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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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萦预产期在八月初,现在是七月末,估摸着还有几天就要生了,国公府里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安排的稳婆、产婆各有五六个,就连奶娘都前前后后挑了三个在后院的抱厦里住着。

    这几人早在三个月前就住进了卫国公府,随时等着阿萦生产发动。

    归仁院里,阿萦靠在罗汉床上练字,后背靠着特制的坐垫,紫苏和桂枝一个给阿萦捏脚一个给她揉肩揉腰。

    阿萦晚上睡不好腰和肩就会很酸,紫苏和桂枝便特意和兖国大长公主身边的一位老嬷嬷学了给孕妇按摩的法,阿萦感觉浑身舒服了一些,但她还是很困,一上午就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

    二女见状皆心疼地劝她上床歇息片刻,养足精力再练字,阿萦无奈叹气,她倒是不想这么用功啊,可在床上躺着她又浑身难受,还不如在下面找点事做。

    练字时全神贯注,身上的一些不舒服也暂时能够忘记,正写得入神间,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紫苏去将门打开,敲门的是归仁院里的厮平儿,平儿今年十二岁,人很是聪明灵,对阿萦也忠心耿耿,因此阿萦平日有什么事儿都喜欢吩咐他去办。

    平儿给紫苏怀里塞了个物什,压低声音道:“紫苏姐姐,这是沈家有个叫做织香的丫头送来的东西,是沈玦少爷出事了,你快送进去给姨娘看看是不是真的!”

    紫苏不敢耽搁,连忙进去将中的玉佩递给了阿萦。

    玉佩本是块再普通不过的碧玉滕花玉佩,可玉佩上栓的这条梅花络子却是一看便出自阿萦之。

    阿萦腾得就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

    织香是阿萦悄悄安插在沈二夫人身边的眼线,沈二夫人居心叵测,一直深恨阿萦和沈玦,阿萦对她不得不防。

    看来她是打算要出了。

    阿萦沉着脸穿好衣服让织香进来,织香知晓事态紧急,三言两语清事情来龙去脉。

    沈二夫人趁沈玦回沈家拿衣物时命丫鬟以阿萦为由将沈玦引到了棠华院,织香偷偷看见沈玦进了棠华院后屋门就被沈瑞的厮来旺悄无声息地锁上了。

    织香心知大事不妙,沈二夫人恐要设计五少爷,连忙捡起沈玦遗落在草丛中的一块玉佩就急匆匆偷跑来了卫国公府报信。

    这段与当初沈明淑设计她和陈裕简直如出一辙,沈二夫人究竟想做什么?!

    “姨娘不能去,您现在随时都有可能生产!”

    紫苏和桂枝见阿萦起身忙一左一右抱住她的大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放!”

    阿萦笨重的身子挣脱不开,三人僵持许久,阿萦万般无奈道:“阿玦是我的亲弟弟,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紫苏,如果今日是你娘有难,难道你会袖旁观吗?

    紫苏自问不会。

    阿萦心意已决,紫苏明白劝无用,她看了一笑眼对面的惊诧桂枝,咬咬牙放开阿萦道:“奴婢会跟着姨娘,姨娘放心,奴婢绝不会要姨娘有事!”

    紫苏都这么了,桂枝犹豫了一会儿,也叹口气松开了阿萦。

    阿萦要光明正大离开卫国公府这事绝对瞒不过太夫人赵氏和兖国大长公主,尤其是赵氏,赵氏最在意的就是她肚子里的这块肉,弟弟沈玦的安危与她并没什么相干,她何苦要搀和沈家家事去淌这趟浑水?

    退一万步赵氏真的愿意管她,不准也只是派个人敷衍过去看看了事。

    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乔装出府。

    阿萦知道这很冒险,但她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紫苏从橱柜里翻出来一条长可拖地的披风确保能严严实实地遮住阿萦高高隆起的腹,三人装作外出散步的模样离开了归仁院。

    接着阿萦迅速打发平儿去都督府等着裴元嗣下衙后告知实情,她则披上披风在桂枝支走看守后角门的婆子后成功混出了府去。

    先前裴元嗣送了阿萦三间铺子五个田庄,阿萦因有孕至今无暇打理,不过一个月前三个铺子各自的管事都上门给她请过安,阿萦对胭脂铺子的女管事温大娘印象深刻。

    温大娘人不如其名,生得很是高大泼辣。

    以前阿萦未出阁时经常会将自己做的一些花露水粉、帕子络子交给周文禄托他出去帮忙寄卖,温大娘就是阿萦的大主顾之一,久而久之阿萦便只将自己做的物件寄在温大娘的铺子里卖。

    铺子正巧就在蒜市口通往市肆的大街上,阿萦从城东绕路去城西,到了铺子门前马车停下紫苏和桂枝两人二话不就闯进铺子里,拉了温大娘和后院两个正在看门的婆子就上了马车。

    “紫苏姑娘,咱们这着急忙慌地是去哪儿?”

