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谣言
错没错的弘书也管不着,他就想知道,该怎么让便宜爹知道他老娘的心结,又该如何解掉这个心结。
弘书趴在体顺堂的廊下围杆上,看着院子里只剩枯枝的盆景,唉声叹气。
好难啊。
如果是母子俩因为误会吵架倒好办,两边解释解释,解开误会就行了。
但现在情况不是这么简单,便宜爹和便宜奶奶因为客观原因分开,几十年来从没有像真正的母子一样相处过。他们之间差的不仅是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更是心理上的陪伴,人与人之间没有情感沟通、没有精神上的互相支持,是很难彼此亲近的。
可这种事又不能打开天窗亮话,作为如今一国身份最尊贵的两个人,想让他们敞开心扉彼此交心,怕不是比打下八嘎都难。
尤其两人还都是很内敛的性格。
至于相互支持,两人都早已有自己的精神支柱不,他们中间还横亘着一个想过皇位的十四叔,怎么互相支持?
真特喵难啊。
“哥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弘书转过头,是弘晟。
年氏这一胎因为来的不巧,很是艰难,她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才满一岁的弘晟,便将孩子托付给福晋。乌拉那拉氏作为嫡母,教养庶子是她的责任,只能当仁不让的接过担子。
弘书对此无所谓,只要额娘不抵触就好。
“怎么出来了?外头冷。”弘书放轻声音问道,他跟弘晟相处的时间不多,却也瞧出这个孩子胆子有点。
可能是因为身体不好,常年被关在屋子里的原因?
弘晟糯糯道:“额娘,叫。”
额娘叫他?弘书有点困惑,额娘叫他随便让个下人来就行了,怎么会叫弘晟来,也不怕把弘晟冻病了。
看了一眼弘晟身边跟着的下人,弘书牵着他道:“那快进去。”
“额娘,你找我?”
顺将弘晟塞给碧珠:“给七暖暖脸。”
乌拉那拉氏招叫他过去:“这是你皇祖母册封礼上要用的东西,你帮额娘瞧瞧,可有你皇祖母不喜的。”
她与太后相处不多,只知道太后明面上表现出来的喜好,至于不喜之物,抱歉,还真没听过。
但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不喜欢的东西。
儿子聪慧敏锐,在太后身边呆了这许多天,应该能瞧出些什么。
弘书大致看了一遍,想了想道:“我觉得皇祖母可能不太喜欢梅花,这里面要是有梅花样式的点心或者纹样,最好都换了吧。”
“梅花吗?”乌拉那拉氏若有所思,“我知道了,还有吗?”
弘书摇摇头,便宜奶奶是一个情绪波动不大的人,他大多数时候也很难瞧出她的思绪和喜好。
等额娘吩咐下人去换之后,弘书问道:“额娘刚才怎么让七去叫我,外头那般冷,再冻着他。”
乌拉那拉氏闻言瞥了一眼弘晟身边的人,拍拍儿子的背道:“就那一会儿,不要紧。弘晟太安静了,也不爱动,你休息的时候可以带他一起玩一玩。”
弘书察觉到额娘的视线变化,明白这该是下人的自作主张。
年氏情况很严重?弘书猜测着,不然这些下人不会一副想要教导主子讨好嫡母哥哥的样子。
休假一天后,弘书仍回了永和宫,已经找到便宜奶奶的心结,虽然一时半会儿可能解决不了,他也不会半途而废,就先待着看看,或许等到什么契。
当然他也没有坐以待毙,在便宜奶奶愿意和他闲聊的时候,旁敲侧击地给便宜爹好话,翻译一些便宜爹的隐晦表达。在便宜爹每天来请安的时候,尽量先活跃气氛让
他能以一个放松的姿态去面对便宜奶奶。
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就要过年了。
今年这个年过与不过没什么区别,没有朝贺、没有筵席,只有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素饺子。
弘书吃的满脸菜色,一想到还要吃三年,他感觉人生都没有希望了。
