毒还不深，及时清毒，应该很快就会无恙了。”

    听到沈问萱这般，承轩帝把牙关咬得紧紧的，太阳穴边青筋爆绽。看得出来，他此时已经愤怒到了极至。这时，他重重一拍桌子，大叫道：“来人，把宋玮那个不孝子给我带进宫来！”黄真人是宋玮推荐的，安神香也是宋玮送来的。如果他突然暴毙且没有留下遗嘱，作为嫡长子的宋玮肯定是继位的第一人选。

    见承轩帝叫人去抓宋玮，宋珉也猜到了几分，忙拉着沈问萱对着承轩帝道：“父皇，问萱有孕在身，容易疲累，儿臣这就将她带回府了。”

    承轩帝转过脸来，凌厉的目光望向沈问萱，问道：“对了，沈妃，你如何知道这子葛与百结根同时使用会生成毒.药？这可是太医都没有发现的，难道你比太医还高明？”

    看来，承轩帝缓过来之后，对沈问萱也生出了几分怀疑。虽然他对宋珉异常疼爱，但宋珉若是想继承皇位，宋玮这个嫡子是他最大的障碍。沈问萱是宋珉之妻，难保她不会为了帮助宋珉铲除宋玮而胡诌一番。

    沈问萱自然也听出了承轩帝话里的意思。她并不慌张，反而淡然一笑，道：“太医只懂医理和药理，可不一定懂香。而且这子葛和百结根都是西域所产的香料，中原少见，太医不知这两者同用会生毒也在情理之中。妾也是在紫阴山随师父学医之时，正好有个西域客人来住过几月，她有这子葛和百结根，拿给妾看过，所以妾识得。”

    “那好。”承轩帝点了点头，“沈妃，若你的对，朕自有重赏，若你敢欺骗朕，挑拨朕父子之情，朕绝不轻饶于你。”

    “妾不敢。”沈问萱忙道，“妾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言，任凭陛下处置。”

    “你先回王府去。”承轩帝冲沈问萱挥了挥手。

    宋珉也行了一礼：“父皇，儿臣陪问萱回去了。”

    承轩帝叫住宋珉，道：“珉儿，你留下，另外差人送沈妃回去。”

    宋珉顿了一下，然后应道：“是，父皇。那儿臣把问萱送到殿外。”

    罢，沈问萱与宋珉行了礼，便退了出来。

    两人在承轩帝面前还是一切如常，但一出门，沈问萱便把宋珉扶住自己的手甩开，独自向前走去。

    “问萱！”宋珉追了上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妾不敢。”沈问萱冷冷回道。

    宋珉叹了一口气，道：“问萱，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沈问萱转过脸，冷冷瞥了他一眼，道：“若要我原谅你，除非我的孩儿复活！”

    罢，她便自顾自向前走去，不管宋珉再什么话，她都不再理他。上辇车的时候，宋珉要来扶她，她也不让。宋珉怕激怒她，也就只好作罢。

    沈问萱回了瑞王府，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去沈府听沈岩的情况。她要确定兄长是否安然无恙。

    她回到屋里，刚坐下，便看见莫婉珍过来了。不过，她却不似往常活泼，而是站在门口怯生生地望着沈问萱。

    沈问萱对着她招了招手，笑道：“婉珍，站在门口作甚？进来呀！”

    莫婉珍犹豫了片刻，然后走了进来。

    见莫婉珍突然变得有些拘谨，沈问萱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忙笑道：“别傻站着了，快坐下吧。”

    “嫂嫂，你，你都知道了？”莫婉珍坐下来问道。

    虽然她还是称沈问萱为嫂嫂，可沈问萱心清楚，她并不是宋珉之妹。她与宋珉成亲时间不长，但那几个公主她还是见过的，其中并没有莫婉珍。

    “婉珍。”沈问萱叫了她一声，又道，“我还应该叫你婉珍吗？这是你的真名吗？”

    “问萱姐姐，婉珍是我的真名，你当然可以叫我婉珍了。”莫婉珍忙道，“我也是珉哥哥的妹妹，只不过不是亲妹妹，而是堂妹。我是江夏郡王之女，宋婉珍。”

    江夏郡王？沈问萱一愣。江夏郡王早年已故，且不居于京城，想必这宋婉珍也少有来京城，难怪自己以前没见过。

    “你为何要帮他欺瞒我？”沈问萱问道。

    宋婉珍犹豫了一下，道：“嫂嫂，我虽然身为郡主，但我父亲去世后，江夏郡王府早已没落，我母亲与故去的连贵妃在闺阁之中便认识，念着旧恩，连贵妃一直照顾着我们母女。贵妃故去之后，珉哥哥也不时接济帮助我们母女俩。如果没有连贵妃和珉哥哥，我和母亲还不知道怎么办。所以，只要珉哥哥开口叫我做事，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会去的。”

    到这里，宋婉珍眼圈有些泛红。她拿出绣帕，轻轻拭了拭眼角，又道：“嫂嫂，你别怪珉哥哥，要怪，就怪我吧。”

    听到宋婉珍这番话，沈问萱沉默了片刻，道：“婉珍，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报恩，我不会怪你的。”

    “那你也别怪珉哥哥，好吗？”宋婉珍拉着她的手央求道。

    “婉珍。”沈问萱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是不可能忘就忘，原谅就能原谅的。”

    “可是，珉哥哥真的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吗？”

    “那谁给我那死去的孩儿一个机会？”沈问萱冷声反问道。

    “那个……”宋婉珍嗫嚅着嘴唇，道，“珉哥哥，他，他也不想这样的。那也是他的孩子啊！”

    “婉珍，你不明白的。”沈问萱摇了摇头，“你知道吗，当我躺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我当时唯一的念头就能够保住我肚子的孩子。而宋珉他为了其他女人的孩子，不管我们母子的死活，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孩儿离我而去。就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对宋珉死心了。”

    “嫂嫂，你要怎么才能原谅珉哥哥？”宋婉珍急切地问道。

    “今天宋珉也问过我，要怎么样才能原谅他。” 沈问萱抬起头，望着宋婉珍，神色异常平静，“你知道我如何回答他的吗？”

    宋婉珍摇了摇头。

    “我，除非我死去的孩儿复活！”

    “可是，嫂嫂，人生不能复生！你这不是为难珉哥哥吗？”宋婉珍很是着急。

    “婉珍，人死不能复生。”沈问萱冷然道，“同样的，心死了，也不能复生！而我的心，已经随我那孩儿一起去了！”

    “没有！嫂嫂，你的心没有死！你忘了吗？在梓石城的时候，你与珉哥哥是如何的恩爱？”

    闻言，沈问萱微微一怔，随即轻声一叹：“在梓石城恩爱的那对夫妻，是莫宥之与玄珍，并不是宋珉与沈问萱。”

    “嫂嫂……”宋婉珍还想什么，只听秋蝉的声音在门边响了起来，“王妃，沈大公子求见。”

    听到沈岩来了，沈问萱知道他平安无事，脸上立即绽了一个笑容，道：“快请我大哥进来！”

    “是。”秋蝉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沈问萱转过脸，对着宋婉珍道：“婉珍，我有些话要与大哥，你先回屋歇息去吧。”

    听沈问萱这么，宋婉珍只好答应道：“那好，我先回去了，晚些时候再来看嫂嫂。”

    沈问萱点了点头，并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