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回 越好看的人越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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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得几日,观音像前的香灰还在,符阵堂的管事却已换成了新人。新管事是个金丹女修,和和气气,见谁都笑眯眯一张圆脸。

    起来,盛祥被换和他天天骂季恒,让季恒维护居家阵法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外院主事新上任,大批更换管事有排除异己,任用自己人之嫌,故而庄洋等了几日。盛祥自以为安稳,跳出来骂季恒,那就是放出一个信号:霍滔死忠,心存不满,报复无辜弟子。于是他顺理成章把盛祥赶走,又卖了个好给季家姐妹,何乐不为。即便季家姐妹不念他的好,他日窥得上境,起这番旧缘,总会比旁人亲近几分。既然钧泽真人之女古华珠几次提及此女,自然不可觑。

    季恒尚未将居家阵法摸透,就被通知先去潜心修炼,差事待止语咒失效后再来不迟。念着没法话学习终究不便,她便从善如流,专心在违命殿修行摒除杂念,心念不起之法。

    季恒看似性子跳脱,修行却从不激进。从前季清遥教她读书做人当随波逐流,水到渠成,然而在做人一事上她没法随波逐流,即便是遇到大浪也要迎头撞一撞,唯独读书修行能按部就班。如今明白宁心妙处,换作旁人定会要求自己在一月受罚期间内参悟此道,掌握明心见性,让香灰寂灭之法,她却秉承一月来不及二个月继续三个月不愁的原则,不急不躁。香灰多了,想想失在何处,香灰少了,自得其乐一番。

    明空虽未收徒,只正经教过叶吟与季恒二人,悠悠二百多年岁月,所见者如霍齐之流更多。同样天赋出众,背负非凡灵根带来的光环,叶吟刻苦踏实,心无旁骛,季恒则多一分天真烂漫。

    天赋于叶吟而言看似荣耀,更像是一种负担,人人起她便是二十九岁结丹的天才弟子,孰不知天才背后有几多艰辛,叶吟总是将自己逼得很紧。而季恒却是一开始就把非凡灵根看成鸡肋累赘,不以为要,并不受此局限,从性情上来终是洒脱许多。

    私心而论,明空期望叶吟能与季恒多多亲近,受些影响,即便季恒时常流露出想要赞美夸奖的眼神让她颇为无语。

    一日,季恒从违命殿回家,就见串门的罗红丹带来个道消息。牵门庇佑下的修仙家族丹阳山庄炎氏,之前与隐神宗勾勾搭搭,想借此脱离牵门势力。近日庄主女儿神秘失踪,遍寻无处,又来找掌门真人出面相助。

    作为通玄界上宗,不乏有宗门与修仙家族求托庇护,宗门与修仙家族像是上宗触角,象征着上宗势力范围,修仙家族则不时为上宗提供宝财资源,作为交换,上宗需提供保护,也算是互惠互利。然则被上宗探知试图蛇鼠两端,心怀异心的修仙家族,一向不会有好果子吃。

    于是大伙都在猜莲峰真人帮是不帮。

    帮是以德报怨,彰显上宗风范。

    不帮则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方能惩大诫。

    罗红丹完消息,没有预想中的回应,才幡然想起季恒仍在止语受罚,而季清遥素来不理会这些无聊闲事。

    季恒眼睛乱转,要罗红丹给她磨墨书写,叫季清遥拍了脑袋。

    “还用写嘛,若你是掌门,必然早把人赶出去不许进山门,哪还有后事。”

    季恒咧嘴直笑,罗红丹问:“季姐姐想是有别的看法。”

    “掌门向来看重恩义,必会派人下山找寻,就是这寻人的时不好。”

    季清遥起掌门殊无敬意,以季恒对她的熟悉程度,甚至能听出淡淡嘲讽。这话里的意思约莫是,答应寻人,拖拖拉拉,结果如何与宗门无关,横竖只出个人情。罗红丹对季清遥不比她熟悉,闻言赞大道无情掌门生得好看还有情有义,叫季恒一顿好笑。

    季清遥点点季恒的鼻子也笑:“玉溪生的话本里过,对修士而言,修为高了容貌可随意变化,高矮胖瘦男男女女,做不得真。不定越是好看的人越危险。”

    而后几日,季恒听完梵音便在香炉前打坐。她聒噪时聒噪,安定时也安定,能静心愿意等待,若非如此,何以度过八岁起便是一人的独居日子。违命殿灵气浓郁,比起梵净山别处,独有佛韵。自她能够凝心凝气体察佛韵起,一呼一吸之间自有韵律节奏,不知不觉中与天地共鸣同律。

    修行起初,她只知要宁心却毫无头绪,想起姐姐曾经过,若是心头烦躁,先专注一事,其他繁杂思绪会渐渐消失。

    此次她也如此操作。

    以姐姐的面容为锚,将其他杂念尽数摒弃,最后那张如玉面容融入心湖,归于寂清。

    四方静谧,纯净安宁,心中再无一念,仿佛与违命殿融为一体,又好似元神出窍,立于高空,俯瞰苍茫。无论是在宗门奔走的诸位弟子,亦或是一鸟一蝉,一花一叶,悉数落入她的视野神识。而她与那些事物毫无交集瓜葛,仿佛是一阵风,一道光。

