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 44 章 第一重心魔。
浓重的雪,纷纷地坠落在他眼前。
少年眼眸朦朦胧胧,望向前方的雪色。
他的,温暖地被另一双柔软的触碰,女人俯下身,温柔地拍了拍他肩膀上的雪:“在想什么?”
那是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梵识意回过神来,唇线崩得很直,大人的模样,他伸,握住母亲的:“母妃,今夜父皇会来陪我吃元宵吗?”
夜空中滑过灿烂缤纷的焰火,随后散作漫天热烈。
隔着一道道朱红色的宫墙,远远传来连这偏僻之地,都能够听见的欢声笑语。
女人握紧了他的,随后笑了。
她的声音像是遥不可及的梦:“父皇是天子,政务繁忙。”
少年一双猫儿眼里盛满了失望。
但是他还是乖巧地点头了。
到底是个孩子而已。
后半夜,他远远听见喧闹,隔着窗都能看见焰火的颜色,于是,他悄悄溜出门去,鬼使神差地看着那令他心驰神往的地方。
只消一瞬间,他便坚定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人群越发纷涌,宫女们面如桃花,带着笑意,他悄悄躲过他们,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假山。
“谁?”一个清冽冽的声音,听上去尚且年幼,却不怒自威。
他下意识蹲了下去。
“王女殿下!”那群宫女太监纷纷惊呼。
那属于姑娘的声音轻轻地哼了一声:“你们都退下吧。”
那群人半点不敢违抗她。
草叶簌簌而动,他满头大汗,只得把身体缩得更,更,仿佛这样就能钻进泥土里,谁也瞥不见分毫。
然而对方断然不会遂他的心愿。
她甚至问都没有问一声,便毫不客气地撇开他遮住面容的瘦弱双臂。
男孩脸色憋得通红,但因为常年营养不良而不敌她的力气,只能被她操控着,侧露出一张雪白底色,遍布红晕的脸。
他偏过头的动作似乎是引起了这霸王的不悦。
女孩的童音明朗可爱,却带着点不耐烦和掩藏不住的强势:“抬起头,看着我。”
他只想逃得远远的,怎会抬头让她看清。
他向来清楚自己不招人喜欢。
更何况他方才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唤她“王女殿下”。
他从不认为,王女会是自己的姐姐或者妹妹。
王女就是“殿下”。
但下颌却落下一只温暖到有些发烫的,将他的脸一扭,暴露在了月色之下。
他猝不及防地看见对方居高临下的面容。
“你还没回答我,你是谁?”她声音冷,面容却生得艳。
他是不知美的,却在看见她的时候,只想到满目的红。
或许是血,或许是花,或许是朱砂——或许都是。
*
梵婴还不太习惯自己这样矮的身躯,于是忍不住对系统吐槽了一句:“我倒是不知道,他印象里的初见,竟然这么早。”
系统毫不客气:“能指望你记得什么?”
总而言之,一切孽缘总比想象中开始得早得多。
正当梵婴想继续话的时候,对方却一个翻身,转身就要逃。
梵婴乐了:“虽是你的幻境,可是到底由我操控,哪有你想跑就能跑的道理。”
她毫不留情:“既然要重温所有噩梦,那就要贯彻到底喽。”
女孩中的鞭子一卷,便将他卷了过来。
少年十分惊恐地看着她。
那一双兔子一样惊惧,猫儿一样戒备的漆黑眼睛,倒映着她一张玉雪可爱的面容。
梵婴看见他眼瞳中倒映的自己,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哥哥,你去哪里?”
系统一阵恶寒:“你原来打就坏啊。”
一看这表情,就是没安好心,又想找乐子了。
梵婴无论年纪再,用脚指头也能猜出来宫里头,这个年纪又非奴的人会是什么身份。
不为别的,这个身份就够她起了找乐子的心思了。
她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勾了勾指,对方却依旧怕得像只兔子,她便只得哄哄:“王兄?”
梵识意脊背僵冷,看着面前的女孩蹲在摔坐在地上的自己面前。
她眼眸笑得弯弯:“你为什么没有来参加过元夜皇宴?我都不认识你呢。”
男孩怔怔地看了她一阵,随后迷迷蒙蒙地话了:“我没有人邀请我。”
姑娘立刻竖起眉毛,愠怒道:“竟然有这回事?”
“这群奴才也不知是如何办事的!”
但她的表情一瞬间又变得温和,看着梵识意道:“不过既然有我在,必定不会让王兄受委屈的。”
少年茫然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好意。
此时的男孩,还不知道,这是裹了蜜糖的毒药。
女孩笑意盈盈,俯下身,漂亮的眼眸和他对视,伸出:“走,我带你进去吧。”
他怔怔搭上她的,从地上起身。
姑娘对他满意地一笑,拉着他向外走。
他瑟缩了一下:“等等,有人。”心翼翼等着人走了,他才看见她满眼的好笑,她道:“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你不信我?”
