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番外(一)
《鹤丸篇》
本丸的大门已经破败不堪, 一路清理到最后,空气里都是木头腐朽的味道,还有愈来愈浓烈的暗堕气息。
听到天守阁传来少女的惨叫声,机动最高的九原杉最先冲了进去, 其他刀剑紧随其后。
穿着稽查队黑色制服的少年杀死了算弑主的暗堕刀,救下了屋内被五花大绑的审神者,把她交给了笑面青江。
九原杉并没有因此放松, 反倒紧皱着眉头, 这个本丸还有四道气息……
“心!”
孩话音未落, 刀尖就穿透纸门砍伤了最靠近门边的鹤丸国永,太刀反手就是一刀,他身边的其他同僚也很快掩杀上去, 干掉了偷袭了四振暗堕刀。
鹤丸国永站不住似地靠在墙上,滑下去的时候在墙面上留下了大片血渍。
“鹤丸!”九原杉一惊,闪身到鹤丸面前, 毫不吝惜地将灵力倾倒在付丧神身上, 等灵力转过一圈后孩才反应过来, “鹤丸!”这次是气的。
鹤丸国永只有一点皮外伤,就是最初被砍那浅浅一下,墙面上的血是之前敌人溅上去的。
以九原杉的眼力,本该轻易看穿太刀的把戏,却是关心则乱, 在大脑对看到的东西进行分析之前就冲了过来。
“吓到你了?”鹤丸国永见孩气的呼吸都粗重起来, 连忙道歉, “抱歉,抱歉。不该拿这种事情吓你的,对不起。”
九原杉继续瞪他。
“伤口好疼呢,主人。”鹤丸国永立马改变策略开始装可怜。
孩到底是心疼他,低下头专心治疗太刀臂上那一道伤。
“鹤丸在想什么?”如果不是太刀刚刚在出神,也不会被对方趁虚而入。鹤丸虽然平时爱玩闹,但在战斗的时候非常可靠,这实在不像是往日的他。
“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鹤丸?”
鹤丸国永活动了一下回复如初的手臂,笑着揉了揉孩的脑袋,“想起一些往事罢了,鹤回去后再跟您吧。”
*—*—*—*
我是鹤丸国永,造于平安时代的太刀,一直流传至今日。旁边这个被我气的鼓着脸颊的孩子,是我现在的主人,名为九原杉。
九原杉,这个我很少有机会出口,却在心底默念过无数遍的名字。
鹤喜欢这孩子,喜欢到愿意陪他度过一生,我甚至想过,哪怕这个孩子早夭,我也愿意做陪葬品,就这样,一直陪着他。
陪葬品,对于我而言,这是个算不上陌生的差事,谈不上喜欢还是讨厌,毕竟,能作为陪葬品随主人下葬,代表了主人生前对我的喜爱。
拥有不少次作为陪葬品的经历,就代表着,我很有人气吧。
但是……在坟墓里陪着尸骨腐朽的日子,真的是冰冷又寂寞啊。
所以才是没法讨厌也没法喜欢,因为被喜爱,因为那漫长的冰冷又寂寞的时光。
生命中要是缺少惊奇,心会先于身死去。
这是我在坟墓中躺了多年的心得体会。
所以,如果这一次,我愿意为了那孩子主动陪他陷入永恒的长眠,那就明,我爱着他吧,比喜欢还多一点。
人心真是奇怪呢,在时之政以人身降临之后的我经常会这样想。
三十年前,连续多次降灵的技术逐渐成熟,稽查队刚刚成立,时之政却正值混乱。
审神者的人数有严重的缺口,时间溯行军的兵力远超刀剑付丧神,次次出阵都可能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战斗。
那些年的稽查队,与其是维护治安的部门,倒不如是时之政的尖兵部队,面对的永远都是最艰难最危险的任务。
这是一支伤亡率极高的队伍,那些最优秀的审神者都是如此,更不用冲在最前面的刀剑付丧神。
他们一度被当做快速消耗品。
这不是出于什么恶意,而是现实所迫,不这样,就维持不住战线。历史被随意更改,所有人都无法承受那样的后果。
拿分灵作为消耗品,让他们在频繁的战斗中提高练度,又破碎于刀光剑影之中。本灵收回力量后会变得更强,可以召唤出更多新的付丧神继续投入战斗。
