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章 给吕雉直播刘盈之死 女人……
【女人怎么不可以当皇帝?
“你要将帝位让给我?”
吕雉意外地看着刘盈,这怎么也不像是素来循规蹈矩恪守礼仪的他能出的话。
“得了,我看你的烧还没退,先好生休息吧,有什么事,养好身体再。”
刘盈缩回被子里,乖乖地点点头,“我都听母后的,这几日有劳母后费心理政了”
吕雉轻哼了一声,“你便是不,哀家还能不管?歇着吧,有什么想问的,等会让鲁元跟你。”
“嗯。”刘盈应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躺着休息,看到母后走出房门时,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可不敢告诉母后和阿姐,在他高烧期间,被阿姐按着头部穴位时,人虽然尚在昏迷不醒,可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能听到和看到阿姐和母后正在和一个奇异的光幕话。
那些画面流水般从他脑海中闪过,起初他看得晕晕乎乎,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等听到阿姐和那光幕中的女子声音对话后,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在阿姐脑海中看到的那些画面,竟是未来要发生的事。
他看到自己处处提防母后,保护着刘如意,结果还是因为他整日跟刘如意同居同寝被他吵得烦了,出城打猎时留下刘如意在宫中,便被母后派人去将他处死。
他回来后抱着如意的尸体朝着母后大吵大闹,气得母后干脆让人将戚姬剁去四肢做成人彘请他去看。
结果他得知那可怕的人彘竟是戚姬时,吓得昏死过去,醒来后就哭着骂母后心狠,段残忍,让他无颜面对父皇和天下百姓
然后就自暴自弃,将政务甩不干,成日在宫中寻欢作乐,沉迷酒色之中,终于成功地将自己在二十四岁就作死了。
刘盈:
他现在刚即位,才十六七岁,二十四也就剩下不到七年的时间。
难怪这次母后会召阿姐入宫陪伴,而没有去管刘如意和戚姬母子。
母后一直是对的,戚姬和刘如意,从来从来就是与自己不死不休的关系,而他还天真的相信,父皇传帝位给他,让他保护如意和弟弟们,就是因为看重他,相信他的宽厚仁慈
呵呵!
他是瞎了眼盲了心,才会相信父皇真心想传位给他。
分明是母后一直保护着他,借助太傅和少傅等人的力量,让商山四皓带着他去见父皇,又有姨夫樊哙和吕氏家的兵权为后盾,才逼得父皇不得不传位于他。
由始至终,父皇从未相信他有能力当好一个皇帝。
刘盈苦笑,天下人都,父皇能当上这个皇帝,就是因为他有识人之能、用人之才,才能让天下英雄俯首称臣,打败力能扛鼎的楚霸王一统天下。
事实证明,父皇的确没看错任何人甚至包括他。
只是不知父皇知不知道刘如意不是他的儿子,也或许,父皇喜欢的,只是像他的儿子,有没有血脉关系并不重要。
可大臣们,却十分在意皇家的血统。
他们甚至在他死后,为了防止吕氏血脉死灰复燃,不光杀光了母后分封的吕氏诸侯王,连他的那些儿子,也被他们扣上血统不纯,并非惠帝亲生子的名义杀死。
他之前对群臣的宽厚仁慈,跟母后对抗,故意冷落张嫣和她带进宫的吕氏女子,所做的一切一切,在这个结局面前,都变得格外荒谬可笑。
他在昏迷中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再看到母后和阿姐,当真感觉恍如隔世一般。
可满腹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只能出最最无用最最笨拙的“对不起”三个字,刘盈看到母后冷淡的眼神,都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大耳光子,跪下了向她道歉,求她原谅可这轻飘飘三个字如何能挽回他犯过的错,伤过的心?
