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你管这叫金丝雀?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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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一般的震惊中,十几道目光的注视下,孔胜德缓缓开口:“谁告诉你的?”

    孔国华被孔胜德的眼神看得双腿发软,可是酒意支撑着他,想起自己里的鉴定报告,再看看周围这一圈人,心中的底气越发的足,于是他再度拔高了声音道:“谁告诉我的,这重要吗,最重要的是他不是孔家的种,不是孔家的人,重要的是,我的全是真的!!”

    孔国华越越激动,到最后,干脆终于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面掏出了那张检查单,“啪”的一声,用足了力气,把那薄薄的一张纸拍得震天的响。

    他身旁的人也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人离孔国华最近,也是刚才劝架那个,同样也是对孔麒进公司做事不满的人。

    他迟疑了一下,伸出去,捡起了桌子上那张薄薄的纸,展开,瞪大了双眼。

    “这”

    他是这样的反应,旁边的人免不了好奇,全都凑过去看。

    这下子,更乱了。

    孔胜德瞥了一眼凑在一块震惊的人,转头去看自己的大儿子,问他:“是你干的吧?”

    孔伟堂放下筷子,佯装讶异:“爸,您什么呢?”

    孔胜德冷哼了一声,道,“你这两天一趟一趟的往这里跑,你真当我是瞎的么?”

    孔胜德虽已年过七十,但那双眼睛却愈发锋利如刀,孔伟堂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坐在那里看戏,现在被孔胜德那双仿佛一洞悉一切的眼神盯着,没由来就开始心慌。

    但没凭没据的,他不可能就这么承认了,孔伟堂笑笑:“爸,我就是过来关心关心您的身体。”

    孔胜德眼底划过失望,随即转头,拎起椅子边的拐杖,“砰”的一声,狠狠砸在桌边,实木桌子都被砸得一声震动,摆得最近的杯碗全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样的动静终于把那些闹闹哄哄的人都给吓傻了,也全都安静了。

    孔伟堂一直仔细注意着父亲的反应,见他直到现在都不露一丝惊讶,再回想往日老爷子对孔麒的在意程度,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略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却又转瞬即逝。

    不会的

    老爷子怎么可能是故意的

    孔老爷子扫视那些停的人,又转向孔伟堂,言辞带着一股叫人心慌的平静,这样的平静,让孔伟堂宁愿老爷子直接对他发火,就像是对待做错事的孔延一样,直接责骂他。

    但是他父亲没有,他父亲跟他:“我再给你一次会,你实话,这出闹剧,是不是你安排的。”

    孔国华全然没了刚才的气焰,中那张单子情不自禁被他抓皱了,上面甚至染上了汗渍——他的心已经出汗了。

    老爷子敲那一下,就像是直接敲在了他的头上一样,让他脑子里的酒意清醒了大半,一个激灵,不敢再闹了。

    可是

    孔国华忍不住去看孔胜德,又去看孔伟堂。

    这跟好的根本不一样啊

    老爷子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呢,既没发火,也没生气。

    就好像

    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一样

    孔国华觉得自己的腿更软了,他一只胳膊撑在椅背上,觉得自己没清醒几分钟就又开始头晕了。

    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什么?早就知道孔麒不是孔家的种,还是早就知道他们今天会在这里闹?

    他忍不住的想,老爷子离开那个位置太久了,整日陪自己孙子待在国外喝茶养鸟,他们就全都当他真是个老人家了,可是孔胜德

    他从来都不是那种稀里糊涂过着养老日子的老人家。

    孔伟堂被孔胜德的眼神看得愈发心虚,他觉得老爷子多半也知道了,这个时候再狡辩未免可笑,他一开始只认为,事情暴露之后,所有焦点将全都转移到孔麒身上,至于谁发现的、谁指出的,这重要吗,重要的是孔麒他不是孔家人啊。

    孔伟堂真的茫然了。

    这一点都不对劲儿啊。

    他甚至茫然的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是谁安排的,很重要吗?”

    他指了指孔麒,“那个孩子,他不是弟的儿子啊,咱们孔家白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不是您的亲孙子,您现在”

    是啊,这样出口,孔伟堂的眼睛再次找到了焦点,底气一下子就足了起来,他抬高了声音,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惶恐了,“这重要吗,难道您打算护着一个外人吗!”

