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033 丽人
于此同时,柔福宫内。
班玉雅领着宁露一路回到宫门口,还未进去,就察觉到里头的低气压。
门前值守的宫女眼圈儿红红的,像是才哭过,她上前柔声问了句:“好端端怎么哭了,可是受欺负了?”
那宫女见是班御女回来,福了福身,低声着:“方才长信宫的人来过一趟,耍了好大一通威风,将来给大皇子诊治的苏太医请走了。奴婢们受气是,可庄妃娘娘也受了好大的气,这会儿还在主殿呢。”
庄妃是柔福宫的主位,是从前陛下还是太子时便抚育了大皇子的旧人,虽然恩宠单薄,但母凭子贵,有大皇子之母这样的身份在这,陛下也会隔一段时间来看看大皇子,问问他近日可学了什么新东西。
大皇子今年六岁,是个很乖巧安静的孩子,和庄妃娘娘一般,性子和顺,不露锋芒。
能让庄妃娘娘受气,定是林贵妃派人做了十分不好的事情,庄妃对班玉雅也算照顾,她思来想去,着:“我去看看娘娘。”
罢,她转身看了眼宁露:“里头事多,你就在外头候着吧。”
宁露闻言停在了主殿门口,班玉雅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主殿内,太医署的郭太医正在寝殿内为大皇子请脉,庄妃娘娘一言不发地站在床前,眼中担忧而哀伤。
班御女向庄妃请了安,柔声道:“娘娘,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庄妃身边的贴身宫女也红了眼睛,实在耐不住:“班主有所不知,今日早上一起来大皇子便起了高热,奴婢们不敢耽误,立刻便去太医署将最擅长治幼儿疾病的苏太医请了过来。谁知苏太医尚未把完脉,长信宫的掌事宫女亲自带着宫人过来,气势汹汹的长乐公主病了,要苏太医去请脉。”
“可大皇子眼下也病着,苏太医正在瞧,若长乐公主真是身子不适,太医署也不止一个太医,何苦硬要来柔福宫要人呢。”
“谁知她,长乐公主身子尊贵,又病的厉害,非苏太医不得治。大皇子已经六岁,身子自然比公主健壮,另请一位就是了。甚至还威胁苏太医,若不现在就去长信宫,当心他的脑袋,苏太医不得已,只得跟着人去了长信宫。”
“奴婢们再去太医署请人过来,硬是又拖到晨昏定省结束,刚刚才开始诊治,可怜大皇子高热不醒,堂堂陛下长子,竟然要受这样的委屈!”
她着着再次落下泪来,连带着殿内的其余人也低声哭泣:“无非是仗着林贵妃得宠,家世又好,咱们娘娘好性子从来不与她争罢了!”
林贵妃竟然能嚣张至此,连大皇子也不顾忌,班玉雅一时也怔住了。
之前就听过林贵妃家世极好,性子娇纵跋扈,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可她一直谨慎微,这段日子也不曾和林贵妃有过太多接触,尚未亲身体会。
可今日回来,连自己的主位庄妃都不敢触其锋芒,足可见在后宫里,林贵妃究竟是什么地位。
班玉雅看不过眼了,紧紧捏着帕子,声问:“林贵妃怎可如此仗势欺人,可否告诉皇后娘娘,让皇后秉公处置呢?”
庄妃终于缓缓看过来,摇摇头:“林贵妃家世显赫,又和陛下自幼相识,情谊非凡,加之今日长乐公主身子不适,就算她行事猖狂,也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
“那就任由她在宫中为非作歹吗?”一想到日后可能会和这样的人对上,班玉雅的心里也有些惴惴。
庄妃看着床榻上仍未醒来的大皇子,素来温和平静的她也有些难以平静:“由不得也由了这么多年了。”
“只要林贵妃不曾犯下大错,林氏屹立不倒,她都会是陛下身边最得意的人。”
寻常之力对付林贵妃如同蜉蝣撼大树,不可能动摇根基分毫,班玉雅深深感受到了在宫中生存是如何不易,她自己又是如何渺。
权势跟前,根本无半分公平可言。
庄妃以帕蘸泪,牵着班玉雅的柔声:“我只想大皇子能够平安长大,将来做个闲散王爷,快活一生,所以能忍则忍。”
“你入宫不久,这样的事见得太少,可你今后要好好记得,不要和林贵妃硬碰硬,保全性命最要紧。”
班玉雅失魂落魄的离开柔福宫,转身去了缈云坞。
沈霁原本正在软塌上看书,见是班玉雅来了,让身边的人出去,只剩下霜惢在身边侍奉着:“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班玉雅惶惶地坐到她身边,将柔福宫的事情一五一十了一遍,喃喃道:“姐姐,连妃位的庄妃娘娘都不能把林贵妃怎么样,像我们这般没有子嗣傍身,又出身低微的人,该怎么活下去呢?”
“原本我以为安才人这样比我身份高出许多的人,已经是很可怕的存在,可如今看到庄妃那副样子,再想想林贵妃,只觉得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恐怕惶惶不可终日。”
打量她一眼,沈霁温声着:“玉雅,还记得你被安才人欺辱那日,我是怎么教你的吗?”
