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我们是那种,不是朋友的……
曲径通幽处,竹林风影瑟瑟,半垂的屋檐下,站着个清瘦的影子。
他仰着头,面无表情又默不作声数着房檐上的稻草。
露水沾湿了他的衣裳,他都恍然未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开始练剑。
他处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纪,身形颀长也不过于壮硕,脸上一双眼眸令人印象深刻——
那是一双仿佛属于死物的眼睛。
谢沉璧不知道自己多久才能见到她,所以一日又一日地数着房檐的稻草。
自从他被人自奴隶市场带出来,已经过了三天了,可是她的气息只出现过那么一次。
他现在也不能去找她。
因为他现在是个“废人”。
他绷紧了唇,面容上神色却一点不变。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又或者,大部分人只能从那张空白的脸上看出什么都没有想过的情绪。
他不多不少,练了两个时辰。
这样的量对他现在的身体来其实是超负荷的,但是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累一般,正正好好练够了两个时辰。
严谨刻板到让人觉得他似乎可能有什么强迫症。
但其实这只是他的一种变态到令人发指的身体规律。
他就像是一台精密的石英钟,一刻也不迟一刻也不早地恒定地运作着,每一天都过得相同又不相同。
他练完了剑,便听见熟悉的声音。
那是轮子碾压过地面的声音。
他敏锐地抬起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果然,又是那个人。
那个将他从奴隶市场带回来的人。
薛行吟一双柳叶眼含笑,浅浅的眼褶燕尾般微微上翘,却不显得妩媚,反而显得更加温和不可侵犯,正坐在轮椅上看着他。
薛行吟长发用丝带简单地束在脊背中央的位置,看上去像是才起不久,身上还披着件郁郁青青竹子颜色的披风。
他带着点病美人的气息,看上去十分温和好相处。
他含笑唤他:“从贞,昨日睡得可还好?”
谢沉璧没理他,而是极快地以剑光将一片飘落下来的竹叶一削两半。
薛行吟有些无奈,不过倒也不意外。
看来谢沉璧并不认为自己是救了他的恩人。这未免有点不合适,但是放在这不通晓人情世故,一张白纸一样的谢沉璧身上,却让人觉得挺合理的。
谢沉璧不喜欢薛行吟。
他记得上辈子,阿婴也很讨厌他。
因为这个家伙和疯了一样追杀阿婴,让阿婴每次都很狼狈。
谢沉璧安静地注视了薛行吟一阵子,随后收回了视线,有些失望地想到,她什么时候才来。
他其实不太记得上辈子自己是怎么遇到她的了。
她最初出现是在什么时候他也记不清了。
因为一开始,她在他眼里和其他人一个样。
所以他记不住也是理所应当。
薛行吟饶有兴味地问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带你走吗?”
谢沉璧权当没听见,低垂着眼睫,眼尾一颗伶仃的泪痣让他看上去精致又冰冷,像是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的瓷器。
薛行吟也并不觉得自己被冒犯或者忽视了。
他又问道:“身体有哪里不舒服的话,随时差人告诉我。”
谢沉璧比他想象中顽强很多,修为尽废之后看上去除了苍白点还和个没事人一样,但这也并不代表他可以掉以轻心。
薛行吟是打算替梵婴好好养着他的。
他乐于满足梵婴的要求。
谢沉璧突然开口了:“你为什么要坐在轮椅上?”
薛行吟弯了弯眼,笑道:“因为我不能走路啊。”
很可笑,薛家独子,未来唯一的继承人,天生没有灵力,除此之外,还失去了双腿。
这也是薛家人想尽办法也要找到流落在外的薛家孩子的原因。
谢沉璧眼眸深深看着他,像是不相信。
薛行吟便坦然掀开了自己腿上的薄被,那是一双从半截大腿开始就断掉的腿。
但是其下的义肢,泛着冰冷的,金属的光泽。
谢沉璧突然又了一句:“你能走,为什么要坐在这上面?”
薛行吟有些讶然,倒也没想隐瞒,随后坦坦荡荡地承认道:“因为不想让人发现我能站起来。”
他的义肢并不像是普通的义肢那样柔弱无力,相反,和他温和的外表相配,钢铁坚硬冰冷的金属色泽之下,潜藏着无数关。
他虽然没有灵力,但是最擅长的便是关术。
倘若修界他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谢沉璧“哦”了一声,兴趣缺缺的样子。
随后他又道:“这个东西很奇怪,我没有见过。”
他皱着眉头补充道:“其他人不能做。”
薛行吟笑了笑,若有所思地垂眸看着自己这双金属义肢。
他知道用这双钢铁义肢行走起来有多么近乎完美。
钢铁的韵律,还有潜藏其下层层叠叠的武器。
他对谢沉璧这样的白纸十分坦率:“这个不是我发明的。”
谢沉璧皱了皱眉头,像是有点惊讶的样子。
他没有出口,但是意思不言而喻“那这是谁发明的?”
薛行吟轻笑了一声,随后答道:“这是我去另外一个遥远的地方所学习到的。”
他所有的关术都来源于那里。
他曾经有过一段奇妙的经历,那里的人将他这样的人称为穿越者。
那里没有灵力,取而代之他们称呼灵力能做到的事情为“科学”。
他们也不御剑飞行,而是坐一种名为“飞行器”的东西。
这也让薛行吟第一次感受到近乎御剑飞行的感觉。
他从没有灵力,御剑飞行是完全做不到的。
他也“不愿意”劳烦别人。
但是那个世界人人平等,不靠灵力划分高低贵贱,每个人都能有会提升名为“阶级”的等级制度。
那是个好地方。
谢沉璧看着薛行吟眼中浮现起的笑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道:“你真奇怪。”
薛行吟哑然失笑。
也不知道他和他哪个更奇怪。
不过他倒是好奇,今天谢沉璧为什么和他了这么多话。
但很快,谢沉璧的问题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少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问道:“你可不可以帮我找一个人?”
薛行吟挑了挑眉。
谢沉璧顿了顿,道:“她叫梵婴。”
“如今应该十八岁。”
薛行吟被他逗笑了。
这两个人互相找来找去的,倒也挺有意思。
薛行吟逗他:“你找她做什么?”
谢沉璧很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语气,笃定道:“你认识她?”
薛行吟一瞬间感受到他散发出了浓烈的敌意。
谢沉璧问道:“她在哪里?她和你什么关系?”
薛行吟并不回答,对他这种态度更加新奇:“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谢沉璧戒备地看着他,不假思索:“不是朋友的关系。”
他记得,上辈子她过,他们是那种不是朋友的关系。
薛行吟倒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回答。但他依旧含笑道:“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谢沉璧眼里地戒备一点都没少:“她和你也是不是朋友的关系吗?”
“这个怎么定义?”薛行吟十分耐心。
“她允许我的时候我可以亲吻她,她生气了的时候可以随意处置惩罚我。”谢沉璧不假思索,“就是这样——不是朋友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