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话音一落,钦玉便不再话,因为此时此刻他几乎快克制不住内心压抑憋屈又窝火的情绪。
抓心挠肺,心乱如麻。
他咬着牙齿,牙关险些咬碎,才堪堪压住火气,如同无边黑夜中在挣扎、在自我斗争的野兽。
由于暗色浓郁,没有人发现栓在野兽脖颈上的锁链。
假使换做半柱香之前的钦玉,他见到心心念念的元绿姝,定然撒着笑过去打招呼,反正他自始至终也没打算隐瞒身份。
不过,他更喜欢穿着女装接近元绿姝,这会让他感觉亲切愉悦,他和她都是女子,身上特质皆一模一样,无形中他和她更亲密,互为一体。
从某种方面讲,比贺兰敏更亲密。
钦玉痴迷和自己“一见钟情”的元绿姝相近。
但是,现在元绿姝就在旁边,钦玉却没再敢随意探出目光。
因为,从今日开始,元绿姝便是他皇兄的女人。
他企图做的事,钦昀帮他做了,把元绿姝抢过来。
适才在筵席上,钦玉还在想怎么弄死贺兰敏,挑剔着贺兰敏一百零八种死法。
结果,皇兄捷足先登,横刀夺爱。
钦玉犹记当时在偏殿的情景,他这辈子都无法忘怀。
钦昀从来不和钦玉废话,他直言:“你和魏匡美一道为朕办个事。”
钦玉撇撇嘴,心里还在想怎么杀贺兰敏,漫不经心道:“什么事?”
“朕挑好了进宫的妃嫔。”
“那敢情好啊。”钦玉上下打量钦昀一下,真心恭贺钦昀。
钦昀面色苍白,继续道:“朕属意三郎的妻子,你去把她带到朕身边来。”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刹那打破平静氛围。
似有雷声,滚滚而来。
殿中烛焰俱被吓得震颤,束光分离,静影斑驳。
“皇兄,你什么?我听错了吗?”钦玉唇边的笑一僵,瞪大青翠的眼睛,尚且不可置信,以为幻听。
“你耳朵不是还在嘛。”钦昀负道:“这是朕的第二个要求。”
二人性格不同,某些喜好却是殊途同归,是一致的。
钦玉忘了。
闻言,钦玉沉默半晌,脸色明显沉下去,语气不善道:“皇兄,什么时候?”
钦昀咳嗽,身形微晃,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皇兄,我先看上的,你怎么可以据为己有!”钦玉痛斥,红衣荡漾,像被抢走心爱之物而闹腾的孩子,管不住脾气。
钦昀抬起与钦玉瞳色不一的凤眸,眼里凝结冰霜,薄唇轻启:“那又如何?六郎。”
“长兄为父。”钦昀,“快去吧。”
“好啊,陛下,你可真是我的好皇兄啊!”钦玉磨牙凿齿,狭长凤眸里淬满冷意。
钦昀静观不动,从容至极,那双眼,藐视万物。
钦昀清楚,饶是钦玉再如何不情愿,他也必须照做。
因为这是他们兄弟之间门定下的血契。
作为回报,钦玉要无条件答应兄长钦昀提出的三个要求。
第一个是做兄长中刀,钦玉做到了,钦昀未死前,他仍旧要为天子中刀。
钦玉能游刃有余答应第一个要求,可第二个要求却叫他恼怒痛恨。
钦昀和钦玉俩兄弟之间门的关系是非常复杂的。
他们既是唯一可以依靠、交付后背的兄弟,也是曾经相互折磨、自相残杀、恨不得对方去死的兄弟。
面对自己的皇兄,钦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难受死了,最终无奈暗骂了句粗俗的话。
钦玉愤恨转身,大抵是无法反抗,无法不照做,他憋不住气,提起脚狠狠踹了下横贯殿宇的梁柱,发泄怨气。
末了,钦玉给钦昀留下一个阴森又决然的背影。
思绪收拢,钦玉脑子里蹦跶的各种恶念,相互厮杀,锃锃,呛啷——
吵得钦玉烦透了。
“签字画押吧。”钦玉道,“迟砚,别逼孤用强的。”
贺兰敏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带走元绿姝,不可能不听话,如果不照做,他无法出这个皇宫。
这里不仅有可以和贺兰敏不相上下的钦玉,还有内廷高魏匡美,以及他底下身不凡的内侍。
钦昀没有给贺兰敏退路。
魏匡美附和钦玉的话:“就是,快快了结吧,莫要浪费诸位回府的时辰。不然,咱家可有罪了。”
贺兰敏怎么可能束就范?他没有被唬到。
在贺兰敏的心里,从刚才起就盘算着面前的局势,想该怎么突围,该怎么带着元绿姝离开,该怎么躲避钦昀的追捕,什么地方是最佳藏身的地方。
至于家人,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内。
他想了很多,但到最后他发现他想的出路没有好结果,甚至不会成功。
最好的抉择是现在暂时、暂时与元绿姝分别。
可他怎么受得了?
