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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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宝音气极了,但是入了夜,听到地上传来的喷嚏声,还是禁不住软了心肠。

    入了冬,地上寒凉,他身子骨又不够强壮,若是病了可怎么好?虽然气他,还是道:“你上来吧!”

    顾亭远立刻跳起来,抱起被子就上床。

    连一眨眼的工夫都不要,就躺平盖好被子,这才带着轻微的鼻音道:“多谢娘子。”

    谁要他谢?陈宝音懒得理他。

    但身侧传来的凉气,还是让她忍不住伸出一只脚,踢了踢他:“起来。”

    “娘子有何吩咐?”顾亭远转头看过来。

    一片昏黑之中,他瞳仁微微发亮,显得湿乎乎的。往日里看着瘦长的身躯,将被子顶起山一样的轮廓,竟显得粗犷厚重。

    像一只趴卧的大狗。

    “你下去跑几圈。”陈宝音收回脚,掖了掖被子,把被窝守好了,才道:“跑热了上来。”

    顾亭远看着她,慢慢弯起眉眼:“是,多谢娘子关心。”

    “呸。”陈宝音嫌弃道,“少自作多情了。”

    顾亭远才不跟她争这个,她担心他着凉,所以让他下去跑热乎了再睡,他心里知道。

    跳下床,穿好鞋子,在屋里绕着桌子跑起来。

    陈宝音听着跑动的声音,自然睡不着了。她侧过身,一撑腮,看着他跑。

    “往左跑。”

    “转过身。”

    “换回来。”

    “倒着跑。”

    等到顾亭远跑得气喘吁吁,脚步声不再连贯,开始踉踉跄跄,才嘴角一弯:“上来吧。”

    “多谢娘子下留情。”顾亭远拱了拱,才拿帕子擦了擦汗,在桌边倒了杯温水。

    陈宝音听着他喝,也觉有些口渴,于是道:“给我倒一杯来。”

    “是。”顾亭远倒了杯水,端到床边。

    陈宝音坐起来,要接过杯子,但他将杯子举起,声音低哑:“水有些凉了。”

    “凉不了。”陈宝音道,伸去够杯子。

    他们睡前会准备一壶热水,夜里口渴了饮用。但这会儿半夜了,水一定不热了,但还是温的。

    “真的凉了,我不骗你。”顾亭远仗着长,把杯子举得高高的,“我”

    他低声了句什么。

    陈宝音没听清,正要张口问,忽然他仰头喝了一口,随即低下头来。

    “顾呜呜呜——”

    她终于知道他刚才的什么了。他,我含热了喂你。

    “顾亭远,你不要脸!”喝完一杯水,陈宝音气得脸都热了,十指成爪,对准他当胸挠过去。

    顾亭远将杯子一扔,单搂过她,往床里面滚去。

    “你好了没有?”

    “你快点!”

    次日清晨。

    桌上摆着白粥,豆腐包子,咸菜丝,茶叶蛋,热气腾腾,喷香扑鼻。

    顾舒容看看左边,又看看对面,来回打量几遍后,她道:“你们吵架了?”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

    顾舒容挑了挑眉,看着两人。

    就连埋头喝粥的兰兰,都抬起头来,视线在姑姑和姑父的脸上掠过。

    但她是个孩子,她什么也不懂,低下头继续喝粥。

    “有!”陈宝音狠狠看了一眼旁边。臭男人,好意思没有?她偏要戳穿他。

    顾亭远一脸震惊,好似没想到她会如此。昨天晚上,她枕在他臂弯里睡去时,可不是这样的。

    他眼睛里流露出些许委屈,但天亮了,陈宝音又是那个清明警醒

    的陈宝音了,她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他,低头吃早饭。

    见状,顾舒容皱起眉,道:“阿远,你怎么又惹宝音生气?”

    “我错了。”顾亭远垂头,脸上懊恼。这事的确怪他,是他沉不住气,没想清楚,做出叫人误会的举动。

    顾舒容把筷子一拍,提声道:“知道错了,就不要再犯!宝音是多好的姑娘,你惹她生气,你亏心不亏心?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顾亭远回答道。

    “噗嗤!”两声喷笑,分别来自陈宝音和兰兰。

    顾舒容也想笑,眼角抽动着,但是顾亭远抬起脸来,冲她讨好地笑:“姐姐,你看我和黄豆金橘长得像不?”

    这下顾舒容也绷不住了,一拍桌子,道:“你正经点!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见弟弟还在吃着,一把夺过他里的半个包子,无情道:“不许吃了!去上差吧!”

    “”顾亭远。

    他早饭吃了一半都不到,就不许他吃了?

    扭头看看外面,冷风呼呼的,刮得院子里的树杈子都晃动起来,他担心自己才走到翰林院,就要饿得肚子咕咕响。

    偏偏陈宝音还雪上加霜,眉头一竖,道:“把荷包交出来,不许路上买吃的!饿饿肚子,好好反省反省!”

