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 42 章 天时地利人和。(第一卷……

A+A-

    青峰寒烟绕,云水一横碧。

    缥缈烟雨中,山间道,不知春秋的桃花纷飞坠入一怀清潭中。

    潭边有个人,孤孤冷冷地坐着。

    他膝头一只灵鹊纯然黑眸凝望他的低垂的眼睫。

    好漂亮的宝石灵鹊出了神,随后趾爪轻跃,跳上了他的肩头。

    一点点靠近那宝石一般明丽的眼眸,随后猛地一下啄去。

    那长长的一弯,月一般的眼睫轻轻一眨。

    那灵鹊惊得扑闪着翅膀,逃窜离去。

    那一袭雪色长衫也如飘雪一般,临风玉树结成一株冰花。

    分明是同样的肉躯,他却如琉璃冰晶一般,指微微透着粉,像是鬼斧神工的自然之笔。

    那一双艺术品般的,将石上的一片雪白丝带拈花般勾起,那一双宝石般的美丽的眼睛,便掩藏在了那一片雪白之后,不为人知。

    洁净而修长的指温柔得像是仙鹤啄兰。

    他如同白羊一般忧郁,如同月光湖水一般圣洁,如同静潭莲花一般贞静。

    但低垂的眉眼微勾的眼角,却又像是燕尾裁破了一纸春光。

    如若谢沉璧是一块美丽不可攻的顽石,那么岑覆雪,便是雪。

    月光下,趋向圣洁的一捧银雪。

    雪,温之可化为春水,俨然时却冷硬不可摧。

    玉在山而木润,玉韫石而山辉。自成写意风流。

    常人所有的眉眼五官,美人所有的眉眼五官,明明都是眼睛鼻子嘴,看见了他,这才让人感受出不同来,随后禁不住怦然地感慨——

    原来,这便是“美”。

    这是足够被称为无凡人可见,敢抬首一望的人,不可泯灭的神性。

    月神。

    伴随着他的苏醒,那一道气息温柔席卷过的山峦每一寸,枯木逢春,春雪消融。

    修士们带着向往和憧憬,纷纷低下了头。

    等到那气息潮水般离去后,他们才纷纷惊喜地彼此告知:“覆雪道君出关了!”

    众人又是惴惴不安,又是惊喜难抑。

    道君闭关,通常长达百年,而这一次,只用了三个月。

    道君必定是有所感知——只是这感知,究竟是妖邪,还是祥瑞?

    薛家深处高山之上,瀑布披挂而下,碎玉漱珠,被一双捧起。

    一墨发披散的美人,身着青竹色长衫,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眸轻轻抬起,纤长浓密的眼睫一弯秋月似的。

    他弯起唇一笑,身后的人缄默不言,最终还是问了他一句:“少主,您,道尊为何提前出关?”

    薛行吟的动作顿了顿,随后似笑非笑,温柔地抬眼:“我当然不知。道尊的事情,向来只有他知道,不是吗?”

    薛行吟的眼瞳墨色沉沉,终于露出了一点不一样的表情。

    毕竟那人,有着世上唯一一双,不可看凡尘,只目睹幻世未来的眼睛。

    薛行吟轻轻将水中亲吻自己掌的鱼拨弄开,慢条斯理地用丝绢擦拭干净水珠。

    他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呢?

    薛行吟低垂着眼睫,随后依旧是一笑。

    哪又如何呢。

    就算是道尊知晓了他曾有幸一窥异世,想必也不会对他如何。

    那人最是仁慈。虽掌管刑狱,可是除了沾染血迹耳朵肉身,灵魂可是比谁都干净。

    就连一片的草叶也会怜惜的,真正的慈悲之人。

    但就因着他这点神性,或许事情会更加无法掌控。

    倘若有一日他真的倾覆了荒诞的修界,将它于废墟之上重建,这不通人情世故又最通情达理的神,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处决了他。

