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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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旺伤在腹部,刺伤他的是阿萦闺房中一盏鎏金八宝落地灯灯座上的灯柱,经过大夫抢救来旺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裴元嗣让人将来旺用水泼醒,来旺先前准备好的供词是沈二夫人提前写好给他背的,来旺当着裴元嗣的面背出沈二夫人的供词。

    沈玦早与庶母芸香私通,此次沈玦约见芸香在棠华院私会苟且,被来旺发现之后沈玦恼羞成怒捅了来旺一刀就跳窗跑了。

    后面是来旺自己瞎编的,事实却是沈二夫人趁沈玦回家之际提前设计,沈玦独自一人出门发现来旺鬼鬼祟祟地偷溜进了棠华院,沈玦误以为来旺要对付阿萦,果真追至棠华院查看。

    来旺便躲在暗处,见沈玦进屋之后刚要落锁却被沈玦觉察出沈二夫人的阴谋意图撞门逃生,来旺没把门锁好让沈玦砸开门逃了出来。

    两人在屋内争斗起来,来旺见事情不妙立即扬声呼人,没成想沈玦直接拔下灯柱往他身上捅了一下,来旺这下是不出话了,白眼一翻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裴元嗣不司刑审,但他在军中时便一向是出了名的令出必行军令如山,军中老少将领对他无不是又敬又怕。

    来旺胆子再大也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厮,卫国公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一扳眼睛一瞪吓得来旺当场屁滚尿流,哭着嚎着在地上磕头出了实情。

    审完了来旺裴元嗣命决明将来旺堵住嘴巴押解了下去。

    接下来是芸香。

    芸香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畏畏缩缩地跟在温大娘的身后,温大娘拉着芸香的安抚,好歹才将她领进了梢间。

    芸香瑟缩着跪在地上,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裴元嗣。

    芸香记得她原本是在后院坐着剪花,突然脑袋一疼被人打晕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衣衫不整地躺在一间棠华院阿萦的闺房里,而与她同处一室正是五少爷沈玦!

    沈玦险些破门而出,四少爷沈瑞的厮来旺见状闯进屋里与沈玦扭打成一团,并高声大喊沈玦奸淫庶母,沈玦失拔下灯座的灯柱捅进了来旺的腹部,旋即跳窗逃生。

    两人打斗的过程中芸香吓得几欲昏死过去,瘫软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就在来旺昏死过去没多久之后屋门再度被人撞开,这次进来的却是挺着大肚子的阿萦一行,这些都能与来旺的供词都能对上。

    裴元嗣心中就有了数,沉声问后脚进来的沈玦道:“人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我今天连见都没见过他。”

    沈玦心一沉,继而飞快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裴元嗣瞥了一眼他的脚底,语调淡淡道:“谎话之前,先把身上的罪证擦干净。”

    沈玦便悚然一惊,眼神不由自主地往鞋底去瞄去。

    却见刚换的鞋底干干净净,顶多沾了些尘土,哪里有裴元嗣口中所的半分血迹!

    沈玦僵硬地看着裴元嗣。

    他诓他?!

    裴元嗣道:“诓你一句就现原形了,既然做不到万无一失,就别撒谎。”

    沈玦抿了抿唇,依旧嘴硬地道:“素闻国公爷刚正不阿严明大义,还望国公爷莫要冤枉民,民实在不知道您在什么。”

    “民只知嫡母谭氏一直记恨民与姐姐,恨不得民与姐姐在外自生自灭永不回沈家碍她的眼睛。此间之事必是嫡母为了报复打击冤枉民,还请国公爷将事情始末调查清楚,还民一个清白。”

    裴元嗣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这孩子果然和他姐姐的一样,倔强冷僻、桀骜不驯,年纪捅了人是一点不害怕,还当着他的面就敢胡八道,脸都不红一下。

    和阿萦的性情真是两个极端。

    在阿萦生产时灵的七和决明已经去将事情悄悄查明,查到的事实便是沈玦每隔几个月得闲了便会回家一趟给林氏上香顺便捎带些换洗衣物,今天下午未正时分他从通惠书院乘车回到沈府,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未出。有丫鬟看见沈文德的妾芸姨娘被人扶着进了棠华院,不多时沈玦随之入内。