胤禛看到他吃的艰难的表情,摇摇头,让这臭子吃素就跟要他命似的,不过吃百天而已,跟让他吃几年一样。
这个年胤禛是一天没歇,正月初一还在办公,甚至连发十一道谕旨训诫官员,将朝廷上上下下的大臣官通通覆盖。
弘书照旧去永和宫当孝顺孙子。
期间听弘历也朝便宜爹请命来侍疾,便宜爹没答应,倒是看到他想起自己的三个儿子还在西二所,其中两个还是失学儿童。
——还有南三所的弟弟们,也没学上。
立刻设立上书房,划拉了一堆重臣去上书房给皇子上课。
瞧瞧这名单:马齐、徐元梦、张廷玉、嵩祝、张鹏翮、朱轼、白潢
当然,这些大臣本职任务更重,大多挂个名,排着班隔两天去讲一回,常设师傅还是以翰林院的侍读为主。
安排了年幼的儿子,还有一个弘时。
弘时已经成亲有子,按照规定,是该出宫开府的,他的年龄也到了可以受封爵位的时候。
这是他的长子,胤禛难得有些踌躇,私心来,他当然想直接给儿子封个亲王。
但,他对弘时并没有多大期望。
他希望长子能安安分分的当个王爷,可现实呢,现实是有些人会像苍蝇一样扑上去。
心烦的拿起一道折子翻开,是老七请封世子的奏折,再翻一封,是十四快回京的奏报。
看到十四,想到太后,又想到弘书。
胤禛唇线绷直了些,思考片刻后,执笔书写条陈。
封皇三子弘时为贝勒,着内务府择一地为府邸;封弘曙为淳郡王世子;封弘春为贝子。
条陈被送出去,由专门的官员润笔扩写成圣旨。
弘书要去上学了,侍疾的事自然只能终止。
他坐在床下的凳子上,拿着锤给便宜奶奶敲腿。
“皇祖母,我明日就不能来了。”
太后难得叮嘱:“读书是好事,你要用心。”
弘书点头:“皇祖母放心,我读书很用心的。”他反过来叮嘱,“皇祖母一定要好好养病啊,无聊了不要一个人待着,让云微姐姐他们陪您打牌玩。”
“我有空就会来给您请安,皇祖母可不能忘了我,就算永信再可爱,皇祖母也不能喜欢他超过我,只能一样喜欢。”他撒娇道
太后失笑:“你可是叔叔,怎么能喝侄子的醋。”
“我还嘛,我不管,皇祖母你一定要答应我。”弘书趴在太后的腿上耍无赖。
太后无奈答应:“好。”
弘书高兴地抱怨了一句:“就是上书房有点远,不然我每日都能来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没在意他的抱怨:“有时间就用来读书,不用日日来看哀家。”
弘书心里叹气,本来想借口上书房离永和宫远,撒娇问便宜奶奶什么时候搬去慈宁宫,但临到头,还是觉得这样太刻意,便宜奶奶不定会以为是额娘私下教他这么的,反而更有逆反心理。
老孩老孩,有时候别瞧老人闹别扭的程度,他们真能把自己作出大病来。
回到养心殿修整一天,准备第二日去上课,乌拉那拉氏忙里偷闲的叮嘱他去上书房要听夫子话等等。
而晚上的时候,便宜爹还难得抽出空来召见他。
“你想住西二所还是毓庆宫?”
好家伙,上来就这么直接?
弘书被震得懵了一瞬:“啊?”
胤禛耐心道:“你要正式去上书房读书了,还和你额娘住在一起算怎么回事,选个地方,让你额娘收拾收拾,二月前搬出去吧。”
“西二所有三个院子,你要是想住那儿,就先搬过去和你三哥挤一挤,你三哥很快出宫开府。”
弘时要出宫了?弘书想了一下就算,没在便宜三哥身上花太多心思,这位很快就会把自己玩完,不必操心。
选哪儿呢?毓庆宫是前太子居所,选这里的话,会不会暴露他的心思?
他才三岁,便宜爹登基还没三个月,这么快暴露野心是不是不太好?
弘书有些纠结,‘偷偷’去看便宜爹。
胤禛没好气的道:“看朕做什么,想住哪儿就选。”
“嘿嘿。”弘书蹭过去,“皇阿玛,你觉得哪儿好啊?两个地方我都没去过,贸然选了万一住不惯怎么办?”
胤禛斜睨他:“住不惯也得住,惯的你。”
弘书撇嘴,想了一下,决定按照本心来:“我选毓庆宫,那儿离上书房近一些。”
他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儿,你敢信,这会儿上学早上居然要三点起!弘书知道的时候都惊呆了,虽然中午一点就结束了,但下午又不是完全休息,还要练骑射啊!还有课后作业!