    因为神不仅爱世众,也一视同仁,万物平等。

    神会因为薛行吟是薛家少主却天生无灵力而怜爱他,但是也会因为他过分的,扰乱苍生秩序的野望而抹杀他。

    薛行吟仰头看着天边最后一点云霞,黑如夜色的眼眸带着一丝向往憧憬。

    他曾听闻过那个异世界的故事。

    普罗米修斯与神对抗,身负火种。

    那无论如何,他都会身负火种,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身后的人早已经离去。

    关瀑布继续流淌着,不靠灵力催动,只依靠关进格退格不断创造着能量。

    树上一只漆得栩栩若生的关鸟依旧吟唱着同样的歌谣。

    那声音如八音盒流淌,绵绵不绝。

    青年修长的双爱怜地抚摸着自己双膝以下的,还未完全完成的械双腿,眼中笑意如潺潺春水。

    他会让全新的秩序出现在这比人间腐朽百倍的旧世界。

    这时,身后的械人呼唤他:“主人,有新的消息。”

    “道尊,去人间了。”

    薛行吟微微意外的抬眸:“人间?”

    道尊所感知的东西,竟然是在人间吗?

    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让道尊率先窥探,甚至未能发现他身上穿越异世的秘密?

    青年沉吟片刻,随后唇角一弯。

    他敏锐地立刻想到了人间唯一的变数。

    倘若是祥瑞的话,还不好。

    如果是妖邪的话

    “阿嚏!”梵婴皱着眉头,“谁在念叨我?”

    随后,一张暖和的毛毯就已经铺在她膝头。

    她红着鼻子看见面前的美人。

    苏怜带着担忧看着她:“殿下身体太弱了。”

    梵婴刚想自己自幼骑射不在话下,怎么会体弱,便又想到这美人对自己保护欲强得过分,几乎到了病态的地步,于是她缄默地点头:“姐姐你真好。”

    苏怜微微一笑,那清丽的容颜显出几分昳丽殊色,像是白蔷薇待开含着一点羞涩的花苞。

    梵婴知道她这样的神情必定是练习了无数遍才得到如今这般恰到好处。

    但越是这样想,她越是好奇。

    她究竟是什么人?

    若二人以前没什么渊源,那就太不合理——可是她最差的就是对美人的记性。

    她对系统忏悔道:“难道是我喜新厌旧太快了?”

    系统看着苏怜儿路人甲一样空白的面板,有些担忧:“这个配角,我总感觉会升级。”

    “升级?”梵婴起了兴趣。

    系统再也不对她藏私。或许她这样的人,天生就不适合别人那样的攻略方法。

    “就像你现在正在一点点侵蚀梵识意的主角光环一样。人物积攒到了一定的戏份,身份就会升级,比如她可能从路人甲,变成重要的女配角什么的。”

    梵婴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系统立刻警铃大作:“但是你最好还是不要亲杀了梵识意,他到底还是天道所倾向,你会被立刻抹杀的!”

    梵婴微微挑了挑眉,注意到了系统这个委婉的提醒。

    “不能亲杀”。

    她对着系统露出一个笑,看上去十成十的真心:“我也这么觉得。”

    系统松了口气。果然,她是打算把苏怜儿作刀用的。

    只是它不明白——“我最初以为你是准备用艾的。”

    真论起来忠诚,系统觉得艾比这个可疑的,半路出现的苏怜儿更加可信。

    就算是用一把刀,一把必然的替死鬼刀,梵婴也应当选择艾似的。

    梵婴轻轻抚弄毛毯的指一顿,随后低垂着眸子,潋滟地笑了笑:“杀鸡焉用牛刀。”

    系统似懂非懂地应答了一声,随后忍不住问道:“那艾呢,你打算用她做什么?”

    梵婴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转自己微卷的发梢,莞尔一笑。

    “她得跟着我。”

    系统不明白,但是再看见她眼眸的一瞬间好像懂了:“你准备带她去修界?”

    “不可以吗?”梵婴一张漂亮的脸孔上带着猫儿一般慵懒的势在必得。

    “可是,你杀了梵识意,你得逃亡,怎么能带上她”

    梵婴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她抬起脸,天真无邪地看着系统:“又不是我杀的,我逃什么?”

