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我屏住呼吸, 就怕不心喘个气能把柜子门吹开。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床边停住,好像他们看了一会儿, 透过柜子的缝隙我能看到火把烧的正旺。
“就你一个人?”那人不屑的问道,顺手掀开被子看了看。
那男人不慌不忙起身,站着竟然比那贼人高出不少,我想起来了,这人便是傍晚来住店的那三人中的一个。
“你们三更半夜私闯民房, 在齐州境内, 没人管的了吗?”他把前襟拢了拢,想是刚才我跟柳素撕扯的原因。
“老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就没怕过哪个当官的,少在这里吓唬人,我......”我在柜子里听的着急,冷不防那贼人停住了声音, 似乎被什么震惊到,连连后退。
“你, 你是?怎么,怎么你......”这人竟然结巴起来, 难道那男子的身份很吓人, 吓得他马上就要屁滚尿流了吗?
“闭嘴, 还不快滚。”男子明显不想跟他多言,一甩衣袖背过身去,兄才好气魄。
叫他滚, 那几名贼人果然乖乖滚蛋了。
次奥,这是什么情况。
那贼人滚出的时候,还不忘给我们带上来门,我敞开柜子,抬眼看向那男子,正巧被他逮到,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我从柜子里跳下来,真不好意思,一脚的脏东西全都踩在他柜子里的衣服上了,想来他这么阔气的人不会跟我计较。
我憨笑着,又把柳素拉了出来,那人堵在门边,似乎想听我们解释一下。
柳素拍拍衣服上的尘土,也是一脸的不敢相信,这到底是个什么人,随便两句话就把人发了。
烛火点燃,我看见他的脸,冷凄凄面无表情,毫无阴柔之气,看上去棱角分明,正着白色中衣,隐约还能看见里面的肉,我咽了下口水,食色,人之性也。
他的腰间挂了个东西,好像是个玉佩,我又想凑过去看看,柳素好像对我很是熟悉,一把拽过来,却对那人施了个礼,“多谢兄才仗义相救,不胜感激。”
“你们两人怎么会招惹江湖上的人,看样子也像是去京城赶考的。”他盯着我,似乎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
“实不相瞒,啊,兄才,我们本是潍州考生,有人想收买我们,顶替考试,我们誓死不从,自己寒窗苦读数十载,怎么会受得了这份侮辱,于是便一路被人追杀,刚才多亏兄才出手相救,要不然,我们二人的命,少不了拿去喂狗了。”我偷偷抹了下口水在眼角,要是陈棉在这,根本不用我去扯谎。
可是柳素不同,我还没见他撒过谎,眼前这个人,既不能跟他实话,也不能让柳素跟他大眼瞪眼,只能委屈我了。
“哼,这样的谎话也能编出来,真委屈你了,只是,以后莫要跟我一路。”他甩甩袖子,刚要上床。
我一把拽住他,“兄才,这好像也不是你的房间吧,据我所知,你的房间应该在隔壁的隔壁,你这样行事缜密,难道,也在躲避追兵?”这纯粹是我瞎蒙的,我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直摔了我一个趔绁,要不是柳素扶着,脑门子肯定被那桌子碰个包。
“要想活命,少话,知道的越多,你离死就越近。”次奥,这么神秘,这么红果果的要挟。
我当然不敢再问了,回到房中的时候我还是心有余悸。
“李兄,你可知道他是谁?”