    “回娘家。”紫苏意简言骇道。

    马车里勉强坐满了五个人,桂枝去了马车前面的车辕处坐着,温大娘三人俱是惊魂未定,见阿萦独自挺着大肚子回娘家猜测阿萦娘家可能生了大事,三人遂不敢多嘴。

    只是马车颠簸得阿萦满头虚汗,坐立不安,温大娘见状便大着胆子上前对阿萦细心指点,帮着阿萦将上半身靠在她的怀里,腿处搭在紫苏和两个婆子的身上,这样会好受许多。

    马车一路疾驰,在温大娘紫苏几人的帮扶下阿萦硬是撑住了,终于在两刻钟之后来到了沈家西府门前。

    温大娘带的两个婆子面相凶神恶煞不好惹,进门推开蹲在门后打牌吃酒的两个仆妇护着阿萦闯了进去。

    阿萦一路直奔棠华院。

    棠华院,“砰”的一声屋门被人从外面撞开,阿萦护着腹急急冲进去,一眼先看见内室里她的床上歪倒着一个衣衫暴露昏迷不醒的女子,地上躺着一个眼熟的褐衣厮,那厮腹部直挺挺插着一把尖利的类似灯柱状的物什,鲜血正从他的身下潺潺流出,而支摘窗是敞开的!

    阿萦心脏几乎都要跳出嗓子眼儿,急忙走到厮面前去辨认——

    厮不是沈玦,而是沈瑞奶娘的儿子来旺!

    看来旺这个样子像是还存着口气,这时耳旁传来一道女子微弱的抽泣声,阿萦由温大娘和紫苏扶着勉强站稳,走到那女子面前。

    女子适才在沈玦与来旺打斗时情急之下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听到开门动静后才苏醒了过来。

    她钗横鬓乱,乌发遮面,捂着撕碎的衣衫缩在墙角泣不成声,待悄悄抬眼见来人是阿萦之后慌忙哭喊着跑下床扑倒在阿萦面前,咚咚磕头求道:“四姑奶奶救救我,奴婢没有勾引五少爷,奴婢真的没有勾引五少爷,四姑奶奶为奴婢做主啊!”

    这女子看着约莫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生得鹅蛋脸、柳叶眉,姿容秀丽温婉,很有几分面善,阿萦细看之下才认出来,原来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芸香!

    芸香先前在沈二夫人房中做事,沈二夫人担心沈文德偏心沈玦和阿萦,再也拴不住他,咬着牙把姿色还不错的芸香送给了沈文德开脸。

    沈文德颇宠芸香,一个月能有大半日子都宿在芸香的房里,沈二夫人又妒又恨,这事情阿萦早就知道了,不过她对沈文德早已死心,伤心都伤心不到哪里去。

    阿萦娥眉紧紧地拧起来,看看床上,再看看地下一片狼藉,眼下这情形还有什么想不明白。

    定是沈二夫人要污蔑弟弟奸淫庶母,意图毁掉弟弟名声,同时除去芸香,来个一箭双雕,却被弟弟发现后杀了看守的厮逃离!

    弟弟现在还不知逃去了何处,阿萦后背冷汗直冒,倒吸一口冷气,指着地上的来旺道:“去,快去找个大夫救他,他不能死!”

    来旺要是死了,岂不是坐实了弟弟私会庶母,被来旺发现后又杀人灭口的罪名!

