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oNiHong 我等你,无论多少次。
朦薄的昏黄灯光照着,他的话音落在院中,被风轻轻吹散。
赵霓夏看着他滞了一下,胸口微微发闷。
她退圈之前,也见了她妈妈一面。
她想起几年前的那段时间,她和裴却冷战完,在她生日后又和好,但她还是因为她妈即将回国的事烦恼。
因为被发觉情绪不对,她和井佑裴却也聊过一次,当时她没多别的,只回答:“我妈要回来了,我们之间有些矛盾,有点烦。”
再后来,她就出国了。
裴却的话里,像是带着浓重的郁色,那周身包围着他的夜宛如一层阴影。
呼出的气息微微发热,她抿紧了唇,忽然不知道该什么。
寂静间,久等的安太太和安先生过来找他们了。
赵霓夏深吸一口气,连忙敛了神情,回首应了一句:“在这。”
而后提步过去搀扶裴却。
没有再别的,他没开口,她也没有吭声。
喝完醒酒的汤他们没再多留,客套了一会,被安先生安太太送到门口。
回去的一路上,裴却靠着车椅背,赵霓夏坐在他身旁,谁都没话。
他握着她的,微仰着头,静静地闭着眼休憩。
他的掌很烫,身上的酒意也浓,周身氛围似乎带上了一抹低沉的底色。
回到酒店房间里,赵霓夏让他歇了好一会,喝了点水,直到那酒意淡去许多才让他去冲澡。
灯关上,卧室静下来。
柔软的床上,不知何时开始,裴却又在被中压着她亲。他的气息和皮肤依然是滚烫的,也依然那样亲着,但她却觉得他的每根神经好像都在紧紧地绷着。
她以为他要做点什么,但他亲了很久很久,后来便将脸埋在她颈侧,抱着她不动了。
黑暗中静了好一会,赵霓夏抬轻抚他的背,“裴却”
他臂抱紧他,闷闷的声音从她颈边传来,仿佛低进了夜色里,“睡吧。”
床头柜里的东西他没有去碰,只是用力地抱着她,抱了整晚。
一开始她醒着,到后来泛起困意睡着,中途不管是正面对着他,或是转过身背对他,无论她什么时候迷迷蒙蒙有一点清醒意识睁开眼,始终都在他怀里。
第二天起床,赵霓夏睁眼的时候他也刚醒。
洗漱完一起吃了柯林送来的早餐,他脸色和神情都如常,没有半分宿醉的样子,看起来和以前也完全无异。
到出门前,他穿戴好,站在桌边默然了几秒,问她:“今天什么时候的飞?”
赵霓夏顿了下,“傍晚。”
“如果中午有时间我就回来。”他,“没回来你就自己吃午饭。”
他下午还有戏,不管中午赶得回来赶不回来,都没法送她去场。他留了团队里的一个女工作人员陪她,到时候好送她去坐飞。
“要不今天我和你一起去片场?”赵霓夏看他一眼,“我待在车上,等你”
没完就被他打断:“不了。”
“”
裴却走近她,低声:“片场灰太大,拍起来你要等很久。”
在车上一直待着也不舒服。
他在她身边俯身亲了她一下,指抚过她的脸颊,站直身后,微垂下眼,视线在她脸上凝了两秒,道:“记得吃午饭。”
赵霓夏坐在椅子上点点头。
他没再多留,戴好帽子,动身出门。
裴却中午还是没能回来和她一起吃饭,饭点前,给她发消息了一声。
留在酒店陪她的那个女工作人员给她订了餐送到屋里,赵霓夏一个人吃完饭,收拾东西。
她的行李不多,只带来了一个箱子,收拾好后立在一旁。
离去场的时间还早,赵霓夏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随意放了点东西看起来。
画面在眼前变幻,她却压根没注意什么剧情,靠在沙发角落走神。
午后窗外的太阳正好,风虽然带着些寒意,但看着天就觉得暖洋洋的。
赵霓夏在走神中消磨了好半天时间,正觉得电视声音有点大想调低一些,身旁的忽地震动起来。
来电是裴却,她接起,还没开口,却听见那边传来柯林的声音:“赵老师!”
她顿了下,“怎么了?”
“你现在方便吗?方便的话能不能过来医院一下?”柯林压着声音在那边道,赵霓夏心里一咯噔,就听他,“裴哥在片场受伤了,我们现在正在医院!”