    再后来便是阿萦闻讯匆匆闯进棠华院,惊惧之下生产发动。

    就在这件事情发生不久前,沈文德寿宴上沈玦当着众人的面言辞刻薄地诋毁了沈二夫人,很难不是沈二夫人怀恨在心设计沈玦,至于阿萦则是担心弟弟心切完全受了无妄之灾。

    如果那厮不死,沈二夫人再随便搜集些物证,譬如芸姨娘房中私藏的沈玦私物,继而买通那芸姨娘身边的丫鬟作证,届时人证物证俱在,沈玦将百口莫辩。

    刚刚考入通惠书院的沈玦准备明年下场考一考秀才,一旦他奸淫庶母的罪名成立日后在京城名声尽毁,这对一个读书人来将不啻于灭顶之灾!

    这妇人心肠果真歹毒。

    伤人有违律法,然此事乃谭氏设计在先,沈玦自保之下伤人情有可原、无可厚非。

    但沈玦错在不该一时冲动挑衅沈二夫人,尤其是在阿萦即将这生产的紧要关头,她挺着大肚子匆匆赶来沈家,这一路还不知有多少变数。且沈二夫人忌恨阿萦生母,难保不会黑了心趁着阿萦生产时动脚。

    裴元嗣诓沈玦只是为了让他长长记性,他严厉呵斥道:“有没有杀人你自己心里有数,这次若不是你姐姐及时赶到,你有想过后果是什么吗?”

    “男子汉大丈夫既做不到保全自己的家人,至少不该在外惹是生非,你在外面惹的麻烦事让你姐姐大着肚子给你擦屁股善后,险些九死一生,她若没事也就罢了,她若有事你定然后悔一辈子!”

    沈玦脸色愈白,哑声问:“我姐姐她,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裴元嗣见这竖子终于后怕,冷冷看了他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院里,下衙回来的沈文德正与沈二夫人吵成一团。

    女儿阿萦在棠华院生产,竟无一人去通知沈文德这个亲爹,沈文德也是下值回家之后才从管事的口中大概地得知了今日沈府的大事。

    然而等他匆匆赶到棠华院,等待他的是妻子喋喋不休的吵闹,沈文德正像只缩头鹌鹑挨着沈二夫人数落,忽然屋门一开裴元嗣从里面走出来。

    沈玦浑身是血地跳窗逃走后沈二夫人便派人去拿了,猜测来旺很可能已死无对证,沈二夫人便理直气壮地上前质问道:“敢问卫国公,来旺在哪儿?你身为堂堂朝廷命官,为何要私藏我们沈府的厮与姨娘?”

    沈二夫人倒是胆大,沈文德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急忙上前一扯沈二夫人,“你疯了,你不要脸我还要,你给我下去!”

    沈二夫人“啪”的一声拍开沈文德,恨恨剜了一眼沈文德道:“儿子是你的,老婆也是你的,凭什么委屈都要我来受,沈文德你这窝囊废!”

    沈文德老脸一阵红一阵白,嗫嚅半天不出话来。

    裴元嗣不想理会这夫妻两人的官司,冷声道:“私藏算不上,不过有笔账我想与夫人好好算一算。”

    “律法明令,凡诬告他人者杖一百,不过念在夫人你是阿萦嫡母的份上,杖刑咱们便免了,来人!”

    裴元嗣一声令下,沈二夫人与沈瑞身侧便不知何时突然冒出来两个持长鞭的彪形大汉,二话不将两人拖到一侧的条凳上按着抽打。

    沈瑞被抽的嗷嗷直叫,沈二夫人惊恐叫道:“你们不许碰我的瑞儿,瑞儿!卫国公,你、你滥施私罚,放开我,我何时污蔑过沈玦,啊,啊!”

