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最后的王
越归侯一家已经在蒲团上跪着了,李云婳本来双合十,闭着眼睛跪在李枫身后,听见动静回过头,见是云姝,不免嗤了一声,“当初是谁闹着要家里设祠堂,如今列祖列宗的牌位都设好了,你却姗姗来迟,这又是哪门子的孝心?”
云姝不加理会,只目光虔诚地瞻仰祖先灵位,恭恭敬敬地跪下,以南越国礼参拜,三跪九叩。
额头一下下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娇嫩的皮肤已经磕出了红痕。
“云姝叩拜南越李氏列祖列祖,愿列祖列宗圣灵安息,长佑南越子民。”
再看李元辉,只是闭着眼睛,麻木地跪在灵前,想来他也不敢直视这些祖先灵牌,毕竟亲葬送南越的罪人,又有什么脸面面对先祖英灵?这也就是他为何七年来不在府中设祠堂的原因吧。
桑竹取过一炷香,放到烛火上烧燃,挥扇灭火苗后交到云姝中,由云姝亲插进香炉之中。
李元辉站起来,也不看眼前灵牌,径直转过了身,“你们几个辈的孝心,先祖们都清楚,时候也不早了,向先祖们告退吧。”
李枫摇头晃脑地起身,一夜宿醉未醒,跪了半天就等着父亲这句话,逃也似的溜走了。
李元辉垮着脸正要迈过门槛,却听得云姝清脆的声音:“侯爷,且慢。”
李元辉耐着性子,撑起笑意转过身来,“云姝还有何事啊?”
云姝仰视着高高的灵位,从上看到下,二十个,以开国先祖为首,以祖父为止。
纤长的指指向祖父灵位下侧,云姝冷冷问:“我父亲,侯爷的亲哥哥,最后一任南越王李元昭的灵位,在何处?”
李云婳眉心拧成一个川字,“李云姝,你有完没完啊,你要造祠堂,我们造了,你也不打水照照镜子,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得寸进尺?”
“长兄如父。”云姝看着李元辉的面色一点点阴郁,“身为弟弟的,岂有不设长兄灵牌的道理,侯爷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总该比令嫒懂得道理。”
李云婳又被云姝不禁意间就嘲弄了,她气得半死,又要上来撒野,被张氏一把扭住,叫嬷嬷赶紧捂了嘴带了出去。
李元辉微微挺起胸膛,“论起故去的兄长,本侯不止你父亲一个,依你所言,本侯可当将所有兄长之灵位皆设于侯府祠堂供奉?”
“自然不必。”云姝谦卑地低了低眸,“可侯爷的兄长之中,唯我父亲李元昭是南越王,也是最后一位南越王,侯爷论家,论国,岂有不叫家父之灵入祠堂享祭的道理?”
李元辉恨极了云姝这张巧嘴,舌灿莲花,纵他再会狡辩也抵挡不过,然而他愿意设祠堂已经是压了十二分的底线了,怎么可能再让李元昭的牌位进来,岂不是自招怨灵吗?
李元辉强笑道:“姝儿,不是叔父不愿意,而是你爹爹薨时,他已不是南越王,你面前的我,才是你口中的最后一位南越王。既非曾经的南越之王,如今又如何能够进入祠堂,与二十位先王同享香火祭祀呢?”
这个混账,果真是睁眼瞎话,当时不知大齐愿意善待南越王室,李元辉下诏让位,后来为了侯爵之尊,杀兄弑侄,一应作派,怎不叫人咋舌?
“难道侯爷忘记了,南越王宫被破前一日,你亲笔书,加盖王室玺印的禅位诏书了吗?”云姝逼视李元辉,“究竟,谁才是最后一位南越王?”
李元辉面色僵冷,他宁愿死都不愿意让李元昭的牌位进自己家祠堂,却又无法反驳云姝所言,简直是恨不能当场吃了这个丫头片子。
张氏按住李元辉气得发抖的肩膀,温和地看着云姝:“姝儿这话,我竟不懂了,侯爷从未写过什么禅位诏书,姝儿莫不是记岔了吧?”
云姝像是在听笑话,从未见过有人睁眼瞎话能够如此理直气壮,到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张氏逼死母后的狠辣作派,与李元辉不相上下。
“夫人言之凿凿,可当着先祖的面话,可万万不能扯谎,否则损了阴德,折的是自己儿女的福气。”
张氏刚强,这就朝着祖宗拱起了,“我所言,句句属实。姝儿,不如这样吧,若你能拿出你口中的禅位诏书,侯爷自当恭奉王兄灵位入祠堂享祭。”那则诏书,是她亲扔进天守殿的熊熊烈火之中,亲眼看着它付之一炬,怎么可能还存于世?李云姝一个黄毛丫头,在侯府张狂逞强,到底年纪轻见识浅,不堪一击。
却不想云姝福了个身,得体道:“夫人所言,云姝记下了。”完便带着桑竹走了出去。
张氏得意道:“她眼皮子浅,以为在御前和皇帝过几句话,便能在咱们侯府扬威,怕是想错了地方。”
李元辉拍一拍妻子的,总算是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夫人果真是本侯的贤内助啊!”
桑竹亦步亦趋地跟在云姝后面,见她神情轻松,好似胜券在握了,不免疑惑地问:“姐,您身上有越归侯的禅位诏书吗?”
“自然是没有,我亲眼所见,那封禅位诏书在南越王宫的天守殿化为了灰烬。”
桑竹更是莫名,“那您?奴婢瞧着,您怎么一点儿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云姝笑笑,“能开下祠堂已是不容易了,我未曾损失什么,一应所求都不必心急,徐徐图之方是正途。对了,京城里可有声望高的佛寺?”
桑竹道:“若声望高的,那必是城西的兰因寺,香火不断,善男信女多往那儿去求神拜佛的,奴婢听可灵验了。”
“那好,吩咐下去备好马车,明日便去一遭兰因寺。”
兰因寺位于城西宁寿山中,马车循着山路一路往上行进,渐渐的便闻到香火气息。
下了马车,寺内木鱼钟鼓之声更是沉沉透过墙壁而来,寺内僧人吟唱佛经,低沉悠远,叫人神思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