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乱点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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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起头,目光盯着云姝,像是要穿透重重黑纱,看清她的面容。

    云姝有些惶惑,担心自己错了话惹人不快,一时也不敢多言,只看向高太医与沈令誉。

    沈令誉点了点头,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云姝这才松了口气,继续问道:“时有舌淡而胖,或有齿痕于上?”

    那人霍然起身,拂起衣袖大步离去。

    云姝愣愣地望着空洞的门口,是她言辞不慎了?

    沈令誉从屏风后转出,只问她:“你如何推断的,与我听听。”

    云姝道:“此人脉象细沉如丝,跳动软微无力,乃是阳气不足,不能鼓动脉管,是以我判断,当是肾阳不足之症,才有方才对症之问,却不知他脸皮如此之薄,这便羞然而去。”

    沈令誉话里带了几分同情之意,叹道:“这位公子的阳虚之症,已是积年累月,沉疴于身,怕是周公之礼之上,已是力有不逮,难怪黑纱覆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高太医又问:“依云姝之见,该当如何对症下药?”

    云姝细细想来,“照此脉象来看,当下要务乃温补肾阳,填精止遗,云姝愚见,可以菟丝子、当归、山药、枸杞、杜仲、山茱萸、鹿角胶、肉桂、熟附子入药,调理温补。”

    沈令誉赞许地拍拍高太医的肩膀,“寒煜师兄,你这徒儿,不赖啊!”

    云姝谦虚地笑笑,看着空荡的门口,却不禁陷入了沉思,按方才两人的言辞装束,并非寻常人家,这病也非新症,何故等到现在来找沈令誉看呢?

    可天色已经不早,高太医将云姝送至玄武门外,便回府休息了。

    鸟鸣叽啾,顾晚柠在温和的暮春清晨醒来,掀起蚕丝锦被,坐在檀木雕花大床上,迎着暖融春光,看着宣武将军府中的这间宽大明亮的厢房。

    晕红的帐幔微微摇荡,花梨大理石书案上摆放着各类名家书画,多宝格中错落有致地陈列着各色古玩,颇具异域风情,可以想见,都是陶严征战四方带回来的战利品。

    正中的汝窑水缸之中,浮着三两朵睡莲,宁静致远。

    顾晚柠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旷神怡,这里的空气,仿佛都要比自己家里香甜。

    丫鬟来叫,“顾姐可起身了么?夫人请顾姐一起到厅里用早膳。”

    顾晚柠利索地爬起来梳妆打扮,由丫鬟引着,顺着抄游廊一路出去,穿过两则垂花拱门,便见绿柳低垂,粉墙环护,再穿过石子径,便进了宣武将军府的花厅,陶严与父母已在席间。

    “晚柠来迟了,陶哥哥莫怪。”

    陶夫人招叫顾晚柠坐到身边,和蔼道:“的什么话,你受了伤,合该好生休息。”

    陶严举着一碗红豆薏米粥在喝,夹了一筷子凉拌金针,充耳不闻地吃着。

    陶夫人在桌下踢了他一脚,给了个不满的眼神。

    陶严这才咽下口中的食物,筷子漫不经心地扫过一桌子早点,“吃吃吃,多吃多补。”

    陶夫人恨铁不成钢,“领兵打仗这么些年,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粗鲁的莽夫。”

    顾晚柠喝了一口豆浆,甜甜笑着,“伯母别这么陶哥哥,陶哥哥沙场之上的威武雄风,大齐谁人不知,不知多少姑娘倾慕宣武将军的风采呢。”

    陶夫人自豪地看一眼儿子,“那晚柠心中,是否倾慕你陶哥哥?”

    顾晚柠面颊上恰到好处地飞起一片红霞,将头低下三分,怯怯地看一眼陶严。

    陶老爷晃一晃陶夫人的,朝她轻轻摇头。

    顾晚柠赧然道:“陶哥哥是铮铮雄鹰,晚柠不过地上一颗尘埃,只敢仰望,哪敢存了非分之想?”

    陶老爷夹起一个豆沙包放进顾晚柠碟中,“陶严他娘一向话多,带着顾姑娘话了一箩筐,东西没吃几口,别把自己饿坏了。”

    外头厮猫腰匆匆走来,站在门槛之外通禀:“将军,英国公世子来访。”

    陶严如蒙大赦,飞快地放下碗盏离席,“快请世子到书房稍候。”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回头向父母行个礼,“爹娘慢用,顾姐吃好喝好,我有事,先走了。”

    “这孩子”陶夫人皱起眉头。

    书房之内,安廷之便见陶严向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调笑道:“宣武将军府总不会有敌军追击吧?”

    “不是追兵胜似追兵。”陶严坐下,看着安廷之一派官家贵公子的装束,揶揄道,“今儿是以英国公世子的身份来?”

    安廷之是安贵妃的幼弟,英国公的独子,家世煊赫,为人却平易近人,毫无架子。自便崇敬陶严保家卫国的本事,非要随军入伍,做陶严麾下人。

    可陶严不乐意在军营养个富贵闲人,更不愿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扰乱军营风气,便婉拒了。

    可安廷之锲而不舍,见陶严不为所动,便苦求英国公出面与陶严交涉,承诺愿与普通新兵一样,不求分毫特权。

    陶严亦被英国公与安廷之的诚心所打动,让其入伍,但不准其暴露身份,只当普通的新兵蛋子一般对待。

    安廷之吃苦刻苦,从不叫苦喊累,又颇有从军天赋,跟随陶严三年,便也成长为征西左将军,前途似锦。

    安廷之笑道:“英国公世子来见,下人才会紧着去通报,不然又是好等。”

    陶严嗔笑,“你倒油滑。”

    “你是怎么了,大早上在自己家里逃难似的窜回书房?”

    陶严瞪他一眼,像是找到了罪魁祸首,“这事儿到底还得怪你。”

    安廷之瞪大了眼睛:“我怎么了?”

    陶严冷哼一声,“跟着我在军中行走几年,射个箭都瞄不准,你要是把那个独眼龙一箭射死了,也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这怎么了?”安廷之越听越迷糊。

    陶严烦恼地:“我娘怕是看中了顾瑀的妹妹,张罗着要撮合我和她,私下已和我了几次了。”

    安廷之疑惑:“顾副将的妹妹不好吗?”

    陶严摊了摊,“好啊,可我无此心。”

    安廷之哈哈一笑,“那我今天可算是来对了,我有个主意,你可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