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读书
“我们家老爷今日不在,二位请回吧。”门房脸色淡淡的回答。
顾老爹没料到这事儿,连忙喊道:“哥,那请问周夫子明日可在?”
“老爷的事情,我一个下人哪里知道。”
完这话,门房就将门直接给关上了。
顾老爹皱了皱眉,他来之前也是打听过的,没想到还是扑了个空。
“爹爹,那我们怎么办?”顾佳年抬头问道。
顾老爹想了想:“既然夫子今天不在,那我们明天再来。”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连着三天,顾老爹带着孩子上门的时候,门房都是这句话。
顾老爹忍不住发愁:“怎么会每天都不在,难道这周夫子出门访友去了?”
顾佳年回头看向私塾,忽然问:“爹爹,周夫子不在家,私塾就没有主事的人了吗?”
顾老爹一顿。
“爹爹你听,里头有读书声。”
既然有读书声,那就是有学生在上课,周夫子即使不在,也该有其他的先生在才是。
顾老爹一拍脑袋:“是我傻了,八成是那门房见我们穿戴破落,故意拒之门外。”
其实父子俩的棉衣也是新的,但蒋氏怕太扎眼,所以缝了补丁。
他原以为周夫子不是那嫌贫爱富的,就没注意这一点。
“宝儿,咱们再去试试。”
门房见他们又来了,拧眉道:“怎么又是你们,老爷真的不在。”
“大哥哥,周夫子不在,那有其他能得上话的人先生吗?”
门房低头一看,见孩儿个头不高,一双眼睛很是灵,便是一顿。
“哥,还麻烦你通报一声,我们是诚心上门求学的。”顾老爹连忙道。
着,咬牙拿出那张名帖来:“我们有县太爷给的名帖。”
门房将信将疑的接过去一看,微微有些惊讶,显然没料到眼前的父子,居然能跟县太爷搭上关系。
他沉吟道:“你们等会儿。”
顾佳年鼓了鼓脸颊,在心底抱怨:神仙大人,我不喜欢这个周夫子,他故意刁难我跟爹爹。
金光自然不会回答,但顾佳年也已经习惯了。
赵村长周夫子收学生不看家世,但有了名帖就能见,这样不对。
私塾里到处都是朗朗读书声。
顾老爹会选择青松私塾,也是提前向赵村长打听过。
县城的私塾不多,得上名号的就三家,其余两家收学生都要看门第,只青松私塾并不看家世背景。
顾老爹与程老头商量过,县太爷的名帖虽好,但他们毕竟只是一面之缘,靠不上这大人物,能不用最好就别用。
只是没想到他们来了三趟,连人都没能见着,最后不得已还是用了名帖。
“老爷,他们又来了。”门房通报道。
周夫子皱了皱眉:“乡下人家,怕是不懂规矩,你与他们得明白一些。”
“总不好让他们日日过来,浪费了春耕的好时候。”
门房却道:“他们中有县太爷给的名帖。”
“什么?”
周夫子也有些惊讶,接过来一看果然是。
他脸色不但没有缓和,反倒是更加沉凝:“罢了,先请进来吧。”
门房连忙应了。
“二位,我们老爷有请。”
顾老爹拉着顾佳年的微微收紧,只恭恭敬敬的跟着进门,不敢多看。
顾佳年有样学样,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好奇乱看。
踏进书房,一道犀利的眼神便落到两人身上。
顾老爹一颤,行了个乱七八糟的礼:“见过周夫子。”
“见过周夫子。”顾佳年也跟着学了个样。
周夫子见状,眉头拧得更紧了。
名帖被他随意放在一边,口中淡淡道:“青松私塾的规矩,凡需入学者,都需在正月十五前来报名,通过入学考核。”
“你们来晚了。”
顾老爹一愣,显然赵村长也并不知道这规矩,怪不得他们连续几日上门,周夫子都避而不见。
他想解释几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起,总不能厚着脸皮让周夫子改规矩。
见爹爹脸色黯然,顾佳年开口道:“夫子,我们初来乍到,不知规矩,此次唐突了。”
这话倒是让周夫子一顿。
他打量着那孩子,见他双目灵光,更难得道有条有理,很有几分老成早慧。
“不知者无罪。”
他沉吟道:“既然是县太爷推荐的孩子,那本夫子就开一次特例,若你能通过考核,便去当一个插班生吧。”
顾佳年又行了一个礼:“多谢夫子,请夫子考校。”
“你年岁尚,也不考你读书,我且问你,本夫子避而不见,你心底是如何是想的?”