“宫里不需要弱者,你还需要成长。”
她轻轻拍着班玉雅的肩头:“安才人之流有法子对付,林贵妃**凡胎,自然也不是无懈可击。”
“宫里的日子这么长,咱们还年轻,难道还怕没有出头之日?”
沈霁的嗓音温和又从容,班玉雅听着她的话,紧张不安的心也缓缓平静下来,怔怔点头,着:“幸好有玉姐姐,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自幼胆没主意,也不知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
她低下头去,有些失落:“若是我也能像姐姐一样聪慧稳重,在宫里何愁不能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还能给姐姐做个好帮。”
“可如今我自顾不暇,一遇到事情就乱了阵脚。”
到这,班玉雅转身看了眼屋外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可思来想去许久,还是没提起,认真着:“姐姐这样待我,我一定会尽快成长起来,不让姐姐总为我操心。”
班玉雅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也不枉沈霁对她一番提点,她笑一笑,柔声道:“咱们在宫里,可不是要互相扶持吗。”
“等会儿你走的时候,我让霜惢将库房的野山参取出来,你去带给庄妃娘娘,也算是我一点心意。”
班玉雅走后,霜惢打量着她离去的背影,轻声:“不知是不是错觉,奴婢总觉得班御女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从前班御女还是选侍的时候,也常常来缈云坞陪您话,可那时候的班御女虽人微言轻,还未出掖庭,性子也如现在一般胆,可总是眉眼弯弯带着笑,眼里头水灵灵的,很没心事的模样。”
“如今承宠不过短短两个月,班主的笑就少了好多,脸上也是心事重重的。”
闻言,沈霁怔了一瞬。
她掀眸看向班玉雅离开的方向,良久,才轻声道:“你不,我还不曾发觉。
“玉雅生性胆,是个没心事的姑娘,从前在掖庭便整日跟在我身后,姐姐长姐姐短,我病中时,也是她不遗余力的照顾我。”
“那时候的她不受欺负时还是很活泼爱笑的,今日你了我才发现,好似看到她笑的时候越来越少了,每天都谨慎微的活着,生怕做错一件事便万劫不复。”
“让她周旋在水深火热的斗争之中,的确太为难她,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推她去承宠。”
沈霁喃喃道:“霜惢,你,我是不是做错了?”
霜惢为她沏上一杯茶,温声:“就算主不曾推她承宠,可班主就能一辈子不被陛下看上,一辈子在掖庭平安顺遂了吗?”
“后宫里,人命如草芥,是最最不值钱的。”
“若能姐妹联,那自然是比单打独斗强上百倍,主不必太过自责了。如今只愿班主能尽快成长起来,如此,也不枉您苦心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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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家宴之前,因着长乐公主和大皇子身子不适,陛下这几日凡进后宫,都是在柔福宫和长信宫。
尤其是林贵妃的长信宫,不过八/九日的功夫,陛下足足在她那歇了三晚,好在长乐公主的病情并不严重,重阳节这日,终于好全了。
重阳节放纸鸢,插茱萸,赏菊花,宫中为了补中秋未过的遗憾,重阳节也过得和中秋一样的热闹非凡。
宫中处处都换上了新菊,白日起便听得许多欢声笑语,听缈云坞的宫人,今日连中秋节的赏钱一并补发了出来,晚上家宴的时候,连他们也要加顿肉餐。
更难得的是,今日天气升温,日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便更让人心情舒畅了。
天色渐渐晚了,马上便到晚宴的时间,沈霁今日穿了件丁香色玉锦绣芙蓉宫裙,不过分惹眼的样式,料子却很讲究,极为温婉得宜。
筠雪一边为她梳着发髻一边着:“主的头发又乌又密,还这样柔顺,挽起发髻真好看,不像奴婢,还得偷偷往里头垫些假的才显得好看呢。”
“只是可惜,主的发式挽的这么好,却不能簪步摇,”她在头上比划着,连连叹气,“这里,若是能簪上一支金步摇,哗啦啦的流苏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主又穿这样温婉大气的丁香色,那才是美得贵气。”
霜惢笑了笑,最后为沈霁簪上一支玉钗:“咱们主是极有福气之人,何愁簪不了步摇呢?”
“如今才入宫半年多便跳级晋封,还赐下封号,已经是荣宠无双了。等来日有孕,诞下一子半女,陛下定然会再次晋封主的。”
沈霁弯唇笑笑,搭着霜惢的起身:“借你吉言了,走吧。”
华灯初上,她特意选了经由御花园的一条路。
重阳佳节,御花园被布置的极好看,有巧点子的宫女把蜡烛放在宫灯的罩子里装点在花丛里头。
暮色初初降临的时候,天际是墨蓝色,路还不是十分昏暗,可繁星薄月已经露了头,漫天都是星星点点。
微风徐徐,花丛间烛火幽微,别有一番情致。
左右去两仪殿的时间还早,沈霁干脆也不急,在御花园里稍稍逛了一圈。
谁知刚经过拱门,就看见一道明黄色身影,身侧还有一位淡蓝色宫裙的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