    顾亭远闻言,大为震惊,好不委屈:“我昨晚”

    “你还!”陈宝音担心他乱话,猛地拍桌子,喝道。

    顾亭远想,他昨晚跑了半宿,半个包子补不回来。但媳妇不让,他只得咽回去:“那好吧。”

    将荷包解下来,放在桌上。

    委屈巴巴的,起身拿上帽子,双抄进袖筒里,缩起脖子,顶着风出了门。

    “宝音别可怜他。”顾舒容收回视线,看向宝音道:“他装模作样呢。”

    一个大男人,少吃几口,饿不死。

    陈宝音本来有点心软了,闻言立刻道:“我才没心疼他。”低下头,大口吃包子。

    别他昨晚出了力气,她也是一样!要补!

    顾亭远还没走到翰林院,肚子就已经咕噜噜的。他望着街道两旁叫卖的吃食,热汤面,包子,馒头,炊饼,豆花白腾腾的热气,模糊了贩的脸庞,只隐约得见热情与吆喝。

    “唉。”他摇摇头,缩缩,加快脚步前行。

    进了翰林院。

    “张大人。”

    “胡大人。”

    他与诸位大人见礼,最后才看向冯文炳,拱了拱,便坐到位子上。

    冯文炳与他不睦,顾亭远从来也不假装他们很好,更不会装作自己胸怀宽广、不计较从前。不睦就是不睦,冯文炳看他不顺眼,他还看冯文炳不顺眼呢!

    “哟,什么动静儿?”冯文炳的眼角斜向旁侧,落在顾亭远的肚子上,讥笑道:“顾大人家中困窘至此,连早饭也吃不起了?”

    咕噜噜的声音,一阵接一阵,叫人忽视不得。

    几位大人朝这边看过来,一位大人问道:“亭远,未吃早饭?”

    “惭愧。”顾亭远朝胡大人拱拱,“今早起得迟了,没来得及吃。”

    诸位大人都笑起来。

    “天冷了,起床的确是件困难事。”

    “我也差些儿起迟了,多亏出门时夫人给我塞了两张炊饼。”

    冯文炳趁插话:“顾兄不是自诩夫妻情深,怎么顾夫人没有为你塞一张炊饼吗?”

    他这话,实在讨人嫌。

    诸位大人都知道两人不睦,但冯文炳问的这话,他们也想知道答案。

    有人捋捋胡须,调侃道:“莫非吵嘴了?”

    “顾也是好性儿。”

    就陈宝音跟冯夫人吵嘴的事,这些大人们也都有所耳闻。那可不是个善茬儿,性子一顶一的爆烈。难怪以顾这样的好脾气,都能吵得起来。

    顾亭远低头撰写着,口中道:“惭愧。”

    一旁,冯文炳眼睛闪了闪。

    一天很快过去。

    下差后,顾亭远满怀期待地往家赶。都过去一天了,宝音消气了罢?

    他想买两张肉饼,带回家给宝音加菜,但是想想空荡荡的腰侧,不得不作罢。

    “顾,一起走啊。”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顾亭远回头,看到一位姓王的同僚走来,道:“王大人。”

    “这天儿可真是越来越冷了。”那位王大人亦揣着,缩着脖子,匆匆走来。

    两人结伴往外行去。

    走到一半,忽听前方传来女子凄然的哭泣:“你休想!我绝不会和你走的!”

    紧接着便是男子豪横的声音:“你卖身葬父,我替你父出了安葬费,你便是我的人了。”

    “你,你——”女子似语塞,“你不是好人!”

    顾亭远与王大人闻声看去,只见当街站着一名男子,身材粗短,眼鼻厚,生得很是丑陋。

    “姑娘可怜。”王大人看向男子对面,面有泪痕,楚楚动人的年轻女子,露出义愤之色,“葬不起老父,已是可怜,此人趁火打劫,不是好人!”

    着,拔脚走上前:“住!”

    顾亭远没有跟上去。

    他望着前方一幕,既惊,又畏。前世也有这一出,但是发生在两年后。怎么

    他心头凛然,扬声道:“我太饿啦,我赶回家吃饭,王兄告辞。”

    脚底抹油,快速溜了。

    听到这一声,王大人回过头,面露愕然。随即,皱起眉头:“怎么丝毫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

    他收回视线,昂首阔步,走上前道:“住!放开她!”

    容貌丑陋的男子,与身披孝布的女子,眼底同时掠过讶色。视线在人群中扫过一圈,都有些错愕。

    “晦气!”男子面露恶色,一甩袖子,恶狠狠道:“别再让我看见你!”

    他很快带着家仆走了。

    王大人便对那女子道:“姑娘,你安全了。”

    女子冲他盈盈一福:“多谢这位大哥。”

    远处,顾亭远借着摊贩的遮蔽,看着王大人拿出一锭银子,给了那女子。而那女子稍加推拒,便接了过去,感激地谢过,然后离开。

    他没有立即离去。一直注视着女子的背影,直到她没入人群中,才收回视线。

    “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天色已经黑透,顾舒容打开门,“宝音都等急了。”

    他往常回家都是一下差就回,准时得很。今日晚回来了大半个时辰,真让人着急。宝音,他再不回来就出去找他。

    闻言,顾亭远脸上露出慌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