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蠢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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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雨纷乱,梵婴早已经睡下。

    昏暗的室内,只剩下一盏蜡烛。

    这一豆灯火,却照亮了梵识意的路。

    梵识意一身冰冷的血腥气,带着湿淋淋的夜雨气息,轻轻推开了房门。

    他的眼眸在黑暗之中完全呈现出入魔的红色。

    然而出乎意料,他没有陷入狂暴状态,而是如同自愿入笼的野兽一般来到了主人的身边。

    宫仆大多都知道这时候不要去惹他,都是安安静静的。

    梵识意身上黏腻的血早已经被雨洗干净了,他想了想,吩咐了准备沐浴,决定清洗干净之后再来见她。

    一刻钟之后,梵婴的眼睫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他的指轻轻而柔弱地勾住她的,疲惫的面容上一双眼睛轻轻而安详地闭着。

    她起身,吹灭了那最后一盏蜡烛。

    他就这样在她床头睡着了。

    系统胆战心惊地问她:“他的心魔越来越重了,你不怕他有一天杀了你吗?”

    梵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望着窗外的夜雨,道:“很快就要下雪了呢。”

    这一场雨,到底是为何会在初冬下起呢?

    梵婴想起那天,也是有雨的。

    漫漫长夜,灯火通明,她中的长剑也冰冷,带着雨水的腥气。

    她走进殿中,看着其上端坐的女人。

    女人并不意外,而是在黑暗之中道:“你终于来了。”

    梵婴向她伸出,她却没有将事先写好的懿旨交给她。

    梵婴便自己去看。

    果然,那上面并不是自己的名字。

    而是大皇兄。

    梵婴笑了笑,森冷的:“就算是这样,你也只想着把位置交给那个废物是吗?”

    皇后没有话。

    但是一切都在梵婴预料之中,否则她不会策划这一场夜行逼宫。

    她唯一不明白的一点就是,既然早已经不准备把位置给她,一开始定下的人选,王太女的人选,却是她呢?

    她叹口气,将冰冷的剑伫在身侧,半跪着,温和地将面容伏在皇后的膝头,仿佛是在告别。

    皇后笑了一声,温暖的指拂过她的黑发。

    “是为了让我转移世人的注意力,让皇兄安然长大,安然拓展势力,对吗?”梵婴轻声道。

    皇后抚摸她发丝的动作渐渐变慢。

    梵婴不再留恋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莞尔笑了:“不过,母后,我并不伤心,我很快意。”

    她伸,追随着她的人便递给她一个盒子。

    皇后似乎知道那是什么一般,第一次怯懦地唤她:“阿婴,你不会的,对吗?”

    她第一次看见如此刚强的母亲露出这样的神态,又笑了。

    她残忍的笑意在刀光映照中看上去绮丽又疯魔,夕阳燃烧一般灼人眼球。

    她牵起皇后的,引导着她打开盒子。

    盒子轻轻地弹开,露出里面的人头。

    皇后看着那熟悉的面容,一瞬间,沉寂无声。

    她像是终于死了心。

    梵婴对她笑,像是恶魔。

    她抵着皇后的额头笑:“母后,知道我为什么快意了吗?”

    箱子中,大皇子死不瞑目的脸惨白,微张的肿胀的口中,含着一枚玉佩。

    那是他当初送给闻燕的玉佩。

    梵婴当然会记恨他所做的一切,就算梵识意已经离开,闻燕也已经死去。

    但是她不会忘记自己的乐子是因为谁消失的。

    她多么无辜啊——她只是想找乐子而已,天知道大皇兄害死了她其中一个乐子,又让她对另一个乐子失去了兴趣。

    甚至还想害死她。梵婴十分痛心。他真是太该死了!

    梵婴的“砰”一声关上箱子。

    她叹息一般道:“我倒是不知道,母后原本不是重男轻女的,为什么却让我为大皇兄当靶子当了这么多年——不过我不在意了。”

    “我宽宏大量。”她偏过头笑,“你看,我一剑就杀了他,他应该没多痛吧?”

    皇后像是死人一般,死死地看着她。

    “感谢母后教给我这个道理,想要的,当然不能讨来,自然是要抢来,紧紧握在里才对——”她话音一转,“不过既然这样,母后对我来也没什么用处了。”

    一道剑光闪过。

    梵婴稳稳扶住皇后偏移的身躯,让她端坐在那里,像是活着那样。

    她怜悯地看着她。

    让她保持这种体面,就是她报答她这些年教她这些道理了。

    皇帝还在床榻上,紧闭着双眼。

    梵婴静静看着他,忽然笑了:“既然父皇爱睡,就长长久久地睡过去吧。”

    皇帝睁开眼睛,眼眸中一片清明。

    看见她溅了半张脸的血,不像人的模样,皇帝猛烈地咳嗽了一阵。

    梵婴有耐心地等着。

    甚至歪头一笑:“父皇要喝水吗?”

    皇帝张嘴,却什么都不出。

    梵婴笑了笑:“父皇应该拟定了传位圣旨了吧?在哪里呢?”

