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璧话向来很省字数,现如今为了梵婴出了这么一长串，薛行吟将这理解为他现在还挺着急的。

    着急什么？为了证明梵婴和他的关系吗？

    薛行吟微微一笑，眼眸浮动着讳莫如深的笑：“你们认识？”

    但是他那听话的,一口一个哥哥的妹妹并没有告诉他呢。

    而且，一个是凡间王室的王女,一个是修界世家的未来继承人——

    这样的两个人竟然会有什么往事？

    很难想象两个人是怎么牵扯到一起的。

    谢沉璧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得太多，虽然话速率一如既往，但是明显被眼前这玲珑心思的人发觉了。

    谢沉璧不太习惯地偏过头去,紧紧闭上了嘴巴。

    他干巴巴地在心里提醒自己：“多多错。”

    还没有见到阿婴呢——

    我要乖乖按照原本应有的轨迹前进

    想到这里，他就皱了皱眉，想起，眼前这个人已经完全改变了自己的轨迹。

    薛行吟将他从那个地方救出来了。

    但是他并不希望被他救出来。

    薛行吟敏感地察觉到他的眼神中带着单纯而突如其来的不悦。

    薛行吟失笑,像是看着个孩子一般宽容。

    他无奈地想到，兴许自己就算不换一张脸,谢沉璧也认不出他。

    就算曾经他们世家大会上见过无数次,打了无数照面，甚至他曾主动向他寒暄。

    这只藏着趾爪的野兽,不会懂得感激的。

    但他对梵婴的态度,好像又过于特别了,显得格外违和。

    薛行吟温声问道：“你和阿婴很熟悉？”

    薛行吟没有提刚才听到的亲吻之类的词汇。

    谢沉璧不喜欢他，皱了皱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薛行吟碰了一鼻子灰，倒也不生气，依旧含着笑意看他：“是我冒犯了。”

    明显他突然开始讨厌自己了。薛行吟饶有兴致地想着。

    这让他越发好奇，自己那未曾见面的妹妹到底曾经对谢沉璧做过什么？

    谢沉璧忽然补了一句：“你是假的,我也不会对你真话。”

    薛行吟微微眯了眯眼，倒是没想到他修为尽失了还能看出来这些。

    他轻轻笑了笑，为了取得他的信任,他主动邀请道：“你想看看阿婴吗？”

    那方才不愿意主动理人的巨型犬低下了头。

    谢沉璧问道：“真的可以吗？”

    他一双并无生的眼睛在这一瞬间仿佛琉璃开出了一朵花，近乎虚幻的生勃勃。

    薛行吟侧首笑了笑：“当然。你是阿婴的朋友。”

    谢沉璧的脸色一变：“不是。我不是。”

    薛行吟“唔”了一声，状似没什么坏心眼地道：“我也不是。”

    谢沉璧唇线崩紧。他的情绪起伏近乎没有，但是此刻，他第一时间拔出了剑。

    薛行吟挑了挑眉，随后扬首，躲过这一剑，但还是被削掉了一缕头发。

    薛行吟轻轻摇摇头：“你和她一个样。”都是没什么良心的。

    谢沉璧并不打算收，他很快又追上了薛行吟，薛行吟黑眸沉沉，缥缈虚无的笑意在其中，引人沉浮。

    谢沉璧的剑在即将刺伤他的那一瞬间，忽然强行收住了动作。

    谢沉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人。

    刚刚是薛行吟，但现在，是她。

    谢沉璧眼中花草树木人都是一模一样的黑色，然而就在看见她的一瞬间，从她的裙摆开始，一点点渲染开一片摄人心魄的红色。

    她的眼睛微微弯着，带着一如既往漫不经心的笑意。

    他的世界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变成了彩色的。

    “幻术。”谢沉璧言简意赅地道。

    但他依旧迷恋地看着她，就算是她的幻影，他也无法收回视线。

    像是饮鸩止渴一般。

    “假的阿婴。”薛行吟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是幻术的话，为什么不打破她呢？”

    “就像你的，我是假的，你就不对我真话。”

    然而谢沉璧没有动。

    哪怕在下一个瞬间，那红衣幻影持长剑，朝他而来，他也只是躲闪，眼睫不闪一下地看着她。

    谢沉璧很久没有离“她”这么近了。

    以前她都嫌他脏，嫌他恶心来着。

    谢沉璧并不受伤地想到。

    所以在他看见那片雪原上，一个不知道是谁的男人抱着她，两个人倒在雪地上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俯身，将她从那个男人的长剑上抱了下来，一脚将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踹进了悬崖。

    他精心地替她擦干净脸。

    他知道，如果自己看到她这个模样，她会生气，更加远离自己。

    于是谢沉璧带着她的尸体离开了——

    想到后来的事情，谢沉璧紧绷着唇，不愿再想。

    总之他从上辈子唯一学会的事情，就是不能让她死。

    这是他唯一要做的事情。

    不能让她死。

    薛行吟被他略带狼狈的闪躲逗笑了：“就算是幻影，也不愿意伤害吗？”

    谢沉璧眼前的幻影消失了。

    他垂下细密的眼睫，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面无表情。

    薛行吟这一次没等他动，指一动，二人面前便出现了一面水镜。

    谢沉璧一瞬间转过头去，半个眼神也没再分给他。

    薛行吟含笑无奈摇摇头。

    真是双标呢。

    谢沉璧的眼神沉沉，像是放出的一只无法得到餍足的巨兽一般，死死的，甚至让人有点害怕地注视着梵婴。

    水镜中的梵婴正在写什么。

    好像是什么信件。

    但是谢沉璧并不在意那是写给谁的，内容又是什么，他只是咬着牙，浑身绷紧，看着梵婴。

    梵婴垂首，他能看见她的发旋。

    而这时，薛行吟“咦”了一声，但听上去却并不惊讶：“你在造反。”

