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回去的时候, 朱大叔和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院子里,朱大婶一边剥着蒜, 一边等我们,蚊虫很多,她拿扇子不停地拍,见我们回来了,连忙起身过去开门。
她脸上的纹路在夜色下不是那么明显, 嘴角的笑意一直都在, 剥蒜的缘故,身上有很大的蒜味,若是平时,陈棉早就借口跑开了。
可是现在,他好像没闻到一样,跟朱大婶客气的笑笑, 又道了声不好意思,提前进屋了。
朱大婶给我们腾出一间孩子的屋子, 总共两间房,能给我们一间已经是很大气度了, 两个孩子跟着他俩挤挤巴巴, 我们也不好意思, 其实我们不是两口。
我跟朱大婶还站在门口,也许看出气氛不对,朱大婶指着陈棉进去的方向, 心翼翼问道,“你俩又吵了?”
我干咳了一声,“没,他自己的原因,你别多想,朱大婶。”
她闪身让我进来,边走便声唠叨,如果不是孩子已经睡着了,怕吵醒他们,我估计朱大婶会热烈的去屋里把陈棉一同喊起来,对我俩进行疏导。
可惜,她只能对着我一个人苦口婆心,恨铁不成钢。
“你啊,宋姑娘,不是我你,你相公这么好的人,你该好好珍惜,他这种人,最招女孩子喜欢。”朱大婶眼光毒辣,一语道破,我暗自佩服,扭头看了一眼,房里的灯还亮着,想必陈棉也没睡觉。
“你要是前头不注意,后面就有一堆过来抢的,到时候人都跟着跑了,你哭都没地哭去,知道吧,宋姑娘,我跟你话呢,你老挖地干嘛。”朱大婶看见我那一直钻地的脚,不由得吆喝了一声,一把把我拽住往屋里拖,“跟你,赶紧跟你相公和好,听见没。”
着,还没等我回答,一把将我推进了屋里,接着便是麻利的反锁住屋门。
这个,着实让人有些头大。
我四下瞧了瞧,陈棉似乎也没准备让开那唯一的一张床,自己大大方方躺满本就偏的那床,脚放到床边耷拉着,两手枕卧放于脑后,眼睛闭着,呼吸匀称。
那蜡烛昏暗,偏偏支起的窗户缝里漏进来一股微风,不费吹灰之力,那摇摇晃晃的烛火,嗖的熄灭了。
这可叫我如何是好,我摸着走到桌子边,刚要伸手去碰那油灯,床上那人喊道。
“爪子不要了,烫死你。”好好的一句话,得这么狠毒,我翻了个白眼,没听他的继续往前摸索。
那人似乎一跃跳下了床,接着便是凳子踢倒东西碰撞的声音,眼前隐隐约约的蜡烛刚看到个影子,已经被那人抽走了。
我屏住呼吸,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心里也是堆满了气,现在的脾气可是真好,要是时候,早跟他撩起袖子一架了,可惜,时过境迁,没什么事情能够一直一意孤行,任意妄为了。
正当我做好战斗准备的时候,那蜡烛随着哧的一下响声,悠悠然亮了起来,烛心有些长,噼里啪啦的油花宣告它再次想灭掉的欲望。
陈棉不知道拿什么剪了一下,那火便嗖的一下窜了老高,屋里也跟着亮堂起来。
我松了口气,陈棉阴着张脸不话,迎着摇摇晃晃的烛光,他那张好看的脸愈发显得迷人,仁平郡主眼光好,挑到长陵城的最大花蝴蝶,后面的身份更是显贵,两家门当户对,倒也相得益彰。
他闷着头重新躺回床上,我坐在凳子上正想着怎么度过这漫漫长夜,那人却冷不丁道,“就一张床,你那点肉还引不来我的惦记,你睡里面,我睡外面,好了,半夜别起来对着我流口水。”
心里本来还有口气存着,听到他这样我觉得也没必要做作,就着那微弱的烛火,我双手撑起,一脚迈过他,觉得没有任何部位接触到他后,我轻轻靠着里面弓着身子准备入睡。
“瘦的跟个蚂蚱似的,还怕别人占你便宜,哼。”
次奥,老子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
我不自觉伸手摸摸胸前那两块肉,料还是有的,只不过分量轻了点,“闭上你的嘴,我又没求你看我,红花楼的姑娘,翠荷书寓的姑娘,我自然比不上,你熟悉,你风流,那你以后给陈员外娶个我看看,顺便再生个儿子,继承你们陈家香火。”
到这里,我突然停住,耳边那人呼吸明显一滞,我忘了,他娘也是落入风尘,委曲求全,在一个太监家里生下了他。
我想着,话都出来了,少不了一顿风雨,大不了自己不还嘴,由着他,也罢。
可惜等到我睡着了,那人也没再理我,各自安生的过了一晚,第二天,陈棉被诸葛卧龙接走了,他们的速度如此之快,果然面对陈棉,他们半分不敢大意。