    甚至连坐在观音净瓶口垂钓的明空亦被她看个正着。明空执鱼竿,双腿悬在空中,双目微合,漫不经心。

    与上回不同,她不但能看见灵力化成的鱼线,也能看见同样以灵力化成在空间内遨游的鱼,鱼身泛蓝,像极了她们在七雾冷湖吃到的冷水鱼。

    季恒的目光聚焦在鱼上,明空似有感应,睁眼望来,微感惊愕。两人四目相望,少刻,自以为偷窥被人发现,季恒迅速撤退,回到已身,一时间头晕目眩,待脑袋重回清明,睁眼一望,便见四周纤尘不染,一撮香灰不曾落下,不觉欢欣。

    “果然没有什么能难倒我季爷爷,哇呀呀呀呀呀。”季恒发出一阵狂笑,笑着笑着,总觉哪哪不对,不禁咦了一声。抬头间,却见方才在钓鱼的明空仙师嘴角微抽,正似笑非笑望着她。她挠挠脑袋,朝明空仙师投以一笑,了句一出口就恨不得给自己两下的话,“仙师也喜食七雾冷湖的鱼呀。”

    刚刚解除的止语咒恢复如故,违命殿内一片安静。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本念你慧心勤奋,修行进益,想早些解除你的惩罚,罢了,多闭嘴一会儿,对你有益处。”

    季恒心道:狗嘴里有象牙还是狗嘛,就是老虎嘴里也没象牙。

    她眼神乱转飞飘,明空不用猜就知道她在腹诽,伸在她头上一敲,道:“好了,明日起不必再来。我会告知掌门提前结束惩罚。”

    季恒傻眼,这是要赶她走的意思,忙拽住明空宽袍一角,把头摇了几摇。

    明空无奈道:“倘若筑基后云玑真人尚未归来,届时再来不迟。”

    季恒没松,反倒低下头,头顶心抵住明空的肩膀,又摇了摇。

    明空吃她不消,终还是道:“罢了,随你。若是感应到筑基契无人护法,来此处便是。”

    季恒顿时眉开眼笑,略整衣冠,正容朝明空躬身行一大礼。即便是受掌门所托,明空有千百种法子糊弄过去,本不必如此尽心教导。她虽不愿意以师徒相称,两人之间无师徒之名,胜似师徒。

    季恒走后,明空展开顽童临走前交给她的两张纸条:大大的,好人。

    这东西。

    明空摇头失笑。

    提前结束惩罚于季恒来无可不无可,她内心欢悦,脚步轻快,飞速从违命殿奔向转送阵。若是门内有其他弟子见到,定会为她此刻展现的速度与内息流转惊叹不已。无视自己壮大的神识,她完全沉浸在打坐间体会到的玄妙感受里。齐石镇的夫子常天人合一,然而他无法感受真正的天人合一,那是参悟天地逆天而行者独有的体验。越是修行,季恒越是能体会到天地宽广,宇宙浩瀚无穷,修行的至妙之处,这些绝不是单纯修为提高,实力提升所能给予的高妙感受。她没法清间中神妙,只觉胸中有无尽快意澎湃汹涌。

    “姐姐,姐姐,姐姐。”明空仙师无一漏算,季恒回到院,嗓子大开。这些天不能话尚可接受,最让她憋闷难受的是无法亲口喊姐姐。一旦解禁,她只想连本带利一气喊个百八十声。

    进得季清遥房中,一通猛喊不见有人应声,只听得隐隐间有水流之声,季恒想也未想,推门进了净房。

    入目即是弧度优美的肩背曲线,左侧有一朵粉色娇花,不知是画的还是自然生就,花朵在莹莹肌肤的衬托下显得娇艳欲滴。与平时所见的花朵不同,季清遥侧背上的娇花雅致艳色,点点光彩交错,似有随时振翅高飞之感。

    季恒情不自禁轻抚花瓣,指尖雪肤柔滑,似有淡淡香气萦绕鼻尖。她不清是何感受,只懂沉醉赞叹:“姐姐,这是你的胎记还是别人与你画的?好漂亮啊,像是桃花又像是翅膀。你是桃花仙子下凡不成。”

    指//腹划过,如轻羽撩//拨,季清遥不觉轻颤。纵是一起生活几年的十六岁少女,心思单纯,她仍觉羞恼,想转头训她,身前却无寸缕。听得她发出痴语,又觉可笑,叱道:“什么傻话,我怎会叫人在背上画花。你的止语咒怎的解了,明空仙师心软,就该让你多闭嘴几日。”

    “姐姐,你该不是恼羞成怒吧。我们都是姑娘家,又是姐妹。时候你总该给我洗过澡,也没见我害羞呀。”比起这个,季恒更在意另一件事,“即不是画的,那就是天生的胎记。姐姐姐姐,我背上有没有那么漂亮的花呀。”

    “你脸皮那么厚,怎会有花,即便有也该是狗尾草。时候我可没给你洗过澡。”感觉到季恒的脸蛋贴在她的桃花上,季清遥嗔道,“这又是做什么。快快松。”

    “呜呜,姐姐嫌弃我。”

    “是呀,嫌弃你,知道我在沐浴还闯进来,没个半点规矩。”

    “呜呜。”嘴里头呜呜呜呜的,上反倒是抱得越发紧了。

    季清遥狠声她:“不知羞。快出去,我好穿衣服。”

    季恒这才松开,“你穿好了,我不看你。姐姐,我们都是娘子。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的。我不出去。”

    “娘子又如何,谁跟你一辈子在一起。”

    季恒蹬蹬跑到季清遥跟前,“姐姐,你不想跟我一辈子在一起吗?”

    “你若是有趣,和你一起无妨。你若是无聊无趣,我要好好斟酌。”

    “我是姐姐的丫头啊,怎会无聊无趣。”

    真不晓得这丫头是故意混赖是怎的,季清遥白她一眼,下了最通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