定这个时间表的人简直是丧尽天良!
(康熙:好孙子,你是不是想下来陪我)
胤禛深深看了他一眼:“好,去跟你额娘。”
乌拉那拉氏听完后沉默良久,最后却什么都没,只是摸着他的头叮嘱道:“一个人住在那儿要照顾好自己,下人要是有不听话的,直接送到慎刑司去,别心软。”
弘书靠着她,郑重答应:“额娘放心。”
在大清上学的第一天,弘书困得睁不开眼,好在他现在是万恶的统治阶级,穿衣洗脸都有人包办。
等出门冷风一吹,再困也能醒了。
看着黑透的天色,弘书重重叹了口气,踩着灯笼照出的斑驳路迈步前往乾清宫。
上书房的同学不少,弘历弘昼不,叔叔有好几个,胤禧胤祜胤祁胤祕,分别是十二、十岁、七岁,胤禧胤祜和弘历弘昼同岁。
除了他们,还有两个身份比较敏感的人,弘为、永璥,弘为是前废太子胤礽的儿子,和弘书同年,今年三岁(虚岁五岁)。
永璥,是胤礽的孙子,比弘历他们一岁,今年十一。
弘为和胤礽的一个女儿如今已被便宜爹认为养子女,一起养在宫里,而永璥,弘书私以为,便宜爹捎带上这个侄孙子怕是想让人家带叔(孩)叔(子)。
剩下的哈哈珠子就不必了。
弘书还没有哈哈珠子。
不是胤禛忘了,而是私心想要给他挑好的,但实在太忙,抽不出空来,不过鉴于他年纪还,拖两个月也无妨。
一进去就发现上书房内以3*3的格局摆了九张桌子。
“六来了。”胤禧坐在第二排中间招,他左边,胤祜支着脑袋在打瞌睡,右边,胤祁正好奇的打量弘书。
他们三人后面,是永璥、弘为、胤祕。
弘书走过去,给几人见礼:“二十一叔、二十二叔、二十三叔、二十四叔。”叫人都叫累了。
又冲弘为招呼道:“堂哥。”弘为月份比他大。
弘为却先看向了永璥这个侄子,永璥冲弘书行礼:“永璥见过堂叔,还请堂叔见谅,十叔他不常见人,有些怕生。”
弘为就是个真正的三岁孩子,在胤禛登基之前,他一直跟着废太子被关在
的咸安宫里,怕生很正常。
弘书当然不会计较这个:“无妨,你也不必多礼。”
见完礼后,弘书打量还剩下的第一排三个位置,问道:“随便坐吗?”
“你想坐哪儿就坐哪儿。”胤禧不在意地道,“我们以前是在西边的南书房读书,来这儿也是头一回,没人安排位置。”
弘书看了看,索性就在胤禧前面坐下。
c位舍他其谁!
胤禧桌上书已经摊开,弘书看了看,是尚书。
环视一圈,屋内倒是有人看着,但显然不是能给他们上课的夫子。
“夫子什么时候来?”弘书问道。
“早着呢。”胤禧勾着身子与他话,“夫子要卯时才来,在这之前咱们自己早读。”
好家伙,上辈子早自习也才四十分钟,这辈子直接翻一倍?
大概是弘书震惊的表情太有趣,胤禧忍不住笑了,然后连忙捂住嘴,左右看看,希望没人发现。
皇阿玛才去两个月,他这般表现要是被人看到,有心人叨咕几句,他就得受斥责。
这一看恰好看到弘历弘昼掀帘进来。
“四,五来了。”胤禧礼貌的打声招呼,道,“随便坐。”其实就剩下两个位置。
照样一番见礼后,弘历看了看剩下的两个位置,再看看坐在中间的弘书,神色变化。
他作为兄长,中间这个位置该让他坐才对吧?