    孔老爷子伸出去,“啪”的一声,狠狠上扇了孔伟堂的脸上,动作牵扯太大,他整个人都晃了一下,孔麒立马伸去扶他。

    孔麒虽一言未发,但是眼底心底的震惊却一点都比孔伟堂或者在座任何人少。

    可联系到他们祖孙回国之后的种种反常,孔麒却又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所以,爷爷也早就知道了么?

    孔老爷子指着自己养了几十年、教了几十年的大儿子,终于动了火,他道:“外人?我养了那么些年的孩子,在你眼里就是个外人。”

    “行,你觉得他是外人,我不勉强你,我也左右不了你的想法,但我今日若不知道这件事,你在我生日这天把它捅出来,你安的是什么心?你是不是想把我气进医院,最好当场气死,然后这公司上上下下,就全都归你管了,你就满意了,是不是?

    “就算这件事并非出自你,孔国华那些王八蛋刚才瞎嚷嚷的时候,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孙子,和收留了一个多月的姑娘,都知道转过头来看看我,看看我有没有事,有没有被你们气死。”

    “你倒好,你屁股坐得倒是稳当,还知道伸拿酒杯呢,是不是想看戏啊,是不是怕堵不住你那张破嘴,你就要笑出声来了??”

    “是不是想看我的笑话!!”

    老爷子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简直可以是在怒吼了。

    所有人都不敢吱声,连孔昕都被父亲这突然爆发的模样给吓到了,孔昕的脑子也挺乱的,她也意识到,父亲恐怕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她心惊胆战的看着自己父亲,扯了扯自己闺女,让她去找管家,把成医生给叫过来。

    孔伟堂被孔胜德这一通话得脸和脖子根都通红通红的,他反驳:“我不是。”

    “你不是,”孔老爷子喘着粗气,孔麒不想让他了,把他往后面拉,但是老爷子不肯,孔麒只能一下一下帮他顺气。

    乔薇薇也沉默了,看样子,爷爷好像真的知道。

    那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梓月完全就是傻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

    老爷子:“你不是,你觉得你无辜吗,这些年,你都掉钱眼儿里了吧,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我自认不曾苛待你,我孔胜德对不起谁,我都对得起你。”

    “孔二不要家里的钱,毕业之后就没再花过家里一分钱,这些年只有往家里拿东西的,从没伸要过钱。”

    “你弟走得早,走之前还知道拿自己比赛得来的奖金给我买茶叶。”

    “那么大的公司,我全都交给你一个人打理,都这样了就这样,你都容不下一个孩子么?”

    孔伟堂咬紧牙关,眼中像是萃了毒一样,恨恨的剜了孔麒一眼,粗声粗气的道:“可他根本不是孔家人!”

    老爷子闭了闭眼,身形一晃,终于露出些许疲态。

    孔昕听不下去了,她转头看着自己的便宜大哥,开口就凉飕飕的,“哟,孔伟堂,你真当这公司是你家皇宫呢,你当那栋楼上有个皇位要继承是怎么着,孔家人长孔家人短的,把咱爸气成这样,我看你也不是孔家人,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你”

    孔伟堂被孔昕气得险些呕血,他转头看她,可是孔昕早就被邓羽初给护在了后面,邓羽初掰了掰自己的腕子,中指上面带着铆钉的戒指闪着冰冷的寒光。

    孔伟堂看看孔昕,又看看那几个偃旗息鼓屁都放不出人,只觉得自己像个跳梁丑一般,屈辱之感从卷挟着寒气从脚底慢慢爬上他的脑子,他再次看向孔麒,望着那张依旧淡漠的脸,只觉无比可恨,伸就朝他抓过去。

    “都是你,你这个冒牌货!”

    “你来孔家到底有什么目的!!”

    见孔伟堂要动,还是冲着老爷子方向,那些与孔胜德一派,始终在观察情况的人急了,动可不行啊,老爷子真有个好歹,损失的可是他们!

    一群人急哄哄的伸去拦,现场乱成一团,找来成医生的管家也伸去拦人,乔薇薇想上去帮忙,却被林梓月给拉住了。

    争执中,酒瓶碗盘到底碎裂,不知是谁一声怒吼:“都让开,老爷子不行了!”