车开了二十几分钟,把赵霓夏从酒店载到医院。
她全副武装戴着帽子口罩,在那位女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找到柯林的临时病房。
柯林在电话里简单交代了,过午时,裴却拍了一条在天台和废弃旧楼里跑动跳跃的戏,吊威亚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整个人朝楼道外身的障碍物撞去。
他慢了半拍闪避,整个侧身撞了上去,剧组众人忙脚乱,连忙把他送来了医院检查。
虽然柯林伤得没有太严重,但赵霓夏还是放心不下。
医院走廊上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她快步找到裴却在的房间,柯林正等在门外,见了她立刻招示意。
剧组来了不少人,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导演团队的人正和靠坐在床头的裴却话。
裴却上身光着,似是已经进行了处理,肩膀贴着大块的膏药,臂一处和腰上都绑了几圈纱布。
因为妆造的关系,他的肤色画得比平时更深,健壮紧实的身躯在这颜色下显出了一种粗粝的野性。
看她推门进来,裴却怔了一下,病房里另外几个人见状立刻让出空间:“那我们先出去了,你们聊!”
经过赵霓夏身边时,他们朝她示意,她勉强扯开唇,冲他们笑了下。
随后门在身后关上。
赵霓夏走到他床边,他似是想直些,她立刻皱了下眉,“别动!”
裴却动作停住,只能缓缓靠回去,看着她问:“你怎么来了?”
她没回答,只问:“伤到哪了?”
他轻抿唇,接上前一句:“柯林告诉你的?”
被提到的柯林正好推门进来,听见这话僵了一下,硬着头皮把医生让拿进来的东西放到桌上。
看着裴却不悦的眼神,柯林在心里道了声没办法。
谁让他今天的状态那么不对劲?
拍摄时虽然是挺正常,镜头内容呈现得都没问题,导演也很满意,但他一休息,回到车上或是在片场候场,整个人周身的氛围和完全平常不一样。
柯林作为总跟在他身边的人,哪里会看不出来。
本来并没想多掺和,谁知道后来吊威亚出了事故,按他要是状态没问题,反应未必会慢那么点,不定是可以避免的这都进医院了,柯林哪还能不上心。
至于能让他这样奇奇怪怪的人是谁,想都不用想。
是以,柯林才忙不迭躲到医院走廊上,背着裴却悄悄打了那个电话。
“裴哥你在衣服里,这些是医生让拿进来的”柯林麻溜把东西放下,顶着他的目光,火速闪人。
门再次关上。
赵霓夏伸抚上裴却的脸,把他略微扳回来,不让他岔开话题,看着他问:“伤到哪里了?医生怎么?”
“没什么事。”裴却微抬头看了她几秒,缓缓道,“有淤青的地方上了点药,只是纱布和绷带看着吓人。”
她问:“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还不让柯林跟她。
裴却眼睫颤了下,淡声:“没什么大问题,让你从酒店跑过来一趟挺麻烦。”他拿下她抚在他脸颊边的,握了握,“真的没什么。”
赵霓夏蹙眉:“伤到骨头了吗?”
“没有。”
“都检查完了?”
“嗯,在等报告全部出来。”
赵霓夏盯着他看,好半晌,这才松了口气。
她在他床沿边坐下,打量他身上这些纱布绷带,看着看着,眉头不自觉又皱了起来。
“真的没事。”他道。
剧组为了保险起见,让他把有必要的检查都做了一遍。
赵霓夏留在病房里陪他,等着报告一份份出来。
柯林跑了几次送来,她一张张看过后才放心。
待了好半天,陪她一起来的那个女工作人员过来敲门,推开门探进来一个脑袋,提醒道:“赵老师,差不多该出发去场了。”
赵霓夏顿了下,“好。”
要提前候,再加上路上开车的时间,不能太迟,怕赶不及。
女工作人员关上门,在外面等她。
病房里静下来,赵霓夏看了看裴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神情仍是淡薄的,沉默了一会,开口,“你去吧,不然来不及。”
“我”她动了动唇,“要不,我把飞票改到晚上,这样”
裴却了声“不用”,他瞥她一眼,脸色平静,只声音低了两分,“我没事,你去吧。”
接到柯林的电话后,赵霓夏出来得急,行李还在酒店没有拿。她坐车从医院返回酒店,车开到楼下,上楼取了行李下来。
出发去场前,女工作人员去给她买水和纸巾:“赵老师你在车上等下,我很快回来!”