    系统有几分不寒而栗——看来这苏怜儿是必死无疑了。

    “快下雪了。”梵婴眯起眼睛,那表情简直像是在,该送梵识意上路了。

    系统忍不住道:“你要想杀他,一定没那么简单。”首先是天道,一定会完全偏爱他的。

    一个无足轻重的配角,妄图杀掉主角,简直是天方夜谭——虽然梵婴现在的光环已经不止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配角了,但是到底是个配角

    “那如果是,一整个世界的秩序,和主角相比呢?”梵婴轻声道。

    她神情诡秘,像是侧耳对系统什么祸乱天下的秘密。

    “你是世界观?”系统摇摇头,“无稽之谈,你怎么能操纵世界观,和主角成为对立面呢?”

    梵婴摇摇头,唇弯起:“将一个我放在天平这头,当然不如梵识意重啦——”

    “那如果是好几个‘我’呢?”

    “好几个你?”系统越来越听不懂了,“哪里来的好几个你?”

    梵婴不再话,只是轻轻晃荡双腿,眯起眼睛享受阳光。

    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主角是没有办法组成的,不是吗?

    就连她,倘若没有臣子,没有百姓,怎么会是王?

    下雪的那一天,梵识意心魔最重,也是最好的脱离心魔的会,这是天时。

    剩下的一切,虽是兵行险着,也未必不能一试。

    毕竟她最喜欢下棋了。

    这天下便是她一盘棋,排兵布阵,执子之间,不过游戏。

    系统瞧出点不一样的意味,有些不安地问道:“你不怕被天道抹杀吗?”

    梵婴没回答。

    它又恍然间想到,这人怎么会怕死。

    她就是喜欢赌。

    系统总算明白了——

    它总觉得她是看不惯自己,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它不过也只是个傀儡,甚至屡次败在她下,倘若它是个人,她早已经不分半个眼神给它了。

    从头到尾,她只是看不惯有人站在自己上头操控自己而已。

    她一直以来做惯了操盘的人,怎么会甘居人下?

    “宿主,你要记住你是来做任务的”系统思虑再三,还是继续道,“做完了任务,你就不会死了,还会获得奖励。”

    梵婴漫不经心地答:“嗯嗯,谢谢,我会努力的。”

    幻术蝴蝶在她掌心,翅膀上依旧干净,却带着洗不掉的梵识意的血液气息。

    她从不做单纯报复折磨别人的事情。

    虚晃一枪,顺便娱乐高兴一下罢了。

    无数年前,深暗的殿宇中,妇人和她对坐下棋,教过她一招,声东击西。

    指尖一弹蝴蝶翅膀,她抬起头,对着虚空懒洋洋呼唤:“便宜哥哥?你还在吗?”

    回答很无奈,但是来得很快:“什么事?”

    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看上去十足天真:“哥哥,这个幻术蝴蝶的幻境,我好像还是掌控的不太好。”

    薛行吟看着水镜中的少女。

    他温柔春水的般的眼眸几不可查的出现了一点杀意,但是这点杀意还是被浓浓的兴味压了下去。

    如同饲养了一只猫,他日日观察她,她伸爪挠人,却鲜活灵动,况且伸爪子连他一星半点的皮都擦不破。

    她是注定要死在他中的,不过不是今日。

    他至少得见她一面。

    他和梵识意不一样。梵识意叶公好龙,着喜欢她,却忌惮她。

    他并不忌惮这只幼兽——

    因为他会在一切脱出轨道之前,就亲杀死她。但现在,她只不过是可爱的,不能威胁他半分的幼兽罢了。

    他享受这种饲养狼,或者老虎幼崽的感觉。

    “你想不想,试试创造更大的幻境?“他含笑问道。

    她眼眸亮晶晶,一切心都好似完全展露在他眼皮子底下。

    梵婴对系统道:“他和我所料一般自负。”

    凭借着前世被追杀时对这人的揣测,和这一次重生的,和他的几番交涉,她已经清楚了这人明显的秉性。

    看着温柔好话,实则是把温柔刀,比表面上看上去更加深重的自负,刚愎自用,不输于她的掌控欲。

    “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他和我有点像了。”梵婴对系统无不遗憾地道。

    确实很像。

    这人和她一样喜欢玩饲养猛兽的游戏,是个十足的趣味性乐子人。

    只是这点被他藏得很好。

    她喂猫狗都翻过车,这人如果在她身上翻车,也不奇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