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四阿哥至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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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传来的力道轻如鸿毛,但弘书仍能分辨出是额娘捏了他一下,连忙扑倒床头,急切问道:“额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胤禛见他如此反应,以为皇后病情又有加重,连忙上前:“怎么回事?”又转头喝道,“吴谦,还不快给皇后看看!”

    完一愣,他没想到自己下意识叫的人是吴谦。

    “是,是。”虚脱的吴谦咬牙爬起来,走到胤禛的时候,腰几乎弯成锐角,跪在弘书让出来的地方,伸出去诊脉的甚至还有些颤抖,好在他还是抗住了压力,一搭脉就稳定下来。

    弘书一直盯着额娘,一边轻轻拍被子一边安慰道:“额娘,没事啊,不难受啊。”

    乌拉那拉氏眼中水光闪烁,用尽力气微微摇了摇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羸弱的微笑:“没事”

    弘书眼睛又花了,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清,强笑道:“对,没事,不会有事的。”

    乌拉那拉氏一直盯着他,嘴张张合合的了些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弘书只看懂‘不要’两个字:“不要,不要什么额娘?”

    乌拉那拉氏嘴巴翕动的幅度却越来越。

    弘书有些急切,想再问,却也看出来她是真的没力气话了,只能去看吴谦:“怎么样,额娘的病情可是有变化?”可千万别是加重了,不能的,不能的,即便是癌症也不会一日之间就从轻症转重症转危的。

    吴谦很犹豫,才刚经历的劫难让他对自己充满了怀疑,即便是亲诊出来的结果他也不敢相信。

    弘书有时候有些痛恨自己的敏锐和理智,但也明白,此时只顾发火和责怪吴谦没有任何好处,闭眼吐了口气,才看着吴谦沉声道:“我知道,乳癌少见,前期症状不显,又有男女大防不能触诊,你一时没诊出也情有可原,我不敢心里不怪你,但也不会因为一次误诊就觉得你医术不行,觉得你罪该万死。”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但一来男女大防,二来身份差别,吴谦给额娘看诊,能亲自上保证误差不大的也就望和切,至于询问病症,在病人主观认为自己是风寒的时候,能问到的自然也就是风寒相关的症状。就算额娘自己发现有乳房肿块的现象,她也不好意思叙述,吴谦更不可能主动去问,可能最多会胸口痛,但胸口痛的原因何止百种,吴谦若能只凭一个胸口痛就精准地诊出乳腺癌,那他就不是大夫,而是神仙了。

    “所以你不必担心,怀疑自己,号出什么就什么,也不必顾虑,这里还有这么多太医,我不会只听你一个人的,自然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担责。”

    吴谦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但无可否认,六阿哥这番话让他有了些许开口的勇气:“回六阿哥,臣诊断的结果皇后娘娘的脉象并无变化。”

    弘书吊着的心放下了些,不过他没有就此相信,而是叫其他几位太医:“你们,都来给额娘看看。”

    太医们一一看过,结论和吴谦一样。

    弘书稍稍松了口气,那额娘刚才叫他就不是因为不舒服:“额娘,您可是有什么话要跟儿子?”

    乌拉那拉氏眨了眨眼。

    弘书便把耳朵贴到额娘嘴边:“额娘您,我听着呢。”

    乌拉那拉氏的声音微不可察、断断续续:“不要那样看看你阿玛,他、他对你好”

    弘书一瞬间死死咬住腮肉,他该死啊,他该死,他居然还要这样的额娘担心!

    “你额娘什么?”胤禛挥退吴谦,自己在床边坐下,关心道,“可是有什么想用的?”

