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五章 给吕雉直播刘盈之死 刘盈……
陈曦大为震撼,且深感佩服。
当初她给吕雉看刘盈之死的直播视频时,吕雉悲痛不已,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有的人悲伤,是泪流成河。
有的人悲伤,是抑郁于心,面无表情。
谁也无法真正感同身受,谁更加悲伤。
因为真正失去亲人的人,是别人无法代替的感受。
尤其是吕雉这样,父不慈,将她嫁给一个大了二十多岁的流氓,年纪轻轻就得过去给人当继母不,还得送牢饭,还得下地种田种桑养蚕回家织布做饭,上孝敬公婆,下抚育子女,丈夫不是出去跟人胡混,就是吃喝玩乐欠一屁股债等她去还。
夫无情,好不容易熬到那老流氓起义,称王争霸,终于有出头之日了,人家左右拥抱,美人在怀,一个接一个地纳进后宫生儿育女,她这个原配妻子替他做人质做牢熬成黄脸婆,就被嫌弃得连碰都不愿碰,甚至当着她的面与那戚姬歌舞相伴,风流快活。
子不孝,按照从陈曦传给她的那些视频里的弹幕,后世的人生刘盈不如生块叉烧。她劳心费力差点丢了大半条命才保住他的性命,他却只念着他父皇的遗愿,拼着自己的性命去保护那些各怀鬼胎的兄弟不,还因为她对戚姬的刑罚而怨恨她段毒辣,结果自暴自弃,抑郁而亡,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就这样的人生,吕雉还能坚持下来,在丧夫丧子丧女之后,依然扶持孙子继位,临朝称制。
只是她再扶起来的吕氏诸侯王,就属于扶不上墙的烂泥,在她一死之后,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就被消灭得干干净净,连刘盈剩下的那几个儿子都被人成非惠帝子嗣,带着吕氏血脉的,一律斩草除根。
刘盈并不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自己死后被叠加了n个绿帽,连带着几个儿子都成了无血缘的非亲生子,只是现在听着自家母后给死去亲爹头顶刷上一层层绿色,他的脸色也十分的难看。
只是,吕雉所言,有理有据,甚至还有他和刘如意的滴血验亲作证,当真是让人无法辩驳。
其实早年跟刘邦一起混过的老兄弟不是不知道刘邦贪酒好色的毛病,只是在他们看来,那是男人的通病,甚至酒后方显男儿本色,亦是他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就连刘邦的庶长子,也是刘邦未发家时的外室曹氏所生,两人当时非婚非同居,只是身为混混的刘邦时常与之厮混,因为一直大龄未婚娶不着媳妇,老爹担心他绝后无人继承香火,便在曹氏生下儿子后抱回家养着。
至于刘如意和后面几个儿子,那时刘邦已成为汉王,后来更登基为帝,哪怕已经年过半百,还是老当益壮,谁也没去想过,他们是不是刘邦的亲生子。
反正人是刘邦的女人,孩子生下来跟他姓他也认,那就是大汉皇子。
就连张敖送给他的外室赵姬所生之子刘长,在赵姬死后也一样“认祖归宗”,入宫记入宗室谱册,而不似后世那些规矩森严的世家或者皇族王室,会对子孙血脉看得十分严格,别外室子,就连庶子往往都没有继承权。
这事儿如今是可以做,可以看到,可以让人知道,但如此当众出来,等于彻底撕下了皇家的遮羞布,赤示果示果地将刘邦的丑事公诸于众,像刘盈这样一直以周礼为己规,恪守父子君臣礼仪的人来,同样觉得脸上无光。
哪怕这是母后为他彻底断绝其他人的晋升之途而做的决定。
陈曦看得啧啧感叹:“这还真是薛定谔的父子关系啊!你有血缘你就有,没有也有,你没有就没有,有也没有。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儿子,打开箱子之前,连亲爹都不敢啊!”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如此一来,刘邦膝下,真正有人证有物证清清白白的儿女,还真是没几个。
毕竟,他年轻的时候到处厮混,也就刘肥这么一个外室子,若不是吕太公“慧眼识英雄”,把吕雉嫁给他,他连老婆都娶不起。
而后来那些姬妾,大多是诸侯王赠予的歌姬舞姬,只要美人入怀,是不是处子有没有生过孩子对刘邦来根本不重要。
陈曦都忍不住吐槽:“难怪他都敢把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嫡长女鲁元公主送去和亲,完全就不把这当回事儿啊!”
