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第86章 花神与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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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云铠的声音其实挺的,奈何他们几人站得也近,叶九思、顾念和年深都听到了。

    “抱歉,我就是这么爱话。”

    看到顾念不服气的‘瞪’向自己,回过神的萧云铠连忙摆,试图解释,“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有什么不好?你有能耐以后查办案情的时候都别话,尤其别跟我师父话!”叶九思架着顾念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师父,走,我带你去吃洛阳最好的摘星楼。”

    萧云铠求助性地看向年深,“麾下”

    “没事。”年深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一起去吃饭。

    萧云铠略略松了口气,刚要开口,年深又淡淡地丢下一句,“明天早晨自己加练两刻。”

    叫你乱话,这下遭殃了吧!萧云铠后悔地拍了自己脸颊一巴掌。

    摘星楼坐落在上林坊,面临洛水,位置得天独厚,窗外林涛水色尽收眼底,景色堪称一绝。

    当然,更绝的是摘星楼的菜色,它在洛阳的江湖地位,丝毫不亚于长安的春浅楼,人气自然也是非同寻常。

    洛阳不比长安,百姓们话聊天轻松随意了许多,水道四通八达,南来北往的客人多,带来的消息也多,酒肆这种地方,自然更是各种道八卦的集散地。

    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无非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各种王侯将相的秘辛或者洛阳城内的近在身边的热点事件。

    像是南边的安平侯和镇南侯打得不可开交,结果一场大暴雨下来两边被迫停战,现在都在河边看堤坝啦;镇北侯迷上个胡姬美女弄坏了身子,三个儿子蠢蠢欲动,准备争权夺位啦;安番侯在万国大宴上突发急症结果遇到花神下凡的郎君把他给救了,安番侯被迷得神魂颠倒之类啦,全都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顾念还没见过这种大摆龙门阵的架势,正好他的腿又疼,便搂着叶九思尽可能的放慢了脚步,好奇的想多听听。

    等听到安番侯被救命恩人花神郎君迷得神魂颠倒的时候,他不禁一脚踩空,差点没从楼梯上摔下去。

    什么花神?不要把菜和人混到一起好吗?

    再了,安番侯当时明明闭着眼睛,严格来可能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怎么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

    简直离谱到家了!

    亏他一开始还听得那么认真,以为能多知道点消息呢!简直浪费感情。

    叶九思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师父,他们叫你花神郎君呢。”

    顾念磨了磨牙,“救人你和少卿也有份,我是花神的话,你们两个也跑不了。”

    “那我要做白叠花神。”叶九思毫不犹豫地作出了选择。

    顾念:

    你怎么还挺乐在其中的?

    除了各位侯爷的八卦,摘星楼里谈得最多的自然就是秋浓渡最近的女鬼索命案。

    路人们的看法也各不相同,其中自然少不了觉得梁旗活该和生死无常、那两个路过的船工无辜的,然而那些谈论此事的,最后的走向居然大多化作了‘自家婆娘平日打人就比曲二娘狠,要是化成厉鬼,肯定更狠,还是好好伺候着的好’之类的论调,虽然是半开玩笑的态度,却也明显都是被厉鬼会回来索命的事情给吓到了。

    摘星楼共有四层,下面三层都是开放式的,只有最高那层才是包间,顾念艰难地挪到四楼的时候,甚至已经在脑里盘算在这个时代造械电梯的可能性了。

    点完菜,叶九思还念念不忘刚才花神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跟年深学了一遍。

    顾念气得作势要把上的茶杯丢过去砸人。

    年深把他上的杯子拿下来,不紧不慢地倒了杯热水,“没事,谁到了洛阳都免不了听到些离谱的八卦,他还有个能让人笑得更大声的八卦诨名,叫‘对对世子’。”

    “三郎,你到底是哪边的?”叶九思伸就想越过顾念捂年深的嘴。

    顾念立刻来了兴致,用身体挡住叶九思,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什么‘对对世子’?”