他根本无颜面对母后和阿姐。
还是到最后,他才灵一动,想起光幕中那个女声同阿姐话时,曾经几次提起,在他死后,母后虽然临朝称制,垂帘听政,但依然是辅佐他的两个儿子陆续登基,而不是自己称帝。
可惜他的那两个儿子,别的不,在白眼狼方面,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大的那个(刘恭),毛都没长齐,居然就听信人言,以为是吕后和皇后杀了他的亲娘夺他为子,竟敢口出狂言等自己长大就要替生母报仇
可以是不作不死,完全不记得自己的皇位怎么来的,死的无声无息再寻常不过。
的那几个纯属倒霉,母后寿数已尽,他们既没有能力扶起吕家,也没有能力影响朝臣,最后只能被抹去血脉渊源杀得干干净净。
母后不仅是对他失望,甚至也对他那些连生母名姓都记不得的庶子们失望,因为那也是他放纵堕落的结果。
他自己没有帝王之才,他的子孙,哦,还没有,也同样没有。
反倒是母后和阿姐无论哪一方面,都胜过他百倍。
原本他从未想过,还可以由母后称帝,阿姐继位之事,到如今被那古怪的光幕播放的画面震住,反倒觉得,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可没想到,他刚一提出,母后居然“拒绝”了,还让他好好休息,难道是以为他一时冲动或者脑袋坏了才会这样的话?
刘盈十分苦恼,加上之前昏迷的时间太长,导致这会儿辗转反侧,真是难以入眠。
鲁元公主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翻来覆去地折腾,忍不住笑了。
“怎么?不想睡?饿不饿?我让人熬了些菜粥,你这刚退烧,只能吃点清淡的食物。”
她这么一,刘盈还真觉得饿了,赶紧起身,一碗热腾腾的菜粥下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活过来一般。
“有劳阿姐了。”
鲁元公主看着他,叹口气,“姐弟之间,何必如此客气。”
刘盈有些惭愧地低下头,道:“盈亏欠阿姐良多,以前不懂事,如今方知这世上唯有母后和阿姐真心待我,不求回报。而我却一直自以为是,只想着讨好父皇,却伤了母后和阿姐的心”
“呦!这是懂事了哦!”鲁元公主惊奇地看着他,“看来这发烧不止能烧坏脑子,也有把人烧明白的时候啊!”
“阿姐”刘盈涨红了脸,却努力让自己表现的认真诚恳,眼巴巴地看着姐姐:“我想禅让帝位给母后,可母后不搭理我”
“禅位啊——”鲁元公主眨眨眼,忽地笑了,“那可是母后哎!你若是让出帝位,母后以女子之身继位,以后未必就会继续让你当太子,不定,会选我做皇太女呢?若论嫡长,我可在你之上!”
她可得先提醒他,别以为母后就有他一个儿子,就打着以进为退的主意,一旦开了女子称帝的先河,那么她也一样有继承权。
“阿姐也太看我了。”刘盈苦笑道:“我既然这么,自然没有再当太子的打算。”
刘盈长出口气,道:“其实,我更喜欢看书修书。少傅先前向我辞官,就要云游天下,搜集那些遗失的典籍。暴秦焚书坑儒,毁了华夏根基,若是我能和少傅一起找回那些典籍,便可重见百家风采。”
他有些头疼地补充了一句:“在我看来,那些书,可比奏折好看多了!”
张良本在刘邦一统天下后就告病还乡,还是因为吕后之托,为了保住刘盈的太子之位才重回朝堂,帮着太子请出商山四皓,阻止了刘邦易储之举,等到刘盈登基,他就更懒得待在长安了。
他学得黄老之道,自幼快意任侠,游历诸国,行刺过秦始皇,算计了楚霸王,最终刘邦刘盈两个皇帝都等于是他扶上帝位,看过最高处的风景,却毫无恋战,依然向往山林清风,逍遥天下。
刘盈的那么多老师里,他最喜欢也最佩服的,便是张良。
只是以前他只能将自己的想法藏在心底,如今被那神奇的光幕一点拨,让他发现还有另一种可能,就忍不住动心了。
反正他并没有他父皇那般雄才伟略雄心壮志,当皇帝的乐趣他尚未享受到,苦楚却先尝了个遍。
毕竟,他现在还没娶妻成亲,也还没开后宫纳美人妃嫔,没跟母后闹翻之前,他还是个勤勤恳恳的学渣。
原本他满心的责任感,是因为从到大所有人告诉他,他是大汉太子,以后必然要继承大统,治国安邦。
