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贾老夫人去世, 荣庆堂这边的事情日后就归当家主母管了。王熙凤便让平儿过来瞧瞧, 可不能让人认为他们苛待了老太太留下的人。这些都是伺候过老太太的人，若是老太太生前有其他的算，那也好。

    王熙凤不是不愿意管贾老夫人留下来的人，而是不好管，她又不可能重用老太太留下来的人。即便老太太临走前了那些话, 可谁知道那些丫鬟奴仆是如何想的。

    就像是鸳鸯，鸳鸯对老太太那么忠心，王熙凤就不敢重用鸳鸯。

    “就看他们是去是留，老太太交代的银钱，都已经给他们了。”鸳鸯道，早点给银钱，他们便知道感恩，而不是在那里担心他们的未来, 办事也不利索，“卖身契都可以交给他们。”

    鸳鸯原本是老太太的心腹丫鬟, 她都担心自己的未来，就更别人了。正是因为自己担心过, 所以鸳鸯才越发理解那些人。

    平儿听到鸳鸯这话, 微微点头, 这也好。府上本就不缺伺候的人, 荣庆堂这边的人要是想出去，也是可以的。

    那些丫鬟奴仆确实有人愿意出去，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出去。外面的日子没有那么好过, 他们本身就是伺候人的丫鬟奴仆，手里虽然有些银钱，却又没有田产，没有其他财产，在外面生活也不容易。

    因此，有的人便想继续留在府里，好歹每个月都有一些银钱，每年也有几身新衣裳，要是在外头，只怕过得比府里还要不好。他们是伺候过老太太的人，料想府里的主子也不会太过为难他们，主子不为难他们，那些下人自然就更不会去为难他们。

    否则要是伺候过老太太的人被人为难，这又传了出去，只怕外头的人要大房的人不孝了。

    “若继续留下的，少奶奶那边到时候再安排。”平儿道，“这边的院子也得有人扫，不能荒废了。”

    “是。”鸳鸯点头，“如今，都跟他们了，一会儿，还得整理老太太屋里的东西，都得收拾妥当。该送到那边的，就得送到那边。”

    鸳鸯想到贾老夫人把自己托付给林黛玉，她便觉得老太太还是一个好的，有关心她这个丫鬟。要知道很少有主子会关心丫鬟，一句话就决定了下人的生死。

    “好好收拾吧。”平儿也没有多，府里还有不少事情呢，她得按照少奶奶的吩咐去做。

    隔壁府的贾敬等人也过来了，就是秦可卿也帮着王熙凤做一些事情。来吊唁的人那么多，总得有人招呼。

    林黛玉倒是没帮什么忙，她到底是贾老夫人的外孙女，又嫁了人，这中间的关系又远了些。主要还是贾家的人在招呼人，贾敏也有帮衬一些。

    王熙凤的能力是十分强，可她也没有一个人独揽一切，主要把握一些大框架大事情，事情的话也有交代平儿等人。再者就是让亲戚也帮衬一些，这也是好的。

    王熙凤看过剧情书，看到里面的自己主持秦可卿的丧事时，便办的不错。可是这名声是有了，但终究也累，倒不如多几个人，多商量商量，兴许还有自己考虑不周的地方，让其他人补充了，这也让人家明白她不是一个独断的人，毕竟贾老夫人的子孙那么多，一件事就可能让他们不满意。

    “姑母，若是哪里有差的，您千万要跟我。”王熙凤把贾敏拉到旁边，“我到底是第一次主持这样的大事情，只怕有地方没有考虑周到的。”

    “别担心，现下就不错了。”贾敏不管王熙凤是真心想要办好，还是要做表面功夫。可就算是表面功夫，对方也是极为用心的了，也耗费不少银钱，这便也算是一种真心。

    贾老夫人在时就偏心贾宝玉，贾敏也不好多什么。可要是大房这边没有把贾老夫人的丧事办好，她也是有话的。

    现在，贾敏觉得王熙凤还操持得有模有样的，也请了高僧来诵读经书，招待客人时也有规矩，没有乱了套。至于大房给贾老夫人什么陪葬品，贾敏倒是不大在乎，当年她身子骨弱时，整日想着要为夫君生下儿女，一时间倒是钻了牛角尖，后来想开了，便觉得很多事情没有那么重要。

    活人比死人过的艰难，而且一等将军府早就不如从前了，前几年还了户部欠银后，一等将军府的公中就更没银钱了，就连大房和二房各自还拿了不少银钱出来。

    贾敏都懂得，只是要什么陪葬品，她却不好开口，就看大房如何安排的。这种事情还是得由两位哥哥做主，她这个外嫁女不好多什么。

    贾老夫人在一等将军府发丧，很多事情也由大房这边处理。贾政的话倒是不多，两房早已经分了家，大房没找他摊钱，也没跟他其他的事情，那他就少管。本身大房继续爵位，就应该负责这些事情。