    叶九思喜欢对对子?不对啊,这家伙明明就是爱武胜文的典范,怎么可能会喜欢吟诗作对之类的事情?

    “让他自己吧。”年深端起自己的杯子,悠哉地喝了口水。

    叶九思立刻像河蚌似的,闭紧嘴巴坐了下来,一副别想我开口的做派。

    顾念用指尖拍了拍桌案,看着叶九思和萧云铠,“我们来个公平交易怎么样?”

    叶九思戒备地看着顾念,萧云铠却傻傻地接了话,“什么公平交易?”

    “你们告诉我‘对对世子’和‘欠我钱’的事情,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认为的凶是谁。”

    “那三郎为什么不用交易?”叶九思表示‘不公平’。

    顾念一歪脑袋,脑后的幞脚跟着晃了两下,“因为我乐意。”

    叶九思:

    我看出来了,你们两个就是一伙儿的!

    然而,叶九思最后还是抵不住想知道真相的诱惑,交代了自己那个诨名的由来。

    “几年前的时候,我做事比较没有遮拦,常常在宴席上肆意怼人。后来灵帝办了次型的胡人使节宴会。然后我跟那些胡人使节喝酒的时候,无论对方什么,都会赞同对方的话,‘对’,态度很好。传来之后,他们就叫我‘对对世子’了。”叶九思不情不愿地解释。

    “那你为什么不怼他们?”萧云铠好奇地问,他可不认为叶九思会怕什么胡人使节。

    “因为反对要解释原因啊!”叶九思郁闷地皱起脸,“当时译语官不够,以我的胡语水平,能答出个‘对’就不错了。”

    原来是语言大关影响了叶世子的发挥!顾念乐不可支,笑得差点把杯子里的水泼出去。

    “你呢?你欠我钱,到底怎么回事?”顾念笑够了,又把‘矛头’指向萧云铠。

    萧云铠挠着后脑勺,“其实,其实就是跟着你赚了点钱。”

    “跟着我赚钱?”这年头又没有股票,怎么跟着我赚钱?顾念被他含糊的辞弄得更晕了。

    “之前因为纸火锅的事情,麾下派我去跟孙家商量定制纸张的事情,一来二去,我就跟孙昭混得比较熟了。

    前些日子过去看纸的时候,他提到你也请他做了些新纸,但是卖相不好,估计不一定卖得出去。我”萧云铠悄悄看了斜对面的年深一眼,见年深眸子里冷光一闪,不禁打了个哆嗦,立刻坐得笔直,

    “我怕你亏钱,就自己先从孙昭那边买了一大批。当时买得多,他还给了很大的折扣,后来没想到,那些纸受到追捧卖得特别好,孙昭还反过来问我用不用得掉,如果多的话,可以交给他帮忙卖掉。然后,我就反而赚了一笔。”

    顾念:

    “前几天云霞糕不是首卖吗,我我也怕云霞糕像云霞饮似的,刚开始没人知道,卖不掉,就找了几个家将先去排队买了二十个,结果后面限量,有些人急着吃,非要花高价从我这边‘匀’,”萧云铠默默望天,“然后我就又赚了一笔。理论上来,这些钱都应该分一部分给顾司直的”

    “哈哈,这么来的话,师父你简直就是招财童子嘛!”叶九思拍案大笑。

    顾念:

    万万没想到,萧云铠的欠钱是这个意思。

    “师父,我们都了,你该告诉我们凶的事情了吧?”菜上来了,叶九思也笑够了,便开始催促顾念。

    “你们认为凶是谁?”顾念抬起勺子先尝了口刚才店里推荐的鸡汤,味道确实还不错。

    萧云铠立刻放下了筷子上那块鱼肉,“老实,我一开始认为是那个传中的天下第一杀,红莲。

    旁人只能看到一片红影,凶的轻功和出速度必定了得,普天之下,应该也只有号称轻功冠绝天下的红莲能做到此事了。”

    百姓们认为那片红影不可能是人,他们这些懂武功的人却知道,有人可以做到,只是凤毛麟角而已。

    叶九思反驳,“就算他轻功了得,能快得别人看不清身形,可也不会死者身上全无伤口吧?”