太傅少傅们辛辛苦苦的教导,最后也只能给他一个仁厚守礼的评价,他自己也知道,那是因为实在挑不出什么特长和有点了,只能你是个好人
这话,是他听阿姐脑子里那个女声的。
好像那个女声当时还过:“对于实在教不会的学渣,老师也没别的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教他听话。”
包括刘邦在内,其实对刘盈的要求都不高,听话就行。
刘邦临死之前,甚至连自己身后事都安排好了,萧何当丞相没问题,之后曹参,王陵,陈平都是可用之人,只要有周勃作为太尉,那么一切都可以平稳过度。
什么叫无为而治,不要随便改制度,不要随便加税用兵,打了这么多年仗,老百姓们已经经不起折腾,要与民修养生息,让百姓安心生活,自然而然就可以治理好。
可见,开国皇帝无论是刘邦还是朱元璋,都是典型的劳模思想,总想着自己把什么都搞好了,定好了规矩,子子孙孙按照规矩办事,无需费脑,就是头猪坐皇位上都不影响国家构的正常运行。
可问题是,人算不如天算。开国皇帝们,是绝对想不到,后世子孙能有多蠢。
听到这里时,刘盈流下了一串冷汗。
很多时候,无为而治真的是针对那些能力不足的皇帝,不会用人不会指挥就别哔哔,不话还能当个吉祥物,得越多错的越多,做的越多毁的越多,就是典型的能力不足心气十足的结果。
刘盈不得不承认,其实最后父皇放弃了刘如意,被迫传位给他,安排好所有朝廷重臣的接班人,还叮嘱母后观政辅政,就是因为,在父皇眼里,他老老实实当个听话的吉祥物,或许才能让大汉江山平稳过度。
尤其是在这次刘如意谋逆作乱的事件中,他既没有防患于未然,也没有在事发后从容应对,完全是靠着母后和阿姐的布置躺赢。
这样的他,又有什么能力和心力去当个好皇帝呢?
所以让位给母后,让母后能够提前七年登基称帝,名正言顺地成为大汉帝国的女帝,一定可以将大汉治理得更好,不至于几代而亡,战乱不断。
他虽然没有治国安邦的能力,却还有一点点良心,那是在儿时的经历,因为逃难的记忆,哪怕后来成为大汉太子,依然抹不去挣扎在生死之交的恐惧。
如果母后和阿姐能让大汉免于战火纷争,百姓安乐,丰衣足食,那他让位又何妨?
鲁元公主狐疑地打量着他,对于面前这发了个烧,就像是变了个人的弟弟,着实有点不敢相信。
终于忍不住试探着问了句:“你是穿越了还是重生了?”
这还是在看视频时,主播陈曦插花给她讲的神奇故事。
据在她们那个时代的世界里,有很多人会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穿越,有穿越到未来的,也有穿越到过去的,尤其是她这样做历史八卦直播的up主,最想穿越到历史某个年代,去看看当时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史书是一家之言,更是由胜利者书写,还有许多史书还是被人改了又改的,后世能看到的,只是前人愿意让他们看到的。
至于真相如何,除了当时的当事人,谁能知道。
所以,就有很多人梦想发明时光穿梭,能够返回古代“实地考古”,甚至“历史重现”。
而另外还有一些人,就干脆自己yy,写了很多穿越重生类的,就是传奇话本,穿越重生到一个古代历史人物身上,然后凭借后世的知识和对历史大事件的了解,改变历史,称王称霸,享受万人迷和一统天下的快乐。
陈曦告诉鲁元公主,这种yy爽文,完全靠编,当然也有人是“键政”高,纸上谈兵的一套一套的,可真正能不能实现,谁也不知道。
而她所做的那些错过改变历史的女人们系列视频,能够跟她们接通连线完全是个意外。
也正是因为这个意外,让她和母后有了改变历史的决心和信心。
原本历史上错过的,现在,她们不愿再错过。
可刘盈现在的情况,就让鲁元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看着眼神还是那个缺心眼的憨憨,可难得清醒了一回,完全不像是那个被父皇打压得除了“善良心软”挑不出什么亮点的弟弟。
难不成这千年难得一次的穿越还是重生,让他给赶上了?
刘盈被问的一懵:“穿越?重生?是什么?”