弘历准备话。
没想到弘昼突然开口,冲最后面的胤祕喊道:“二十四叔,你作为长辈,怎么能坐最后面,还是咱俩换换吧,你坐前头来,我坐你的位置。”
胤祕是个好话的性子,他也并不像弘昼一样厌学,只不过第一排要留给弘书三人,第二排有三个哥哥,他作为弟弟只能坐最后一排了。
此时面对弘昼的建议就有些不知所措:“啊,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弘昼边边跑过去,不给胤祕反应的会,直接将他的东西搬到第一排,再将胤祕往前头一推,自己就乐滋滋的在胤祕的座位上坐下了。
胤祕只能一步一顿地走到弘书右边的位置坐下。
弘历嘴还没张开就只能闭上,弘昼这番话将他想要的堵了回去。几个叔叔作为长辈还坐在第二排,他要求坐中间的理由忽然没那么底气十足了。
弘历最终沉默地选择在弘书的左边坐下。
“都来了,那就开始早读吧,各自读最近在学的书。”胤禧作为年纪最大的长辈,自觉担起责任,像是班长一样的安排好任务,然后自己带头开始朗声诵读尚书。
胤祜三个毕竟是在南书房上过学,对这流程很熟悉,自觉跟上。只是和胤禧清越的朗读声一比,这三个的中气都略显不足,尤其是胤祜,跟没吃饭似的。
弘书摇摇头,翻开书准备朗读,左弘历的声音突然响起,响亮的吓了他一跳。
同样被吓一跳的弘昼不满地嘀咕道:“那么大声干嘛,给我都吓醒了。”
弘书拍拍胸口平复心跳,没想着去和弘历一较高下,只用自己习惯的音量边读边背。
背着背着就沉浸进去,浑然忘我。
弘历依旧大声朗读着,时不时分心听右边的声音,想看看弘书读到哪儿了,可惜都听不到。
读着读着,弘历的音量渐渐弱下来——口有些干,开始叫茶水。
有人带头,心不在焉的其他人立刻开始跟风,其中尤以胤祜和弘昼最过分,这俩人直接让随从站在身边,随时倒茶,甚至桌子上还摆上了点心。
读两句喝口茶,再读两句吃口点心,再两句出去更衣
胤禧对于摆烂的弟弟和侄子只
能摇头,他虽然年纪最大,但也管不着人家,继续读自己的。
“六,六?”
弘书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叫他的胤禧:“怎么了?”
胤禧真心佩服这个年纪最的侄子,他以为自己够爱读书了,就这他中间还喝过水吃过东西歇息了一下,但这个侄子愣是坐着一动不动,全程沉浸在书里对外界毫无反应。
“夫子快要到了,你赶紧去更个衣。”胤禧道。
弘书经他提醒才惊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连忙道谢。
弘历看着从身边经过的弘书,抿了抿唇,他后来也发现了弘书的沉浸,心里有些不服,便想比比看谁更能坐得住,结果因为前面喝水太多,后面不得不出去更衣。
感觉自己输了这件事让他很是难受,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次是没做好准备,明天,明天早晨他一定不喝水了。
弘书可不知道弘历默默想着要把他压下去,他去更完衣回来,还在门外就发现上书房里不对劲。
太安静了。
门边守着眼熟的太监,看见他行礼道:“六阿哥,皇上驾临。”
掀开帘子,果然看见便宜爹和一群大臣正在里头。
弘书踌躇了一下,举起:“报告。”
屋里人齐刷刷看过来。
弘书居然有点紧张了:“皇阿玛,我刚刚更衣去了。”
胤禛点点头:“进来。”
弘书走到自己桌子边站着,胤禛开始讲话,无外乎就是勉励众人好好学习那些,弘书梦回开学班主任讲话。
“张廷玉,徐元梦。”
一左一右站出两个人来。
“从今往后,他二人就是上书房的总师傅,尔等切记,对师傅要恭谨克礼、时时尊重。现在,对两位总师傅行拜见礼。”
弘书等人立时稽首作揖,齐道:“拜见总师傅。”
张廷玉和徐元梦两人站着受完这一礼,然后回了半礼:“臣见过诸位阿哥。”
两厢礼见完毕,胤禛没离开,直接道:“张爱卿,你来讲第一课。”
随后命太监搬来椅子,他就在最前面面朝着弘书等人坐下,一副打算旁听的样子。
他坐下后,除了主讲第一课的张廷玉,其他大臣纷纷向后走去,在临时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好家伙,正经学生才九个,这旁听的领导和老师就整了十个,一人盯一个都多余。
弘书颇有些无语,他上辈子上学都没经历过这架势。
一时间,整个上书房的氛围前所未有的严肃,年纪点的胤祕都开始抖腿了。
张廷玉是个面向和蔼的老头,他站在前面,看出学生的紧张,温和地道:“诸位阿哥,请坐。”
前头坐了一尊大神,几个学生都战战兢兢的,坐下时分外心翼翼,生怕制造出太大的声音。坐下后更是身板挺得笔直,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张廷玉——别的地方他们也不敢看。
弘书本来没太在意,坐下后张望了两下,结果就发现便宜爹沉着脸盯住他——靠,居然被盯得有点紧张,他收回视线,不自觉地将两只胳膊放在桌上交叠,调动精神高度集中,准备在这第一次亮相中好好表现,给这些大臣们留一个深刻的印象。
张廷玉满意的点点头,开口道:“那么,老夫现在开始上课。”
‘上课’两个字一出,精神高度集中的弘书条件反射地站起身。
“起立。”
鞠躬。
“老师好。”
一气呵成。
鞠完躬起身的弘书,看到所有人惊讶的表情,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靠,这又不是上辈子,他鞠什么躬,喊什么“
老师好”!