    萧云铠噎了噎,“或许又是用了什么类似清音散的奇毒?不定就是清音散呢?”

    “像岳湎这种用毒天才哪那么容易出现的?而且清音散当初一共只卖出去九瓶,三瓶之前用掉了,还有两瓶基本也能确定用在葛十二和秦阿栓身上了,最后剩下的四瓶用在四个百姓身上?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吧?”

    叶九思不太赞同萧云铠的看法。

    年深也道,“我也曾经想过是他,但是看过现场之后,觉得不太可能。船舱附近没办法藏身,如果藏在船舱里躲藏数日,费时费力,又无法判断第一个来开锁的是谁,还不如直接在对方回家的路上下。”

    “其实凶就藏在船舱里。”顾念放下汤勺,朝年深挑了挑眉峰。

    船舱?年深怔了怔。

    叶九思愕然,“秋浓渡的货舱都是要落锁的,一个人躲在船舱里十几天,就算带了干粮,也不可能不如厕吧?咱们可没找到半点类似的痕迹和味道。”

    “严格来,是我们看不见‘他’留下的痕迹。”

    看不见?叶九思摸了摸臂上的鸡皮疙瘩,“所以,来去,难道还是鬼吗?”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顾念指了指萧云铠身旁的烛台,示意他把那个烛台拿过来。

    顾念挑了根只剩下半截指长的蜡烛拿下来,放到面前的桌案上,然后拿起个空碗盖了上去。

    隔了一会儿再打开,扣在碗内的蜡烛自然已经灭了。

    众人:???

    这有啥?不就是熄灭蜡烛?

    “烛火燃烧,最需要的是空气里的一种气体,胡人把它叫做氧气。如果空气里的氧气没有了,烛火就烧不起来了。”顾念把弄着那个空碗,尽量浅显的解释。

    众人:???

    “人也是一样,我们除了日常吃饭睡觉之外,还需要呼吸,”顾念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吸入的,其实就是氧气。如果空气中没有氧气,人就像烛火灭掉一样,也会死。比如捂住一个人的口鼻,或者把人塞进密实的木箱,他很快就会闷死。”

    年深皱起眉心,“你是想,他们都是被闷死的?”

    “基本是这个意思,”顾念晃了晃上的空碗,给了年深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不过,不止如此。

    少卿可在大理寺的卷宗里看过冬日烧炭取暖,结果一家子都死在屋内的惨案?”

    年深眸色微动,“每逢冬日,或多或少都会出现这种类似中碳毒的案子。死者尸软无伤”

    年深顿了顿,惊讶地看向顾念,“碳毒?”

    顾念点头道,“没错,碳毒。”

    这个时代的碳毒,就是后世的一氧化碳。

    “可是船舱里根本没有人烧炭啊?”叶九思的眉毛几乎要拧成个结。

    “碳是用什么烧制的?”顾念指了指烤肉炉里烧得正红的木炭。

    “当然是木头。”叶九思随口答道,随即怔了怔,猛地想到顾念之前要自己安排下去的事,“难道木头也能产生碳毒?”

    “正是如此。不止木炭,木头也能产生碳毒。出事的三艘船,一艘原本就装有木材,另外两艘,都装有许多新打制的木箱和木架。

    货船行运在水上的时候,货舱基本都是密闭的,这些木头就在货仓里‘吃’掉了氧气,释放出大量的碳毒。梁旗和那两个死在舱内的船工,进入船舱后,就是这样被‘毒’死了。”

    “可是侯坊根本没进入船舱啊?”萧云铠虽然没上船,却也记得那个掌柜之前所描述的状况。

    “你可以把碳毒想象成一堆透明看不见的豆子,这些豆子满满地堆积在货舱里。这个时候,你如果去打开舱门,会怎么样?”