    王夫人就更不可能去什么了，她只想着老太太到最后关头算是醒悟了，懂得关心一下兰哥儿，给了兰哥儿东西。王夫人瞧了几眼那些东西，便觉得不出的，昨天晚上就已经让人送回家里了。

    有利益的就去争，没有利益的，自然没有什么好争的。若是在这时候还发生口角，只怕要让人看了笑话。

    因为几位主子都比较平和，贾老夫人的丧事倒是办得挺顺利的。

    袭人和她的女儿直到贾老夫人出殡的时候才来，总不能重头到尾都不出现，那成什么样子了。

    贾老夫人出殡后，王熙凤便请了僧人在寺庙里超度贾老夫人，念七七四十九天的经文，贾老夫人的魂也没有继续飘着，而是去她该去的地方，这一件事情也算是落幕了。

    落幕后，自然是各自回各自的家，因为贾老夫人留下来的东西没有给贾宝玉，所以袭人不相信，认为必定是其他人联起手来，就想着去找鸳鸯。鸳鸯现在正在庄子里当管事，照顾那些孤寡老人以及孤儿。

    袭人特意跑去了庄子，见了鸳鸯。她没有事先告诉贾宝玉和史湘云，就是想自己把事情办妥，到时候还能让贾宝玉开心开心，贾宝玉也能多喜欢喜欢。可不是只有史湘云才能办妥那些事情，她袭人照样也能办成。

    到了庄子后，袭人等了一会儿，才见到鸳鸯。

    “鸳鸯。”袭人对鸳鸯没有以前那般恭敬，早在她怀孕后，她对鸳鸯的态度就变了，“他们到底是给你天大的好处呢，让你违背老太太的意思。”

    “是你要来的，还是宝二爷让你来的。”鸳鸯自认为自己当初跟贾宝玉得很清楚很明白，“老太太当初可是亲口跟大老爷和二老爷的，长宁侯夫人也在场。若是你不信，便去问那些人，安乐公主也是听见了的。”

    “老太太已经死了，不还是你们什么便是什么。”袭人嗤笑，“枉费老太太对你那么好，你却吃里扒外。”

    “呵。”鸳鸯冷笑，她本来不应该老太太什么的，毕竟老太太已经去世。不过有些话，给袭人听也无妨，“你知道当初为什么没有人阻止你多吃，大夫也没吗？那都是因为老太太交代的。别以为你当了宝二爷的通房丫鬟就成了，你现在还没有被抬为姨娘，就算被抬为姨娘，你的卖身契也在宝二奶奶手里。”

    这个袭人真以为她能上天了么，真是可笑。

    鸳鸯没有把袭人放在眼里，袭人要如何便如何吧。袭人不是真正的主子，又只有一个女儿，就算袭人真有儿子，那也是有卖身契的。要是史湘云想要对付袭人，袭人就能被发卖出去。

    袭人没有想到这一点，睁大双眼看着鸳鸯。

    “像你这种，主母都还未嫁进来，就已经怀孕的通房丫鬟，你当主子们都高兴吗？”鸳鸯道，“你坏了府上的名声，老太太又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你呢。那一日，你跟宝二爷去看老太太，竟然还想要老太太留下来的东西。苍天有眼，老太太听到你们的话了，老太太没有昏睡不醒，她都听见了。”

    老太太当时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而袭人就是在上面狠狠地插了一刀。

    鸳鸯都记得呢，要不是袭人跟贾宝玉了那样的话，要不是贾宝玉耳根子软，还顺着袭人，那么老太太怎么可能那么伤心，怎么可能那么快就病情加重。来去，老太太之所以那么快就撑不住，就是因为曾经太宠着贾宝玉，等到后面却发现自己宠了那么一个玩意儿。

    这些年来，鸳鸯一直跟在贾老夫人的身边，明白贾老夫人对贾宝玉有多好。因此，鸳鸯才越发不能原谅贾宝玉和袭人的所作所为，这两个人也算是谋害老夫人的凶手。

    袭人脸色苍白，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长宁侯夫人他们都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了，之所以没处理你，不过是因为你是大姐儿的亲娘。”鸳鸯继续道，“你又跟着宝二爷那么多年，只怕现在处置了你，宝二爷又要闹腾，他们现在可不想理会宝二爷。”