顾老爹心急不已,恨不得帮着儿子回答:“周夫子,我们”
“要读书的是孩子,若你要回答,那就赶紧带他回去吧。”周夫子冷声喝道。
顾老爹只得闭嘴。
顾佳年抿了抿嘴。
很快,他就开口道:“一开始,我心底是很不高兴的,以为周夫子瞧不上我们家贫,故意为难。”
顾老爹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使劲给儿子使眼色。
周夫子果然也皱了眉头。
顾佳年却又:“可等见了夫子,知道了私塾的规矩,心底又惭愧的很,知道误会了夫子。”
“原是我们不守规矩在先,让夫子为难,反倒是心生怨怪,实在是不应该。”
周夫人沉吟不语。
顾佳年继续道:“即使如此,夫子还愿意见我们父子,还给我会,让宝儿心底很是感激。”
完这话,顾佳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喜欢周夫子,如果今年不行,那我跟爹爹明年再来,明年不行,那就后年再来,我想成为周夫子的学生。”
孩儿这话的时候真心实意,眉宇之间门都是笑意。
周夫子平日里严苛之人,此刻心底也是一暖。
声音便也和缓不少:“难得话有理有据,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完话锋一转:“读书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很是辛苦,尤其是你晚了一个多月才入学,到时候跟不上进度,本夫子也不会特意为你放慢。”
顾佳年挺起腰板:“夫子,我不怕。”
“勤能补拙,笨鸟先飞,只要我比别人都努力,一定能赶上去的。”
这孩子可真会话,周夫子心底这么想,难怪县太爷愿意给他一张名帖。
他心底多了几分喜欢,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甚至声音极为严厉。
“得好不如做得好,若受了苦就哭哭啼啼,就趁早让你爹带回去。”
“夫子,我不怕辛苦。”
顾佳年认真的作保证:“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请先生看我。”
周夫子挑眉:“这孩子跟其他先生读过书?”
若不然哪来这么多大道理能。
顾老爹连忙解释:“家中有一位老哥读过书,闲暇便教他一些,难得孩子都记住了。”
周夫子也没多问,只:“既然如此,明日开始进学吧。”
书童已经迅速端来茶杯。
顾老爹连忙推了推儿子:“宝儿,快拜师。”
顾佳年在家被教过拜师的规矩,敬了茶,跪下来结结实实磕了头。
顾老爹也将准备好的束脩送出。
等从青松私塾离开的时候,顾佳年怀中多了一本的三字经。
三字经不贵,书肆里面只卖十文钱,但这时周夫子给的,意义不同。
“儿子,以后你就是读书人了。”顾老爹很是高兴,他们老顾家还没出过读书人。
读书识字,就算将来考不名,总能当一个账房先生,总比在地里头刨食轻松。
“走,咱把文房四宝买了,明天就能用上。”
等到了书肆,父子俩便有些看花眼。
顾佳年吸了吸鼻子,总觉得书肆里有一股很是好闻的味道。
“二位可要点什么?”二倒是很客气。
在这书香味浓郁的地方,顾老爹有些束束脚:“我这儿子要进学,想买一套文房四宝。”
二也是个灵人,打量了他们一眼,便道:“请往这边来。”
“文房四宝分别为笔墨纸砚,要读书进学缺一不可。”
“笔墨纸砚各有讲究,不过孩童入学,一开始也无需买的太好,寻常能用的就可以。”
“二位先看这笔,有羊毛笔、兔毫笔,还要更为珍贵的狼毫,最便宜的只十文钱就可,贵的一贯也不封顶。”
一贯就等于一两银子,一支笔就得一两银子,这可是消耗品。
顾老爹心底咂舌,但还是咬牙道:“至少也得是质量上乘,不可用着用着就散架了。”
“那可以看看这一些,虽不算名品,但胜在质量。”
顾佳年扯了扯爹爹的衣袖:“爹,不用买太好,能用就行了。”
“不行。”顾老爹坚持道,“见字如见人,买差了你怎么练字?”
二也笑道:“客人的极对,买好一些,用的时候珍惜一点,一支笔也能用上许久,其实比买便宜的合算,太便宜的质量低劣,沾上墨水都会浮散。”
顾老爹看不懂笔好不好,但他知道一分价钱一分货,最后选了一支一百文钱的。
“这墨怎么卖?”
