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热汤中,牛乳荡出浅浅涟漪,软浓浓,她肌肤徐徐晕开簇簇霞色,红艳艳,白馥馥。
元绿姝闭眼,鼻尖一滴熏出的汗珠摇坠,冉冉滚下来,一如她此刻心境。
贺兰敏淬冷的眼神扫过来。
周遭的安静、身体的舒适缓解了元绿姝的情绪,她慢慢放空思绪,反省自己。
做事还是冲动,考虑不够充分,管不住情绪和嘴,倘若因她一时逞口快的话导致阿娘和狸奴出事,那她会终生自责。
短暂一刻,元绿姝掐灭这个念头。
贺兰敏不会对她亲人下,只要他还有良知和理智。
是他自己无能。
元绿姝想,曾经他当着她成亲那日使计,迫使她改嫁他,现在她好想当面问问贺兰敏,这是什么滋味?
好不好受?
真是天道好轮回。
看贺兰敏的样子,元绿姝晓得他不好过。
因为他自知斗不过当今圣上,是以签字画押。
这就是权势,一山还有一山高。
元绿姝再一次更为真实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权力,而且还是天底下无法被超越的权力——
至高无上的皇权,座下白骨如山,淫浸滔滔血海,生杀予夺。
元绿姝舒眉须臾,又攒了攒眉梢。
嬷嬷舀牛乳浇在元绿姝圆润的肩头,微微粘稠的乳液从肩头滑进肩背之下,最后与热汤融为一体。
哒哒。
水汽弥漫,湿雾袅袅,似融雪春潮。
满屋湿潮熏得元绿姝清透的眼睛微微朦胧,恍若罩上缥缈薄绡,瞳孔深处的郁翠缓缓漾开。
一盏茶的工夫,元绿姝出浴,踏进另一个适才搬进来的浴桶,里面是温度适宜的清水。
冲洗完身上的黏腻感,嬷嬷再取来干的绸巾,擦干元绿姝娇躯上沾的水渍。
最后,宫婢们伺候元绿姝穿衣,衣裳是轻薄飘逸的碧纱裙,随后带着元绿姝出来,让元绿姝在寝殿歇息。
殿中的桌案上茶水点心都摆着。
“娘子在此坐着就好。”嬷嬷罢,带着一众人褪下。
脚步声渐行渐远,殿舍里安静下来。
虽是秋日,但寝殿中却很暖和,元绿姝坐在床榻上,穿着这单薄的衣裳不觉着冷。
这一个想法刚过,元绿姝立即低头端量自己,莫非
元绿姝面色略凝。
她仰首,环顾四周,不见一个人影晃过。
干坐了一阵,她喉咙干涩,有些渴,犹豫一瞬,元绿姝动身来到桌前,为自己倒一杯凉水喝。
正在这时,闯进来一道耳熟的轻咳声。
元绿姝被吓到,一抖,壶口的水溅在她背和衣袂上。
没有开门声,那他是怎么进来的,还是他自始终在都在里面?
“渴了?”钦昀收敛气场,定睛细看元绿姝,边走边问。
她抛却疑问,径自放下中青瓷茶壶,慢慢抬头,看到了曾经身居高位、遥不可及的圣人姜钦昀。
他披着狐裘,脸色冷白,眼窝很深,一双眼与元绿姝别过来的眸子相交。
刹那间,元绿姝马上收回眼神,半晌垂首呐呐道:“臣、民女见过陛下。”
钦昀稍稍一怔,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觉着好看,很美,像什么呢像仙女罢。
近看更令人目不转睛。
钦昀后知后觉比较,他追溯自己那美艳妩媚的母亲,曾经他以为他的母亲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钦昀平息,踱步靠近,“不必多礼。”
“无须拘束,渴了就喝水。”钦昀与元绿姝相对而坐。
他完,拿出一方绢帕递给元绿姝,道:“擦擦。”
语气冷淡却亲切,动作自然,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架势。
眼前发生的一切和元绿姝想的不一样,元绿姝对钦昀的印象再度变化,但她也不敢松懈,仍旧警惕。
眼前的人是圣人,而她充其量是个普通百姓,身份地位有云泥之别。
何况,适才她才见过这位圣人的强硬段,记忆犹新。
元绿姝敛住眼底意外,恭敬道:“多谢陛下。”
她接过绢帕,默默揩干水渍。
远看钦昀时,他像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九五之尊。
现在,这位圣上却没有给她那种可望不可即的感受。
很奇怪。
钦昀坐在她对面,她莫名生出一种与钦昀平起平坐的错觉。
元绿姝遵循钦昀的话,给自己的杯子斟满茶水,然后在钦昀那不加掩饰的视线下喝完杯中水。
这时,钦昀才注意到元绿姝身上穿的薄衣。
他拢眉。
魏匡美以为钦昀要在今夜宠幸元绿姝,是以特别叮嘱嬷嬷们长点心眼子,嬷嬷们心领神会,精心准备牛乳浴和衣裳等。
“是不是冷?”钦昀道,旋即要脱掉自己的狐裘。
元绿姝见状,忙不迭道:“陛下,我不冷,这里很暖和。”
钦昀还是解下自己的狐裘,不用分让元绿姝穿上。
元绿姝不敢再什么,静静穿好,狐裘里侧还有钦昀遗留的体温,不算暖和,乃至有点冷。
她鼻尖嗅到淡淡的药香。
元绿姝不太自在,拘谨不已,钦昀突如其来的好意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
先谨慎应付吧。
君王脾气无常,难以揣度。
再掀眼时,她总觉着钦昀的眉眼好像结上了一层冰霜,看起来单薄又羸弱。
“朕不会对你做什么。”
元绿姝一怔。
脑中冒出来一个想法:钦昀,称得上和蔼可亲?
