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小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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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很快被人接过去。

    “羽,是我。”

    居然是季杰。

    “杰哥,你没事吗?姨妈他们都要急死了!”盛羽直跺脚。

    “噢,只有他们急呀?你就一点不关心我死活了?”

    季杰还在语调轻松地逗她,看来伤情确实不重。

    傅春野在旁插话问:“杰哥,你们现在怎么样?”

    “啊,春野你也在。”季杰哈哈一笑,“我还好,头上有块擦伤,医生要留院观察观察。周伤得重一点,胳膊可能骨折了,要做术。”

    “要通知家里人过来吗?”

    “暂时不用。我打电话就是想跟你们这个,他特地了别告诉他家里。我爸身体也不太好,要不也别告诉他们了”

    “那怎么行!”盛羽急得打断他,“姨妈都准备好年货等你回来了,还有思葭姨夫过两天也要从疗养院接回来了,都准备好等你回来呢,哪瞒得住啊!”

    关键是她都已经知道了啊,出了这么大事,要她完全瞒着家里人那也不现实。

    季杰想了想:“这样吧,你跟家里一声,别吓到他们。如果方便的话,你跟傅能不能来一趟东涞?”

    这样他或许还能赶上回家吃除夕的饺子。

    盛羽对这个提议有点发蒙,还没想好该不该答应,旁边的傅春野已经回答:“没问题,你们把定位发给我,我们过来一趟。”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虽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但毕竟一直生活在象牙塔内,没有踏足社会,阅历少的可怜,就连交通意外都没真正经历过。

    现在要远赴几百公里之外的异乡,处理亲人的车祸和伤势,怎么看都是巨大的挑战啊!

    果不其然,姨妈一听这个消息就吓得腿都软了,站都站不稳,跌坐在桌旁的椅子上。

    温清玉忙着安慰她,而本就急脾气的思葭更是想都不想就:“我跟你们一起去接杰哥回来!”

    “不行,你们一群孩子家家的,跑那么远,万一路上再出点什么事儿,让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怎么办才好!”老盛否决。

    思葭急得快哭了:“那怎么办,总不能把杰哥一个人丢在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年啊!”

    “我去。”

    “哎呀老盛,你不能开长途车的,医生的话你都忘了啊?”温清玉阻止他,“你要是路上出点什么事,车上还带着杰他们,那才真是天都要塌了。”

    一来一回四五百公里,对年轻人可能不算什么,但他现在很容易疲劳,还要定时吃药,肯定是不安全的。

    “我去,保证不会有问题的。”羽很坚决,“我也不是第一次出门和开车了,那年暑假不是都锻炼过的嘛!还是杰哥给我介绍的工作,现在正是回报人家的时候了。”

    那时的经验现在正好就派上用场。

    傅春野道:“伯父伯母,我十六岁就拿到驾照开车了。之前在国外上学都是开车,有时候接送我妈妈去场也都是我开。我跟羽一起去,没问题的。”

    简单的几句话,也不见得多么冠冕堂皇,但就是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在其中,竟意外地服了老盛他们同意这个方案。

    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思葭吵着要去,本来温湘玉什么也不同意的,也是傅春野一句话,让她去吧,她也该经历些不一样的事情,不定能让乖一点,才让大人们同意了。

    这下不止是盛羽,连思葭都在他跟前服服帖帖,一口一个春野哥,让她坐后排,就老老实实坐后排。

    他们开老盛家那辆帕萨特去。

    幸好大雪已经停了,广播通往东涞的这条高速路不受天气影响,正常通行。

    盛羽当然相信傅春野的实力,别开车,就算他自己会开飞她也愿意相信。只不过上回音乐节他不舒服,最后是她开车回去的,没见识他的风采,所以这次就一路紧紧盯着他看。

    不是男人全神贯注开车的时候是最帅的嘛,好像还真是这样。

    到东涞的医院已经是夜里,周向远已经做完了术,被转去了普通病房。

    临近过年的医院病房因为病人大多回家去过年了,显得空荡荡的,有点凄清的味道。

    孟菁华独自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凳上。

    “菁华。”羽朝她奔过去,“我哥呢?”