二解释道:“墨锭也各有不同,且看这颗乃是名将所制,每一枚价值十贯。”
“我滴个乖乖,竟是比笔还要贵。”顾老爹听得心惊肉跳。
“虽然贵,但价有所值,磨开之后质地细密,黑中透亮,且带着淡淡的香味。”
“再看这差一些的,一枚从0文到00文不等,最差的这种墨汁容易晕开,且不好闻。”
顾佳年凑过去闻了闻,确实是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但他还是抬头:“爹,墨锭就买最差的吧,这是每日都要用的,隔一段时间门就得买新的。”
顾老爹有些犹豫。
顾佳年却继续:“纸张也只需能写就行,我们家贫,读书是天长日久的事情,不能浪费。”
顾老爹也反应过来,虽家中现在有银钱,可读书的花销实在是大。
二见他们下了决定,也没多,将最差的墨锭和一刀纸包了起来。
“二位可还要看看砚台?”
砚台的价格,可就比其他三样都要贵,价值几十贯都是寻常。
顾老爹自然是要买的,可顾佳年看了一圈,便抬头问:“二哥,凹陷的石头能当砚台吗?”
光是前面几样加起来,他们今天就花了快两百文钱,更别提昂贵的砚台了。
顾佳年不舍得这么花,他全花光了,爹娘大哥姐姐就得受累。
二想了想,:“倒是也有石砚、瓦砚,不过寻常的石头瓦片,肯定不如特制的好用。”
顾佳年便道:“爹爹给我打一个吧,我喜欢爹爹打的。”
顾老爹摸了摸他的脑袋:“宝儿,咱家还能买得起砚台。”
“能省一点是一点。”顾佳年坚持道,“娘了,以后还有很多花钱的地方。”
二听了,忍不住夸了句:“您这儿子懂事孝顺,将来定是有出息的。”
到底还是没买砚台。
回家路上,顾老爹一边高兴,一边又有些愧疚:“都怪爹爹没本事,连文房四宝都只能买最差的,只怕到了私塾被人笑话。”
顾佳年却:“爹,我是去读书的,他们要笑话就笑话,在他们笑话我的时候,我就多学几个字,很快就超过他们了。”
这话让顾老爹一愣,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宝贝儿子呦,以后你都这么想,不愁没出息。”
等到第二天,天色蒙蒙发亮,顾佳年就不得不起床。
从梅溪村进城,走得快也得半个时辰,从今往后顾佳年与睡懒觉无缘了。
今日送他去读书的还是顾老爹。
顾佳年有私塾发的名牌,拿着名牌入城不需要缴纳入城费,这也是官府对读书人的优待。
当然,名牌只有顾佳年拿着才有用,顾老爹陪同一起进城不用缴纳,分开走就需要。
“宝儿,好好读书,别跟人起争执,有人欺负你就回家告诉爹。”顾老爹千交代,万嘱咐。
“爹爹,我会好好读书的。”
读书生涯正式开始。
因是第一天入学,顾佳年跟着书童,先去见过了周夫子,再由周夫子带着进了学堂。
“这是顾佳年,先生新收的学生,从今往后就是你们的同窗。”
周夫子环顾学堂:“田鸿宝,你往后一个位置。”
“顾佳年,你坐过去。”
一个胖乎乎的男孩站起身,飞快的卷起自己的东西往后走。
“不用这么往后,就坐第二排。”周夫子又道。
田鸿宝又苦着脸换位置。
顾佳年背着书袋坐下来,学着同窗们的样子,将笔墨纸砚一一摆好。
众多好奇的目光落到孩儿身上,顾佳年挺起脊背,做出最为专注的样子。
周夫子又道:“蒙学班刚开始学三字经,已经读到幼不学,老何为。今日只能接着往下教。”
“等下课后,你再来先生书房,将前面的补上。”
顾佳年朗声回答:“先生,前面的我会背。”
周夫子诧异了一下:“且背来听听。”
顾佳年站起身,口齿清晰,从头至尾很是流利。
周夫子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不错。”
临了又道:“顾佳年之前并未进学,尚且能背得流利,你们平时但凡多花心思,也不会还磕磕碰碰。”
话音落下,不少孩子明里暗里瞪着顾佳年。
顾佳年对背后的目光一无所知。
周夫子开始讲课,他便满目求知欲,看得周夫子讲课的声音都明朗一些。
夫子喜欢这样的学生,学生显然不喜欢。
一下课,周夫子前脚刚走,顾佳年正在心底默背,忽然凳子被用力一踹。
孩儿整个人往前,将满桌的文房四宝都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