明明今晚他还要欣赏元绿姝剑舞,他期待了那么久,也精心教导了数月。
眼看就要收获,钦昀却横插一脚,摧毁贺兰敏美梦。
念及此,贺兰敏心扉隐隐作疼。
好想杀光他们。
贺兰敏诡异一笑。
贺兰浔见贺兰敏不话,又叫贺兰敏,崔氏也叫。
现在他们的性命全在贺兰敏的一念之间门。
可贺兰敏还是默然。
见状,贺兰浔拿出了家主的气度,替贺兰敏做了主,先签了字,随后崔氏也抖着签字。
一旁的元绿姝不多言,不动声色馆观察贺兰敏。
他很奇怪。
等了很久,钦玉不耐烦道:“到底行不行?”
“很好。”贺兰敏冷不丁道。
语罢。
态度坚硬的贺兰敏没有抬头,终于不甘心听了话,而元绿姝看到纸上的字与红印,眼眶里有泪水打转,湿了。
“该您了,元娘子。”魏匡美笑着言讫,贺兰敏肩膀一震,眸中翻涌着滔天的情绪。
贺兰敏仰头,神情恢复平常的样子,乍看叫人如沐春风,实则直叫人如坠冰窟。
“签吧,雉奴。”他这样道。
元绿姝愣一下,没想到贺兰敏会亲自开口叫她签。
可就是贺兰敏这句话,竟令她有些下不了笔,幸好元绿姝及时摒弃掉不对劲的想法。
不论如何,总归是和贺兰敏撇清名义上的关系了。
元绿姝捻着微微颤栗的发白指尖,余光中是贺兰敏压抑扭曲的背影。
贺兰敏没有看元绿姝签字,但无比清晰听到笔落在纸上的声音,滑动的响声以及元绿姝印下印的声音。
“孤护送你们回去。”这是钦玉的任务,他要看着贺兰敏。
贺兰浔落了心,道:“不劳烦大王了。”
出了这种事,贺兰家的多多少少心情都不怎么好,面色挂不住,只想赶紧走。
他们的脖子可是才从刀尖上划过!
钦玉却像是听不到贺兰浔的话,硬是要送。
没办法,只有一起走了。
贺兰浔等人先走,但贺兰敏却久久未动,钦玉见状,“你还想做什么?”
贺兰敏哪管他,直接攫取元绿姝的,一改方才顺从态度,死死盯着她,他问:“你愿意吗?”
元绿姝看着他,默不作声,她愿不愿意有何用?