    两人的惨叫声一时在院内此起彼伏的响着,惨烈程度简直比阿萦生产时的哭喊有过之无不及,裴元嗣看了一眼正半开着通风的支摘窗,命人将沈二夫人母子再拖远些打。

    沈文德哪里见过这阵势,苦求裴元嗣道:“国公爷,这,这是不是有误会,要不咱们别打了?”

    裴元嗣无动于衷,倒是梢间的屋门一开,芸香从里面冲出来梨花带雨地扑进了沈文德怀里哭喊着二爷。

    沈文德又是惊讶又是心疼,连忙抱着娇弱美丽的芸香给她擦泪。

    来旺是谁的儿子和沈文德没什么相干,芸香是他的妾,沈玦和阿萦是他的亲生骨肉,沈文德相信一双儿女,再加上娇柔可怜的妾芸香一哭,沈文德更加不信柔弱的芸香会红杏出墙和儿子搞到一处。

    何况沈玦今年才多大,才十四岁!沈玦今年刚考进通惠书院正是准备发愤图强的时候,怎么可能昏了头去引诱自己的庶母?

    裴元嗣见夫妾两人抱头痛哭,遂走开去了上房看阿萦,七举着一张按了来旺印的供词来到沈文德面前。

    “来旺是受人指使污蔑沈五少爷与如夫人,二爷的家事我们国公爷不便出面,还请二爷自行解决。”

    罢客客气气地把供词交到了沈文德中。

    沈二夫人与沈瑞闻言同时大吃一惊!

    来旺竟然没死,还招供了!

    沈文德攥着供词不禁心乱如麻,这时沈玦也从屋内走进来,沈文德忙上前查看儿子身上有没有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玦,快告诉爹啊!”

    沈玦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讥讽道:“证据就在爹中,还需问儿子?”

    沈文德便又着急看向芸香,芸香含泪道:“是,是来旺敲晕我将我送进棠华院,二爷我是清白的五少爷也是清白的,五少爷是为了救我才失伤了来旺,我真的冤枉啊”

    此乃沈家家事,七不好再插嘴,留下几个震场面的国公府厮之后便也悄悄地退到了一旁去看热闹。

    沈文德性情懦弱,在强悍的妻子面前一向不能独当一面,沈玦毕竟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没经历太多风浪,眼下来旺认罪,沈二夫人母子伏法,又有八面玲珑的七在一旁坐镇,想必事情应能妥善解决。

    裴元嗣看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将帐中熟睡的阿萦用被子一裹包成一个严严实实的粽子状就往外走。

    酷刑之下沈二夫人被抽得几乎要失去意识,她好不甘心,明明阿萦只是个以色侍人的妾,凭什么她生了个女儿都能飞上枝头,卫国公不过就是为了报当年她鞭打沈玦与阿萦之仇!

    她眼睁睁看着裴元嗣抱着阿萦从自己面前施施然走过去,恨意满腔,脑中想的忍不住脱口而出。

    “卫国公,你、你这是宠妾灭妻!”

    宠妾灭妻!

    沈二夫人声音大不大不,但当着堂堂卫国公的面哪个敢窃窃私语,尤其是宠妾灭妻这四个字格外刺耳,像是油锅中倒进了豆子,噼里啪啦就炸了锅,莫是一旁的沈文德,就连七决明等人都瞠目结舌傻了眼!

    裴元嗣脚步蓦地一顿。

    沈二夫人心一颤,忽生悔意。

    他便是宠妾灭妻,又、如、何。

    裴元嗣慢慢转过身向沈二夫人看去,那双凌厉的凤目似有刀锋般的寒光闪过,沈二夫人呼吸骤停,每一息都仿佛能听到自己沉重急促的呼吸声,直到眼前的男人开了口,冷峻的声音宛如结了层万年不化的寒霜,一字一句道:

    “记住了,下不为例。”大步离去。

    沈二夫人疼死过去。

    -

    裴元嗣亲自抱着阿萦走出了沈家,并没有因为阿萦生的是女娃便流露不满,这下众人都知道了,人家卫国公压根没生气,还是很宠萦姨娘,这以后整个沈二爷家乃至沈氏一族谁还敢再欺负阿萦姐弟!