好吧,看着不像是装傻的样子,鲁元公主安心了几分,又好奇地问道:“那你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个人,居然想禅位给母后,还知道跟我这些这可不像是原来的你能做的事。”
刘盈被问的一噎,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还是老实交代:“我我昏迷的时候,好像看到阿姐在看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还听到你跟人的话”
他的头越埋越低,都快钻到自己怀里去。
“阿姐,我原来不知道你在张家不开心,不知道你的难处对不起”
原本历史线上的他,会因为母后杀了刘如意把戚姬做成人彘而崩溃怨愤,无法自洽,结果自暴自弃不,既不敢推辞母后的指婚,又对成为自己皇后的外甥女张嫣冷漠以待,完全不懂母后的用心良苦。
而如今,在昏迷中鲁元公主照顾他时,或许是因为在两人接触时,相同的血脉,让刘盈看到了鲁元公主曾经看到过的所有视频,也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悲剧的人生。
当人有成见时,看什么都不对。
就如当初父皇骂母后心狠辣,却又不得不将皇位传给他,只能千叮万嘱想借着他的来保全戚姬母子。
但父皇可曾想过,他那般举动,早就养大了戚姬和刘如意的心,留着他们,谋逆叛乱是早晚的事。
就如同他那日只是想让刘如意回封地,以为母后如今已不会再追究往事,更不会要了其他兄弟的性命。
可刘如意就迫不及待地带人夺宫谋逆,想要杀了他和母后篡位称帝。
可见他的谋逆之心从未断过,所以才不愿远去封地就藩当个有名无实的诸侯王,区别,只是行动的早晚而已。
就如当初他只看到母后强行将张嫣嫁给他,罔顾人伦的羞耻,让他更加抑郁。
可现在看到阿姐在张家的处境,想起当初母后如何日夜哭泣才留下阿姐没去和亲,他才知道,若是张嫣当时不嫁给他,要么会被朝臣逼着送去匈奴和亲,要么就会被张敖嫁给一个同样年长她十几二十岁的诸侯王。
无论哪一个选择,以张嫣的性子,怕是连三年都活不过。
嫁给他,哪怕做个有名无实的皇后,也没有人敢欺辱她,她可以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事实也证明,吕氏血脉之中,从吕家三族到刘姓皇族,到最后,也就活下来她一个而已。
他从就在母后和阿姐的庇护下,看着她们撑起家业,完全没想过她们其实活得是那般辛苦,却还在努力坚持着为自己争取。
“所以这一次,阿姐,我不想当皇帝了。”
“我,真的不堪为帝。”
这次他再一遍时,已经不似初时心惊胆战的感觉,而是平静无波,甚至有种解脱的快意。
“我当不好皇帝,也没当好一个儿子,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连自己都没做好,岂能治国平天下?”
姐弟俩终于放开心怀,彻夜长谈,鲁元公主确认了刘盈居然能在自己的碰到他时,就看到她记忆中看过的视频内容,甚至连她和up主的对话都能看到,整个人都惊了,心翼翼地,不愿再碰他一下。
刘盈却有些委屈:“阿姐为何不让我看了?我才看到历代科举制度变迁,这种通过科考选官的制度比现在的举荐和世袭制好的多啊,我还正想多看看学习学习,以后不定有一天,我也可以去开个书院或者国子监太学,像孔夫子一样门生满天下”
“就你,居然想去当老师”
鲁元公主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也不怕误人子弟啊!”
“阿娘!舅舅!”
一个清脆的童音从门外传来,几乎声到人到,穿着一身粉袄的张嫣便如一阵春风般扑了过来。
若不是她里还端着个木碗,只怕就要当场扑进鲁元公主的怀里了。
就这样,她也高高举起碗来,献宝似地道:“阿娘阿娘,你看——这是嫣儿亲做的土豆泥,还浇了鸡汤,可以给舅舅吃呢!”
“土豆泥?”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除了豆子可以做为食物之外,另外两种听着都让人觉得满口发涩。
刘盈心地问道:“嫣儿这是在做饭玩吗?这土什么泥能吃吗?”
张嫣立刻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舅舅没有吃过土豆吗?可好吃!比豚肉都好吃呢!”