    一个婆子掉头就跑了出去。

    阿萦旋即又命紫苏、织香悄悄出去找沈玦,见行事,紫苏本是沈明淑身边的大丫鬟,便是碰到沈二夫人也比其他丫鬟更有威慑些。

    再让芸香自己去衣橱找套她未出阁的衣服穿上,叮嘱芸香躲起来,没有她的命令之前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走出这个屋子去。

    阿萦感觉腹部已有些下坠难受,她努力使自己保持清明冷静,托着大肚子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余下的三人里桂枝去找伤药,温大娘和另一个婆子帮忙将来旺搬到一边的榻上给他清理伤口。

    众人七八脚,孰料抬人的过程中昏死过去许久的来旺身体蓦地抽搐了一下,竟是睁眼清醒了过来,一双黑黢瘆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瞪大!

    “你,你们呃——”

    大家顿时都猝不及防唬了一跳,来旺毕竟是个二十多岁身体强壮的成年男人,一人中下滑,来旺猛烈咳嗽着掉了下去。

    “快把他抬起来,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伤不到我们!”温大娘及时反应了过来道。

    三人再次努力,桂枝忙乱中不放心地回头看过去,想看看主子有没有被吓到,却见阿萦满头大汗地靠在明间的隔扇门上,沉重的身体不断下坠,捂着胸口急促喘气!

    “姨娘!”桂枝大喊。

    中的来旺来不及扔下,眼看阿萦身子一软就要晕倒,幸好换好衣服的芸香及时冲了过去,阿萦歪倒在了芸香怀里!

    在场仅剩的三人皆大惊失色,温大娘与桂枝急忙腾出来与芸香一道扶着阿萦躺到一旁的架子床上,温大娘抬探入阿萦湿润的裙摆里,面色骤变。

    桂枝忙问:“怎么样?”

    “不好,姨娘怕是要发动了!”

    温大娘话音一落,桂枝就瘫倒在了地上。

    柔风阵阵,细碎的阳光从半开的支摘窗外射进来,洒落在阿萦柔美的眉眼上,刺得她忍不住头晕目眩。

    迷迷糊糊中阿萦仿佛看见桂枝慌乱地解她的裙带,温大娘焦灼地找人去抬热水、找大夫,屋里乱哄哄闹成一团,然而身下一阵阵收缩般的剧痛却迫使她不得不从迷茫中清醒过来。

    “傻姑娘,别哭,别乱”

    阿萦抓住桂枝的,有气无力地道:“大爷,去找大爷”

    阿萦的镇定让六神无主的桂枝一瞬之间有了主心骨,忙醒悟道:“奴婢去找大爷!”

    大爷一定会保护姨娘!

    “姨娘深呼吸,憋住了气,别害怕,憋住气不要吐出来!”温大娘道。

    阿萦已经痛到浑身直哆嗦,她咬住唇憋住了气,泪水从眼眶中迸出来,她紧紧地抓着身下的褥子,疼到失声,疼到天旋地转。

    直到耳边终于听到有人在喊大爷

    且阿萦离开卫国公府后平儿马不停蹄飞奔到都督府,正巧裴元嗣下衙,一听阿萦在沈家出事了二话不调转马头去了沈家,半路又遇见桂枝。

    桂枝哭着阿萦发动了,裴元嗣来不及责问阿萦为何会出现在沈家,立即让三七去卫国公府把产婆稳婆奶娘都请过来,而他则在沿路上随抓了一个老大夫便纵马疾驰到沈府。

    沈府棠华院,沈二夫人也得知了阿萦发动的消息,在产房门口急得团团转,一看见全须全尾的沈玦冲进来顿时傻了眼。

    沈玦心急如焚想冲进屋里,门口的婆子慌忙拦住他道:“姨娘已经在生了,少爷莫要进去!”

    沈玦双拳紧攥狠狠捶在墙上,痛苦地闭上眼,如果不是因为他,姐姐也不会提前发动

    他突然扭头死死地盯着沈二夫人,那眼神阴沉、狠戾透着一股子杀意宛如黑夜里虎视眈眈的狼眼,大白天骇得沈二夫人头皮发麻,身子不住觳觫着倒退数步。

    这个时候她心里莫名生了一个念头:倘若沈萦今日遭遇不测,她一定会被沈玦活活掐死在棠华院!

    “大爷来了!”

    门外几声惊呼,沈二夫人心一跳向门口看去,只见门外龙行虎步脸色沉凝地大步走进来一个男人,男人走到屋门口同样被婆子拦住,“大爷不能进去!”

    屋内持续不断传来的尖利痛吟令裴元嗣的心都紧紧地揪了起来。

    “究竟发生了何事?”