这样残酷的循环,是本灵们自己同意的。
此种情况下,审神者手下的刀剑付丧神流水一样来来去去,刀剑付丧神们也会面临快速易主的问题,相互之间很难产生多少深刻的羁绊。
倒不如,为了避免事后伤怀,双方都默契地保持了距离。
除了那种对主人比较热忱的刀,比如压切长谷部,比如龟甲贞宗,还有加州清光、药研藤四郎、巴形,以及许多比较亲人的短刀。
这种刀往往都更容易短命,不是为了保护审神者死在战场上,就是因为一次次无法守护主公的负罪感和挫败感,自己走向灭亡。
顺带一提,曾经跟我共事过,现在也拥有同一位主人的光坊,他也是那种较真的傻子,送走了18位主人后自己还活着,也不知道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虽然还活着,却一度精神崩溃到连本体都拿不起来。
平安老刀还是比较会审时度势的,看得开也够自我。
作为平安刀的我,运气比光坊好那么一些,在10年前死到了第九位主人,然后我就逃跑了。
我承认刀是工具,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本灵答应的事情是本灵答应的,20年不止歇的征战对得起时之政给的好处了,我出于自己的意志,选择在此时停止。
我跟着这次战斗中被我救下来的姑娘到了她的本丸,从此生活在了这里。
出身稽查队的我消耗灵力不菲,对于这个姑娘来是不的负担,所以我选择了封印自己的大部分力量,和她结下间契。
因为救命之恩和不完整的契约,姑娘待我比其他刀要客气优容。
她是个好主人,有着女性特有的温柔细腻,会心的照顾到每一振刀的感受。作为上司来讲的话,除了能力平平,性格优柔寡断之外,我也不出她有什么不好了。
作为被优待的一员,过于宠爱放纵刀剑这一点,我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直到初代因灵力衰退卸任,我们迎来了第二任主人。
那真的是个傻孩子,年幼稚嫩却不懂得示弱,总是死撑着。倔强、死心眼、不愿意欠人半点、出了问题习惯性地归错于自己,心肠又过于柔软。
明明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和优渥的家世,却不懂得利用这些优势压制身为下属的刀剑付丧神。
新召唤出的山姥切国广也是个单纯过头的家伙,这两个可怜,我还在观察这位新主人的时候,他们就被本丸的大家欺负的想逃走了。
我是真心想叹气的,却又不得不站出来。我不惜威胁同伴来保护这孩子,不光是因为孩是个灵力强大性格温柔的主人,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更因为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明明有着主人之名,有强大的力量和优渥的家世,有时之政做后盾,这孩子为什么无法做为主人真正控制这座本丸。
两任审神者之间相隔时间太短,付丧神们抵触情绪强烈,本丸的大家被宠坏了,还有刀刻意挑事儿……这些都是原因,但不是全部。
那是个年幼的孩子,刀剑付丧神们却把他视为“主公”,肆意地发泄自己的不满,等待着他用或温柔或强势的手段整合这座本丸,自己则作为下属决定要不要再次效忠,他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过程。
但那确实是个年幼的孩子,他虽然也知道自己是“主人”,但实质上根本没有真正站在这个身份立场上思考问题。
他把这些付丧神视作真正的人类,甚至因为大多刀剑付丧神的成熟的外表,把他们当作“长辈”来对待。这一点,从孩刚开始对三日月、一期一振等刃的称呼上就能看得出来。