元绿姝思毕,正欲敛目,余光猛然瞅见钦昀秀颀的脖子。
没了狐毛的遮挡,钦昀的脖子一览无余,其颈面细致如美瓷。
旋即她看到钦昀喉结上的一颗朱砂痣,宛若白瓷面上点睛一笔的红梅。
“幼鱼”的泪痣一晃而过。
再往下,是钦昀严严实实交叠的绣金领子。
紧接着,元绿姝听到钦昀控制不住的咳声,伴随朱砂痣的轻颤,晃进元绿姝瞳中。
“朕来,只是找你话。”钦昀微微喘气道,“今日,你可有吓到?”
终于回到这敏感的正题,元绿姝斟酌道:“陛下,您为何要这么做?”
元绿姝的的确确被吓到了。
钦昀看她,声音像平铺直叙似的:“朕之所以君夺臣妻,皆是因为娘子。”
元绿姝彻底肯定心中猜想。
“你和郎怎么认识的?”
从前钦昀知道贺兰敏成亲,是纳罕了,但没兴趣过问夫妻之间的结缘,可现在他需要知道元绿姝和贺兰敏之间的事。
听言,元绿姝讪讪道:“去年我来长安游玩”
元绿姝一时间也不知怎么阐述,如鲠在喉。
她和贺兰敏是孽缘。
面对钦昀的发问,元绿姝其实不想让他知道她的经历,难以启齿。
“对朕撒谎,可是欺君之罪。”钦昀慢声,“吧,不要有什么顾忌,朕不会取笑你,只是单纯想了解一下你。”
元绿姝指甲陷进心肉,一闭眼,冷了神色,几乎秉着和盘托出的架势,声音缥缈:“我有个未婚夫,他是贺兰敏的庶表弟”
元绿姝简单概括了她和贺兰敏的相遇与纠缠,但保留了她亲人以及沈子言受刑的事。
钦昀认真聆听,偶尔发问,元绿姝回答。
两人一问一答,对话如流,也缓解了无形之中的尴尬与古怪气氛。
“原来还有这种事。”钦昀道。
“嗯。”元绿姝头一回和人起自己屈辱,虽然是被逼无奈的,但从某种意义上,更像是倾诉。
积累了数月的苦水、委屈一经泄出,元绿姝心口好受不少。
“他对你可好?”自从贺兰敏成亲,每次他同钦昀弈棋闲谈时,钦昀能感觉到贺兰敏一成不变的心情是在变化的。
贺兰敏是喜欢着元绿姝,所以,就不奇怪元绿姝身上那些彰显占有欲的隐秘痕迹。
钦昀抚上了扳指,墨玉的暖意暖和了钦昀冰冷的指腹。
这个问题稍稍问住元绿姝。
表面上,贺兰敏对她是好,衣食住行,从未亏待过她,但实际上他是对乖顺可人的笼中鸟雀无条件的好,对她,从来没有。
元绿姝摇头。
“你对他可有感情?”
元绿姝继续摇头,强扭的瓜不甜。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总是强迫她的人?
不过这话,元绿姝可不敢轻易出口,毕竟眼前这位圣上也是行的掠夺段,同贺兰敏几乎一模一样,有过之而不及。
断然不能被钦昀亲和表象迷惑。
“情有可原。”钦昀点头。
“你想回到郎的身边吗?”
元绿姝:“我不知道。”
钦昀顶着一张病弱样貌,声线冷冽,语气绝对:“不管娘子想与不想,今后娘子的家便是这大明宫,绝无可能再回到贺兰敏身边。”
他补充道:“这里是明光殿,今后起,元娘子你先暂居明光殿,以杭州刺史之女沈归荑的身份。”
元绿姝确定自己掉进来虎穴,“那元绿姝是不是在今夜就不存在了?”
钦昀:“是,也不是。”
“元娘子安心住下。”
话毕,周遭变得寂静。
倏然,钦昀站起来,目光直直落在元绿姝的下裙上。
“听宫婢娘子脚腕上有一条足链,是你和贺兰敏在交欢时的闺房情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