    鸳鸯的表情十分冷漠，她一点都不关心贾宝玉日后会如何。兴许贾宝玉只是不懂得那些俗事，又或许贾宝玉总容易被人牵着走，可是那是贾宝玉本身的不足，贾宝玉不能他就没错了。

    老太太已经对贾宝玉仁至义尽了，鸳鸯不想再去管贾宝玉。

    鸳鸯的一家子也在这个庄子上，一同照顾那些孤儿老人的。他们在这边过得也算不错，那些孤儿老人又不是主子，不能随意刁难他们，也不会给他们脸色看。只是那些人可怜，得多照顾那些人一些。

    亲人没有在贾宝玉那边，鸳鸯也就没有那么多束缚。

    袭人听到这话，内心惧怕，她的卖身契在史湘云那边，而长宁侯夫人等人都已经知道她在老太太病床前，跟贾宝玉的话，那么她以后该怎么办。要是宝二爷不在乎她了，那么他们是不是就要对付她了，不，她还有大姐儿。

    这一会儿，袭人哪里还敢惦记贾老夫人留下来的东西，何况那些东西早已经分了。

    “鸳鸯姐姐，可……”

    “别叫我姐姐了。”鸳鸯断袭人的话，“你可是宝二爷的枕边人，身份不一样。还是早早回去吧，别待在外头，这边的蚊虫多，免得你回去受不了。”

    袭人倒是想跟鸳鸯几句话好话的，可是听到鸳鸯这么，袭人的脸又冷下来。

    “鸳鸯，你不过就是一个丫鬟，即便你待在这个庄子，可是你也不可能时时见到公主。”袭人咬牙。

    “我从未想过要留在公主的身边，也没想着要公主什么人的坏话。”鸳鸯看出了袭人的心理，“他们若想知道什么，根本就不用我这个做奴婢的。你猜猜看，你来这边的事情，是不是很快就会传到公主的耳朵里。”

    “你……”袭人气急，却又不无可奈何。

    别，林黛玉还真的很快就知道袭人去找鸳鸯的事情。她不是特别喜欢袭人，袭人为了她自己的未来，确实可以爬上贾宝玉的床，而且她本身也算是主子给贾宝玉的通房丫鬟。

    只是袭人一错再错，爬床可以，却不能在主母嫁进来之前怀孕，也不应该在贾老夫人去世后，还找鸳鸯这些事情。

    袭人对贾宝玉还算好的，可是到底还是为了她个人的利益。要是袭人聪明一点，就不应该这么做，可能这跟贾宝玉身边没有多少聪明人有关系，没有聪明人，那么斗争都不激烈，没有激烈的斗争，又怎么可能提高宅斗技巧，又怎么可能吃亏，就更不可能吃一堑长一智。

    安乐公主府，林黛玉坐在树下吃着茶点，听了下属的汇报，笑了笑。

    “让人把这话告诉贾宝玉吧。”林黛玉没让人告诉史湘云。

    史湘云性子比较直，直的次数多了，就容易让人不畅快。哪怕贾宝玉再明白史湘云的性格，次数多了，他们夫妻之间还是会产生问题。倒不如让人直接告诉贾宝玉，也就省得史湘云跟贾宝玉了。

    “你倒是很为他们考虑。”简浩坐在林黛玉的对面。

    “一点事情而已。”林黛玉道，“这人的性格，各有特色才好，要是一个个都很圆滑，都很聪明，那这个世间就会变得很无趣。”

    史湘云的性格或许不被很多人喜欢，可是正是因为史湘云如此，才让《红楼梦》更加有特色，书里的每一个女子都不一样，无论是那些主子姐的，还是那些丫鬟奴婢的。每一个女子都各有特色，这才让《红楼梦》这一本很出色。

    林黛玉想过了，要是史湘云换一个性格，那就不是史湘云了。史湘云跟贾宝玉成亲后，也没有必要要改变自己的性格，要改变，那也是贾宝玉得改变。

    “各有特色，确实好。”简浩微微点头，“只是这妻子一个人，我眼中只有一个人。”

    林黛玉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简浩，这个人的嘴巴总是那么会话，甜言蜜语总是那么多。像他们这种活了那么多年的人，总觉得自己习惯了那些话，看多了，便认为自己不可能有感觉。可真要是听到这些话后，还是觉得他们可以多一些，可以继续下去。

    “秋后的西瓜不好次。”林黛玉看了一眼桌上的习惯。

    “他们现在能种出西瓜，已经极不错了。”简浩道，“西瓜的季节已经过了，还是吃我种的吧，刚刚让人切了，一会儿就端上来。”

    简浩时刻不忘表现自己，这个时代的人，大棚技术没有那么好。就算种出了反季节水果，可也没有他随身洞府的水果好。

    “晚点吃，我去侯府看看。”林黛玉起身。

    这些日子，因为贾老夫人去世，贾敏的心情一直都不大好，虽然没有总是哭，但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最近没有休息好。女子对于母亲总是更加看重的，母亲去世了，自然非常难过。