不知想到什么,元绿姝冷着眉眼凑近贺兰敏,她听到自己用很很的声音对贺兰敏道:“没有过喜欢。”
贺兰敏猛地勒紧她的腕,力量很大,就好像要把她融入他的骨血中,同时,他眼底爬上星星点点的红血丝。
元绿姝看着他,勇气涌上来,她挺直背脊,平静目视他,口型是:你不配。
元绿姝的意思好似在她宁愿跟着从未见过的圣人,也不会喜欢上贺兰敏。
贺兰敏怒火中烧,好啊,真是好得很。
可另一方面,他的心又空空的,周围的风无情灌进来,冷冻他的心房。
魏匡美提醒:“该走了,贺兰学士,从这一刻起,贺兰府的元娘子已经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即将成为妃嫔的“沈归荑”。
贺兰敏与元绿姝没有任何关系了,可没人想看两人之间门的最后纠缠。
钦玉忍着暴躁,嫌弃地拖走了几欲爆发的贺兰敏,没看元绿姝一眼。
走时,贺兰敏扯笑,附元绿姝的耳,用只有元绿姝听到的声线道:“你是我贺兰敏的,元绿姝。”
无人看到,贺兰敏伸出猩红滑腻的舌尖重重舔舐过元绿姝的耳垂。
元绿姝回望他,他粲然一笑,笑意阴寒,极具侵略性。
贺兰敏步步往宫门去,视线仍旧是紧紧钉在元绿姝身上,像是要把元绿姝盯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来。
好在,魏匡美最后及时挡住了贺兰敏的目光。
人走光了。
留下元绿姝和魏匡美等人。
凉风畅快不少。
元绿姝顿时喘一口大气,下意识擦拭耳珠,但那股湿濡黏糊感久久不散。
而且,适才贺兰敏的眼神的行动叫她险些窒息。
“元娘子,可有伤到?”
元绿姝摇头,浓密羽睫剪出一截阴影。
她垂下,在衣袂的掩护下扭了扭腕。
须臾,她余光瞄到魏匡美中的和离书,心里天翻地覆,她抿了抿唇。
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元绿姝无措,忽而想到贺兰敏离开时的眼神。
阴暗、冰冷、独占、掠夺、势在必得
不会放过她。
她是不是不该这么?但真话的快感不是假的,看到贺兰敏呆愣神色的好心情也不是假的。
报复的快感在这一刻短暂盖过了她对贺兰敏的惧意。
猛然,一股若即若离的寒意钻进她的骨头里,开始蚕食她的骨髓,侵蚀她的硬骨。
叫她受苦,不得安宁。
元绿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指尖发白,总感觉贺兰敏好像有那么一刻要杀了她。
疯子的思想总是叫人惊骇,不定他是想得不到就毁灭。
元绿姝摇头,甩开胡思乱想,她该高兴,因为她逃脱了贺兰敏这个疯子。
但这股欢喜并未持续很久,因为接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踏进的又是什么样的深渊泥沼。
这是深宫,不是贺兰府。
这里四面八方都是砌成高墙的朱红宫墙,是大邺最富丽的地方,权力的中心,也是被无数鲜血浇淋过的城墙,掩埋着无尽腌臜丑陋。
元绿姝犹似听到了阴风怒号的声音,叫人胆战。
魏匡美还觉着奇怪,想了想,笑眯眯安慰道:“元娘子无须紧张,这放妻书奴婢替您收着。”
反正没用了。
不得不,元绿姝是他这半辈子来见过最美的一个娘子,难怪陛下会相中。
到底是对不住贺兰敏,但魏匡美觉着,这样的美人也只有陛下能拥有,也只有陛下可与之匹配。
陛下和元绿姝更般配。
“嗯陛下他到底”元绿姝看着魏匡美的笑逐渐扼住了声音,把话咽下来。
魏匡美耐心道:“奴婢提醒您一句,从今儿起,元娘子你把前尘往事以及自己过去身份忘得一干二净,脑子里只要记得一件事,那就是好好伺候陛下。”
元绿姝兀自放空一下眼睛和思绪。
“跟奴婢走吧,元娘子。”
稍微定神后,元绿姝绷紧身子,忐忑不安跟着魏匡美走。
但面上还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她已经习惯这副表情了。
不久,魏匡美把元绿姝带到一座宫殿。
“元娘子,请。”魏匡美带元绿姝踩上青砖台阶,登上月台。
群裾拽地,两人慢慢进殿。
夜风卷起元绿姝轻飘的披子以及碎发。
一入内,里面端端正正站着数位宫婢,每位宫婢垂首缄默,都捧着托盘,托盘上是女子要穿的衣裳。
最前面的两个嬷嬷过来。
魏匡美道:“好生伺候贵人。”
两个嬷嬷点头哈腰:“魏公公放心,奴婢几个定会尽心尽力。”倏尔一个瞥眼,见到元绿姝,登时张大眼,移不开视线。
好一个美人。
便是在宫里大半辈子的嬷嬷都不由感慨元绿姝美貌,宛若天人。
魏匡美:“看什么?”
