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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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于以往的慌乱无措,这回女子只是迟疑片刻,眼神也沉着了两分,吸了口气重重点头。

    花榕面带笑意,伏耳凑近低语几句,示意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嫔妾定会心行事,不辜负娘娘嘱托。”她目光灼灼。

    德妃也笑了笑,“你弟弟的事,本宫已经让人去办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如你所愿。”

    闻言,沈榆却未露欢喜,反而有几分欲言又止,“多谢娘娘费心,只是眼下这个时候恐怕不宜有何动作,若是让人抓住什么把柄,弹劾尚书大人滥用职权,届时恐怕只会雪上加霜。”

    听到这,德妃不由多看了她眼,难得露出几分欣赏,“也罢,待这阵子风头过了再,届时随意顶替一个名额,也不是大事。”

    沈榆笑着点点头,“一切全凭娘娘做主。”

    没有在紫华殿待太久,出来时天灰蒙蒙一片,乌云压顶,好似随时都会落下倾盆大雨,这夏季的雨水来的快去的也快。

    回到静月苑,雨水接踵而至,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着地面的污垢,宫人们只能候在廊下窃窃私语,言语间谈论的都是绪昭容一事,觉得绪昭容一死,这宫里就是她一人独宠,今后还不知何等风光。

    “主子可要将人要过来?”听竹端上茶点。

    沈榆靠坐在那看着书,指腹轻轻滑动着书页,“自然要问,你待会就去给陈妃送一壶花茶。”

    听竹似有疑惑,“陈妃如此谨慎,您觉得她会轻易将人交出来?”

    以陈妃娘娘的性子,未必会轻易信任主子,更何况还是一个如此重要的把柄。

    “既是娘娘吩咐,我自然无论如何也要办好。”她眼帘微垂。

    人要过来是她的事,但陈妃给了什么人,就与她没有关系了。

    听竹点点头,“奴婢待会就去送花茶。”

    随着屋里只剩下一人,沈榆望向窗外那乌云密布的天空,一撑着下颌,静静的感受这场暴风雨的洗刷。

    绪昭容病重,皇后时常会去看看,自此也免了各宫的请安,谁也不知道绪昭容能不能撑到封妃的那一日。

    听竹的确从陈妃那得来了一个位置,沈榆当然告知了德妃,怎么做那是对方的事,至于结果,其实已经出来了。

    因为绪昭容的病情,皇后提议早日回宫,毕竟京中有整个太医院,如果能拖延一些时日自然还是拖延一下好。

    沈榆不知道霍荀怎么想,大概朝中政务繁忙,听闻自从那日之后,就未再去过桦枫轩,当然也没有去其他人那。

    回宫的前一日,寂静的夜色下忽然响起久违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屋里屋外瞬间跪满一地宫人,沈榆正在看书,这些时日给太后推拿的进展不大,太后太过老练,她也不敢操之过急,平时也只是一些讨巧的话,但是时间长了,等她已经成了太后必不可少的习惯,很多事情自然也就体现了。

    “嫔妾叩见皇上。”她立马放下书,屈身行礼。

    男人已经迈进屋里,这回没有亲自扶她,只是“嗯”了一声就坐在对面。

    烛火摇曳生姿,男人那张线条分明的轮廓看不清喜怒,好像只是闲暇之时过来坐坐。

    沈榆瞥了听竹一眼,示意不用上茶,继而自己拿出茶叶,亲自冲洗茶具冲泡。

    屋内瞬间萦绕一缕玫瑰的清香,夹杂着屋外虫鸣啼叫,霍荀靠坐在那静静的望着女子行云流水的动作,她真的很懂的察言观色,永远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这一点就连贤妃也无法比较。

    缓缓将一盏茶递过去,沈榆轻声道:“行宫的玫瑰品相不如宫里,皇上且将就将就。”

    茶汤随之渐渐变色,水中依稀可见一角嫣红含苞

    待放。

    “品相与口感并无关联。”他语气平静。

    沈榆微微抬眼,“在御膳房纵然糕点味道极佳,可若是品相潦草,这盘糕点也是上不了桌的。”

    视线逐渐交汇,男人嘴角带着几分几不可见的弧度,“听母后你心灵巧,朕倒还未试过。”

    女子低头浅笑,起身来到男人身后,五指轻轻覆在他肩颈处,拇指在风池穴顺时针按揉,过了片刻,又继而按揉天柱穴。

    屋里寂静无声,霍荀微垂着眼帘,感受着那柔嫩的指尖轻揉按压,那股酸胀感逐渐消散。

    沈榆察觉到对方的紧绷,但只是一瞬间,对方还是选择相信自己,明这么多天的浓情蜜意还是有进展的。

    平时里霍荀肯定从不让人近身,更别提靠近这些敏感部位,一个不好那都是会要人命的。

    “若早知道,朕应该日日过来。”男人声音低沉。

    沈榆轻声道:“这是太医的活,嫔妾只有一双,如何能伺候完太后娘娘又来伺候皇上?”

    话音刚落,她忽然被人揽入怀中,骤然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那只大也紧扣着她腰间,一点一点用力。

    “现在连伺候朕都没有时间了?”他黑眸暗沉。

    女子眼神闪烁不定,两颊渐渐泛上赧红,低着头声音轻细,“皇上总喜欢歪曲人意。”

    随着下颌被人抬起,唇角忽然多了抹温热的触感,继而便是铺天盖地的掠夺,炙热的气息逐渐将她包围。

    沈榆轻轻揪着男人衣袖,顺从迎合,随着四周场景变化,她忽然被抱至床榻上,肩头也猛地一凉。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不合时宜的声音,“启禀皇上!绪昭容想求见皇上一面!”