他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不。”不,我信你的。
他心里掠过莫名其妙熟悉的挣扎,就好像握住面前女孩的,就是日后走向无数次的深渊。
但这伸向他的,带着温暖的,阳光的气息。
他握住了。
一瞬间,心口处传来如同崩裂的疼痛,他面容不可控制地痉挛了一下。
耳边传来仿佛过千百遍的魔咒:“杀了她,杀了她呀。”
“你恨她,不是吗”
但这声音又不断飘散,最终被她的一句话彻底祛除开来:“走吧。”
她带着他,走向灯火通明的宫殿,他看着她被灯光勾勒出的毛茸茸的背影轮廓,心中依恋又温暖。
这让他一次次试图忽略周围经过的侍女们的异样眼神。
他甚至没有再看向周围未曾见过的新鲜事物,只看着她的背影。
最终,她将他引到了光明浓烈的屏风后头。
她笑盈盈地告诉他:“喏,你看,这是大司空,这是他家的儿子这是”
那些纷乱的人名,她却记得一清二楚,让他都禁不住一点一滴仔仔细细记下来了。
他看着这辉煌仙宫般的宫殿,心里又是陌生,又是熟悉。
她突然松开他的,急匆匆地走了出去:“你在此处等我。”
他甚至未曾来得及多问一句。
他孤孤单单,不知所以地待在这屏风后头,心如擂鼓。
随后他忍不住凑得更近一点,去看那龙座上,鎏珠垂落下,天子的面容——
那是他未曾见过一面的父亲。
此时,他身后传来声响,是使女的窃窃私语。
“皇后娘娘未免太过可怜了,只因为母家强盛,就被陛下如此忌惮。刚才也未曾给过一分面子吧?当着群臣的面,扫皇后娘娘的脸面。”
“也未必,陛下万一只是想撤几支禁卫军警告皇后娘娘母家莫要气焰太盛?”
“我们哪里知道这些。”
“王女殿下方才听了那话不悦,便跑出殿去了,这会儿也没寻到人呢。”
“方才有人,王女在外头花园里?但是王女心情似乎是极差,呵斥他们退下了。但又有人,看着王女后来牵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孩的,到这附近来了。”
“谁知道呢。皇后娘娘现在可没心情管她了。”
他听着那话,眼眸依旧看着那隔着屏风,模糊坐在龙座上的影子。
看不清。看不清还要更近一点。
他费力地将眼睛对准又对准。
不知道,他长得和父皇像不像?
窗外的女孩,冷漠的瞳孔看着他费力躬起的脊背。
父皇如何不给母后面子都是与她无关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暂时和母后才是一边的。
母后能够达到目的,她才能获益。
于是她唇角一勾,看着转角处的內侍打着瞌睡,走了过来。
窗户大开,门扉大开。
果然,很快就听见了內侍尖细的嗓子:“刺客啊,有刺客!!”
朦胧的光芒倾撒下来,照得他头晕目眩。梵识意被人驾着,来到了这殿堂的最中央。
皇后笑着对一脸阴沉的帝王道:“看来还是不宜撤销那几支禁卫军啊。”
帝王拂袖,甚至没问他是谁。
皇后眼眸飞扬的一抹红刺痛了梵识意的眼睛,他低下头去,不愿看着自己屈辱的模样被倒映在水晶壁面上。
父皇竟然没问一句。
当然不会问的。梵婴远远看着少年的背影。梵识意的存在,永远会是父皇面对皇后时难以言的屈辱。
一个皇帝,被皇后牵制。
皇后有孕,满宫美人,他却只能偷寻宫女野合,这对他来是一种耻辱。
梵识意的存在便是时时刻刻提醒着皇帝,他自己受制于人的屈辱。
一日受辱,便时刻受制于人。
梵婴有些无聊:“这就是第一重心魔?就这个?”
未免心理素质太差。
他本就不应当如此天真地期盼什么父母之爱。更何况,他的父亲是天子。更何况,他本身的存在就是天子的耻,而非天子的儿子。
系统却唏嘘道:“到底是言情,男主要是不心理敏感脆弱一点,不就光搞事业去了?”
梵婴也不再多问,挥挥:“直接快进下一重吧。”
她又漫不经心地问道:“也不知苏怜那边如何了。”
系统立刻来了兴趣:“这个我倒是可以让你看看。”
梵婴眯起眸子,看向半空中的画面。
夜雾霭霭,刀兵金戈摩擦声,倒映月光的银色甲胄微微泛着血色。
随后是一张清艳的脸,美丽而充满野心。
梵婴欣赏了一阵子,随后道:“这是我见过他最漂亮的时刻了。”
花最美的时日,就是开到荼蘼,将衰将死。
他修长洁净的指间,握着与他格格不入的剑。
“看样子,那藩王已经死了。”她吹了吹指甲上的灰尘,眼眸弯弯,“希望他逼宫稍微快一点。”
不求有她当年的速度,别让她再和梵识意多耗就行。
系统明里暗里提醒了她无数次天道之子的难以对抗——越耗,越生变数。
万一天道又脑抽,又想扶一把不上墙的烂泥呢?
她哀叹一声,声音却毫无悲伤:“越想越搞不懂,为什么梵识意会凌驾在我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