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腹21 丹桂的这一句话,因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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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桂的这一句话,因怕“第三个人知道”,她的声音自然不大,但听到人耳朵里却跟个旱天雷一样,险些要了马妈妈的老命,提起拳头来就要捶她。

    腊梅、丹桂、画眉等,这都是同一拨提拔上来的,腊梅和丹桂更是在国公府里关系就近的姐妹,因此丹桂见了马婆子还要叫一声干娘呢,眼见老妈妈急了眼,她也不知道惭愧,笑嘻嘻地躲了两下,央告道:“好妈妈,这话藏在我心里,我都快要憋屈死了!您老人家是最有成算的,只有给您我才敢放心,又不是嫌命长?还能到处却嚷去吗?您就别挑我了。”

    马婆子却并不再接话了。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无言地并肩走出去了一大截,眼瞅着丹桂就该止步,把马妈妈交给送她进来的宦官里了,她老人家才忽然又开了腔,又快又轻地道:“其实这样倒也好,留得一条命在,就比什么都强。留得一条命在,就总能再打算,总有一天要那畜生”

    着,冲丹桂挥了挥,笑得一脸慈祥道:“好了,姑娘就快回去服侍主子吧,有这位公公送老身就成。”

    宦官连忙行了个礼,十分谄媚地向二人道:“姐姐办差辛苦,妈妈就交给奴才吧,保证稳稳当当送出宫去。”

    丹桂见他殷勤备至,扶着马妈妈像扶着他自己的亲妈一样,心中未免也是一定,想着不管怎么,重华宫还是不曾塌了台子的。

    宫里人惯会踩高捧低见风使舵——就像当初高嘉珩用来堵玉檀的那句话一样,当时他的是,“她是重华宫贵妃,若真是想要对你不利,稍稍透出点儿意思来,甚至都不用她亲自动,自有底下人争着抢着为她效力”,而今这句话放在眼下也是一样的用。

    圣上若真是对娘娘这个养母厌弃到底只剩仇恨,自己都不用做什么,稍微表现出一点儿来,这宫里搓磨人的法子多了,娘娘的日子早就不是今天这样了。

    还好,娘娘还不至于走到了绝路,万种的布置,也都还有会施展。

    至于对马妈妈的那话倒有八分是丹桂在故意夸大其词、胡八道了。

    圣上虽然对娘娘时而有一些越界的肢体接触和暧昧举动,那也是因为娘娘瘾病犯起来的时候除了圣上没人制得住罢了。丹桂一开始觉得惊心,见得多了,看圣上到底还是守住了底线的,且神色往往是轻蔑又戏谑的,毫无旖旎意味,渐渐也就觉着不算什么了。

    再了,一千道一万,若是真的有男女之间的想头的话,圣上又怎么会让娘娘染上长寿膏那种害人的东西呢?那东西用到最后,人就成了烂泥一摊,五脏六腑都烂透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好在,娘娘除了在圣上面前,瘾头倒并不大,有时三五天也想不起来,圣上依赖性却又犯瘾。

    总之,远不到她的那个程度。

    所以她这话啊,是故意给马氏听的。

    马氏一开始大惊怪,随后却忽然沉寂了下去,想来也是明白丹桂的用意了。

    ——马妈妈和腊梅,如今可是住在将军府的。

    丹桂还是没实,一个接着恶疾宫人为由头的封宫,还是困不住在宫里大半辈子了的太皇太后的。

    这话画眉不敢往出,其实先帝还在的时候,有一天,三个人不知道了什么事,闹得个不欢而散,丹桂候在外头,瞟了一眼打头出来的先帝爷,那脸黑得快跟锅底一样了。打那一回起,太皇太后对娘娘就有些淡淡的了,先帝驾崩,娘娘恰好就病了,累月连天都不见好,明明是内有蹊跷的,一向慈爱的太皇太后这次也不知道怎么的,气性竟然这样大,拢共也不过是遣人来问了一两回,关怀实在是有限,想是为了过去的某事还在生娘娘的气,暂时无法再如从前般疼爱有加了。

    若是丹桂的那件耸人听闻的事情能借由杨家的路子传到太皇太后的耳朵里想来她老人家就是个金子打的佛爷,也该坐不住了。

    她老人家若是明摆着恼了重华宫呢,那么老娘娘要颐养天年,那么包括权姑姑在内的众人自然不会为了贵妃和自己的主子过不去,谁都不会再拿那些个烦心事去扰她的。但只有她老人家肯张张耳朵,娘娘这又疯又病的惨状传了过去,天大的气也就该消了。

    ——腊梅那姑奶奶,在审问面前是挺住了,大义凛然,不肯背叛主子,是个好样儿的。

    可有的时候没挺住,却未必就代表不忠心。没挺住,才能继续为主子办差。

    丹桂一面想着心事,一面打帘进屋子,见地上又摔了一只斗彩茶盏,不由叹了口气,左右寻找着想劝一劝心气儿不顺的郑妃,或是服侍着索性睡一会儿呢,烦心事都先放在一边,也就罢了。

    结果往左一瞧,一国之君蹲在地上,正给斜签着身子坐着的娘娘穿鞋呢,丹桂顿时一惊,连忙收回了目光,慌里慌张退了出去。

    帘子落下的最后一刻,听到圣上道:“你若再闹得这样凶,就别怪朕的段你消受不了了。”

    丹桂顿时恨得面露菜色,但再不敢盘亘,连忙落荒而逃了。

    里头的集云听了这话却并不怕,反而一副嗤之以鼻的态度,她神色恹恹的,身上带着长寿膏特有的糜烂的甜香,收回了穿好了青色绣鞋的左脚,道:“你孝顺得很,这么跟你娘话?”