    这话一出,周围人全都噤了声,成杰姗姗来迟,扶着病人,将这些人指着鼻子一通大骂——

    “多硬朗的老头那也是个老头,你们还打群架,看把你们能耐的,都给我滚开!真把人气出个好歹来,我看你们怎么偿命!”

    孔伟堂被那些人流着冷汗给拉走了,走的时候灰溜溜的,完全没了一开始进门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剩下的残局由孔昕和邓羽初带着家中的帮厨和保姆一起料理。

    老管家陪在家主身侧,成杰给老爷子检查身体。

    一上了楼,刚才还蹬腿闭眼的老爷子竟又睁开了双眼,把成杰都给吓了一跳。

    成杰给他检查了身体,又看着他吃了药,这才离开。

    乔薇薇和老管家也被请出门,房中只留下祖孙两个。

    孔麒想让他睡觉,但是孔爷爷却拉着他的:“我没事,我刚才是装的,我就是懒得看见他们”

    孔麒还是有些不放心。

    除了不放心,还有忐忑。

    从前他们祖孙各怀心事,谁也没有主动去捅破那层窗户纸,现在这样闹了一通,孔麒的心依然揪着,不知这乱麻一团究竟该从何起。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主动发问: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时的孔胜德终于露出了颓败和伤感的表情,除了这些,他的眼神里还多了些心翼翼的浑浊泪水。

    孔胜德:“你还想瞒我么,我能不知道你去医院?你这孩子”

    孔胜德,他知道孔麒悄悄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情,还是偶然一次在他房间里面看见单据才知道的,后来他就上了心。

    一开始,他以为是孩子弹琴比赛的压力太大,把自己给憋处了毛病,他又不会话,万一真找不出纾解的办法,给憋出个好歹来就不好了。

    他知道,有些艺术家是相当疯狂的,他们很有可能深陷自己的苦闷情绪之中无法自拔,把自己、把别人,全都拉去地狱。

    他太害怕了,因为他的儿子就是那样没的。

    被誉为“神话之”的天才钢琴家孔燕堂,他有个纠缠了十年的宿敌,那是另一位天才,天才与天才做不成朋友就是敌人,他们在每一场比赛里都针锋相对,这种针对从钢琴慢慢蔓延到生活之中。

    艾伦是个病态且偏执的钢琴家,他的身世很可怜,父亲是个虐待狂,这样的父亲是他扭曲性格的直接根源,当孔胜德得知他的身世时,也曾有过叹息。

    但那时的他可没想到这个人会要了自己儿子的命。

    他在最具权威的世界比赛中输给了孔燕堂,在赛场发疯的砸烂了自己第二名的奖杯和那架钢琴。他被警察带走又释放,回到家的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再也不肯露面。

    孔燕堂赢得冠军之后,又谈起了恋爱,整日与父亲吵架,要娶一个不会话的女人。

    这女人是先天性的残疾,治不了,老爷子那时候拧不过弯儿来,坚决反对,他年轻时候脾气比现在倔,可他的儿子一向是家中脾气最好的那个,他原本以为,这次他也会退让。

    结果他却想岔了,他那个一向好话的儿子,这次竟带着那个女人私奔了!

    老爷子更生气了,狠狠的在外面放话,让他们永远都别回来。

    狠话放出去了,但是身为一个父亲,哪能真狠得下心呢,不出三天他就后悔了,担心那两个人在外面没钱花、没饭吃,但是他拉不下那个脸。

    他叫孔伟堂和孔昕找弟弟,结果孔燕堂倒是能耐得很,闹了这么一通之后,藏得无影无踪,谁也找不着。

    只能孔家人是最了解孔家人的,孔燕堂铁了心的要藏,谁也找不着他。

    老爷子从一开始的怄气到担忧,干脆不摆谱了,只想把人给找回来。

    可这一找就是三年,整整三年,孔家都没找到这对藏起来的夫妻。

    老爷子开始后悔,后悔得晚上睡不着觉,他们找了三年,终于找到了两个人的消息,他们两个结婚了,还生了一个孩。

    孔家派人接他们回去,可是他那个儿媳妇还有些担心,他们就一直这么耗着,又干耗了两年,老爷子想他们想得厉害,决定亲自过去一趟,大不了就拉下老脸给儿媳妇道个歉,再怎么都是一家人,都是要在一起的。