他是谁,我怎么知道他是谁,不怕当官的,又长得挺俊俏,看样子还是个考生,这样的人物,我脑子里真没几个。
“他腰间那块玉佩,如果我没看错,应当是唐门之物。”柳素的很神秘,提起唐门,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一个唐门中人,怎么进京赶考?”我甚为不解,唐门中人,向来深居简出,极少在世人眼中出现,即便是现身,行迹也都十分隐蔽,唐门毒药十分狠厉,要不是刚才那人手下留情,我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次奥,我不会已经中毒了吧。
我摸摸自己的脸,竟然有些痒,胳膊也痒,太他么吓人了。
“冷静,李兄,他们不会轻易出手,除非深仇大恨,唐门向来仁义,滥杀无辜的事情,我真没听过,你别自己吓自己了,那人既然肯包庇我们,更绝对不会对你暗下毒手。”柳素的有道理,听他分析完,我才渐渐冷静下来,一冷静,身上的毛病都好了。
刚才我们都听到了,江湖上的人才认得唐门,可是,江湖上的人,为什么要来抓我们呢,抓捕我们的,不应该是官府吗,我想到了,柳素必然已经想的更透彻。
他摇摇头,没再什么。
这一夜,总算安稳过去了。
店二大清早就给我送来了一卷白布,桌上除了这个还有俩大饼,“客官,有事喊我。”
真是个热情的二哥。
我裹了胸,又不放心,反手松了一下,又觉得太松了,能看出来,索性咬咬牙,不长就不长吧,总归命重要。
里三层外三层,裹得我有些透不过气来,总算跟大老爷们一个样了,除了我这躯体,我好像从头到尾都是纯爷们,特别纯那种。
吃过晌午饭,我跟柳素找了那车夫,继续赶路,齐州路不好走,都是些山间路,坑坑洼洼,一路上颠的我屁股生疼,又不好意思喊出声来,只能硬生生忍着,看柳素那脸色,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次奥,又是一阵颠簸,噗嗤~
我俩,你看我,我看你,我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没事,我不嫌弃你放屁。”
“李兄,你那裤子没崩破吧。”
脸真快,原本想趁他放屁的时候顺带捎我一个,谁曾想这人耳朵这么好使。
“晌午就你自己吃韭菜了,这屁味还带着韭菜味,闻不出来我这鼻子就废了。”柳素捏着鼻子,一边拍着前面的袍子,唯恐屁味沾上。
原来不是耳朵好使,竟是鼻子太灵。
马蹄声又响起来,由远及近,我掀开帘子,后面有三匹马跑来,一匹枣红色,一匹黑色,另外那匹是白色。
又是他,昨夜的那个男人骑着那匹黑色的马,目中无人的样子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我回过头来抱胸而坐,还不要一路,也不知道谁跟着谁。
柳素见我异样,也探出头去瞅了瞅,“原来李兄在生气。”
我闷不做声,低头反复背着本朝野史,本朝年代史,夫子教给我的东西,现下已经滚瓜烂熟了。
“李兄,这人看样子在唐门地位很高,这黑马鬃毛长而油亮,远远看去,犹如踏燕而来,姿态优雅,不像是平常的马匹,跟在他后面的那两匹马,本就不俗,被这黑马一比,却是逊色不少。”
从来不知道,柳素居然对马也有研究。
“我家做字画生意的,前来买画的许多都是达官显贵,我认得马也并不稀奇。”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柳素笑盈盈的先回答了。
“毒物出身,又去京城作乱,皇上会让他榜上有名吗?”朝廷一向不喜欢与江湖势力勾结,这其中的利害轻重几句话难以得清楚,而且唐门也不算正经门派,官员更应该知其厉害远远避之,如今这人的架势,看来已经过了三试,跟我们一样是进京奔着三甲去的。
“那可不定了,既然敢让他过三试,那么,殿试,也未尝不可。”柳素言外之意,朝廷这是有意招抚?
现下的朝局,到底是什么状况,为什么连唐门的人也能放进来,要知道,本朝野史上,唯一一个来自江湖的官员,只当了一年的官,便被砍去了脑袋,江湖跟朝堂,自此也有点势不两立的味道。
这都是夫子告诉我的,听他跟诸葛青云那一番唇枪舌战,再想想夫子平时给我讲的一些野史杂谈,只觉得恍如隔世,夫子这个人,有些离经叛道。
次奥,不会吧,前面又是官兵,又是蒙面贼人,车夫刹住了马车,再也不敢上前半步,我跟柳素缩在车里都不敢动弹,平民良家子弟,何曾见过这么大阵仗,就在这时,从帘子那里飞进一只脚来,紧接着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好死不死,把我压在底下。
“是你!”又是他,倒是先起来话啊,我这脸朝地,鼻梁被磕青了,那人一脚蹬在我背上,一腿屈膝,姿势十分警惕。
“那个,兄才,要不然你高抬贵脚,先放开我家李兄。”柳素,你是除了李盈盈之外,第二大好人了。
“怎么又是你们。”他全身都是不屑的意味,慢悠悠松开蹄子,我好不容易就着柳素的腿爬了起来。
“次奥,你要死啊,我管你哪个门的,赶快从老子的车上滚下去。”天知道谁给我这番勇气,可能是被砸傻了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