    她推开身后最近的那道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最靠边的床位上躺着个人,还抱在胸前,躺得相当随便。

    平日里精心打理的胡子也乱了,帅气的咖啡店老板一朝落难,竟然像个流浪汉。

    思葭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人,不管不顾就想要冲过去,被盛羽他们拉住。

    “让他睡吧,这还是他向护士长姐姐要来的特权呢!”

    他也是需要留观的伤者,虽然不是这个科室的病人,但病房收拾干净的病床姑且让他躺着休息休息。

    “周向远呢?”盛羽声问。

    孟菁华没好气儿地指了指对面的病房:“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真懒得管这位大少爷!”

    怎么有性子这么别扭的人呢!

    遇到车祸,胳膊骨折,要上术的时候吓得脸都白了,问他要不要通知家里人来,又硬撑着不要,再问理由,什么都不肯讲。

    绝了。

    盛羽想我也是可来都来了,也不能丢着不管。

    孟菁华,这二位的治疗费用都还是她垫付的呢,家属麻烦先给一下钱。

    周向远平时都经常入不敷出,如今人都上术台了,就更没钱了。

    季杰坏了,基本也是个身无分文的状态。

    盛羽叹了口气。

    钱都不算什么,俗话的好,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真正的问题。

    见到周向远本人之后,才知道最棘的莫过于他不仅不让他们把车祸的消息告诉他家里,连家也不肯回了。

    “那怎么行,从春海到这儿,都走了那么远,你现在不想回去?”孟菁华比羽他们还气,“难不成你还想在这儿过年啊?”

    “有什么不行,你看我现在像能走吗?”

    周向远朝自己被挂起来的那条腿努了努嘴,原来他不仅仅是胳膊骨折,腿也折了,只不过腿上不需要术,自然休养等骨头长好就行。

    下地走路肯定是别想了,即使痊愈,将来还能不能跑步也还是未知的。

    想到这个就黯然神伤,尤其是傅春野也在。

    曾经的4*00米接力,训练也好,比赛也好,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都一起努力过,那个过程还是挺热血的。

    今后热血是属于人家的了,他已经成了绷带怪人。

    傅春野倒很赞成他的想法:“嗯,不回去也好。”

    所有人都看向他,一脸你也没出车祸啊怎么脑子也跟他一样不好使了的表情。

    他相当现实:“他现在这个样子,我们的车坐不下。”

    来的时候只胳膊可能折了,谁能想到要搬个“木乃伊”回去。

    “叫个救护车转运不行吗?”孟菁华问。

    “跨省市转运,少要上千块,你问问他有钱吗?”

    不用问了,肯定没钱。

    周向远把脸别向一边,不愿面对眼前的现实。

    盛羽干生气也没办法,他们总不能把一个刚做完术的骨折患者强行拉上车带回去。

    “那你家里怎么办?你都跟他们了要回去过年,现在又不回了,怎么跟你妈妈交代?”

    其实她是不想问的,免得他又她是他妈妈的眼线。

    “他们还不知道我要回去,我本来也跟他们过年可能要留在春海找实习或者兼职的。”

    这么,要不是这趟车祸,今天他到家还是个惊喜喽?

    盛羽觉得这里面透着不出的古怪。

    周向远一向是花钱就有他,赚钱压根儿没听他提过,大少爷在象牙塔里享受得很,就连欠她钱最厉害的那段日子,也没见他要去打工啊!

    突然这是怎么了?

    傅春野把她的思虑都看在眼里。

    他觉得只有一个人能告诉他们答案。

    季杰睡醒就伸了个长长的拦腰,牵动了身上挫伤的地方,疼得直吸冷气。

    “大哥!”