    弘书转脸看他,只从他脸上看出纯然的关心与担忧,死死闭了闭眼,他真是该死,刚刚还在劝阿玛不要迁怒吴谦,可他方才的想法难道不是在下

    意识地迁怒,想要合理地找一个发火的对象吗。

    乳腺癌的致病因素里情绪的占比其实并不大,更多的还是因为遗传和激素原因,甚至营养过剩和高脂饮食、肥胖等会诱发。

    “没什么,额娘只是嘱咐我。”弘书有些羞愧地回过头,安抚额娘,“好,儿子听您的。您别操心我了,您现在得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管,闭眼,养神”

    病人现在最需要的是在安静的环境里好好休息养神,刚才他和阿玛心神失守下在额娘病床前发火就很不应该。哄着让额娘闭眼休息后,弘书请阿玛和太医们出去商量。

    正堂。

    胤禛阴沉着脸道:“皇后得的到底是不是乳癌,现在能不能有定论了?”

    太医们不敢回答。

    胤禛就要拍桌子,弘书抓住他的,有些劳乏的道:“阿玛,别这样,他们是大夫,不是神仙,要确诊总要有更多的证据。”

    胤禛看向他,哼道:“你理解他们,他们可曾理解过你?”

    “不是理解,只是一味施压并不能带来好的结果。”弘书轻声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先确定,额娘得的到底是不是乳癌。”

    他看向太医们,还是选择询问吴谦:“吴谦,你们不能确定额娘的病是不是乳癌,可是因为不能触诊,不能确定身上的症状?”

    吴谦迟疑了下,答道:“是。”

    “那就让太医院的医女来!”

    吴谦道:“回六阿哥,太医院的医女,大多是从宫女中择选出来,二十岁以后才开始习医,只擅长女子妇科或生产之症,臣恐她们”

    “她们不行,就去民间请医术过人的女大夫!别你们连民间有没有女大夫都不知道!”

    “知道,知道,臣知道京城就有一位,古仁堂苗大夫的次女,随其父习医,颇有天分。”吴谦完,其他人也提了几个名字。

    弘书看向胤禛。

    胤禛沉着脸吩咐:“苏培盛,即刻命人去请。”

    皇家器运转起来,速度飞快,很快几位女大夫便被请入乌拉那拉氏的卧室,进行细致的检查。

    虽然弘书不住祈求,希望是吴谦他们再次误诊,但上苍似乎并不眷顾于他,最终的结果还是那个最坏的那一个。

    不过也有一点好消息,那就是乌拉那拉氏的症状如今还算是中期,还有时间。

    弘书缓了许久,给自己做完心里建设,才看向满堂的大夫,张口道:“我对乳癌也算有些了解,我知道,这种病是、是绝症”他喉头滚动,强压下哭腔,“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想要完全治愈除了奇迹几乎没有可能,所以、所以我不会强求你们必须完全治好额娘,吴谦,皇阿玛方才的三尺白绫也不作数。”

    胤禛怒道:“弘书,你知道你在什么吗!”

    “我知道。”弘书紧紧攥着阿玛的,“皇阿玛,您懂医理,您该知道,额娘的病不是人力可以尽除的。”

    他也不想这么理智,但他想要额娘活得更久些,活得轻松些,甚至去期盼那不足万万分之一的奇迹,就必须得指望眼前这些人,指望他们段尽出、灵光一闪,而不是被脖子上的绳套吊得心翼翼、谨慎不前。

    胤禛看着儿子红的快要滴血的眼睛,忽然沉默下来。

    弘书重新看向太医们:“但我要你们,竭尽全力、竭尽全力去想法子、去翻医书、去创新,哪怕是从未有人用过的方法、哪怕惊世骇俗,只要不是害人性命做药引子这种,都不要怕,大胆来告诉我,只要它理论上有让额娘的痛楚减轻、让额娘多活几年的可能,我都会全力支持你们去试验、去验证,哪怕验证过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我也不会追究你们任何责任,也会保证,不让皇阿玛追究你们任何责任。”

    “听明白了吗?”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吴谦深深叩首:“臣明白,臣必竭尽全力。”

