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阅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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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摇晃,一个纤细的少女借着烛光清点好匣子里的金锞子,确定好有四十七个,这才放心地收好匣子,塞在樟木衣服箱子的最底层。

    她不会每日都清点,但是偶尔得了赏赐,她都会点一遍。

    太子出大方,但凡有赏基本都是金锞子,多是梅花纹样,海棠式、八宝联春的她也有几个,每回看着匣子里金灿灿的一片,元夕都觉得很是快乐,时常捧在里细细赏玩。

    在现代的钱都是纸币,哪像现在,她攥着满的金子,这种天然的金银等价物真是能带来最本真的满足啊。

    带着这样的喜悦,她拆开来瓜尔佳敏泰的信件,还是客气有余,让她心当差,别掺和进太子府里的争斗之事。看完信,她甚至都不知道回复什么,便开启了原身兄长瓜尔佳慕灵的信件,初看着名字时元夕有些惊讶,像是个女孩名字。

    思及原主幼时学满语才想起来,这名字虽然看着像女孩的名字,其实是满语中骏马的意思,正是男子用的名儿。

    元夕拆开这封信,其实隔着信封摸的时候,她就很是惊讶了,原身父亲写的信是薄薄的一封,这个在原主幼时就因为科举读书时常不在家中的兄长居然还写了这么厚的一封信,到底是了什么,居然能写这么多。

    随着信件掉出来的还是五十两银票,她放在一边先不去理会。

    前面是很常规的见字如晤,了些知道原主近况后的担忧,又讲述了他的近况。本来是很寻常的话,可是看到后面,元夕渐觉一阵心酸。

    吾妹元夕,太子府人员往来多,切记心。出入常检校屋室,以防物丧。若有变致,慎其慎微人助汝作事,勿惜银。与人交宜友善,勿广交友,勿言及主子

    字字饱含真意,一时间让元夕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她之前都二十四岁了,一个人出去住酒店父母还要提醒关好酒店房门,不是真心爱你的父母朋友,谁会在意这些细节呢。

    信中那句“出入常检校屋室,以防物丧。若有变致,慎其慎微”,元夕也是在一直贯彻着。

    她看了那么多宫斗剧,自然是心谨慎。原来和锦绣一起住倒还好,如今她一个人单住,每日都会注意房间的摆设是否有变化,比如每次她都会将枕头放在靠床边一掌宽的距离,若是哪日回来宽了或窄了,必定是有人进了她的房间。

    尤其是她的钱匣子和首饰匣子,几乎每三日都会摸索一遍,东西多了和少了都可能会是麻烦事。

    这些都是她自己心摸索着贯彻着,穿越伊始第一次有人教她应该怎么做,应该怎么保护自己。

    元夕猛地捂住嘴,压抑着自己的哭声,眼泪一滴滴滚下来,打湿在信纸上,无色与墨色交织,晕开一朵朵墨花。

    “爸爸妈妈我想回家”

    *

    那晚元夕应该是哭着睡着的,所以第二日醒来,她的眼睛肿的像是金鱼,甚至有些肿得睁不开眼睛。

    她无奈地叹气,狠狠地拍打自己的脸来促进血液循环,估摸着时间还早,又拎出一块棉布,将其浸在热水里,然后敷在眼睛上,但愿能尽快消肿吧。

    往日不可追溯,人活着还是要往前看。

    她没那个勇气去尝试是不是死了就能回到现代,万一就这一条命呢,还是要好好地活着啊。

    估摸着敷了十分钟,元夕忙扯下帕子,匆匆擦粉简单地上妆,便忙去当值。

    今日她来得确实是晚了些,连朱砂姑姑都到了,四人松松地围站在一起,眼瞅着就是要等人到齐了再些什么话,元夕灰溜溜地钻了进去站在令儿旁边。

    难得迟到一次还遇到了部门大会,这是有多倒霉。

    朱砂见人都齐了,便连拍两下掌:“主要就一件事,五日之后,主子爷要宴请宾客,虽是家宴,只请些兄弟,但我们也不能出了疏漏。彼时元夕就负责做些点心,泡茶就由我来负责,那日可千万别迟到了。”

    元夕有些尴尬地低头,流苏在一边毫不掩饰地偷笑,她听着刚有些不悦,就见朱砂姑姑横眉竖眼地瞪着流苏,边摸了个木瓢就猛地掷到了地上,“砰”的声响吓得几人花容失色。

    这怒火直对流苏,唬得她往后连退几步,直到撞上后边的柱子才停下来:“姑姑姑”

    莫流苏,元夕也吓得惊魂未定,只是勉强还记得规矩,站在原地没敢动弹,她们几个宫女都是一般神色,脸色苍白。

    “一日日想着争斗,你像是什么样子!自元夕初至茶水房,你便处处挤兑她,她年纪忍了,我也在包容你,想着你心气儿高,等元夕自己有能力站稳再来服你。人家的泡茶技艺进步一日千里,足以胜任一等之位,便是从前在宁寿宫,她也是作为未来的一等宫女在培养,你若是心中不忿,大可干脆利落地出来!”