戚姬母子和戚家的那几个舅舅,都被草席一卷,送去城外义庄暂存,按照吕雉的要求,已经有人去抓捕戚氏三族,曾经为了让刘如意拿到赵国封地不知让刘邦诛灭了多少人的三族亲人,如今也轮到了戚氏一族。
刘盈回宫之后,就高烧不退,病倒在床。
鲁元公主急得团团转,哪怕她对这个“不孝”的弟弟有再多不满,这也是她骨肉相连的亲弟弟,而且还是她从带大的孩子,哪怕长大后着实有点白眼狼,她也无法坐视他病成这样而不理不顾。
宫中的太医请了个遍,连长安城中稍微有点名气的医生都请进宫里来看过,依然毫无气色,甚至开始烧得胡话起来。
“阿爹!阿爹不要丢下我”
“我会听话阿爹”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母后救我”
太医跪在一旁,噤若寒蝉,恨不得自己没长听过这些天家私密的耳朵。
吕雉看着憔悴病弱的儿子,沉默良久,问道:“陛下的病,能治否?”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太医令硬着头皮上前答道:“陛下之病,能治是能治,只是这心病还须心药医,想要彻底治好陛下的病,先得让陛下打开心结,方可用药见效。”
“否则,便是再多汤药灌下去,陛下心气郁结不散,这药石无医,着实非臣等能力所为啊!”
“心结”吕雉深深地看着昏迷不醒烧得面颊通红的刘盈,冲着几个太医摆摆,“你们都退下,鲁元留下。”
太医令急忙招呼着下和宫人们都退出了寝宫,知道太后要替皇帝开解心结,必然要涉及皇家隐私,他们知道的越多,那是死的越快,如今太后既然让他们出去,等于放他们一条生路,还不快跑,留下来等死不成。
等他们都离开了,鲁元公主就干脆利落地解下外袍,撸起袖子来,将刘盈的衣服脱得只剩下贴身的亵裤,然后将他抱进先前让人准备好的大木桶中,全靠她一只臂扶着他,才不至于让人滑下去溺水。
吕雉则将太医们开的草药和煮好的汤药都倒进了木桶里,搅拌了一番,又看了看木桶下面的炭盆,保证桶里的水温既能够发散药性,又不至于真的将人给煮了,这才心地替他散发梳头。
先前怎么灌也灌不进去汤药,无法退烧,两人便向陈曦申请了vip特权,要看古代最佳退烧方式。
这会儿虽然有酒,可没有那种高度酒,更不用酒精,用酒精退烧不现实,也容易过敏发生其他问题。
而如今最关键的问题是给刘盈喂不进去药,内服不行,外敷退烧的效果也很弱,陈曦就给她们看了几个药浴的方法,只是这种法子在这个时代若是被人看到,恐怕会当成“巫术”或者产生其他误解。
吕雉和鲁元公主还不想刘盈比原本的历史还要提前这么多年就嗝了,尤其是听到他在昏迷中还着胡话向她们求救,就连多年煎熬自觉已是铁石心肠的吕雉都忍不住心软,更何况鲁元公主。
结果就只能找借口赶走太医和宫女宦官们,由她们母女亲自动来照顾他。
好在两人都不是什么芊芊弱质的贵族千金,鲁元公主会走路起就开始干农活,大汉开国是在经历了百年战国和三十多年暴秦统治的基础上,青壮男子在战争中死的死残的残,留在家中耕地织布养家糊口的大多是女子,吕雉母女也不例外。
哪怕鲁元公主在刘邦登基称帝后,被封为长公主,嫁给了赵王张敖,过了几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可自打母后让她看了后世传来的视频,让她提前知道了刘盈和自己的悲惨结局,她就不甘心在困在内宅,不光是要跟着丞相御史大夫学习修订律法,还要跟着太尉了解兵制兵法,自己也跟着锻炼身体,若论起体质和力气来,她比刘盈不知强出多少去。
在刘邦正式登基定都长安接回家人之前,吕雉那会还在楚霸王牢里做人质,给五六岁弟弟洗澡的活从来都是鲁元公主自己动。
在那段颠沛流离,犹若惊弓之鸟的日子里,姐弟俩曾经相依为命,弟弟几次差点性命垂危,都是鲁元公主拼了命救回来的。
如今,不过是旧事重演而已。
鲁元公主很熟练,从给他药浴到头部穴位按摩,一点儿也不带生的。
陈曦好奇地问道:“公主你学得法如此熟练,难道对中医也感兴趣?你学这么多知识,能忙得过来吗?”