    资料显示,他的孙子也是先天的哑巴,治不了。

    可孔胜德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他只想见见那一家三口。

    在孔昕的牵桥搭线之下,孔胜德终于再次跟自己的儿子上了话,父子两个人在电话中泣不成声,互相倾诉了亲人之间的思念,又约定好了见面的时间。

    可天不遂人愿,那消失了很久的艾伦早已成了一个意识模糊疯疯癫癫的乞丐。

    孔燕堂带妻儿离开前夕,他在区的不远处发现了昔日宿敌,见他可怜,便起了恻隐之心,可谁知上了楼,吃了饭,暖了身体,这个疯疯癫癫的中年人便认出,这是最后赢了他的对。

    艾伦心中恶念陡起,脑中混乱不堪,想起自己惨败后的种种,在孔家放了一把大火,把这一家人全都烧死在了里面。

    孔胜德听闻这个噩耗的时候直接晕倒,被送进了医院,醒来的时候在病床上老泪纵横,拼命想从病房爬出去,去找自己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子。

    可人都烧没了,要上哪找呀?

    孔胜德被打了镇定针,醒来的时候把那个疯疯癫癫的人送去了警局,可他是个精神病,精神病没能得到应有的惩罚,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艾伦终也没在精神病院过上好日子,他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最后在一个落雪的清晨,趁看护的人不备,用自己藏起来的刀片自杀了。

    大火后的现场只有两具被烧焦的尸体,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是他的儿媳,他们始终都没找到孔麒,老爷子心底存着一丝希望,始终都相信他没死。

    艾伦自杀之前,他每周都要去见这个疯子,面对自己的仇人,一遍一遍质问他,自己的孙子在哪里。

    艾伦起先病入膏肓,疯疯癫癫的,整日又哭又笑,无论如何都不开口,可死前却留下遗言,称自己在大火烧垮房屋的时候又清醒了过来,把那个昏迷不醒的孩抱出去,扔在了路边。

    老爷子拿这个消息当作救命稻草,他心中始终吊着的念想终于被证实了。

    可他也没有多高兴,当年没找到烧过的孩尸体,他老早就把附近都给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找到。

    事情过去这么久,还能上哪找啊?

    别人都劝他放弃,孔昕都有点看不下去,可他坚决不,他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若当初他不争那一口气,把自己的孩子给气走,就不会有现在的事情。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他终于有了孔麒的消息。

    孔麒那是都该有岁了,也不知后来遭遇了什么,最后竟沦落到了一个很偏远的孤儿院。

    那地方又偏又落后,孔胜德刚得了消息,都等不及助再给他弄来孩子的详细资料,他就要安排飞,自己亲自过去。

    结果他还是晚了一步,就晚了那一下。

    那一天,他们的车子还没靠近,就远远看见荒郊的方向升起滚滚浓烟。

    老爷子握着孔麒的,泣不成声,躺在那里,嗓音都嘶哑了,也不知是了太多的话,还是因为提及伤心的事情,太过痛心。

    他失了所有威严,哭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孔麒相当不忍,紧紧回握着他的,希望能给他一点安慰。

    孔胜德:“孩子啊,你不知道,我当时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我觉得要出事,可我当时太高兴了,根本想不到”

    根本想不到,怎么又是火呢?

    他:“我让他们开快一些,拼命往前开,可等我到了那里,什么都不剩了什么都不剩了”

    孔麒有一瞬的谎话,脑海中也闪过了当时的画面。

    他知道真正的孔麒怕火,但他从没过自己为何怕火。

    那些调皮的孩子知道他怕火。

    他以前不明缘由,孔麒也不明缘由,现在听爷爷这么一,他才恍然,那时的孔麒太了,虽不记得了,但是骨子里却被烙上了那样的恐惧。

    他一度以为这是天生的。

    可这哪是天灾,那分明是**,两次都是。

    孔胜德:“孤儿院太偏了,消防队去的晚,我好不容易到了,他们不让我进去,那些人跟我,里面没有活人了。”

