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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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就因为红莲在京郊出现的消息,惶恐不安的百姓,骤然被皇宫的惊变影响,下意识的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

    有人紧闭房门,有人冲入宵禁。

    选择对乱象视而不见的人,听着外面始终不曾平息的嘈乱,心中的忐忑越来越浓郁,忍不住整理细软,随时为逃命做准备。

    已经冲入宵禁的人,在夜色中面对从四面八方响起的厉呵,同样惶恐难安,还有理智可言的百姓,惊讶的发现,街上除了同样见人就跑,准备逃命的布衣,似乎只有气急败坏的守卫,红莲在哪?

    一时之间,留在家中的人想逃命,已经回不去家的人也惊怒交加,悔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宫中的火势暂缓,猝不及防发生的混乱也逐渐平静,京都却越来越混乱,隐隐有难以控制的趋势。

    赶往皇宫的路上,岑威见到许多因为随时改变想法,发生的种种匪夷所思的变故,不由庆幸,好在岑壮虎和岑壮牛最开始选中在京都住的人是岑戎。

    哪怕岑威执意要亲自进京,也没让他们改变主意。

    岑戎进京,不止有自身的亲卫随行,还有岑壮虎和岑壮牛专门拨给他的护卫,岑威才不至于因为带走全部的亲卫心生悔意,半路再遣人回去保护岑戎和苏迪雅。

    京都的现况,远比他的想象中更糟糕。

    即使有亲卫频频以空鞭示警百姓,为岑威开路,从岑府到皇宫,岑威依旧比平日多用两倍的时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宫内的火焰彻底熄灭,浓烟逐渐转淡。

    驻守在宫门处的羽林卫神色紧绷,仔细检查过所有随行之人的腰牌,终于让开侧门,面带歉意的道,“今夜并非有意怠慢少将军,请少将军见谅。”

    岑威若有所思的点头,有些想不通,羽林卫多此一举,究竟是在防备谁。

    他难道会不认识,能在太子专门召人护驾的时候被他带进宫的人?

    如果他想要趁乱做不臣之事,羽林卫检查的腰牌都是来自龙虎军,他作为龙虎少将军,当然是要多少有多少。

    除非羽林卫的举动,本意就不是针对红莲或今夜的乱象。

    听闻太子的召令立刻赶来,又被以莫名其妙的理由拦在门口的人,才是羽林卫的目标。

    岑威快速回想太子急召的人。

    燕翎、孟长明、施承善、梁安、陈玉、胡柳生。

    除了肆无忌惮的孟长明和施承善,其余人都不会在这种紧要的关头,因为区区事节外生枝。

    难道太子想要针对施承善或孟长明?

    某个瞬间,岑威忽然生出转身离开的念头。

    他没有喜欢看热闹的心思,既然太子还有时间琢磨这些事,想来宫中的惊变只是雷声大、雨点,并没有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

    “岑威,情况如何?”

    身着红衣的孟长明阴沉着脸,孤身牵着满脸无辜的白色驴出现。

    “你怎么带着这头驴?”岑威眼中浮现诧异,下意识的反问。

    打算请孟长明回京都教导太子的时候,他曾仔细调查过孟首辅广为人知的爱好。这头尚未成年的雪驴,正是岑威投其所好,送给孟长明的礼物。

    别看只是驴而已,价值却不输名家真迹。

    孟长明神色骤变,眉宇间浮现淡淡的怜悯和不舍,轻声道,“如果殿下伤重难治,我愿意将雪让给他。”

    “殿下也喜欢驴?”岑威满脸诧异。

    他曾与太子提起过孟长明的爱好,直言已经令人去寻找最珍贵也是最难以养活的雪驴,送给孟长明。

    太子的表现,完全不像是喜欢驴的样子。

    “孟首辅!”守门的羽林卫与岑威同时开口,眉宇间满是愤怒和屈辱,显然是将孟长明意味不明的话当成对太子殿下的诅咒。

    孟长明朝着激动的羽林卫冷哼,牵着雪驴径直越过对方,显然没将羽林卫的愤怒放在心上。

    岑威不动声色的退后半步,正想随便找个借口脱身,忽然听见整齐的马蹄声,回头望去,‘燕’旗瞩目,竟然是燕翎。

    前有孟长明,后有燕翎,后者又带来格外多的随从护卫。

    如果执意离开,难免要听燕翎的盘问、试探。

    岑威稍作沉吟,决定去追正站在原地打量他的孟长明。

    不如进宫看个热闹。

    真正见到已经面目全非的东宫,岑威和孟长明的脸上皆浮现异色。

    红色的宫墙和琉璃瓦尽数被墨色吞噬,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色彩,黑夜中,火苗的痕迹格外明显,像是在玩捉迷藏似的在宫殿深处时隐时现。巍峨的大门已经四分五裂,凌乱的堆积在宫巷中。