她记得之前鲁元公主曾经点播过产妇的产后和哺乳期护理、女性身体发育及心理健康一百问等等视频,当时还以为她是担心自己如历史上一样英年早逝后,不能照顾吕雉终老。
可现在看来,鲁元公主的心更大。
鲁元公主笑了笑,道:“你们那里有这么多的知识,都可以放开了随便让人学,可在我们这里,你可知获取知识有多难吗?”
陈曦沉默了。
吕雉忽然开口道:“我已经让曹参起草文书,废除挟书律,由官方开办书院,只要愿意读书识字的,都可以去读书。”
“养天下士,或许眼下看不到什么,但对后世子孙,却是万世不易之功。”
挟书律是秦朝丞相李斯制定,为了消灭分封制,统一思想和文字,他采取了一个十分极端的做法。
就是将除了秦国官方所修订的史书秦纪之外,其他国家的史书和记载都予以烧毁,除了秦国官方收藏的天下文献之外,民间不得私自收藏诗经、论语、礼记等诸子百家文书。
从民间收缴来的书,除了官方指定的医药、占卜、种植等内容以外,都予以烧毁。
这道挟书律,就是让秦始皇被称为暴君的“焚书”之举。
而在灭秦之后,虽然重新分封天下诸侯,但在律法方面,大多仍沿用秦朝法令,民间依然不能私藏书籍,普通人想要读书识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张良拾履”。
张良作为韩国五世相的子孙后裔,都很难找到兵法书籍,还是在沂水桥头,遇到个故意找茬的老头让他捡鞋子,刚经历过刺秦失败逃亡民间的张良饱经磨难,对这个看着粗鲁野蛮的老者并没有动怒骂,而是屈膝半跪,心翼翼地替他穿鞋。
老人后来考验了他几次后,终于传授他太公兵法,据就是因为这本书,才让张良成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汉初三杰。
由此可见,在这个时代,一本书,一门知识,就足以改变一个人甚至一代人的命运。
听到鲁元公主的话,陈曦不禁感觉有些惭愧。
她生活在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络的发达和无所不在,大大削弱了获取知识的难度。
除了九年制义务教育之外,只要你想,就是在深山老林戈壁荒漠之中,也能通过络看到全国的名师课堂,甚至还有高校的免费公开课。
可很多东西,往往是得来的太过容易,就很难让人珍惜。
刘盈对父母的爱是如此,陈曦这个时代的人对知识也是如此。
因为无需努力就可以得到母后的保护和宠爱,所以刘盈从未想过自己会失去母后的心。
而从时候一年到头见不到父亲的面,到逃亡路上被刘邦几次三番踹下马车险些丧命,刘盈一直都害怕失去父皇的关注和从未有过的疼爱,所以千万百计地去争取,按照他的要求努力将自己变成一个听话的孩子。
可到头来,刘邦喜欢的,是更像他一样桀骜不逊的熊孩子刘如意,而不是他这个唯唯诺诺的孝顺儿子。
鲁元公主从未想过去争取什么父爱,只是心翼翼地守住自己所有的亲人,直到看到自己未来的结局,才幡然醒悟,想要为自己争取一条生路。
在她看来,母后已经开始打开一扇门,通往一个新的世界,那么,她就要努力跟上母后的脚步,让自己变得更有用,更能干,才能够替母后分忧,为开创那个新世界做出贡献。
她时候还是跟着刘盈沾了光学习读书识字,后来嫁人生儿育女,虽然放下了许多,可现在既然有会让她重新学习,她就一点儿也不愿放弃每一门可以得到的知识。
未来世界五花八门的知识让她眼花缭乱,那些从就可以跟男子一样读书识字的女孩,长大也可以像男子一样工作,可以自力更生,而无需依靠男子方能生存。
就让她十分羡慕。
在她看来,明明时候操持家务种田织布赚钱养家的是阿娘,可当家做主的却是成日在外浪荡,一年到头都着不了几次家的阿爹。
后来她更看到,无数女子在默默地为大汉种田织布,养家糊口,可她们却没有名字,只能作为男子的依附而存在。
那时她迷惑不解,却无能为力,不敢问也不敢想,可看到自己和女儿的最终结局后,她不甘心也不愿再这样活下去。
“我想学到更多东西,以后都传授给我的女儿,还有大汉的所有女子,让她们不仅能够有个安身立命的生计,也能够有跟男子抗衡的能力和勇气。”
鲁元公主一边给刘盈擦汗,一边认真地道:“否则若是女子不能像男子一样读书识字,学习更多的本事和技能,那就算我和母后能掌控一时,待我们死后,一切依然会烟消云散,恢复如故,甚至有可能像你曾经放过的视频一样,那些男子害怕女人们学会本事与他们争权夺利,就用更残酷的规矩来对待她们,将她们彻底困在后宅,困在蒙昧之中,而无法站起来与他们竞争。”
陈曦想起了贞节牌坊,想起了裹脚布和三寸金莲,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就连她都没想到,鲁元公主看得如此之远。
吕雉欣慰地点点头,看着已经长大的女儿,才二十五六的女儿,芳华正茂,正是容颜最盛的时候,哪怕不施脂粉,依然明媚不可方物。
尤其是她的眉眼之间,已经没有了昔日隐藏的抑郁和忧愁,那种贵族女子追求的忧伤柔弱之美,从来不是吕氏女儿的形象。
她开始更像她,充满自信,冷静从容,因为学到更多知识,懂得越多,底气越足,就越发无惧无畏,无拘无束,敢于担当勇于向前闯,这才是她心目中继承者应有的模样。
“哗啦!”