嬷嬷才反应过来,给元绿姝赔罪。
元绿姝悄悄打量陌生的环境,摇摇头。
魏匡美走后,嬷嬷们带着宫婢行动起来,心翼翼带元绿姝到沐浴的浴室。
“贵人,老奴等人伺候您洗浴。”嬷嬷道。
元绿姝什么都做不了,她一介无权无势的女子,只有全盘接受,任由她们上。
她能做的是尽量波澜不惊。
元绿姝站在一个略显宽敞的浴室,浴桶摆在中间门,用的材质似乎是金丝楠木,周围放着一排排整齐的鎏金的铜灯,照耀整个浴室。
金盆、浴凳等一整套沐浴用具都有,样样俱全。
浴桶侧方横一座巨大的屏风,屏面用的是轻薄的绢丝,缀着氤氲的光。
沐浴的汤液是乳白的牛乳,**清淡微甜。
饶是面色再冷,被拔去衣裳,被这么多人瞧见身子,元绿姝仍觉羞耻局促。
嬷嬷稍加打量元绿姝,不由再度感慨,这才是真正的得天独厚。
面貌如画,气质清冷温婉,瞅着冰清玉洁,偏偏褪下衣裳,纤秾合度的身子透出一股成熟妩媚的滋味。
纤腰楚楚,身段妖娆,似仙似魅。
嬷嬷和宫婢都看直了眼,硬是看呆了,甚至有些心动。
随后,嬷嬷突然瞄到元绿姝几个隐秘的地方浮着淡淡的红痕和指印,腕上一圈青色,最严重的地方是元绿姝一对雪足。
新旧牙印交替纵横,叫人心惊肉跳,怜惜不已。
像男人在情爱欢好时刻意留的。
嬷嬷眼皮一跳,不敢揣度元绿姝身份。
紧接着,嬷嬷还发现了元绿姝右脚腕上系着一个精致漂亮的红绳足链。
嬷嬷抬头,与一个宫婢交接眼色,宫婢悄声绕过屏风而去。
元绿姝闭了闭眼,暂时压下眼前惊慌,蜷着十指,没什么可怕的,她都见识过贺兰敏那种疯子了。
元绿姝收了收右腕,被锁链扣住的感受挥之不去。
锁链的温度比之冰天雪地也不为过。
在嬷嬷的伺候下,她慢慢进入浴桶,牛乳很快盖住她的身子,乳白色的汤水更衬出她那欺霜赛雪的肌肤。
元绿姝是背对着花鸟大屏风的,是以并未看到,屏风上会时不时倒映出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
他听到宫婢禀告,转头看过来,便瞧见元绿姝那刺进他眼睛里的拂藕玉背。
隔着屏风,看得虚虚实实,不真切。
可在他的脑子里,他已经臆想出来一副美人背影图——
柔骨有致,线条匀称,晶莹剔透,白皙腻理。
极具有冲击力。
下一刻,对面传来轻微的水溅声、水泽搅动声——
是人体入汤液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