    赵氏早已离开,裴元嗣抱着阿萦上了马车,顺道将沈玦也叫上,和抱着娃的奶娘坐一辆马车。

    阿萦实在累极,再分不出半点心思算计,早已枕着男人宽阔滚烫的胸膛中沉沉睡去。

    而此刻庆国公府中,阿萦在棠华院产下一女的消息不可避免传到了庆国公夫人的耳朵里。

    听阿萦生了女儿,庆国公夫人先是长舒一口气,转念一想到女儿明淑至今还在佛堂日夜念经欺负,庆国公夫人的心不免又揪起来,伤心哀叹几回。

    与顾家人对峙时沈明淑恶劣的态度的确令庆国公夫妇至今难以接受,可女儿毕竟是从庆国公夫人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庆国公夫人不忍女儿受苦,后来又屡次登门哀求兖国大长公主,好歹地将自己贴身的丫鬟送进了汀兰馆伺候女儿。

    沈明淑高傲的性格使得她耻于将丈夫与庶妹的“奸情”告知爹娘,想当初庆国公夫人还劝过沈明淑要当心阿萦,而沈明淑被阿萦的外表迷惑,根本没放在心上。

    如今脸被打得生疼,沈明淑就更加没有理由告诉给爹娘了。

    薛玉柔与顾娘之死东窗事发,阿萦却在其中成功置身事外,莫论是庆国公夫人,就连沈明淑都想不到会是阿萦推波助澜、一促成。

    自己的女儿被关受苦受难,女婿却忙着给一个连儿子都没生出来的妾撑腰做脸,庆国公夫人心里是不上的憋屈难受。

    临到傍晚听西府人都散了她便带上随从来到沈二夫人住处,沈二夫人恨不得满天下都传庶子沈玦奸淫庶母的罪行,因此来之前庆国公夫人便已贴身嬷嬷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

    屋里,沈二夫人正趴在床上疼得奄奄一息,庆国公夫人怜惜地道:“老二媳妇,这究竟是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沈二夫人抬头,发现庆国公夫人嘴上着关心的话,实则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沈二夫人心中既难堪又愤恨,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家中闹出一些事,让大嫂见笑了。”

    “不是玦哥儿和老二房里的那个妾生了些事端,这同你有什么关系?”庆国公夫人又追问。

    沈二夫人冷笑,“萦姐儿生了女儿,大嫂应该知道吧?”

    庆国公夫人点头。

    沈二夫人盯着庆国公夫人的脸色,“萦姐儿虽生的是女儿,但大嫂可知道,大姑爷是亲自抱着萦姐儿出了西府。”

    “假以时日,等萦姐儿再生下世子,儿女双全,凑成个好字,卫国公府可还有明淑这个堂堂卫国公夫人一席之地?”

    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本欲来看沈二夫人笑话的庆国公夫人面子上挂不住了,沉声道:“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提醒提醒大嫂,”沈二夫人道:“大嫂就没觉得,自从萦姐儿跟着明淑入了卫国公府,这卫国公府就没有过消停的日子?”

    “我没记错,明淑到现在都在自个儿院子里病着呢罢?别怪我没提醒过大嫂,明淑是真病,还是被幽禁,大嫂心里恐怕比谁都清楚!”

    “一派胡言!”

    庆国公夫人恼羞成怒道:“我看你八成是病糊涂了,自己失了脸面跑到我面前来找补,我女儿是卫国公夫人,只要她活着一日,就一日是卫国公府的主母!”

    “我胡八道?呵,大嫂的很是,”沈二夫人连连点头,“既想当卫国公府夫人,那也得明淑活着才成,不过就算明淑不在了又如何,大嫂你又不是只有明淑一个亲生女儿。”

    沈二夫人似笑非笑。

    庆国公夫人脸上风云变幻,阴晴不定。

    沈二夫人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依着沈明淑的性子,断不可能眼看着阿萦受宠而无动于衷,除非她是触犯大错被关进了汀兰馆。

    而这一切正是从阿萦去年春天随着沈明淑入府开始。

    一个外表纯良无害的低贱庶女若没有半分段能得到卫国公裴元嗣的宠爱吗?反正沈二夫人是不信。

    因为得到了裴元嗣的宠爱,沈玦鸡犬升天,竟然去了通惠书院读书,沈二夫人早就派人打听过,没有举荐信寻常人连通惠书院的大门都进不去!