鲁元公主笑而不语。
这会儿的豚肉腥膻味重,但若是用豆酱和土豆再添点酒一起焖烧,炖出来的土豆洗满肉汁,入口即化,当然比又柴又腥的豚肉好吃。
按照陈曦的法,是因为他们现在养的豚都是从野猪驯化过来的,还没有阉割圈养,所以膻味重,长得慢,肉老容易柴。
按照后世的饲养经验,将这些野猪驯养后除了种猪外都阉割圈养,多喂豆渣等饲料,长得快不,肉质还鲜嫩细腻,没有那股子腥臊味。
鲁元公主已经安排皇庄的农户按照她给的图纸专门搭了猪圈,开始养猪。
顶多再过一年,不光有大量的土豆丰收,还有成群的猪羊,可以尝一尝正宗的红烧肉炖土豆了。
“土豆?”刘盈终于想起来,那混乱的一天开始之际,正好是他去长乐宫,碰到张嫣带人挖什么土豆。
当时他还以为那不过是逗着孩子的玩意儿,可没想到,竟然还是个正儿八经的吃食。
张嫣一本正经地道:“是啊,阿娘着土豆还叫马什么薯,名字好难记,不如土豆好记。是番商带来的新粮种,既可以当菜吃,也可以当饭吃,怎么吃都很好吃呢!舅舅,你尝尝!”
她将那巴掌大的木碗和一根木勺递给了刘盈,眼巴巴地看着他。
刘盈看着碗里真土黄色的一坨东西,闻着的确有鸡汤的鲜香味,可无论颜色还是形状,甚至连木勺插进去的感觉,都那么古怪得让人无法言。
有心放下,可对上张嫣忽闪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刘盈又心软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舀了一勺,然后飞快地塞进嘴里,本打算直接咽下去就可以避免尝到某种可怕的味道,可那黏糊糊的土豆泥几乎一入口就化成了一股温热的暖流,带着鸡汤的鲜美滋味,还有些许沙沙的颗粒,细腻的土豆泥让人无法抗拒地跳上舌尖的味蕾,然后以不可思议的美味引爆了口中的液体
跟着那一勺土豆泥,就随着爆发的口水一起被急切地咽下去,从咽喉到胃部,比鸡汤更浓稠更温软的食物填充着他这两日空荡荡的胃部,引起下面的肚子跟着不乐意地“咕噜”响了一声,似乎抗议他吃的太少太慢,跟不上肚子的需求。
“这就是土豆泥?”
刘盈难以置信地问道,这如果是土是泥,那谁不乐意每天吃土?想到长乐宫中种的那些土豆田,他的心一下子热了起来。
“阿姐,你们在宫里种的那些土豆,都可以做成这种土豆泥吗?这土豆产量如何?”
新粮种,可以做菜也可以做主食,比寻常的豆子更为美味,而且按照他的记忆,这批土豆,在长乐宫中,顶多种了不超过三个月,比一般的粮食生长周期短,简直是个天然的良种!
只要产量稍微高一点点,就能让大汉的百姓不再饿肚子
他正在遐想间,就听到鲁元公主轻描淡写地道:“第一批没什么经验,也就亩产两千多斤吧!以后若是种的好了,听能到三千斤以上”
“两千多斤三千斤以上”
刘盈咽了口口水下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舅舅!”张嫣震惊地看着他倒回榻上,再看看被阿娘眼疾快一把接住差点摔掉的木碗,对自家阿娘愈发钦佩,“还是阿娘最厉害啊!”
刘盈再一次醒来之后,已经顾不上去追回只吃了一口的土豆泥,而是叫来侍从,哪怕现在浑身无力,也要乘坐步辇去长乐宫,非得亲眼看看那些亩产两千斤的土豆不可。
这些土豆,在他心目中,已经不是什么土什么泥,哪怕外表再难看,有这种味道,还可以饱食果腹,这种产量和生产周期,简直就是天降祥瑞,庇佑大汉啊!