“唔咳咳咳疼”
鲁元公主下一抖,惊喜地低头望着刘盈,“盈哥儿啊不对,皇弟你终于醒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把额上的汗水。
照顾一个昏迷的人药浴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尤其是母后年纪大了,总不能让她亲自动,鲁元公主自己上这大半个时辰,感觉自己的臂都快要断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刘盈终于退烧清醒了。
刘盈的脸上又是水又是汗,却依然能够清楚地看到母后和姐姐脸上的神色。
她们在他清醒的那一刻,是惊喜而放松的神色,那是真心希望他能够醒来,而不是想要趁着他病倒趁夺权。
“母后对不起,儿臣无能,劳您费心了。”
吕雉见他醒来,虽然还有些虚弱的模样,可能够自己坐住,可以开口话,便知没什么大问题了。
“无妨,只要你身子好了,一切便好。鲁元,且扶他起来,回榻上休息吧!”
“不用我可以自己阿姐!”
刘盈正要反对,却被姐姐像是拎鸡一样揪起来,两三下就用大块的布帛包着替他擦干水迹,顺将他放回榻上,动作麻利得让他毫无反抗之力,还毫不客气地嘲讽他:“怕什么?你时候都是我替沐浴更衣,这算什么?”
“大不了,等会让你的侍女还是姬妾来替你更衣?”
“阿姐!”刘盈羞愤得连耳朵都红了,声地抗议道:“我已经长大了”
“是是是,你已经长大了,都快当爹了是吧?”鲁元公主笑眯眯地道:“那又如何?还不一样是母后的儿子,我的弟弟?”
刘盈躺在榻上,抬头望着吕雉和鲁元公主,忽然红了眼圈。
“阿娘,阿姐,对不起。”
他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出心底的歉意,那曾经被他无视甚至放弃的亲情和真正骨血相连的足之情,在他病的昏昏沉沉之时,在他几乎沉入那永久的黑暗之时,却毫不记仇地向他伸出了,将他从黑暗中拉了回来。
哪怕那时他烧得糊里糊涂,似乎看到了已经死去的父皇和戚姬母子,又似乎回到了时候,一次次被父皇踢下马车
那是他永远的噩梦,永远的心结,和那对母子临死前的漫天血色一起,将他吞没,让他陷入无边无际无光无影的深渊之中。
可他忽然听到了阿姐的声音,听到了母后的声音,听她们在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让他听不大懂,却依稀明白,那是母后和阿姐正在努力的方向。
她们并没有因为他的冷淡甚至敌视而沉寂下去,而是找到了属于她们的方向和人生目标,听起来是那样的神奇。
一个未来的世界,一个可以看到未来的光幕,让她们改变了人生。
也让她们拯救了他。
“对不起。”刘盈知道自己无论什么,都无法改变过去,可他也想努力尝试,为阿姐和母后做点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吕雉和鲁元公主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脑海中同时传来陈曦的声音:“糟了,听有的人就算在发烧昏迷之中,也能听到外界声音,他会不会听到刚才我们的话,知道了我的存在?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了多少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啊?”
吕雉眸色一暗,低下头,深深地望着刘盈,“你听到了?你想做什么?”
对上她的眼眸,刘盈一个激灵,莫名想到了她之前冷冷的一句“割舌”,刘如意就再也不出话来,他张张口,居然也结巴起来。
“我我儿子不堪为帝,请请请母后继位位称称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