他还喊得辣么响亮!
社死了!又社死了!还是在这种公开场合!苍天啊,大地啊,地上赶紧裂道缝把他埋进去吧!
弘书心里是大写的生无可恋,但面上还在竭力绷住,没事,没事,这里没人知道他刚才的动作有什么意义,他还可以解释,可以圆回来,他可以!
胤禛对儿子的表情很是熟悉,虽然儿子现在是一副严肃郑重的样子,但他就是从中瞧出了些许崩溃和绞尽脑汁。
嘴角微不可察的上扬了一下,胤禛开口道:“好了,坐下吧。礼节不必过多,适当即可,方才已经见过礼,现在就不必再多此一礼。”
将弘书的行为定性为礼节过多。
有他开口,其他人虽然奇怪弘书方才的动作,却也没有再探究,纷纷坐正再次开始准备上课。
弘历收回目光的时候,用无人听到的声音:“哗众取宠。”
弘书松了一口气,飞快坐下。告诫自己,清醒一点,别再掉链子了!
张廷玉第一课并没有讲多高深的东西,而是将劝学辞简意赅的讲了一遍,时间也并不长。
他讲完后,胤禛便起身离开,顺便带走了大多数大臣,只留下朱轼和白潢,今日乃是他们俩轮班。
所有人都松了一大口气,包括弘书,虽然没人知道他社死了,但那些目击者离开,他总算没有那么羞耻了。
很快,他就投入到学习中去。
朱轼和白潢不愧是便宜爹钦点的人才,课讲的深入浅出,便是弘昼,都能静下心来听一听。
弘书在这些夫子更加专业的教学下,学习进度一日千里。
不过几天,上书房的师傅们就都知道,新帝的六阿哥了不得,不过五岁(虚岁)年纪就已经学通了诗经,开始同进度最快的胤禧一起学习尚书。
忘了了,上书房的授课和前世的课堂不一样,夫子并不统一讲,而是根据个人的进度来。
“六,虽然早知你聪明,但也没想到你能这么聪明。”胤禧再一次在课间休息时发出感叹,“你再这样下去,马上就要超过我了。”
他装模作样的伤心:“唉,我这个上书房第一的名头保持不了多久了。”
弘书不为所动:“禧叔,你有这个时间感叹,不如多看两页书,不定还能晚一天被我超越。”
他嫌叫二十一叔太麻烦,就换成单字+叔,别,这样一叫,亲(接)切(地)感(气)直接拉满,就是每次叫的时候都会想到喜儿(划掉)。
胤禧夸张的捂住心口:“六,你怎么能”
话还没完,左边的弘历忽然转过身来,皱眉道:“六弟,你聪明不假,但刚才的话未免过于狂妄,何况二十一叔还是长辈,你话怎能如此不知尊重?”
胤禧微微皱眉,他与六如何相处是他们的事,四端着兄长架子出面教训,未免有些上纲上线了。
弘书这些日子没少收到弘历的酸言酸语,他早就免疫了,此刻看着书头也不抬地道:“四哥,没有能力大话才叫狂妄,有能力那叫自信,我自信能在三日内超过禧叔的进度,实话就叫狂妄?四哥你狂妄的标准未免太低了些。至于我尊不尊重禧叔,禧叔没我不尊重,谁有意见?”