哪怕他不当皇帝,依然是大汉的皇子,这些年来,看着百姓在战乱中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衣不裹体,饿殍遍野,甚至易子而食,从到大,无论母后父皇还是太傅少傅们,都告诉他,民以食为天。
寻常百姓,不会在乎谁是皇帝,但在乎的是谁能让他们吃饱饭,能让他们安安稳稳的生活,活下去,对他们才是最重要的事。
而这种能够亩产千斤的新粮种,就是让天下百姓吃饱的希望。
等刘盈赶到长乐宫时,早有人在宫门口等着他。
吕雉今日去前朝听政,大朝会的日子,皇帝生病不能上朝,太后亲政也不是第一次了,文武大臣们更习惯和吕雉议事,毕竟都是共事多年的老同事,无需太多解释,他们随便提个话头,吕雉都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而面对新帝刘盈时,他们都知道刘盈耳根子软心软,只要多几句软化诉苦抱怨一番,就能够得到新帝的减免赦令,无非是欺负新帝年少无知,容易糊弄罢了。
可这次亲眼看到太后举之间平定了戚氏和赵王的叛乱,甚至连三公九卿文武百官的抵达时间,都是早就算好了的。
按照他们到达的时间看,怕是刘如意这边刚刚开始动,吕雉就已经安排人将全城封禁,不许出入,等到鲁元公主拿到太后和皇帝的联名谕出来找人时,宫中大局已定,他们进去也就是当个见证戚氏败亡的工具人。
甚至还一不心见证了先帝头顶的青青大草原。
就十分尴尬。
好在先帝已经魂归幽冥,不会再来找他们骑着他们的脖子上破口大骂了。
可就算如此,吕太后的段,亦是让他们一个个心惊胆战,再回头想想最近这段日子,自己在太后不上朝时,曾经做过的事,就忍不住脊背发凉,额角冷汗直冒。
显然,太后不上朝,并不是就不理政务了,以她的性子,含饴弄孙,那简直是开玩笑的事。
先前以为鲁元公主带着张嫣住在宫里是替太后纾解心情,在长乐宫中种了些乱七八糟的奇花异草,甚至彩衣娱亲,都是她们一家子女人玩的游戏罢了。
可谁能想到,转眼之间,一直在后宅中养儿育女,温雅沉静如水的鲁元公主,会换上甲胄轻骑快马,冲出甲士的包围,前往各府送信,甚至还带兵杀敌,那挽弓射箭的飒爽英姿,如今还刻印在朝臣心中。
让大伙儿如今看张敖的眼神都开始不一样了。
真是够胆啊,有这样的嫡长公主为妻,还敢勾三搭四,自己养了姬妾生下庶子不,还送美人给老丈人包生儿子回家没被媳妇打破狗头,真是命大了!
张敖心里苦,却有苦不出。
鲁元公主进宫的第二天,就写了封休书给他。
和离,那都是没门的事。
以前群雄逐鹿,赵王和汉王虽有主从之分,却也算是平起平坐,可汉王登基为帝后,这上下高低已明,他就已经矮了一头。
更不用刘邦还故意刺激他的门臣家将,出谋逆行刺之语,至于最后谁去谋逆行刺,有没有真的动,他不知道,只是知道,从刘邦看上赵王这个名号和封地开始,无论他做什么,都只是垂死挣扎。
就算如此,他还是挣扎着讨好刘邦,因为他喜好美色,就送了美人,还送一赠一打包了儿子。
可惜他送的美人还是比不上戚夫人,赵姬生下儿子就死了,刘长要不是吕雉收养,刘邦都未必肯认这个儿子。
到头来,他才是真正丢了封地又丢了老婆的倒霉蛋。
谁能比他更惨?
