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救命!好尬!” ……
看这个天幕的人未必不记得这是败家盘点,眼前荣华皆是烈火烹油,但,盛唐太美好了,美好到他们不忍去想那些,沉浸在繁华之中。
一声朝钟响,一句诗词开——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朱元璋眼前一亮:“这是王维的诗!”
这句诗极“威”,威得压住皇宫象征的规矩与森严,将那宏伟庄严的盛唐气象托到顶峰,让人窥见那高坐九天的大唐天子,受万国使臣躬身朝拜,极尊极贵。
“这是盛唐的诗?”始皇帝越来越好奇了。
这诗虽与诗中词句构造不同,但不难从中赏析出真意,作诗之人对自己生活在盛唐十分骄傲,自豪之意几乎要从诗句中溢出。
盛唐究竟是何样昌盛?
太阳光照万方,威严宫门轰然而开,镜头拉向长长玉阶,一阶一阶登顶,穿过楼台殿阁、匝道回廊,是万国于殿中朝谒。
似乎有谁在踩着拍子和歌而唱——
“太阳升兮照万方,开闾阖兮临玉堂,俨冕流兮垂衣裳。”
太阳升啊照万方,打开天门啊在玉堂,高俨皇冠啊垂衣裳。
“金天净兮丽三光,彤庭曙兮延八荒。”
金天净光照三光,彤庭亮啊请八方。
随着背景歌声(并且标出此诗歌作于天宝七年,为王维所作),大唐天子端坐明堂,冕冠高戴,九旒为帘,玄衣纁裳,两肩有日月,后背绘星辰。
意——天子当肩挑日月,背负星辰!
群臣跪拜,青衣纁裳滚滚而伏,若巨浪,将大唐天子这片龙舟托起。
这一幕慢慢变成棕色,枯黄在时光里,也刻在石壁上。
却原来是一处壁画。
紧接着,壁画在画面中翻转,转过来又是另外一副壁画,上面的大唐天子虽然依旧高坐明堂,身上所着却是青衣纁裳样式。
秦,始皇时期。
李斯匆匆瞥了一眼天子服冠,又极快地移开视线,免得被人发现冒犯天子。
心中却是惊骇:天子穿一品大臣的衣袍样式,这代表皇权旁落?
天幕很快解释——
上一副壁画,是安史之乱前,下一副壁画,是安史之乱后,此时,天子式微,朝集制度崩坏,取而代之的是方镇进奏院。
是以,刻后面这幅壁画的人,误以为节度使形象便是天子形象,致使壁画中大唐天子着一品大臣所配的青衣纁裳。
李隆基不由得抬捏了捏眉心:“天子式微安史之乱安史之乱,安是谁?史又是谁?”
而且,既然是他的盘点,那大唐是不是在他里
不不不!不可能!
李隆基立刻把这个想法掐灭。
“五胡乱华不是在司马炎治下发生,但天幕还是将它算在司马炎头上,或许安史之乱也是一样。或许是我日后好大喜功,如汉武帝那般为国家留下祸根,但我又不如汉武帝气运好,得了汉宣帝这么一个优秀的继承者延续帝国,所以天幕方才认为这事,我是祸头。”
李隆基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一扫之前的迷惘低落,召群臣进见。于庭议上将自己这番猜测出,而后认真:“诸位日后要学贞观风气,若朕有不对之处,当学魏征谏太宗,上谏于朕。”
群臣肃然。
*
那歌声还没完。
男子清唱,声音朗朗,语句中是对盛世大唐的自豪之情——
“德合天兮礼神遍,灵芝生兮庆云见。”
德合天啊礼神遍,灵芝生兮祥云出现。
“唐尧后兮稷契臣,匝宇宙兮华胥人。”
唐尧以后稷、契我啊,圈宇宙啊华胥人。
友人将这几句唱词咀嚼得干净了,终于忍不住激动地一把抓住王维的:“其唱激昂,其诗动人。摩诘,天幕以你之诗来描绘大唐,承上启下,好生荣耀!”
历朝历代都能看到此天幕,得此荣耀,不亚于青史留名!