    林黛玉不是人，是上神。他们这些神仙，有时候便觉得凡人这时候就应该很难过，有的神仙有过类似的遭遇，便也会难过。可是那些天生地养的，便没有那么大的感触，因为他们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林黛玉知道自己出身自哪里，但是她也不曾为混沌青莲破碎而难过，她当时还是一颗莲子，只想着逃命，哪里有那么多讲究。

    长宁侯府，贾敏近来心情不好，吃的也比较少，整个人都消瘦一圈。

    林黛玉瞧着贾敏这样，却也无法，有些事情不好劝慰的，哪怕贾老夫人年事已高，算是喜丧，可是这也不代表亲人就不伤心。

    “昨儿夜里又想了？”林黛玉让人端了一些糕点过来，摆放在贾敏面前。

    安乐公主府的糕点比较好吃，却也没有时时端过来，也就是偶尔送过来一些。

    “你外祖母当年对我还是好的。”贾敏叹息，“原本还想着她身体还健朗，能再活几年的。都怪我，我那日不应该跟她那些话的，若是不，她便不可能那么快就病倒。”

    人老了，就靠着那么一口气坚持。

    贾敏认为就是自己了那些话，才让贾老夫人的那口气泄了，坚持不住的。贾宝玉成亲了，又有妻妾，还有那么多好东西。贾老夫人不需要在宠着贾宝玉了，贾宝玉也能在外面过得好。还道不是其他人对不起贾宝玉，是贾宝玉一出生便害了其他人。

    要贾敏有多后悔那些话，那也是假的。要是她不，大房那边也会闹。可是自己了，便觉得是自己的错，自己害了贾老夫人。

    贾敏不可能在外面那样的话，只能自己憋着，这憋着憋着，内心的郁闷之气，就更难以消散。

    “就算您不，外祖母也会明白这些话。”林黛玉分析，“那块破石头都已经在外面逍遥自在了。根据破石头以往的处事来看，他要是去看外祖母，估计就是手上银钱紧张之类的，不愿意花费府库里的，想刮走外祖母剩余的东西。外祖母又不是傻瓜，迟早都会看明白。她一个人在荣庆堂，难免又多想，人老了，就怕多想。”

    人要是多想起来，旁人根本就控制不住。

    贾老夫人以前没有多去想那些，那是因为贾宝玉在身边，贾宝玉成亲了，袭人又怀着身孕住在荣庆堂。

    “贾宝玉他们一走，外祖母不就想到其他事情了么。”林黛玉道，“年纪老了，还折腾，迟早要折腾出问题。”

    贾敏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可是就是没有这么容易想开。

    “过一段时间就好吧。”贾敏无奈，“只是外祖母去世，得耽误你表哥他们的事情了。”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除非无父无母，否则到了时候，都得丁忧的。”林黛玉见贾敏那些难过，没有多劝，她本身就不是一个十分会劝慰别人的上神，“好在二表姐去年就出嫁了，要是等到今年，只怕被耽误了。”

    贾迎春的亲事要是被耽误，那才是真的被耽误。至于贾琏的官职倒是还好，等他丁忧结束，他们总能让他继续做官，有人脉好办事。

    “可不就是。”贾敏点头，“要是等几年，哪怕陈家那边愿意等，可到底不好。”

    “这也差不多了，其他的事情都好处理。”林黛玉道，“您要伤心就伤心，伤心一阵子就好了。我也不劝你什么，再劝你，只怕你要觉得我的冷情了。”

    “你啊。”贾敏听到林黛玉的话，好笑地道，“什么冷情不冷情的，你本身就跟你外祖母不亲，时候又在扬州长大。”

    贾敏可不认为自己的女儿不孝顺贾老夫人，该给的都给了，该敬着的时候都敬着了。再者，贾老夫人那些年一直宠着贾宝玉，旁人都被忽略了。贾老夫人连亲孙子都忽略，更别外孙女。

    因此，贾敏不可能去自己的儿女对贾老夫人不好，也不可能去自己的儿女怎么就没有那么伤心。

    “袭人今儿还去找了鸳鸯。”林黛玉道，“又是为了外祖母留下的那些东西，也不知是袭人自己要去的，还是那块破石头让她去的。一个通房丫鬟，比当家主母还关心这些事情。”

    贾敏一听到这一件事情，脸色微变，她还记得鸳鸯的话呢，袭人在贾老夫人的病床边，就已经不敬贾老夫人了。

    “不过，您也没必要管这些事情了，他们闹不出花样来。”林黛玉可不想贾敏伤心着伤心着，就想对贾宝玉好了。不是她不相信贾敏，而是贾敏真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因为现在的贾宝玉是弱者，人天生就喜欢同情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