“禧叔,我有不尊重你吗?”
胤禧瞄了眼脸色不好的弘历,摇摇头道:“是我技不如人。”
“四哥听到了?”弘书眉毛都没抬一下,“我作为弟弟也想奉劝四哥,有空多提升自己,没事别盯着别人。”
“只有废物才会想着‘与其自己努力,不如打压他人’。”
“你!”弘历双目圆睁、胸膛剧烈起伏,“我是你兄长,教导你两句还教导不得
了,你懂不懂尊重兄长,三字经学的孔融让梨都忘完了?”
弘书终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弘历:“弟弟尊重兄长的前提是兄长友爱弟弟,四哥,你对我可有一分友爱之心?”
上书房里很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弘书和弘历,能在这里的人年纪虽然不大,但都不是傻子,何况还有上一辈的榜样在,他们当然知道当今的几个皇子迟早会走向对立。但即便早有预料这几位皇子之间不会平静,却也没想过冲突来的如此快、如此突然,还如此明目张胆不避着人。
被所有人看着,弘历几次张嘴想自己有,却怎么也不出,他恼羞成怒道:“你都不知尊重兄长,要我如何对你友爱?”
弘书冷淡的看了他一眼:“你友爱,我尊重。”
完不再与他纠缠,垂眸继续看书。
弘历保持着转身的姿势僵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坐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他人偷偷摸摸的坐回自己位置,翻开书盯着,没人话,也没人互相递眼色——里里外外不知道多少人瞧着呢,这时候挤眉弄眼,怕是嫌自己活得太自在。
吵过这一架后,弘历一天都没有和任何人话。
弘书没管他,也没因为这事影响自己的心情,照样该读书读书,该和胤禧话就话。
只瞧他的反应,好像两人之间的冲突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这一天就这么平静无波的过去,弘书也不知道这事有没有传到便宜爹耳朵里去,反正是没人来找他什么。
不过上书房里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胤禧和弘书关系一如以往,胤祜却不再凑过来,他转而和弘昼臭味相投,两人时常伙同着在下午的骑射课上搞东搞西。
胤祁呢,他年纪和弘历相近,两人又前后挨着坐,关系便一日日亲近,与弘书反倒只是见面打个招呼。
除了弘书外最的胤祕是个老实的性子,他不比弘书胤禧聪明,读书却颇为努力,他没有与哪个人关系特别好,也不与人交恶,每日就老老实实的学习读书,也不干别的。
至于弘为和永璥这叔侄俩,相互依偎,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
而从那天之后,弘历再也没有对着弘书过酸言酸语,除了见面礼节多余的话一句不,读书却更加努力了。
弘书听到过弘昼嘀咕,弘历的院子常常亥时中才熄灯。
亥时中也就是大概晚上十点。
弘书:他八点就睡了。
没办法,三点起,他八点睡才能保持八个时的睡眠,不然以后长不高怎么办?
读书八十岁都能读,身高可是二十来岁就不长了!
上书房的日常没什么变化,弘书在超过胤禧的进度后,便一直稳坐头把交椅。
一月的最后一天,弘书搬到了毓庆宫。
相对于这宫里其他的宫殿来,毓庆宫很,但对弘书来,毓庆宫相当大,只住他一个人,着实有些浪费。
毓庆宫总共有前中后三座独立的大殿,最前头的惇本殿是书房和接待客人的地方,中殿毓庆宫其实有前后两殿,中间由游廊连起来,从上空看呈一个工字型,前殿是他的住处,后殿应该是他以后的妻子的住处,不过现在还没有,弘书准备将这里先挪过来自己用。
最后头还有个继德堂,理论上应该是给他以后的妾室住的,这个先锁了!等以后娶了老婆,全权教老婆处理。
不过,等他娶老婆的时候,恐怕就不住毓庆宫了吧打住,弘书阻止自己再去想那些‘大孝子’的念头。
除了这三座大殿,东西两边沿着墙还建了一溜的长房,这些就是给太监宫女住的了,弘书交给朱意远去安排。
朱意远是这次搬宫之时便宜
爹新给他的,原来是乾清宫的一个总管,如今到他这里直接升任毓庆宫首领太监。
宫女额娘也有给他安排,不过弘书不习惯让她们近身伺候,因此贴身伺候的还是用章元化四个,宫女都让朱意远安排去干别的。
还在孝期,所以他这次搬宫没什么动静,除了额娘给他塞了一大堆私房,其他人连个礼物都没有。
——对,的就是便宜爹!你哪怕赏点银子呢!