    “一下子涌出来?”

    “如果有个人此时站在门口呢?”

    “那就被涌出来的豆子埋掉了?”

    顾念摊开双,“侯坊当时就是这么被碳毒埋掉了。”

    萧云铠:

    叶九思抿了抿嘴唇,“如果按照这样来,那梁旗和另外两个船工不是应该也死在舱门口吗?”

    顾念长叹口气,“这三艘货船里运的货不一样,木材有多有少,运送时间的长短也不同,所以里面产生的碳毒数量有多有少,梁旗和那两个船工没死在门口,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两艘船货舱里的碳毒比侯坊死的那艘少。

    基本来,木头越新,船舱封闭得越严实,时间越长,碳毒就会产生的越多。关于这点,只要比对下那三艘船上的航行时间和木箱木材大致的数量,应该就能看出来。”

    年深屈指轻叩桌案,“此事着实骇人听闻,你那些木头吞掉了舱内的氧气,产生碳毒,可有什么证据?”

    顾念把刚才用空碗灭掉的蜡烛推到年深跟前,“证据就是滴落在舱门口新滴落的那几滴蜡油。”

    蜡油?

    “侯坊他们当日上船是深夜,所以上拎着灯笼。根据杂工们的法,他开门之后就立刻倒在了地上。他上的灯笼自然也就掉在地上了,那几滴蜡油也佐证了这点。”

    “这又能明什么?”叶九思不解。

    “正常情况下,一个灯笼掉在地上会怎么样?”

    叶九思被他问得一愣,“就烧坏了呗?”

    “可是我们并没有在舱板上找到任何烧焦起火的痕迹,也没有人看到起火,地上只有几滴蜡油,明侯坊倒下去的时候,蜡烛就已经熄灭了。

    当时被碳毒埋没的不止是侯坊,还有灯笼。没有氧气,蜡烛立刻就熄灭了。

    人的眼睛长时间盯着发光物体,当光源消失,会产生视觉残留。蜡烛的焰火本来就是偏红色的,而且从船舱旁边挂的灯笼来看,甚至他们当天拿的灯笼很可能就是红色的。

    杂工们之所以会看见红影,应该就是因为侯坊上的灯笼突然熄灭了的缘故。”

    众人:

    “至于木材是否能‘吃’掉氧气产生碳毒,我已经请世子安排人在船舱里摆放大量木箱和木材测试,过段时间拿几只鸡试验下就能有结果。”

    叶九思有些着急,“如果这样的话,那岂不是今后都不能用木箱来装货物?不对啊,货船本身不就是木头做的吗?为什么没事?”

    “不,以前也出现过,”年深看向叶九思,“别忘了,掌柜的过,有些老船工,以前也出现过这样的事情,他们认为是冲撞了河神。”

    “我刚才也了,木头释放碳毒,跟木材的新鲜程度,航运时间长短等都有关系,而且,碳毒并非不可解,只要通风就好。”

    就这么简单?叶九思这才放下心来,“所以,没什么鬼,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的意外。太好了,等测试成功,我们就立刻宣布这个消息。”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顾念露出犹豫的神色。

    “但是什么?”年深关切地看过来。

    “我原本觉得厉鬼索命,是冤枉曲二娘,很想立刻为她正名,但刚才听那些人谈论此事,到今后要对家里的妻子好些的时候,又觉得好像有人吓吓那些心术不正心存歹念的人,似乎也不错”

    以目前的状况来,震慑似乎远比明道理起到的效果大。

    “但是,为避免后续有人中碳毒,通风的事情也要想办法宣扬出去。”顾念焦躁地揉搓着脸颊,天人交战,纠结得不行。

    年深眉峰微挑,“此事并不难办,交给河神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