    他怀揣着希望远道而来,可命运将这一点希望无情的在他面前碾碎,他眼前一黑,紧接着便人事不知了。

    他被连夜抢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却依然紧闭着眼睛不肯醒来。

    直到混沌模糊之中,他听见助在他耳边:“老板,这里有个孩子,他上有三少爷的东西。”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看见了那条熟悉的项链,那是他儿子的东西。

    病床上那个男孩也是一身的伤,可即便昏迷不醒,他依然紧紧攥着那个链子。

    孔胜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前是忘了很多东西,可当你想起来的时候,马上就去了医院。”

    “可我不敢啊,孩子”老人的泪水淌进苍苍白发,最后洇湿在枕头上。

    孔麒紧抿着双唇,几次张口,可是不出半个安慰的字。

    “那么多孩子只有你还活着,你里还有那条项链,连年龄的对上了,我只敢那么想你就是我的孙子,你如果不是,我就活不下去了。”

    “真的活不下去了”

    那时的他,宛若一个溺水之人,就算是一根已经烂掉的稻草,快要溺死在水里的人也想伸拼命抓住它的,潜意识里,他从没想过,他不是他的孙子。

    加之后来,这个孩子从昏迷之中醒来,虽然没有记忆,但是他担忧的在纸上一遍一遍的写,爷爷别伤心。

    他还不会话,他还喜欢弹钢琴,全都对上了。

    他陷于找回孙子的巨大狂喜之中,只敢那么想,只能那么想。

    他把自己的孙子带回家,他英俊聪慧,玩命的学钢琴,跟他父亲一个样。

    老爷子找回自己失踪多年的宝贝,别人恭喜都来不及,谁会不长眼的凑上去问一句——你做没做亲子鉴定啊?

    激动与喜悦之情再后来相当一段长的时间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但他更担心孩子的身体,他失忆了,还有那么多的伤,后来的一段时间,他们都在求医,他想帮孙子找回记忆。

    但看了很多医生,孔麒还是没想起来。

    一开始是在潜意识中不想去思考什么亲子鉴定,后来他完全认定了这就是自己的孩子,那就更没必要去想了。

    可孙子学钢琴似乎学得很累,总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

    他心疼孩子,觉得这孩子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生怕自己压力太大,有什么想不开的。

    所以他就对孔麒投注了更多的心思,这一关注,他便震惊的发现,孔麒居然悄悄去看心理医生了。

    这下可把他给吓坏了,可是他依然不敢贸然提起。

    去见过心理医生的孔麒,慢慢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开始接触除钢琴之外的东西,开始做很多以前不会做的事情,他还做了个亲子鉴定。

    在那之后,无数个深夜,老爷子都在床上辗转难眠,不管他是不是孔麒,他都早已把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子,孔麒被他养在身边这么久,比谁都贴心。

    他想,自己真正的孙子还是死在火里了啊,他还是很伤心,但他又舍不下这个孩子。

    可他想着万一有个像他一样的疯老头,在想自己的孙子呢,他不能这么自私啊。

    他跟孙子两个人心翼翼的互相试探着,谁都没有勇气先开口。

    孔胜德:“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开不了口了,我实在没脸开口,是爷爷太自私了。”

    可当孔伟堂过来试探的时候,被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既然这事已经被孔伟堂知晓,那便是再也瞒不住了,他索性将计就计,将这桩旧事暴露在太阳光之下。

    孔麒垂眼看着失神没了力气的老人,抬给他倒水,这才发现,他袖子上的眼泪,除了爷爷的,还有自己的。

    他喂爷爷喝了水,然后告诉他:爷爷,您不要这么自责。

    要是他当初没有失忆,根本就不会再有后来这些事情。

    他想,这怪不了谁,都是命运在作祟。

    他:爷爷,其实我是没人要的孩子,我后来都慢慢想起来了,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住在孤儿院里,如果不是您,我就会被带去下一个孤儿院,我还是一个没家的孩子。

    老爷子用自己粗糙的指抹去他脸上的眼泪,跟他:“你不是没家的孩子,你有爷爷。”

    孔胜德的情绪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孔麒跟他讲了很多孤儿院的事情,讲了真正的孔麒,老爷子听得很是感慨,直是自己命不好,到死都没会再见到孙子了。

    孔麒还了一件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他想给孔麒立个墓碑。

    老爷子沉默了很久,是该这样,把孩子跟爸爸妈妈葬在一起,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他:“是我对不住他们一家三口,我这把老骨头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咽气,我就不去地下讨孩子们的嫌了。”

    孔麒,如果非要这样追根溯源,那孔燕堂去学钢琴、去比赛,打败了那个疯子,也叫错么?