“好。”
赵霓夏点头应了声,朝她笑笑。
车门关上,她靠着椅背看向窗外。
不知是车窗贴了膜的缘故,还是天色渐渐暗了,外头的光变得没那么亮。
她呆呆地看着路边出神,脑海里思绪纷飞。
那个快递、碎纸上的那朵雏菊、林诚汇报的消息
潜藏的旧回忆被勾起,一点点变得清晰。
她想起了六年前那天。
六年多前,赵霓夏遇到了一个粉丝。
那次,她去外地出通告,进行商务拍摄。
晚上收工回去的时候,在酒店门前,被一个姑娘拦住。
那几天也有闻讯而来的粉丝在酒店外蹲守,但那天真的很晚,凌晨三点多快四点钟。拦住她的那个姑娘只有十四五岁,穿着一身有点旧的衣服,背了个双肩包,畏畏缩缩地红着眼睛,拦下她后,又结结巴巴不出话。
看她好像哭过眼睛红得厉害,赵霓夏带着当时的助理,停下脚和她多了几句。
那个姑娘是她的粉丝,怀里抱着的本子上写的都是和她有关的东西,书包里背着的,也都是她的海报和各种印着她照片的玩意。
那些东西其实都是盗,电视剧热播后无良商家生产出来的,却被那姑娘当成了宝。
她磕磕绊绊地着喜欢她,又只是想见她一面,边边哭。
那晚,赵霓夏和她在酒店的咖啡厅角落聊了很久,得知了那个姑娘住在那座城市附近的一个县城里,家里条件不好,父母又重男轻女,书没念完就被迫打工。
姑娘从生活在苛刻的环境中,这么多年唯一称得上爱好的事,就是在看电视喜欢上赵霓夏之后,用家里人淘汰给她的旧上刷她的消息,关注着她。
听前半段时赵霓夏已经很生气,听到后半段更是怒不可遏——那个姑娘之所以会半夜三更出现在酒店外,是因为她家里人不满足于她打工挣的那点钱,给她了门亲事想要拿她换礼钱。
她心灰意冷又伤心之下,鼓足勇气跑了出来,可又不知道去哪,想到上赵霓夏来了附近的城市,她就带上了这些东西,找了两天才通过其它粉丝找到这里。
她只是想来看她一次,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以为见不到她,又想到难过的事所以哭了,刚才一时着急扑了上来。
她的笔记本里,写了一篇又一篇和赵霓夏有关的东西,夹着一张又一张想寄给赵霓夏的信,她画了很多雏菊,赵霓夏给了她很多力量,让她在打工的辛苦间隙里有了期盼,感受到了快乐。
赵霓夏看着她无措的样子,看着她带来的那些东西,心里的情绪无法言喻。
那天晚上,赵霓夏对那个姑娘,会帮她。
开房间安顿了她一夜,第二天就联系了林诚,让他帮忙找律师,并处理后续给姑娘提供资助的事宜。
十几岁的女孩独自在外不安全,赵霓夏因为工作腾不开身,给她买了票让人送她回家,叮嘱她先不要乱跑,还把林诚的号码给了她,告诉她,他们会随时和她联系帮她解决问题。
那个姑娘背着她的双肩包回去了。
赵霓夏继续完成拍摄的工作,再之后回到京市,没等她询问林诚事情进展如何,就先接到林诚打来的电话,告诉她,那个姑娘没了——她回家待了几天,因为家人变本加厉的逼迫威胁以及试图监|禁,在半夜翻窗逃了出去,撞上了一辆大车。
赵霓夏脚发凉地听完这个消息,同时被告知,姑娘的家人翻出了她写的那些东西,还有上的各种信息,包括她在被撞的那晚,和朋友要逃去找赵霓夏的消息。
那家人拿着这些东西扬言要爆料给媒体,他们当明星不做人,蛊惑别人家的孩,怂恿孩离家,害死了人。
赵定音就是那个时间回国的,这件事一发生,林诚前脚通知了赵霓夏,后脚,赵定音当即就让人给了封口费,让那个姑娘的父母签下协议,直接把所有问题扼杀在萌芽状态。
赵霓夏原本以为她妈妈是不想她名誉受损,所以才这么干脆利落地,把任何有可能会惹出事端的情况都帮她抹平。
可后来她才发现,她大错特错。
被她妈妈叫去见面的那天,当第二把刀子直直捅进她心里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一条生命的逝去,还有见面那天她妈妈的所作所为,让她所有的热烈,快乐,和鲜活,全都暂停在了那一年。
“”
赵霓夏看着车窗外,从这冗长的回忆里出来,沉沉舒了一口气。
她闭了闭眼,许久,拿出,给裴却打电话。
那边很快接了。
她轻声问:“报告结果都出了吗?”
裴却淡淡嗯了声,“你到哪了?”
“还在酒店门口。”她,“等会出发。”
那边默了下,有几秒安静。
她道:“我这次回去和我妈妈谈一些事情。”
在他朋友家做客那天她已经了,裴却顿了下,似是要话,又被她抢了先。
“不会再突然离开了。”
她没有预兆地,开口出了这一句。
那边彻底静下来。
车窗外,马路上车辆来去,隔着玻璃声响传不进来,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
在这片弥漫在电话两端的静谧中,赵霓夏靠着椅背,握着微垂下眼,:“事情处理完,我就联系你。”
六年前她离开的那天,她没有打通,他没有接到的那个电话,这一次,不再错过了。
她不会逃避两次。
也不会留两次遗憾。
“你等我。”
她轻轻地,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在这瞬间如此地清晰。
就如同那端,在沉默结束后响起的,他的回应。
“——好。”
我等你。
无论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