    好在东宫的宫人,各个来历非凡。

    虽然皆因大火灰头土脸,很多人甚至消失半个袖子或大半的衣襟,他们眉宇间却满是坚毅,有条不紊的排队打水,控制火势的蔓延。

    孟长明的雪驴显然无法适应,对它来过于复杂的环境。在挣扎无果之后,发出近乎哽咽的声音,拼命的往孟长明怀里钻。

    岑威随拦住个宫人,问道,“殿下在何处?”

    “福宁宫。”宫人的神色还算镇定,低声道,“是程将军亲自来接走殿下。”

    岑威闻言,转头看向正满脸不耐的安抚雪驴的人,问道,“先去福宁宫?还是等会儿燕翎,我进宫的时候,他刚到宫门。”

    “等他做什么?”孟长明冷笑,“多日不见,世子爷又比往日出息。发生这样的大事,竟然也忘不掉他的排场,还真是泰山崩于前亦不变色。”

    岑威愣住,随即明白孟长明的话是什么意思。

    孟长明孤身进宫,根本就不知道羽林卫会仔细检查他们的随从是否有相匹配的腰牌,竟然以为燕翎迟迟未至,是因为在宫门处耍世子爷的威风。

    岑威的神色逐渐微妙,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测,羽林卫反常的行为肯定与太子有关。

    脾气古怪的孟长明因为孤身进宫,躲过恼怒的会。燕翎心思深沉,即使不高兴,未必会表现出来。梁安、陈玉和胡柳生,皆是克制内敛的性格,也不会显露不快。

    目前看来,最可能上钩的人排除掉孟长明,只剩施承善。

    “你在想什么?”孟长明忽然看向岑威,冷冰冰的道,“我觉得你对我不怀好意。”

    岑威摇头,反问,“孟兄何处此言?”

    他只是没有主动告诉孟长明,对方没有开口询问他的事而已。

    孟长明冷笑,眼底的寒意不减反增,独自朝福宁宫的方向走去。

    岑威示意亲卫分出人留在东宫,帮助宫人控制火势,若无其事的跟上孟长明,主动开口,“我听闻燕兄此前许久没有消息,是因为陈国公有召,特意回北疆,你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岑威!”孟长明倏地点头,眼角眉梢尽是警告。

    岑威后退半步,哭笑不得的躲过想要用头顶他的雪驴,“抱歉。”

    看来传言偶尔也有靠谱的时候,试图向孟长明打听成国公府的消息,确实会令孟长明翻脸。

    守在福宁宫外的羽林卫颇为无措的打量孟长明的驴,数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能在孟长明越来越暴躁的脸色中提起足够的勇气,满脸为难的看向岑威,“少将军,您的护卫和佩刀要留在福宁宫外。”

    又是对自由出入东宫的人,从未有过的约束。

    岑威解下佩刀扔给亲卫,吩咐道,“你们也回东宫灭火,莫要冲撞别人。”

    羽林卫见状,又道,“陛下正在休息,劳烦两位大人莫要喧哗。”

    岑威和孟长明跟着领路的羽林卫,从回廊绕到偏厅,刚进门就看到满身狼狈,正出神的望向火烛,眼中似有畏惧的太子。

    “殿下?”孟长明在羽林卫的目光中,若无其事的牵着驴进门,沉默的打量唐臻许久,轻声道,“夜里都发生了什么?”

    站在唐臻身后的羽林卫低声道,“禀告首辅,子时三刻”

    “我没问你。”孟长明摆了摆,目光始终放在唐臻的脸上,似乎非要唐臻亲自将为什么如此失魂落魄的原因给他听。

    如同陶瓷娃娃般呆滞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转头看向孟长明,空洞的双眼逐渐浮现后怕,慢吞吞的道,“你来了?”