朱大叔朱大婶不知道什么事,只当是我们两个瞒着家里私相授受,所以也没再问留下的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很感激,于是又在朱家蹭吃蹭喝了一天,第二天,准时上路了。
没人接我,我便要自己回去,翰林院,既然进来了,怎么好空手而归,宋家没了,李盈盈没了,我还有什么,既然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怕的,该杀的杀,该灭的灭,死了便死了,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我决定了,报仇。
不论是保皇派还是谭相一派,对我来,不分好坏,都是错。
一个拿我宋家做挡箭牌,一个不分轻重对我宋家赶尽杀绝,我宋缺要是还能忍,那真不是人了。
诸葛青云看见我出现在翰林院的时候,面上表情着实吃了一惊,我知道,他们都觉得我会悄无声息的走掉,就连汪如意,都让我捕捉到他微弱的情绪变化。
想来,他也已经站队了。
依照惯例,我还是去整理那些史书册子,偶尔起草个文书,跟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压根碰不上面。
苏贤汝有时候亲自来翰林院送文书,碰见我也只是假装不认识,他腕上多了条纱布,隐隐约约看得见里面的红肉,我虽然看见了,却也没那个脸问出口,我怕宋之书从地底下爬出来死我。
陈棉也被调走了,听也到了御前,父子相认的戏码恐怕已经上演,我研着墨,外面已是深秋,如此日复一日的蹉跎,让我日渐肥胖起来。
之所以发现这个事件,是因为从前的衣服全都了个码,没办法,逼着我花钱去置办。
就连官服,也是酌情添置的。
作为男人,我去买件衣服,掌柜的对着我左右围观,叹了声,“我这最号的衣服你穿着都大了,公子,恐怕你得去找人定做。”
我有那么矮吗,看着店铺里琳琅的衣物,对那掌柜的恐吓道,“是不是觉得我没钱,买不起你们的东西,所以故意骗我出去,奸商不可做,京城民风淳朴,掌柜的,你可别......”
那掌柜的连忙断我的话,对我摇摇头,语重心长道,“公子,不是我匡你,普通男子,虽然个头有比你矮的,多数长得壮实,所以衣服穿着也算合身,你这一看也不是寻常人家,没必要买不合身肥大的衣服,穿出去有损你脸面,我们的衣服,尺码在这摆着,你要是不相信,尽管可以试穿,若是有正好的,我免费送你。”
他都这样了,看样子是真没有。
出了铺子,我悄悄颠了颠胸前那两团,不由得叹了口气,真是不争气啊不争气。
束起胸来,竟跟那男人不分一二。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有男有女,女子也分大,虽然有的跟我差不多,风韵这种东西在他们那有,在我这好像从没见到过。
狠了狠心,找了家铺子订做了几身衣服,去拿的时候又跟那掌柜的讨价还价了半天,最后在他鄙夷的眼光中,我高兴地抱着衣服走掉了。
不光胖了些,而且个头似乎又偷偷摸摸增长了,换上新衣服,我这战斗指数明显提高,每次在翰林院看到汪如意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我都觉得莫名其妙。
直到有一天,他搁下手里的笔,踱步到我跟前,指指我的脖颈道,“李启,你的绳带还没解下来。”
什么情况,汪如意叹了口气,示意我低下头,我的衣服一般都是高领,他探过手来,好像摸到什么长条,然后轻轻解下来,放到我跟前道,“就是这个了,做衣服的师傅一般都挂在领口,以为你能看到解下来,不过我看了好几天,实在忍不住了,又怕你失仪,这是你的身高尺码,可以扔掉了。”
我呆站在那里,不会吧,我就这么,堂而皇之,傻不愣登带着这玩意光明正大,抬头挺胸晃悠了这么多天,还没一个人告诉我?
头顶轰隆隆的响,院子里的黄叶子又堆了一片,几个太监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拿起诏书就宣。
另外一个瞅着我没反应,尖声细语的提醒我,“还不跪下。”
我回头,汪如意已经恭恭敬敬跪在我身后。
最后,这俩太监读完诏书,挥挥手,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闯了进去,许是我没反应过来,这皇帝老儿,抓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