    梵婴抬头了，一张比前世尚且稚嫩许多的脸对着水镜，是谢沉璧许久未曾见过的不耐烦神情。

    她：“烦死了。”

    “你又偷听？别人家的哥哥都知道妹妹年纪大了，要避嫌，你怎么一点都不自觉？”她嫌弃道。

    谢沉璧把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吞在口中，反复咀嚼。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梵婴道：“话得真难听，什么叫做造反，明明我是被人篡位了，拿回来也名正言顺啊。”

    薛行吟正要回答，却听见身旁闷葫芦一样的人突兀地了一句：“没错。”

    谢沉璧一副根本不知道她在什么的，但是却无脑支持她的样子尽数落进薛行吟的眼中。

    薛行吟若有所思，随后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梵婴低头继续写信，一副谁也懒得搭理的样子，敷衍道：“行了行了，你快走吧。”

    这时，画面中传来一声细碎的锁链声。

    薛行吟注意到，谢沉璧的脸色变了。

    谢沉璧比他预料中更在意那锁链的声音。

    随后，梵婴偏过头去，对着另一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王兄，你醒啦？”

    她轻轻跃下床，朝着那个地方走去。

    昏暗的殿内，谢沉璧和薛行吟看见了那个身影。

    少年低垂着头，眼眸朦胧猩红，像是被禁锢笼中，焦躁不安的野兽。

    梵婴“唔”了一声，随后遗憾道：“原来没醒啊。”

    入魔的梵识意谁也不认得。

    他瓷白的两颊红色的纹路崩裂一般，伴随着呼吸起伏，栩栩如生，看上去除了诡异之外，还有一种撕裂浪荡的美感。

    他粗重地喘息着，下意识将自己滚烫的额头放在梵婴的掌心。

    谢沉璧的剑开始震动。

    梵婴却并没有推开他，反而像是抚摸狗一样抚摸他的头，声音戏谑：“王兄听话，乖狗狗不会乱咬人的，是吧？”

    薛行吟笑意浮动眼底：“你心眼不太好啊，阿婴。”

    梵婴不轻不重地推开梵识意的头颅，随后顺用一旁的白绢擦了擦，不咸不淡道：“像你。”

    薛行吟被逗笑了：“还要把我拉下水吗？”

    梵婴翻个白眼：“你心里清楚你不是个好东西。”

    薛行吟摇了摇头，鼻腔里轻哼了一声，如风过河岸柳一般。

    梵婴听出他包容的意思，更加无法无天：“哥哥，你你找到谢沉璧了，他在哪里？”

    薛行吟抬眼看了看脸色黑沉沉的谢沉璧，似笑非笑道：“在我旁边。”

    梵婴歪了歪头，没太想到：“这是今天的惊喜？”

    “并不。”薛行吟道，“你看中的人，今天差点杀了我。”

    这一点属实夸大。

    但梵婴笑嘻嘻：“明还是很有活力嘛。哥哥养的很好，我很快就来验收。”

    薛行吟温和笑道：“快些吧，除了你，没人压得住他。”

    谢沉璧却并不话。

    他只是死死盯着那画面里的男人。

    那人脚上都是银色的锁链。

    谢沉璧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没有灵力，就算话，也传不到梵婴那边去。

    他默默数着：“一，二，三，四”

    很多条锁链。

    薛行吟发现了他不太高兴。

    于是他善解人意地问道：“怎么了？”

    谢沉璧声音闷闷的：“为什么要用锁链？”

    薛行吟替谢沉璧传达了这一疑惑。

    梵婴笑了笑，答道：“当然是因为他做错了事情，要惩罚他啊。”

    谢沉璧听见了，脸色却更不好看。

    “那我呢？”他没头没脑地问道。

    梵婴对逗猫狗向来比较有耐心，于是她又问薛行吟：“他还有什么问题？”

    薛行吟：“唔他问你，那他呢？”

    梵婴脸色一变，随后薛行吟和谢沉璧只看见一只拳头再度击碎了水镜：“变态。”

    水镜碎裂成千万片。

    而另一头的宫殿中，梵婴对着系统吐槽：“听见了吧，他变不变态和年纪根本没有关系。”

    系统不敢置信。

    这种程度的骚话也是谢沉璧那种器人一样的人能出来的？

    梵婴看着系统，戏精再度上身，嘤嘤嘤道：“所以我上辈子好惨”

    她碎步走过去朝着昏睡中的梵识意一指，随后又随脚踢了踢他：“这儿有个疯子。”

    又哭丧着脸继续道：“那儿还有个变态等着我！”

    “呜呜呜我真的好可怜”

    系统不吃她这一套：“管他是不是疯子，还是变态，都得你来收，靠天收不可行。”老天爷可不收这些大神。

    梵婴收了几乎没有的眼泪，随后冷酷道：“那就全都去死吧。”

    系统只当她开玩笑：“快点谋反吧，早谋反早收工。”

    梵婴瞪它：“话真不好听，什么叫谋反。”

    她用下巴指着梵识意：“我这叫拯救南诏百姓——就那种废物点心，能做成什么大事？”

    梵识意眼睫动了动像是要醒了。

    梵婴立刻变了一张脸，忧心忡忡：“王兄，你怎么样？”

    对方没回答，梵婴知道他没醒了。梵婴的脸色又变回来，一脸鄙视：“这样都不醒，真是铁废物。”

    系统：

    而这边的谢沉璧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薛行吟问他怎么了。

    他只言简意赅回答两个字：“铁链。”

    他困惑地想到，为什么要奖励那个做错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