    如果裴元嗣真拿阿萦只当个生儿育女的工具,适才他就根本没必要搀和进沈家家事,他要不是心虚又为何在她出宠妾灭妻四个字时那样瞪她?

    还将阿萦亲自抱出沈家大门,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宠着沈萦,日后还有谁还有胆子敢欺负他们姐弟?!

    芸香就是个卑贱的妾不足为惧,真想收拾芸香沈二夫人有无数个法子让她死的悄无声息。

    真正威胁沈二夫人的是阿萦姐弟,沈二夫人可不会忘记沈玦看向她时那仇恨的眼神,这就是头狼崽子,若假以时日再让这两人得知林氏难产的真相

    沈二夫人指尖抠进肉里。

    沈明淑失宠,阿萦却得宠,沈二夫人不信庆国公夫人会不怨不恨,她自信懦弱的沈文德不敢将事情揭发到顺天府闹得人尽皆知丢脸,所以敢光明正大地当着庆国夫人的面挑唆。

    至于她这几句话能掀起什么风浪,那就要看她这位好大嫂、大伯子有没有骨气了。

    -

    八月正是酷暑难耐的时候,热浪滚滚,院里树上鸣叫的一只只知了被高挑些的丫鬟们拿着粘杆粘下来送进了膳房。

    下晌闷热的气温散了少许,屋里有人压低脚步来回踅摸的窸窣声,帐中射进一线的日光,暖洋洋地落在人的身上。

    阿萦觉得有些热,她闭着眼睛去拧衣襟的盘扣,无意间翻动了身子疼得她轻“嘶”了一下。

    “醒了?”

    帐子被人从外撩开,男人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身后的光线,听声音略有几分沙哑。

    阿萦想起身,裴元嗣握住她的腕,在她身后塞了个迎枕,让她别乱动。

    阿萦忍着想问女儿和弟弟的心先关心了裴元嗣,“大爷嗓子怎么哑了。”她心疼地抚摸着男人的脖颈处。

    “上火,没事。”

    裴元嗣身上穿着便服,额头微汗,像是在屋里呆了挺久,看着她滴溜溜的大眼睛,裴元嗣有些好笑,坐到她身边解释道:“陛下准我歇日,允这天我在家陪女儿。”

    “真的?!”阿萦高兴极了。她身上擦洗过,但是头发还没洗,阿萦只好放弃了靠在男人怀里的想法,询问道:“大爷,女儿怎么样,她吃奶睡下了吗?我弟弟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裴元嗣见她不主动靠过来,便也收回了欲伸出去的,挨个回答她的问题。

    阿萦睡了一天一夜,现在是第二天的下午申正两刻,女儿半个时辰前刚吃过奶,已经睡下好一会儿。

    最后告诉她沈玦与芸香一事的处理结果。

    “你爹不想把事情闹大,今日亲自上门来向我赔罪,听你没醒看过二姐儿便走了。”裴元嗣给她掖了掖被子

    阿萦就有些遗憾,才一百个鞭子怎么能抵消她对沈二夫人母子的恨意。

    裴元嗣不愿插沈家的事情,而父亲又一向懦弱,沈二夫人想必是料想过才敢出陷害弟弟,现在事情虽然没跟着她预想的一样,但至少也没再继续闹大。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将来时成熟她再将从前的那些账和沈二夫人一笔笔清算。

    “又想什么?”