    李长禄的声音带着十分的为难,可望着绪昭容宫女那焦急的模样,又无法狠下心把人拒走,自从那日之后,皇上便再也没有去过桦枫轩,绪昭容也没有再派人求见过,眼下绪昭容愿意低头求和自然是好事,可为何偏偏总挑在这个时候。

    烛火晃动,映出两道斜影,屋里也陷入诡异的宁静。

    沈榆整理了下衣服,神色认真的望着男人,“皇上去吧,嫔妾不会多心的。”

    四目相对,霍荀眉间微蹙,“你觉得朕该去?”

    沈榆忽然低下了头,嘴角带着几分苦笑,“换作以往,嫔妾自然是一百个不愿,但是昭容娘娘如今病危,必定想要皇上陪在身侧,倘若臣妾有一日也是如此,必定想要见皇上最后一面。”

    其实去不去,最终都是一个结果,比起绝望,遗憾反而还能留有几分美好。

    床帷下昏暗,女子一缕发丝垂落在耳侧,目光沉静宁和,一只还轻轻拉着他衣袖。

    “你与她不同,自然不会这般。”霍荀摸摸她脑袋。

    沈榆没有话,只是眼睁睁看着男人的身影一步步消失在视线中。

    这个不同有两个含义,一个是真的不同,一个是性格不同,所以她不会和绪昭容一样折磨自己导致郁郁而终,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不同。

    “这绪昭容每一回都是如此,总是与您过不去。”听竹走了进来,但似乎也无法去抱怨一个将死之人。

    沈榆来到窗口处,望着夜色下那轮下弦月,周边的黑云仿佛随时会将其遮盖。

    “她不是与我过不去,她是与自己过不去。”

    她无奈的轻叹一声,“早些歇息吧,明日还得启程回宫。”

    带不走的终究得留下。

    和一个男人赌狠心,从一开始绪昭容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今晚月色稀薄,静月苑离桦枫轩有一段距离,李长禄提着灯笼走在前头,此时此刻也摸不准皇上的心思。

    眼看着地方

    到了,桦枫轩灯火通明,外头还有几个太医在窃窃私语,直到看见来人,连忙跪倒在地,“微臣叩见皇上!”

    略过众人,霍荀径直迈入里屋,一股药味扑面而来,里头并无人伺候,只有女子衣着单薄的靠坐在床榻上,中还拿着一根缠丝翠玉银簪,细细的摩挲着,往日那张清丽的面容此刻毫无血色,眉眼间充斥着忧愁。

    看见来人,她也未下去行礼,只是双目含泪痴痴的望着男人,“皇上臣妾戴这个好看,可是臣妾如今这个样子,无论戴什么怕也是丑极了。”

    霍荀眉心轻拧,“无论何时,你也比旁人貌美。”

    闻言,女子眼角滑落一颗豆大的泪珠,苍白的面上露出几分执着,“那兰贵人呢?在皇上心里,臣妾与她究竟谁更貌美?”

    女子单薄的身影瘦弱了不少,霍荀迈步上前,握住那只细弱的,“人各有心,心各有见。”

    “那在皇上心里,臣妾究竟算什么?”

    绪昭容娇眉紧蹙,声音哽咽,“为何那日是她而不是我!”

    听到此事,霍荀似乎也在忍耐,但语气依旧平静,“此事朕已经过许多遍,你身子不适,不宜出宫。”

    从来不会有人在他面前揪着一件事不放,他也无须向任何人解释。

    “所以在皇上心里,臣妾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被替代的物件?”女子泪如雨下,连着呼吸也在颤抖。

    上回不是自己,也可以是旁人,原来她与旁人没什么不同。

    突然松开了她,霍荀眼帘微垂,“朕会为你寻遍名医,你会好起来的。”

    女子想抓住他的袖摆,急切间骤然跌落在地,面无血色的脸上布满泪痕,双目已经哭的红肿模糊,却还是紧紧望着眼前的人。

    “臣妾只是想知道在皇上的心里,可曾有丝毫片刻的爱过臣妾?”她宛若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死拉着那抹袍角,被泪水模糊的双眼里全是希冀。

    男人脚步一顿,须臾,径直离开了内屋。

    “照看好绪昭容。”

    外头传来一道叮嘱,以及太医们的颤声应答。

    宫女进来时只看到自家主子跌落在地,脆弱的一碰即碎。

    “主子!”她连忙上去想将人扶起来。

    “为什么”绪昭容无力的倒在她身上,渐渐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为什么皇上连一句敷衍之话也不愿意了”

    “皇上肯定是在乎您的,不然也不会破例给您封妃,您不要多想了。”宫女急的双目泛红。

    女子呆呆的望着男人离开的方向,一行清泪滑落至下颌处,她苍白的唇瓣微微蠕动,几不可闻,“是吗?”

    她也以为自己是不同的,可是渐渐的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她也不再是那个例外,直到如今,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

    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宫女连忙往外喊道:“太医!快来人!”

    那颗清泪随着臂垂落在地,外头的太医也纷纷闯入,只余一室慌张嘈杂。

    今夜的行宫注定有人彻夜难眠,也有人就此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