二月二,龙抬头,也是春耕节,宫里要祭社神。
上午的课上完后,下午的骑射课取消,一起去参加亲耕礼。
——就是皇帝带着文武百官御驾亲耕。
亲耕礼很顺利,但在回宫路上,队伍里却忽然流传起一条消息,胤禛当众训斥了九贝勒胤禟,原因是胤禟竟在康熙百日还没过的时候面露喜意。
就,虽然可以理解为便宜爹还沉浸在康熙逝去的悲痛中,但也未免有点离谱。
弘书皱眉,他觉得事情不简单,叫来高卓:“你去找郎图几个,让他们去打听下,京里这阵子可有流传什么消息。”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关于宫里的。”
高卓去了,却很快回来,身后跟着布三。
郎图四人,如今已是三等侍卫,当然,他们还是奉弘书为主,每隔几日,他们会去毓庆宫给弘书请安。
弘书挥退其他人:“怎么来的这么快?”
布三心里其实很忐忑,但他知道这是一次会,高卓过去找人的时候,恰好先遇到他,这是上天给他的会。
“阿哥想知道的事,奴才恰好知晓,便直接来了。”
弘书微皱眉头:“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布三心里暗道糟糕,太过紧张,忘了上位者都不喜欢下属揣摩他们的心死了,六阿哥虽然年纪,但聪慧程度可一点不少。
“是奴才错话了,奴才的意思是,奴才平常就喜欢打听京中的各种消息,基本各种消息都知道。”
弘书看了他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那你。”
“是。”布三踌躇了一下,还是选择直接重点,“最近京城里有一股隐秘的消息在扩散,是是”
他咬咬牙,靠近弘书,以几不可闻的声音磕磕巴巴地道:“有反贼造谣上得位不正,宫中宫中娘娘不认上拒不搬宫不受礼。”
果然,后世的谣言从这时候就有源头了。弘书神色凛然,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布三:“这消息你打哪儿知道的?”
布三脸上闪过挣扎的神色,最终还是呐呐道:“奴才碰巧听到了宫人向上汇报”
弘书瞳孔微微放大,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好家伙,这布三有点运道在身上啊,居然没被发现。
打发走布三,弘书沉思,便宜爹肯定是已经知道了这事了,幕后黑恐怕就是胤禩一党。
挑在这个时候,是因为倒霉十四叔快回了吧?
想挑拨便宜爹和太后的关系,让太后倾力支持倒霉十四叔?
倒是个好思路,如果太后站出来便宜爹得位不正,那对便宜爹还真是大麻烦。
这可不行,便宜爹要是得位不正,坐不稳这个皇位,那他以后登基的隐患不是更多?他当皇帝可是准备全心全力搞工业革命的,没空跟这些人玩政斗,所以,这些心眼子多的玩意儿最好是在便宜爹任期内全部处理掉。
然后留给他一个政治清明、上下一心的朝堂。
——便宜爹有这个潜力和能力,‘雍正一朝、无官不清’可不是笑的。
当然,坐不稳皇位纯粹是他多想了,便宜爹在历史上处理这些人的腕不要太硬。
不过,弘书还是决定要做点什么。
他多做点,便宜爹更轻松些,是不是就能把朝堂收拾的更彻底,给他打下更好的基础?
对,得好处的最后还是他自己!
弘书干劲满满的回了宫,然后径直往永和宫去。
他准备打直球了。
太后依旧在卧榻养病,脸色与弘书离开时相较没有多大变化。
弘书走到榻前,跪下磕头:“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怎么这时间过来了。”太后面色温和,“快起来吧。”
弘书却没动,神色严肃地道:“孙儿有事想问皇祖母。”
太后神色放平了些:“什么事。”
弘书看了看屋内的宫人,太后顿了顿,才挥道:“都下去。”
弘书膝行两步,伸搭在榻边,仰着头,眼神带着些倔强的问道:“皇祖母,您不喜欢皇阿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