    裴元嗣屈指敲了走神的阿萦额头一记,责备道:“日后切不可再以身犯险,莽撞行事,至少先去都督府给我送过信。”

    阿萦羊水破了当场发动,即使是那么危的时刻还在担忧着亲弟弟沈玦,不忘嘱托紫苏去找沈玦,请大夫给来旺看病,还分出精力将芸香藏起来。

    倘若不是阿萦在关键时刻保持了沉着冷静,来旺一死沈玦自保的性质就成了杀人灭口,便是他想为沈玦出头都难。

    难以想象她柔柔弱弱地像朵娇花,做姐姐做娘的时候却异常地坚强,若在平时裴元嗣肯定是要好好训斥她一顿的,然而她这幅产后虚弱楚楚可怜的模样却又令他不免心软。

    可惜不能使美人计,阿萦乖乖地伸出心,软声央道:“是我错了,我任凭大爷责罚,我就只有一个要求,大爷能不能打轻一点?”讨好似的轻轻晃了晃裴元嗣的。

    男人依旧紧紧绷着脸,但捱不住阿萦娇声软语,阿萦甚至绞尽脑汁给裴元嗣讲了个笑话。

    裴元嗣绷紧的脸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回头去看阿萦笑眯眯的,立马又沉下脸,看向阿萦的心。

    阿萦赶紧也收了笑,吐吐舌头把伸出来。

    裴元嗣“重重”地敲了她两下,算作责罚。

    沈玦请了几天假就住在了卫国公府,阿萦担心弟弟,提出想见一见沈玦,被裴元嗣以她身体虚弱为由拒绝了。

    “看女儿可以。”裴元嗣,转头去吩咐了桂枝。

    阿萦觉得很热,她就把裴元嗣掖好的被角拉开,“大爷别叫了,绥绥还在睡着”

    “绥绥?”

    桂枝还是把绥绥抱了过来,阿萦实在多虑,这家伙睡得很踏实,脸红扑扑地,怕是裴元嗣在地上跺两脚都吵不醒。

    桂枝很自然地把孩子抱给了阿萦,阿萦便见襁褓里躺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的鼻子的眼睛,胎毛乌黑又发亮,家伙还不时砸巴两下红润的唇儿,看得阿萦的心简直都要化了。

    她抱着孩子胡乱找了个借口道:“我怀二姐儿时晚上总做梦,梦见大家都围着二姐儿唤她绥绥,叫习惯了。”

    裴家大姐是纤纤,女娃刚出生还没取名字,大家便都称呼二姐儿或二姐。

    阿萦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眉眼含笑地逗着怀中的女儿,午后明媚的阳光仿佛为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美丽。

    裴元嗣的眼睛一时竟有些挪不开。

    阿萦孕期丰腴了一些,不过她本来就瘦,只是身段好显得丰满,她的肌肤和女儿的肌肤一样娇嫩,白里透红脸若桃花,找不到一点瑕疵,胖了之后脸蛋圆润反而显得愈发娇憨可爱,根本都不像是生了孩子的妇人,母女两个就像是从灯画儿里走下来的人。

    “以后孩子就叫绥绥。”裴元嗣忽然道。

    其实在阿萦怀女儿的时候,裴元嗣私底下就已经在为即将出生的女儿或儿子想名字。

    起名字这件事情,可不像阿萦讲个笑话,他苦思冥想了几个月都没想到好的。

    后来阿萦做梦总是在口中无意唤“绥绥”这个名字,裴元嗣就特意去查了这个字。

    绥,安定也,荀子中有言“绥绥兮其有文章也”,汉书也“秋绥冬禧”,意为秋冬时节幸福安康。这个名字寓意好,且大方得体,读起来朗朗上口,裴元嗣把这个字圈出来,作为女儿的备选名字之一。

    后来他又陆续查阅史籍找了好些个字,男孩儿女孩儿都找了十来个,女孩儿名字里面后续找的字感觉却都不如阿萦口中常念叨的这个“绥”字好。

    “以后孩子就叫绥绥。”

    裴元嗣遂下了决定。

    阿萦自是欢喜,只是裴元嗣这个态度显得很是随意敷衍,仿佛根本不在意女儿。

    她心里不免失望,低声:“要不要让大长公主帮着取一个?”

    “不用,绥绥就很好听。”

    女儿脸蛋胖嘟嘟粉嫩嫩,裴元嗣忍不住伸轻捏了捏女儿的脸蛋。

    这是他的长女,裴元嗣想自己给孩子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