    孟长明难得耐心,没有马上要求刚回神的唐臻对他不久之前发生的事,反而了些宫外的情况,“皇宫的动静传到外面,令部分百姓误以为红莲已经跑到京城,正不顾后果的想要往城外冲。”

    唐臻仿佛不经意似的看向岑威,只看到束发的墨色布条和又黑又长的高辫。对方垂着头研究腰饰,根本就不与他对视。

    不出预料的证实,岑威因为他早先不顾后果的行为,真的不再理会他,唐臻暗道失策,故意做出惶恐的模样,再度深深的垂下头。

    其他人已经适应太子的改变,刚回京都的孟长明可没有。

    多多错,还是心为上。

    再者人还没到齐,他也不愿意同样的话,翻来覆去的好几次。

    燕翎虽然来得早,但是所带的护卫太多,羽林卫的态度又出乎预料的强硬。几番讨价还价,燕翎非但没能占到便宜,反而因为听闻孟长明和岑威已经入宫,又看到匆匆赶到的陈玉,脸色逐渐难看。

    权衡利弊之后,他终究还是同意了羽林卫的无理要求,允许对方检查他带来的护卫中是否混入红莲贼子。

    福宁宫内,孟长明见到唐臻瑟缩的模样,耐心逐渐消散,正想冷嘲热讽几句,忽然看到满脸恍惚,神色几乎与太子相同的胡柳生。

    他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袍,惯常充满狡黠,像是不怀好意的眼眸中满是后怕,呆滞的环顾四周,选择岑威所在的方向,脚步越来越快,忽然像是不堪重负似的倒下去。

    好在岑威反应够快,及时抓住胡柳生的肩膀,虽然令胡柳生发出痛苦的哀嚎,但是让他避免脸先落地的结果。

    岑威提着胡柳生的肩膀走向椅子,利落的将对方按上去,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事。”胡柳生苦笑着摇头,努力做出镇定的模样,可惜没能成功,掌抖得越来越严重,只能强行撑住最后的心气,闷声道,“东宫火势最大的时候我曾被关在里面,现在、还有些让岑兄见笑。”

    孟长明闻言,眼中浮现犹豫,终究还是抓起唐臻的,分别放在雪驴的缰绳和脖颈,转头去逼问胡柳生。

    唐臻愣住,几乎是本能的透过毛绒绒的触感,以最短的时间找到血管的位置,下意识的低头,正好对上圆溜溜的蓝眼睛。

    雪驴完全不知道,狠心的主人令它陷入怎样的危险,朝记忆中从未有过的味道张开嘴。本能告诉它,遇到陌生的味道不要慌,先尝尝是什么味道。

    唐臻脸色骤变,放在雪驴脖颈处的掌猛地用力,试图推开对方。

    奈何这是只与孟长明斗智斗勇,脸皮早就经过千锤百炼的驴。

    非但没有因此远离唐臻,反而因为感受到熟悉的动作变得兴奋,拼命的向前用力,想要与唐臻贴贴。

    岑威眼角余光看到人与驴之间的较量。

    片刻前神色呆滞,仿佛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丢失灵魂,只剩躯体游荡人间的少年,正脚并用的抵在雪驴的脖颈处,脸色狰狞,眼底盈满杀意。

    太子喜欢驴?

    这真的不是孟长明对太子的蓄意惩罚?

    原本不愿意开口的胡柳生,在孟长明强势的逼问之下,不得不回想至今依旧令他惊惧的经历。

    “我收到施兄的信,约我在宫中相见。我去赴约,久久没等到施兄,忽然被没能看清面孔的人打晕。不知道失去意识多久,在浓烟中被呛醒,四周都是被火焰照亮的红色,我的身上捆着绳子,无法挣脱,也无法逃跑。”胡柳生的脸色呈现病态的苍白,哽咽道,“直到被程将军从火海中救出来,我才知道、我是被关在东宫弃用已久的库房中。”

    话音未落,胡柳生已经泪流满面,崩溃大哭。

    要不是绑住胡柳生的人,心思急切、法粗糙,在窗外留下明显的痕迹,羽林卫根本就不会猜测里面有人,等待胡柳生的命运,只有

    孟长明的脸上没有任何动容,理智的思索胡柳生的话,忽然问道,“施承善约你见面的地方不是东宫?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