    如果没有那个疯子,那么他们马上就要一家团聚,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他不想让老人一直活在痛苦和自责里。

    老爷子被他安慰着,依然不肯休息,他就像是要在今晚了却所有憋在心中的事情一样,又跟孔麒起今天白天的事情。

    孔伟堂的贪心永远都填不满,他早将孔氏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竟是连他这个亲爹都不放在眼里了。

    老爷子,他肯定不止与孔国华一个人有勾当,公司的蛀虫也肯定不止他们这几个。

    孔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了孔伟堂挪用公司巨额钱款的事情。

    也是失望累积多了,孔胜德这次竟没有任何波澜,他只是用自己沙哑的嗓子问:你找到证据了?

    孔麒点了点头。

    孔胜德闭了闭眼,他:“我只以为没想到他竟做到如此地步”

    他这个大儿子,装得实在是太好了。

    孔胜德看他面露迟疑,不但没有出言安慰,反倒起了陈年往事。

    老爷子这一辈子,什么酸甜苦辣都尝过了,熬过饥荒,走过动荡,历经经济蓬勃复苏,见证信息革命。

    他忆起当年,告诉孔麒,他当年四处借钱做生意,当然是为了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那时候的日子太苦了,家里没钱,吃顿白米饭都要等过年。

    但当年的生意做起来了,站到更高的位置,他发现,一个人的崛起或许无足轻重,但是像他这样积极响应号召,积极为国家发展经济做出贡献的人,只要多一点、再多一点,那对整个社会都是好的。

    所以他们每一个人都对家庭有责任,对这个社会有责任。

    孔氏在他上的时候,从没出过偷税漏税的问题,孔氏资助过的人和构数也数不清。

    企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赚钱,但赚钱是为了养人,可不是搞什么天王老子土皇帝那一套。

    孔伟堂现在句句不离钱,字字都念着他才是真正的孔家人,可是老爷子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血脉。

    孔伟堂这样,是在把他的心血全都毁了,他不能让他这样为所欲为。

    老爷子拍着他的胳膊,跟他:“你不是有证据么,你去报警,看看他到底倒腾了多少钱,我没教好他,这是我的错,但我也不知道还要怎么管让法律来管吧,做错了事就得受罚。”

    “你很好,你之前跟我的那个女孩的术费,拨出来让孩子去动术,我希望啊这个世界上能少些苦命的孩子,能少一点是一点”

    “孩子们受了太多的委屈了”

    他终于撑不住,睡着之前,都反反复复的念叨着这句话。

    孔麒一直等老人沉沉睡去,帮他整理了凌乱的被角,这才长呼一口气,轻轻脚走出了房间。

    如今已是深夜,廊中静悄悄的,孔麒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乔薇薇。

    乔薇薇听见门口的动静,转过头,轻声问:“爷爷怎么样了?”

    房间的隔音太好了,站在外面什么都听不见,但见孔麒的眼神里全是放松,她就知道,这是都开了。

    孔麒捏着乔薇薇的,放松的眼底深处还有些怅然若失。

    他想,他辜负了孔麒,他还是让爷爷难过了,不过以后,他们都不会有这样的难过了。

    可他弹不好钢琴,这样需要天分的事情,可能还得要好友来生自己去完成。

    他记得,孔麒曾跟他,他以后也一定能成为很厉害的人,那他就试试看吧,希望他们最后都能成为很厉害的人。

    要是还能做朋友,他一定还会好好保护他。

    他与爷爷开了,他本以为他们之间会产生一种疏离。

    可许是他们都想念着同一个人,他还是觉得爷爷亲切,想管他叫爷爷。

    乔薇薇得了孔麒的消息,下楼告诉了孔昕和邓羽初。

    孔昕听见父亲没事的消息,也松了口气,老管家在旁边为难的问:“那咱们明天的宴会”