鲁元公主的很清楚,自此以后,夫妻二人,一别两宽,各不相干。至于女儿,她随身带走,儿子他愿意留着继承爵位就留着,不愿意就送给她养,她也不差这点口粮。
那话的,跟养只猫狗一样。
张敖也无话可。
因为鲁元公主头胎是个女儿,而张敖前前后后好几个庶子庶女,原本不在乎她生不生儿子,可偏偏他后宅的女人多不,亲娘还是个不省心的。
就因为刘邦当初差点把女儿送去匈奴和亲的事,老夫人对这个儿媳妇是一万个不满,以为是她想攀高枝,等后来张敖丢了赵王封号,下门臣大将以谋逆之罪被诛三族,只有他们家沾着鲁元公主的光幸免于难,却也丢了王爵和封地,被迁回长安。
老夫人就愈发怨恨上了鲁元公主,也算是恨屋(刘邦)及乌(鲁元)了。
于是去年鲁元公主千辛万苦生下儿子时,本身就因为体弱缺少奶水,老夫人趁请了乳娘,带到她的院子里照顾这唯一的嫡长孙,气得鲁元公主彻底断奶不,也没多少心力去照顾儿子。
这一来二去的,正好就赶上了皇帝驾崩,新帝继位,鲁元公主要守孝要陪太后,时间转眼大半年过去,几乎都忘了自己拼着性命生下的儿子长什么样了。
她的每一次生育,都犹如过鬼门关一般,要不是拼着一口心气,很可能当场就一尸两命。
所以她并不想再生,生出来的这一个儿子,张家想要,也随他们去吧。
在跟着吕太后看到了未来发生的一切,看到了未来世界的那么多知识,她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再浪费在张敖和他的家人身上。
她更希望能养好嫣儿,哪怕再多弥补,也无法弥补另一个时空里那个女孩儿受到的伤害。
可在这里,只要她活着一天,就绝不容许再发生同样的事。
吕雉让战战兢兢的朝臣们回去写各人的奏折,她也不明要写什么,只让他们照章陈事,就让一大半的人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照章,这个章,是新出的汉九律,里面的律法条文之繁复,让他们看着都眼晕。
尤其是这部新九律,用的是鲁元公主让人造出来的一种新帛书书写而成,她这种比丝帛硬,比羊皮软,同样轻薄洁白的叫“纸”,吕太后还起名为元纸,寓意为最初的第一代纸。
这种纸书比竹简轻薄,书写起来更为流畅清晰,就是字数有点多原来用竹简要写个十斤八斤的,现在轻飘飘一两张就写完了。
太后给每人发了十张纸。
显然,这里面并不包括打草稿的纸,而是要他们按照最新出的九律,对照自己最近的公务,一一陈述汇报。
这作业,就要人命了!
以前糊弄刘盈的法子,在太后面前根本不管用。
想当年,太后和萧何管理后勤时,那些想要卖惨多要军需粮草的,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段都使出来,也没能让太后心软,还多得了一根草绳,免得上吊绳子断了不够用的。
卖惨无用,诉苦没地,众臣一个个垂头丧气地退朝回家写作业,哦,写奏折,只有张敖是回家看儿子。
今日太后亲政时,已经有人在上书请太后临朝称制,代皇帝行事。
毕竟,所有人都看得出,刘盈这一病,还不知能不能起来。
如今的刘盈才十七岁,无妻无子,后继无人,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刘邦的其他儿子会不会回来争夺皇位?
可太后在这里坐镇,又给出了这么明确的信号,就让大家的心里更加七上八下没了底。
若是太后亲政,那以后怎么办?
别的人还在想着是不是去走其他刘姓诸侯王的门路,不定还能得个从龙之功。
张敖却从吕后和鲁元公主的态度里,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在那一种可能里,没有刘家人的事,却有可能有鲁元公主,甚至张嫣,他的女儿。
这就让他忍不住心头火热起来,赶紧去找老夫人,看看还不满周岁的儿子,就开始在心底盘算起来。
“阿娘,公主在长乐宫中久住,无暇照顾偃哥儿。不如儿子带偃哥儿去长乐宫,也让太后见见外孙。”
老夫人一把将孙子从他怀里抢过去,没好气地道:“她要孝顺她的亲娘,你不孝顺我就罢了,还想着巴巴地去讨好人家的娘?她都不肯回来,你还当她如珠似宝的,也不怕哪天做出什么丑事来让你丢脸”
“娘——”张敖没法捂住自己亲娘的嘴,只能凑到她的耳边,声地道:“太后亲政,不定要临朝称制当皇帝,那公主以后”
他的话还没完,老夫人就唬得差点跳起来:“什么?太太太太后后后要当皇帝?!女人怎么可能当皇帝?”
九重宫阙之中,吕雉也面对提出同样问题的周昌,冷笑一声,反问道:“女人怎么不可以当皇帝?周昌,你曾先帝是夏桀商纣之流的君王,那你眼中,哀家若为帝,又是怎样的君王?”
周昌看着她,生平第一次,哑口无言。
因为,她的背后,不仅仅有刚刚给他看了的亩产两千家的新粮种土豆,还有就连张良走遍天下也没搜集到的百家经书文集,都是用那洁白崭新的元纸书写,散发着阵阵墨香。
那是未来的粮草,也是未来的书院,更是大汉帝国的未来。
是他和先帝等人奔波一世,都未曾见到过的光辉灿烂的曙光,让他本已到了生命尽头的身体,又跟着焕发了生和斗志。
这功过,让他如何评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