王维心里湿漉漉,全是汗。
他紧张且欣喜地点头,随后又轻轻地敲一下额头,苦笑:“事是好事,可观其诗,看这天幕,却是另起一番滋味。”
初时得知此诗,确实豪情万丈,可现下再看,倒品出些许繁华之下滋生的骄惰来。
恐这巨唐,盛极难继。
晚唐诗人许浑呆呆望着天幕,很慢很慢才哭出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随着诗歌吟出,场面变作天宝七年,大同殿柱生有灵芝,宫人惊喜地将这灵芝围起来,好生看护,急急忙忙跑去告诉李隆基。跑得太快,中途还摔了一跤,差点把自己摔散架。
他们这位陛下最重祥瑞,告诉他之后,必会得重赏。
而李隆基得知有祥瑞后,比起狂喜,他脸上更多的是“本该如此”“朕把国家治理得如此好,这祥瑞是朕应得的”,并且给自己加上尊号,称“开元天宝圣文神武应道”。
画面又一转,是开元十三年,李隆基数月前才议泰山封禅,尚未正式前往。其宴于集仙殿,彼时阳光明媚,绯红的光耀着琉璃瓦,大唐天子雄姿英发,气宇轩昂:“仙者凭虚之论,朕所不取!”
遂,更名集贤殿。
且在九月勒令各州不得更奏祥瑞。
但十一月泰山封禅后——
有雄野鸡飞入宫中,驯而不去。大臣欣喜上奏恭贺,言是“雄来者王”,李隆基好像完全忘了自己的“仙者凭虚之论”“不得更奏祥瑞”,欣然接受恭贺。
开元十四年八月,梓州言庆云见,通州言芝草生。到九月,晋州神山县又表示他们那边的树出现祥瑞,两枝连理成了一枝。
十月
十二月
十五年
十六年
十
每一次祥瑞都像是一巴掌,抽到李隆基脸上。
“居然有那么多吗?”
天幕的画面告诉他。
有。
李隆基在位时,祥瑞不论数量还是种类都冠绝唐代。
“他开始傲慢了啊。”各朝各代的明君能臣都意识到了这点。
傲慢,是一个帝王最可怕的敌人。
祥瑞大兴,李隆基开始贪图享乐,怠于政事,喜爱阿谀奉承之人,厌恶张九龄这样无论大事事,只要他认为有利于国家,都会和皇帝据理力争的直臣。
且,李隆基愈发骄傲自满,肆无忌惮。
天宝六载,李隆基欲进攻吐蕃石堡城,问计王忠嗣——王忠嗣此人乃河西、陇右节度使,兼知朔方、河东节度事,天下劲兵重镇,皆在掌握
李隆基之前的朝代
皇帝李渊:“?”那王忠嗣是你儿子吗?
皇帝李世民:“?”你懂打仗吗?这些权利给出去,如果对方叛变了你能打回来吗?
皇帝李治:“?”这孙子不会是傻的吧?嫌自己集权太过容易,找点挑战?
皇帝武曌:“”
她一言难尽地看向少年李隆基:“是不是你因为政变上位,觉得军权没那么重要?”
少年李隆基低着头,不敢多一句话。
天宝元年的李隆基:“”
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自己才懂自己,他敢给出去,就是自信自己能够收回来,以及自信这些节度使就算握重兵也不敢叛变。
他是谁!他李隆基可是天子!上天都承认他的光耀,不然怎么会祥瑞尽出!他的功德可比尧舜!
——他之前就是这样的想法。
但现在嘛
李隆基经过之前天幕的画面,猜测是自己间接导致安史之乱,皇权旁落,已经不那么自大。
此刻,他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祈祷:天幕千万不要把这个给暴露出来!千万不要啊!
王忠嗣面对天子询问,诚实地回答:不行。并且给李隆基细细分析,石堡城是吐蕃重兵把守的要地,可以称为举国守之,如果强行进攻这处坚城,士兵会损失重大,大唐将得不偿失,但如果厉兵秣马,等待时,就能用最低的代价攻取。
李隆基老大不高兴了,他觉得自己是圣天子!是圣人!他们大唐兵强马壮,区区石堡城怎能难得住唐军。
这种自大,在天宝三年就已显现出来。
李隆基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天宝三年,李隆基得知唐尧与虞舜称年为载,便将天宝三年改称为天宝三载,后续从之,一直到下任皇帝登基才改回来。
天幕还贴心地放出相应画面。
画面里的李隆基志得意满:“朕乃圣人天子,比肩唐虞,当改‘年’为‘载’,天下共称之。”
画面外,天宝元年,还没有冒出这个想法的李隆基脸上更加没有表情,并且努力不去注意大臣们的脸色。
救命,好尬!
为什么天宝三年的我会这么这么自大啊!
而一想到可能上到三皇五帝,下到不知多少朝代,都在看着这一幕。
李隆基:“”
救命!!!
脚趾头都快抠破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