    “你莫不会以为自己遮掩得多好吧,府里都快人人皆知你有不服了,前儿个膳房的人还呢,再没个一等宫女常常来领膳食的道理!”

    元夕默默努嘴,其实确实这样,她直到流苏心里不服,虽然她常去膳房也是同膳房师傅打好关系,可领晚膳的差事,一是因为刚好在那儿方便,二便是确实想多做些事免得流苏老是刺两句。

    她知道流苏不服,但是她又不甚喜与人争斗,尤其是在这宫里,本来与人相斗就容易二者一起被罚。更何况她感受到流苏其实没啥坏心思,就是嘴贱,故而忍一忍就过去了。再者朱砂和阿蓉都在,前者掌事姑姑都没话,后者与流苏感情甚笃,她若是吵起来,吃亏的不还是自个儿吗。

    现在朱砂姑姑发起火来,元夕心里有些暗爽。

    看来她平时的忍让和努力是有被看见的。

    流苏泪流满面:“姑姑我”她想辩解,却处处被朱砂中,难以辩驳,“其实元夕后来做得挺好,我也是服的”

    “可是你还是心有不满,在元夕来之前,你早已认为一等之位是你囊中之物,元夕来了你就觉得你的位置被抢了?”见流苏似有认可之意,朱砂火气更盛,又抄起一只瓷盏狠狠往流苏面前的地上一摔,飞溅的瓷片唬得流苏忙捂住脸,若是被划到必定是要破相的。

    茶盏里的茶水晕染了流苏浅蓝的衣裙,沾上浅浅的黄色水渍。

    阿蓉见事态严重,声出言:“姑姑,其实流苏就是管不住嘴,她”

    “不必多言。流苏,你既与阿蓉同住一屋,我不图你学得阿蓉三分谨慎,你也该知道什么该什么不该!”

    “主子没给的东西你也敢认定是你的!今日的饭食别吃了,你现在就回去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回来当值!”

    最后朱砂姑姑一声怒斥,将流苏打发回去,其余宫女都不敢话,直到朱砂和流苏都离开了茶水房三人才松了口气。

    令儿声道:“没想到朱砂姑姑也有这么生气的时候,吓死我了。”

    元夕在心里默默点头,却不敢评价,只道:“先把地上收拾了再去做事吧。”

    令儿忙去拿笤帚,元夕正要蹲下捡木瓢,阿蓉却抢先一步蹲下捡起,她一声叹气:“你是一等,别干这些杂事了。”

    元夕收回,打开一边的黄杨木的雕花柜,取出面粉鸡卵开始忙活。

    既然朱砂姑姑帮她立威了,她也应当承情,做一个一等该做的事儿。

    她揉着面团,想着刚才的事,突然明白朱砂为何这会儿突然发威。平时是茶水房里自己的事儿,再怎样也是在府里。可是五日之后太子宴请兄弟们,大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都已经开府,若是到时候被他们宫人看到,或者是直接丢脸丢到了皇子们跟前儿,整个茶水房都要受牵连。

    宫里人人都跟人精儿似的,流苏都不用话,她稍微一个不屑的眼神就会被人捕捉到。宫人无趣,没事便会八卦,之后就会流传太子府宫人不睦的流言。

    若是其他府里的宫人或许是无所谓,可是这里是太子府,曾经在毓庆宫,可曾创下过每隔半载就换一次宫人的记录。

    所以朱砂姑姑才趁势发威,压下流苏的气焰。

    元夕眼皮微敛,万岁爷出换宫人表面看起来是盛宠,可她站在上帝视角来看,分明也是表明康熙对毓庆宫的把控,看起来是毓庆宫宫人做事不合宜不利于服侍太子被皇帝出换掉,可万一什么时候太子要用宫人传递消息呢,不也尽在康熙把控之中吗

    是她想得狭隘了,太子换府邸自然不是仅仅为了居住条件,更是因为他不出宫根本没办法积攒自己的力量。

    开府之后,他的身边不再只有宫女太监,也会再买些仆人回来,还有签身契的厮,其中鱼龙混杂,他才有了会培养全然和康熙无关的班底。

    在很多清穿里,太子都是丑角般的存在,常常是他被康熙批评后有不恭言语,传入康熙耳朵,令其深感不孝。

    可是,若是换到现代,哪个孩子愿意在父母跟前儿一点**都没有?哪个孩子就真的对父母没有过一丝怨言吗,虽然大多都是一时怒火冲昏了头脑口不择言。

    元夕自己都因为妈妈多次看她的日记而勃然大怒,之后彻底不写日记,她和家人可没有皇位之争呢。

    皇室斗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