    高嘉珩站起身来,冷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道:“我娘不是在积琼阁养胎呢?您是不是?”

    集云刚被高嘉珩亲自服侍着抽了长寿膏,也不知是这会子难得清明,还是话赶话装不下去了,并没有如往常般一到画眉就疯疯癫癫,而是有些语塞,好半天,才大没意思地道:“皇帝心里有数得很,还用得着问本宫是不是吗。不知打算什么时候才为母张冤报仇呢?”

    她要摊开来,高嘉珩自然也奉陪,眼神一时间变得幽深,抱着臂道:“恩仇的事情,实在也很难。难道不曾养了朕十八年吗?”

    想了想,又道:“长寿膏就当是朕还你的了,还请母妃消受。别的,就罢了。真要让朕喊打喊杀的,也不落忍——当然了,也许比起如今这样,母妃倒宁可死了但你记着,你若是敢寻死,朕要整个重华宫陪葬”,着,似乎是自己也觉得这点子威胁实在单薄,改口道:“还要你不许入妃陵,不许与父皇同葬。”

    一这个,集云果然变了脸色,先吓得露出慌乱神色,又忙遮掩了,瞪了他一眼。

    只是高嘉珩虽成功威胁到了她,却并不很得意似的,反而不屑地撇了撇嘴,似是鄙夷她竟然把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放在心上。

    集云倒是恰好没有看见,垂着脑袋摸了摸自己忽然有些痉挛的左心,道:“放你的屁,本宫为什么要寻死?皇帝多心了,本宫还是那句话,这世上的人本来就是分三六九等的。你为什么坐在金銮殿,那些个底层的将士又为什么死在边关?不就是你高嘉珩的命比他们的命要值钱吗?”

    长寿膏毁掏空人的底子,让人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一点一点烂掉,指痉挛也是一项征兆,高嘉珩本来听了她这番话该是恨不得赏她个嘴巴的,见状却又平息了,拿过她的下死力气揉按,才把那点子抽搐痉挛渐渐揉开了。

    一边对被自己按得呲牙咧嘴的集云道:“你的命又比画眉金贵在哪里?就凭你是贵妃,她是采女吗?可你别忘了你上头还有皇后呢,是不是也就贵过你,也能随意要你的命了?”

    集云急忙抽回了自己的,美目一瞪,理所当然地道:“本宫的命就是比旁人的金贵!和位份没有关系,这位份不过就是个虚把式。只为我能抚/慰帝心,能联通国公府,能把你捧成太子!你若是个英雄好汉,就别做这个皇帝,那才看在我的眼里!”

    高嘉珩被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拽住她的胳膊一把把人扯了起来,掐着集云愈见尖尖的下巴,挑眉笑道:“是吗?娘娘是如何‘抚/慰帝心’的?也教给儿子知道知道,如何?”

    集云似乎是没想到他敢做出这种事,顿时现出慌乱来,细胳膊细腿地奋力挣扎,怒斥道:“放肆!高嘉珩,你放肆!”

    闹得高嘉珩一时竟制不住她,索性攥着两个肩膀把人又按坐下,刚想什么,集云却瞪着两个红通通的眼睛,越发崩溃地嚷道:“欺辱本宫至此,你这个罔顾人伦的狗东西,你娘是个白眼狼,你也是个白眼狼,躺在本宫身上吃肉喝血,我呸!”

    话音刚落,就被重新冷了眉眼的高嘉珩一把甩在了地上,“你谁是白眼狼?郑集云,你装疯卖傻,朕由着你,可你要认清你错杀画眉的事实,她没有对不起你,是你对不起她,也许你的命是比她的金贵,但你杀了无辜之人的事实,不管是疯了还是醒着、午夜梦回,都要牢记。”

    集云身体孱弱不中用,这一摔,半天都爬不起来,好一会儿,才拽着椅子上的褡帘儿借力,艰难站了起来。

    高嘉珩也不帮她,但也不妨碍她,冷眼看着她理了理微微有些乱了的衣裙,一抬眼,若无其事的模样,很是自然地道:“好了,皇上去忙你的政务去吧,走前别忘了去积琼阁问个安。”

    着自个儿顺势坐下,很有些混不吝的意思。

    ——其实一次性的电击早已经兑换了下来,就凝在指尖,高嘉珩要是还敢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来,就准备着被电个外焦里嫩吧。

    高嘉珩一愣,见她是真的诚诚恳恳地这句话明显是又以别无他法的疯癫来逃避现实——那股子升腾燃烧的怒火,未免就有些后继无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