    孔昕又看了一眼楼上的方向,跟管家:“现在太晚了,就算挨个通知也来不及了。”

    孔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明早天一亮就要传得沸沸扬扬,到时候,就算不是生日宴,也要给外面一个交代,还是要把人聚起来。

    邓羽初跟乔薇薇,她已经把林梓月给送回家了,林梓月到家的时候还给她发了消息,让他们放心。

    成杰又悄悄上楼看了一下,老人家没有大碍,就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原本该热热闹闹的孔家宅邸静悄悄的,但是却少了一丝落寞,多了一分祥和。

    孔麒牵着乔薇薇的在窗边看星星,今天的星星比往常多、也更加的亮。

    繁星缀满天空,他觉得最亮的那一颗肯定是他的好朋友,他挂在高高的天空,与四周的同伴们一起闪烁。

    等到起风了,把莹莹星光吹成火,一颗颗金色的火苗飘飘荡荡,汇向远方,流成绚丽的银河。

    那些星星就是天地间最自由的灵魂,可以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可以亮着自己的光,在浩渺广博的宇宙间自由高歌。带着一切美好的祝愿,歌声再回化成风,吹到他的耳边,告诉他——

    我的朋友,我一切安好,我很快乐。

    乔薇薇始终站在一旁,见身边的人看着星星出神。

    直到她的脖子酸了,眼睛也酸了,旁边的人才低头,问她:困不困?

    乔薇薇困了,她伸抱住男生的腰,靠在他的怀里,她今晚要赖在他的怀里睡觉。

    孔麒睡前,给王秘书发了消息,他让王秘书现在就动,将中的证据全都整理好,让有关部门的人一大早就上门抓人。

    孔麒本以为今日的夜晚,他会辗转难眠,可是抱着心上人,各种复杂的滋味全都随着沉寂的夜慢慢落地,他很快便沉沉睡去。

    反倒是乔薇薇,有些睡不着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乱糟糟的,一会儿想想爷爷,一会儿想想宋淮青,一会儿又想,既然什么事情都开了,那么他还会留在孔家吗?

    她觉得爷爷肯定希望宋淮青留在孔家,那么,总不能顶着孔麒这个名字继续生活了,这是曾经的孔家少爷的名字呀。

    她还想,明天孔家要办宴会呢,这种情况,怎么办宴会呀,等所有人都来了,那又是个什么情况呢?

    乔薇薇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乱糟糟的都是些什么,天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她才勉强睡着。

    她旁边,已深陷睡梦中的人,再次回到了孤儿院,但这次,他看看自己的双,又看看自己踏踏实实踩在地上的双脚,惊讶的发现,他的身体没有像往常一样,一半落在地上,一半如幽灵般飘在空中。

    他定了定神,迈出一步,走进熟悉的孤儿院,院中有孩在玩耍,见他背着书包从学校放学回来,全都围在他身边,朝着让他讲故事,让他教他们念书识字。

    孔麒坐在角落的秋千上看着他笑,当他的眼神投过去时,孔麒还开心的挥。

    孔麒拿起自己的宝贝口风琴,吹了一段悠扬的调,悦耳动听的音乐飘散在角落,几个孩子围着他跑。

    而他则给孩子们辅导功课,又跟忙碌的院长打招呼,帮她一起做饭。

    夜深了,大家都睡了,他也闭上眼,脑子里想着没做完的数学题,好像要沉沉的睡着。

    可是他没睡着,他又站在那个没有尽头的回廊,追着模糊的声音,开始不停的奔跑。

    木质的老旧地板在他的脚下发出“吱嘎吱嘎”的声,他的眼睛望着深夜的尽头,雾的尽头,追逐着那个熟悉的声音。

    有个女孩子在叫他,他听清了。

    “宋先生,吃宵夜吗?”

    “宋吵吵,你要死呀!”

    “哥哥,给我炸鱼干吧。”

    “宋淮青”

    宋淮青。

    他猛然睁开双眼,从床上惊坐而起。

    窗边没拉窗帘,初晨的太阳冉冉升起,撒进一室阳光。

    光洒在他的脸上,洒在他如墨的眼里。

    他低头,静看身旁那张沉静的睡颜,脑中的声音还在阵阵回响。

    他叫——

    宋淮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