    裴元嗣让老大夫先进去,他强按下心中的焦灼与烦躁,冰冷的凤目在众人面前一扫而过,最终落到沈玦身上。

    沈二夫人当即恶人先告状,指着沈玦道:“卫国公,是他!是这不孝子在姐姐房中逼淫庶母未遂,被犬子的厮发现之后又杀人灭口,那厮的尸体现在就在产房里躺着!”

    沈玦嗤笑一声,瘦弱的身子伶仃立着,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冷声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逼淫庶母杀人灭口?”

    “谭氏,今日要是我姐姐有个三长两短,不必你去告我,我沈玦自会先取你性命再拎着你的头去顺天府投案自首!”

    “你,你,你这疯子,”沈二夫人吓坏了,瞠目叫道:“卫国公你听见了没,这个疯子要杀我!他要谋杀嫡母啊!”

    “都闭嘴!”

    男人猛地一喝,那张不怒自威的俊脸上写满不耐,冷峻的凤目一眼瞪过去唬得沈二夫人立时魂飞魄散,将口中剩下的话都囫囵吞了回去。

    威慑住了沈二夫人,裴元嗣余光再掠一眼决明。

    决明微微躬身离开。

    三七去给裴元嗣搬了把圈椅,裴元嗣叉开双腿大马金刀于椅上威严坐着,沈二夫人彻底不敢话了,院中便只剩下往来的丫鬟与婆子一盆盆地端着血水进来出去,以及屋内阿萦撕心裂肺的喊叫。

    裴元嗣的心脏也仿佛随着阿萦的哭喊一上一下落不到实处,坐是坐不住,他转而站了起来走到廊下与众人一道等着。

    沈玦双眼猩红,背着急得在门前走来走去,到底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心里藏不住太多的事,尤其还是事涉阿萦,沈玦的心都要被姐姐哭碎了。

    “我姐姐怎么还没生出来,到底还要多久?”

    沈玦薅住一个婆子便急忙问,他力道太大婆子整个人都往前一踉跄才站稳,暗暗嘀咕这少年看着人不大劲儿还不,嘴上笑着道:“少爷莫急,这女人生产本就是一条腿踏进鬼门关,姨娘身体康健将养得又好,肯定能顺顺利利生下世子的,保管不会有事!”

    沈玦稍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视线又忍不住往底下一睃,落到了那不远处垂着双目正襟危立的男人脸上,他这幅模样哪里像是孩子他爹,倒像是来戏园子里听戏的看客一样置身事外。

    沈玦不由怒火中烧,若不是这个男人强纳姐姐为妾,姐姐何苦受那么多的委屈!

    他越想越来来气地瞪着裴元嗣,谁知瞪了半天男人都没抬头看他一眼,沈玦七窍生烟扭过了头去。

    裴元嗣是真没察觉到沈玦在瞪他。

    他紧攥的十指冒了一掌心的汗,一时之间脑海里有无数念头惊涛骇浪般翻涌着,以至于他都来不及分辨这些念头是什么,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阿萦屋内揪心的哭声与自己急促的心跳。

    正胡乱想着忽听屋内传来众人喜悦的道贺,“生了生了,姨娘生了!”

    裴元嗣霍然抬头,紧接着又听屋内“哇”的数声,一道嘹亮的婴儿啼哭瞬间刺穿沈府破旧的棠华院。

    裴元嗣三步并做两步飞快地走到屋门前,恰巧稳婆抱着一个襁褓喜上眉梢地朝外走来,对着裴元嗣嘴中便不住贺喜道:“恭喜国公爷,贺喜国公爷,姨娘生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千金!”

    “千金?不是世子?!”

    千里迢迢赶来的赵氏正由秋娘扶着走了进来便惊闻“噩耗”,盼了快一年苦苦盼来的不是乖孙而是个女娃,赵氏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孩子连看都没看就生气地掉头走了。

    与之相反,沈二夫人的心却是稳稳地放回了肚子里,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笑。

    一个不成气候的女娃,果然麻雀就是麻雀,永远也飞升不成凤凰!