    “臣等必竭尽全力。”太医们整齐的声音中藏着一股肃杀,仿佛即将上战场的将士。

    胤禛看着这一幕,有些震动,儿子似乎,总能轻易地调动其他人的士气。

    太医们去翻书、争论,弘书也在拼命想,现代癌症都是怎么治的,有没有什么特效药。

    但他对这病实在不了解,知道的也就是术切除、化疗这些常规段。

    术,不没有无菌术室,就是现在的外科水平,强行做了只怕下不了术台的可能性更大。

    化疗,化学药物治疗,化学!化学!为什么他上辈子没有去学药物化学!弘书抱着头悔恨不已,恨不得往墙上撞。

    冷静,冷静,额娘还在等你,再想想,再想想,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对癌症有好处,你还能做什么。

    想想,想想

    抗生素!抗生素对癌症有没有用?!弘书如无头苍蝇般想了半天,却始终不能在记忆中翻找到抗生素对癌症有好处的证据。

    不管了!先把东西弄出来,弘书发狠想着,到时候找人试试便知。

    终于找到目标的弘书一头钻进实验室,每天除了实验,就是去看额娘、和太医们讨论各种治疗方法,再也不管其他事。

    大蒜素、青霉素,他知道制备方法的抗生素也就这两种,尽管心急如焚,但菌种的培养不会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在没日没夜的看护下,也花了一个月时间才将这两种抗生素弄出来。

    胤禛看着他凹陷下去的脸颊,有些生气:“就算是担心你皇额娘,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你现在这个样子,让你皇额娘看见了能不忧心?”

    “皇阿玛,别这个了。”弘书没力气和阿玛这些,“我弄出两种抗生素,不知道对额娘的病有没有效果,想先张榜找人自愿试药,请您帮忙。”

    “还有,我想开一个医术大会,主题便是治疗乳癌,广邀天下大夫前来论道,无论男女,无论年龄,无论是否有名,只要有建设性意见,都给予厚赏。”

    “我还想新办医学报纸和化学报纸,以及出化学一书,希望您做序,然后走朝廷的通道,将它们以最快的速度铺陈到全国各地。”

    虽然理智明白现在做这些基本上来不及有什么用,不当前大清对现代化学有所了解的人基本上没有,只便是有绝世天才,也不可能在几年时间内无师自通药物化学,研究出癌症靶向药。

    但弘书还是想做,因为除了做这些他也做不了别的,他现在只能一边期望着吴谦他们能想法子让额娘多活一些年,一边做着白日梦,指望民间能在额娘还活着的时候涌现出无数绝世天才,把医学、化学往前推进它个几百年。

    胤禛喉头滚动了几下,缓缓答应:“好。”

    他答应了,弘书也就不再耽搁,找来吴谦,将试药和医术大会的事情交给他,没多什么,只道:“希望你这次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吴谦热泪盈眶的离开。

    又叫来允禧,告知他要办新报和出书的事。

    允禧压力很大:“六,不是我不肯办事,实在是医学和化学我都不了解,我怕给你办砸了。还有书局那边,弘暾现在还在养病,五三推出去后,私下使绊子的人不少,我现在确实有些照管不住了。”

    皇后病重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他本来不想拿这些事烦弘书的,但现在弘书又交代一大堆新任务,他实在是没有那个能力再去兼管。

    弘书有些恍惚,他都快忘了弘暾也生着病,还有五三,本来准备大干一场的,也被他抛到脑后。

    过了多久了?好像才一

    个月吧,但他怎么感觉过了好久了呢?弘书神情恍惚。

    允禧被他的表情弄得如坐针毡,有些后悔自己刚才那些话,干不了可以去找别人帮忙吗,干嘛非要和六呢,他已经够忙了,听这一个月都没怎么睡过觉。

    “其实、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允禧强行拐弯,试图找补,“我可以、可以找人帮忙,嗯,对,弘时可以帮忙,还有你那几个伴读,还有、嗯、我还可以找皇兄要几个人!你不用操心,我可以的!刚才的话你就当没听到!”