他的是“三日月殿”、“一期先生”。
因为这种潜意识的认知,孩在和外表年龄相近的乱他们产生矛盾后,并不是作为主人采取动用武力或在时之政寻求支持的方式确立自己的权威,而是在期待烛台切、一期一振、三日月宗近……这些所谓的“长辈”、“大人”来给自己一个公平的裁决。
有着自己立场和偏向的“大人”当然是没有什么“公平”的,所以孩只能一次次失望,一次次委屈自己服从“长辈”们的裁决。
这种心态一直持续到手合场那件事发生,所有温情的假象都被破,孩不得不面对现实。
但他还是没有把刀剑们当做下属,这次是当有过节的陌生人了。
我的主人,唯独在山姥切国广面前,有做为“主人”的意识。问题就在于是不是自己亲手锻造召唤的刀,有没有那种归属感。
这个孩子,稍加引导的话,绝对会是个值得效忠的主公。
所以人心真是奇怪,被初代审神者体贴相待的时候,鹤觉得对生活很满意,却没有这种舍我其谁的使命感。
等看到这个稚嫩又倔强的孩子走的跌跌撞撞头破血流的时候,鹤就觉得不站出来不行了。
那一场灵力污染净化原本是我预排好的剧情,却没想到,当那孩子朝我伸出手的时候,深陷其中的,是我自己。
人会深爱自己为之付出一切的东西,鹤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等我一路护着主人到最后的时候,也不计较平安刀的自我和从容有余了,稽查队的生活也愿意再次接受,残酷的刑罚也能撑过去……只要,能再次见到那孩子。
“你是我最中意的主人”,契约回应似乎也只能给这孩子了。自今以往,从今往后,再没谁能让鹤这般掏心掏肺。
我深爱自己的主人。
如果我对他有什么不满,唯独一件,山姥切国广。
每一次,在我和他之间,主人都选了那个经常丧气满满的傻白甜。
*—*—*—*
“今天那个场景,跟鹤以前在稽查队执行任务的时候微妙的重合了呢。”已经执行完任务的鹤丸国永抱着九原杉坐在本丸天守阁的榻榻米上起自己以前在稽查队的经历,“……所以有些走神,抱歉,让主人担心了。”
当年,一路冲到天守阁的鹤丸已经受伤,被敌人偷袭之后几近碎刀,他当时的主人也只是皱眉看了他一眼而已。
就是那没多少温度的一眼,坚定了鹤丸偷跑的决心,在对方死后迅速破坏了队徽中的定位装置,脚底抹油溜的飞快。
现在他虽然再次回到了稽查队,但九原杉和那个人的冷漠完全不同,不用那样试探他也知道。但在那一瞬间,鹤丸就是坏心眼地想看孩为了他快哭出来的表情。
九原杉是知道鹤丸国永不喜欢太过紧张的稽查队,想要更加悠闲的生活的。而太刀去而复返,都是为了他。
“鹤丸。”孩讨好地在太刀肩头蹭了蹭,抬头看他,“谢谢你肯陪着我。”
“不过就这几年,等我们去不夜山社了,到处找妖怪的日子还是很有趣的。”猫妖头上的耳朵不安地抖动,身后的尾巴搭在太刀膝上,目光殷殷,“就等我一段时间,好不好?”
“将来,不管鹤丸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满足你的愿望。”
鹤丸国永见孩上钩,挑起一边眉毛,金色的眸子里有亮亮的光,“真的?”
九原杉认点头。
“那你现在先答应我件事儿。”鹤丸国永凑到孩耳边,嘀嘀咕咕了一堆。
九原杉随着鹤丸的话时不时睁大眼睛,偶尔还会忍不住笑出声,最后又犹豫起来。
“真那么干,长谷部会暴跳如雷,烛台切大概也会生气……还有啊,山姥切会吃醋的。”
鹤丸伸手揪着孩的脸蛋儿,“主人刚刚怎么答应我的?”
“再给你一次机会,选我还是选山姥切国广?”
九原杉知道这是个要命的问题,非常识时务地靠在太刀身上,甜甜道:“选鹤丸。”
鹤丸国永抱着孩得意地笑:鹤不可能赢不过傻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