    屋内,阿萦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浑身上下汗水湿透,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她身体底子好,虽然一共才生了一个多时辰,但那宫口全开的疼也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阿萦下身早已疼到麻木,缓了许久还是强迫自己撑开眼皮。

    “女儿,我的女儿”阿萦唇动了动,喊了许久也没有女儿过来,她委屈地泪水盈满了眼眶。

    一双干燥粗粝的大抹去她眼角的泪,阿萦蹙着眉睁开眼,迷茫的杏眼慢慢对焦到眼前的男人身上。

    “二姐儿就在这,姨娘别哭!”

    奶娘忙将女娃娃送到阿萦的身旁,阿萦来不及看裴元嗣,目光立刻就被女儿吸引了过去。

    女儿浑身皱皱的红红的,柔弱瘦的像只猫儿,嘴巴的,鼻子的,眼睛还没睁开,但是阿萦知道女儿的眼睛和她父亲的那双眼睛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应该高兴、应该笑,可是她笑不出来,鼻子很酸,差点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这是她的女儿,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是她自出生后便没敢再抱过的女儿!

    月子里不能哭,阿萦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奶娘见她没力气便要抱走女儿,阿萦却眼巴巴地看着孩子她爹,摇头,那意思是她想喂女儿初乳。

    裴元嗣便挡住了奶娘伸过来的,让奶娘先退出去。

    阿萦抱着女儿转过身去,掀开衣襟高兴地给女儿喂奶,女儿没睁开眼嘴儿也有劲儿得很,使劲往她怀里拱,咬得她既疼又畅快。

    裴元嗣瞥了一眼那抹大红锦被中高高拥起的雪腻香酥,片刻后默默转过了身去替她放下帐子挡风。

    喂了不多时阿萦就疲倦得直接睡了过去,裴元嗣便让奶娘把孩子先抱出去,吩咐紫苏和桂枝等人拿着新衣进来给阿萦换衣服。因为棠华院太过简陋,阿萦休整片刻就得回国公府,不过在回国公府之前,他需要解决一些事情。

    沈玦蹲在墙角下眼睛朝屋里不停望着,见他出来迅速起身。

    奶娘把孩子抱到裴元嗣面前凑趣,拨动着指头逗着女娃,“二姐二姐”笑着唤,裴元嗣冷峻的眉眼逐渐温柔平和。

    沈玦走到他面前来,裴元嗣略一抬眼,眼前少年薄唇抿的又倔又紧,眼神却显然是渴望地看着奶娘怀里的襁褓。

    裴元嗣毕竟是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了,跟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没什么好计较的,他道:“你可以看她,但是不能抱。”

    沈玦紧张地点点头,头一伸看过去,愣住了。

    女娃睁开眼了,瞪着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肉嘟嘟的脸蛋儿还泛着红晕,咬着指头好奇地看着他,可若要违心地外甥女好看

    沈玦做不到。

    这是哪儿来的猴子?

    沈玦就抬头意味不明地看了裴元嗣一眼。

    裴元嗣不悦地皱眉。这臭子什么意思?

    于是等屋里的阿萦简单擦洗完毕后,裴元嗣冷着脸叫了奶娘和他一起进去。

    “你不许进。”

    屋外的沈玦:“”

    他也想进去,可刚走了两步,紫苏将他拦了下来悄悄叫到了一边去。

    奶娘带着孩子去了梢间,裴元嗣走到架子床旁,他以为阿萦太累已经睡沉了,想卷起被子先把阿萦送回去,谁知阿萦竟是醒着的,裴元嗣把帐子一拉,阿萦就撑着臂试图坐起来,因为下身不便,白净憔悴的脸上疼得五官都皱了起来。

    “你乱动什么,快躺下!”裴元嗣斥道,赶紧托着她的背将她放下去。

    “大爷,阿玦一定是无辜的,他不会做那种大逆不道之事,求大爷给阿玦一个公道”

    阿萦顺势握住男人的,一双红肿的杏眼湿漉漉地凝着他,满是哀求之意。

    适才生产时阿萦已经让大夫去左梢间救治了来旺,桂枝告诉她来旺脱离了危险,只是还在昏迷着,来旺与芸香都是此案的证人,阿萦绝不会允许这两人出事。

    裴元嗣看了一眼左梢间,按住她的安抚道:“放心,有我在,你先休息。”

    阿萦拉着他的不肯放,裴元嗣只能歇了先回去的心思,强硬地将她包进被子里。

    放下帐子,裴元嗣阴沉着脸去了左梢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