    弘书叹气,揉了揉脸,让自己振作一点:“没事,禧叔,这段时间我沉溺在额娘的病中,没考虑到那么多,辛苦你了。”

    “不不不,我不辛苦,你辛苦了才是。”允禧更加后悔自己刚才的话,想想都是半夜想从城墙上跳下去的地步。

    “好了,不这些废话了。”弘书道,“外边的情况吧,这一个月都发生了什么。”

    见他是认真的,允禧只得将这一个月来书局和报社的情况了一遍:“情况就是这样,五三套餐虽然卖的火,但在仕林中的诋毁也很多,虽然克柔先生号召他的好友在江南一带为咱们话,但终究没有那些世家大族们抱团来的声势大。”

    弘书冷笑:“我猜,那些世家大族们恐怕是一边骂,一边让下人来进货吧。”

    允禧苦笑:“这谁知道呢,反正人家下人多,随便派个生面孔来咱们也不认识。”

    “哼,我也不需要捉贼拿脏。”弘书道,“他们能骂,咱们就不能骂了?你回去就找人捉笔,有钱什么文章写不出来?他们什么心思你应该都懂,就把那些弯弯道道一五一十地写出来,不用客气。还有报社这边,挑几家跳的最高的,给我扒他们的皮,把他们的老底掀出来。”

    “好!”允禧其实早就想这么做了,但没有弘书发话,他害怕自己乱动会给弘书带来麻烦,毕竟皇后现在病重,正是敏感时期。

    “至于你那里忙不过来。”弘书道,“你刚才想得也不错,就让三哥和徐以烜他们去给你帮忙,至于报纸的内容,这些不用你操心,医学方面的就交给太医院,化学我来,你只管安排好印刷和运输就行。”

    交代完后,允禧就准备离开,他临走时却有些欲言欲止,弘书没发现,他最终也没张口。

    弘书来到永寿宫,福慧迎出来:“六哥你来了,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乌拉那拉氏病倒后,除了弘书,就福慧来的最勤。

    “皇额娘怎么样?”弘书问道。

    福慧随他往里走:“皇额娘今日好多了,咳嗽少了,还用了半碗粥。”

    弘书不置可否,不管他什么时候问,福慧都是好。进去一看,果然额娘还是与他大多数时候来见的没什么不同,昏沉沉的睡着。

    能睡的着是好事,总比整日咳嗽、胸痛的睡不着的好,弘书这样安慰自己,眷恋的看了额娘好一会儿才准备离开。

    福慧随他一起,在分开的路口处,他突然道:“六哥,事已至此,你也别太难过了,皇额娘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你一味沉溺在哀痛中,你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我先走了。”完他飞快离开。

    弘书深深地看着福慧离开的背影,当初那个不知所措的萝卜头,也长大了啊。

    回到毓庆宫,叫来朱意远:“这段时间,宫里宫外都发生了什么事。弘暾堂哥的病如何了?还有”他划拉了一下记忆,在角落里找到一件还没处理的事,“我让郎图他们去查常保那个事儿,结果如何?”

    朱意远像是早就在等着他问,一口气不停歇地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了一遍:“皇上颁布皇榜,寻找民间神医入京为皇后娘娘治病,许诺侯爵爵位后宫诸事由四妃共同管理,以齐妃

    娘娘和裕妃娘娘为首固伦荣宪公主去世富宁安被革爵革职三年考绩大典”

    “怡亲王世子的病情目前尚算稳定,不过您之前让去找葡萄牙人要的咖啡,太医不知该如何入药,一直还在放着。”

    “至于常保之事,郎图他们找到了陷害他的人,已经扭送大理寺,常保如今也被释放,只不过大理寺还没审问出,是何人指使的他们。”

    弘书点点头,算是对缺失的这一个月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总的来,问题不大。

    抬头却发现朱意远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皱眉:“有话就。”

    朱意远深深埋下头去:“主子容禀,皇后娘娘病重的消息传出去后,四阿哥在京城的各个寺庙道院捐银为皇后娘娘祈福,还使人赏赐银两给京城外的乞丐,有一千多名乞丐感念四阿哥恩德,聚集在一起,面朝皇城叩首,高呼:民等如今得四阿哥福德,实乃皇后娘娘教子有方,祝皇后娘娘福寿无涯。”

    “如今,京城内外俱在流传四阿哥至孝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