    皇帝喘息着:“你你这逆女”

    梵婴眼眸弯弯:“父皇传位给我,我留父皇一命,我也不愿意坐实了谋逆的名头呀。”

    这言下之意,就是你不传位,我就坐实名头,杀了你。

    皇帝最终还是妥协了。

    不过梵婴也没留下他的命就是。

    这名存实亡的太上皇,也总会有威胁的。

    只是无人敢她谋逆。因为大家都知道“大皇子因为她是王太女,篡位谋逆,弑母后又要弑天子,最终被王太女一剑斩下头颅,陛下受惊传位给王太女”。

    梵婴的一切来得名正言顺。

    她不会放过把自己当靶子使的人,所以大皇子永远被刻在耻辱柱上,也没有全尸。

    而爱子心切的皇后,她让她体面又不体面地死在了殿堂之中,与爱子的头颅一同长久守候。

    梵婴登基前,皇帝也死了,因为在病中,因为大皇子谋逆而受惊吓过度。但谁又知道到底是不是如此呢。

    那一个雨夜,洗干净了梵婴身上,剑上所有的鲜血。

    也再度清洗了一遍这个血染的宫廷。

    梵婴又变得一尘不染地干净。

    系统看着她的记忆,突然觉得一阵悲凉。

    虽然是她杀的人,但是系统却想,它的确开始站在她这边了。

    梵婴坐在床榻上,指拂过这狗的黑色长发。

    狗醒了。

    他依恋地看着她,就算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依恋。

    他告诉她:“阿婴,修界那边催促我。”

    催促他做什么?他们当然都知道——催促他处死梵婴。

    梵婴在黑暗中,温柔地问他:“王兄,你会处死我吗?”

    梵识意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不会死。”

    “你死了,我也不会死吗?”梵婴问道。

    “阿婴,”梵识意唤她,“我已经处死了大司空。”

    梵婴笑了:“王兄真的会完成我每一个心愿。”

    梵识意疲惫地笑了笑,随后答道:“阿婴还有什么愿望?”

    梵婴握住他的指,柔声道:“王兄,我想做一个普通人。”

    梵识意的眼睫颤了颤,随后问道:“为什么?”

    梵识意想起当年,他带她出门,华灯初上,她笑眼弯弯,如同普天下任何一个少女一般。梵识意当年问她:“你许的什么愿?”

    那时梵婴眼眸天真无邪:“我想成为一个普通人。”

    她看着梵识意的眼睛明亮而让人怦然心动:“这样的话,大皇兄和母后就不会为难了。”

    梵识意那时心想,原来她知道。原来她知道——她大皇兄想成为太子,她母后也更偏爱大皇子。

    此时的梵识意看着黑暗之中的梵婴。

    梵婴答道:“因为这样,王兄也不会为我为难了。”

    梵识意眼睫一颤,心软软的塌陷下去。虽然他知道,她在谎。

    她她想做个普通人。

    可是不行。他也被困在了她身边。这偌大的王庭,沉默的巨兽的身躯之中。

    如果她是普通人——梵识意想起了今天在大司空府邸看见的一切。那么她将无法保全自己。

    梵识意解开心魔之后,是不会再和她相见的了。

    凡人寿数不过如此,而他将登仙。

    于是梵识意决定,送她回到那个合适的位置。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后他就离开。

    系统冷眼旁观着,看着梵婴明亮的眼睛,和浮动在眼中的微笑。

    那看上去多么真实啊。

    可是系统知道,她在谎。

    再没有比梵婴更渴望权力的人了。

    梵识意艰涩地开口:“阿婴,我不能让你在做皇帝,这样修界必然杀了你。”

    他呼吸滚烫,声音心翼翼:“你可愿意,抹去曾经的一切,成为长公主?”

    他怕她拒绝一般,急切地抓住她的:“唯有如此,我才能护你。”

    梵婴垂首,半晌没有话。

    梵识意以为她要拒绝,然而系统却看见她露出一个笑,漂亮得如同蛰伏的蛇:“那王兄,也要一直做摄政王吗?”

    梵识意垂首,握住她的。

    少年声音清澈:“只要你在,我永远都是摄政王。”

    “我会让你成为南诏最尊贵的女子。”他道。

    梵婴轻轻地笑了。

    “只要王兄觉得好,那便好吧。”她道。

    *

    红蔷薇裙摆一路从玉阶上垂落,映照着漫天的霞光,艳烈如火,如熊熊欲望。

    少年摄政王扮相肃穆庄严,不可侵犯,托着她的,守护这群狼环伺中的少女。

    少女看似柔弱,但是但在群臣的垂首中,却像是王一般不可侵犯。

    臣子们都没能看见她的脸,因为她面上珠帘将她面容遮盖得严严实实。

    梵识意对外,她是当年梵识意早夭的妹妹。是早夭,其实是担忧为人所害,母妃历经千辛万苦送她出宫了。

    群臣也许不信这辞,但是看着这少女娇弱的身姿在梵识意之后的模样,却无人再敢看一眼。

    然而只有系统看见了,这看似娇弱的少女的眼睛。

    若周围是狼,她便是狮子。

    对战利品的胜券在握让她一往无前。

    南诏唯一的长公主。

    底下的人遥遥跪拜她,身侧的使女赞美她是唯一的金枝玉叶。

    她含着笑意,在少年摄政王身侧落座。

    金枝玉叶,无用之物。

    孤要唯我独尊。

    怎么放心让她做君的臣?

    她的东西,除了她,没有人能拿的稳。

    当年为了防备她,皇后甚至没有给她开府,而是将她放在身侧教养。

    梵识意却给了她最大的公主府。

    系统都猜到了梵婴要做什么。

    梵婴当年就蓄养过私兵。如今这个公主府更是给了她施展的空间。

    然而梵识意却并不担心这个,在他眼中,梵婴只要不是皇帝,那么她和南诏,就都是安全的。

    梵婴隔着珠帘对他微微一笑。

    梵识意轻轻握住她的,示意她别怕。

    他:“没有人能伤害你。”

    梵婴回他一个笑,如同裹着蜜糖的毒药:“嗯,我不怕。”——

    只是你,应该开始担心你自己的项上人头啊。

    我天真的,被丢弃过一次的蠢狗狗。

    上一次丢的是你的姐姐的命,这一次,丢的可就是你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