    思葭朝他奔过去,一下撞进他怀里拦腰将人抱住,眼泪就要满溢而出。

    “傻丫头,哭什么呀!”

    季杰并没有躲避,一开始抬高的双缓缓落在她背上,轻轻拍抚安慰着。

    见羽他们来了,笑道:“我这回可真是糗大了,竟然要弟弟妹妹们来救急。”

    “快别这种话了,姨妈他们都快急死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身上的伤到底要不要紧?”

    季杰摸了摸头上包扎的纱布,“检查下来倒是没什么,希望不要像电影电视剧里那样突然脑袋里出血,眼睛瞎了什么的”

    思葭打断他:“呸呸呸!童言无忌!”

    盛羽也很想呸他的,有表妹抢在她前面了,挺好。

    “你的车子要不要紧?”傅春野问道,“到底怎么发生的交通事故?”

    他们已经走出了周向远的病房,他刚经历了一场车祸和一场术,身体和精神意志都累极,已经睡了过去。

    季杰道:“没事,已经配合交警部门做了笔录,回头等他们有结论再来取车也不迟。反正也不涉及其他车辆的,我们是自己撞到护栏上了。”

    其他几个人都面面相觑。

    “好好开着车,怎么会撞到护栏的?”思葭又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季杰瞥了一眼病房门,低声道:“周跟我换开的,他大概没有足够的经验应付雨雪天气和这种路况,车子打滑了。其实怨我,变天就该跟他换回来的。”

    “就不该给他开呀,逞什么能呢!”

    季杰在思葭头上揉了揉:“周其实原本是想到我那儿打工的。就羽你到店里来遇见的那天,他想找个寒假的兼职,但我告诉他我要回家过年,而且今年经济形势不好,据我所知的周边一些商铺过年期间都不做生意,所以服他跟我一起回家了。”

    “他为什么要找兼职?”盛羽疑惑。

    之前季杰也提过,周向远捉襟见肘,到了学期末连买车票回家的钱都凑不出来了,才会要搭他的顺风车一道回去。

    可现在听起来,好像还另有隐情?

    这一路上,他们应该聊的挺多的,是不是季杰又了解到了更多关于他的事?

    不出所料,季杰果然:“他家里出了点事,他需要用钱。其实他是个好孩子,就是脾气拧了点,自尊心也太强。”

    至于出了什么事,毕竟是人家的隐私,要也该由他自己。

    盛羽知道季杰一向讲义气,这种原则问题不会轻易破例,多问也没用。

    “恐怕不止是自尊心,还有虚荣心吧?”孟菁华凉凉地补刀,“他不回去,你们打算怎么办啊,真把他留在这儿过年了?”

    东涞这地方对他们来都是人生地不熟的,唯一认得的就只有孟菁华了。

    所有人一时间都把目光聚焦到了她身上。

    “干、干什么?你们别看我呀,我跟他又不熟,才不要来伺候他呢!”

    “不用你伺候,医院有护工,请一位本地护工照顾几天,你定时来看看他就行了。”

    别人开口,她可能还要反驳几句,但傅春野开口,孟菁华就哑火了。

    她始终记着他作为鼓加盟乐队的时候,给了他们多大的帮助和信心。

    还有季杰,他算是她的伯乐,这回出了事故,又恰好是在她家附近,她也确实想做点什么帮帮他。

    现在帮忙照看这个留下的伤病号,大约就是她力所能及的可以帮到他们的事了。

    “哎,好吧好吧,服了你们了。”菁华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头发,“我先声明啊,我只是作为朋友的朋友,作为校友,好心照看他几天。中间他自己要出什么幺蛾子,我可不负责啊!”

    有她这句话就行,大家都松了口气。

    盛羽看了看里的余额,有点为难道:“我带的钱可能不够请护工了”

    而且刚才护士姐姐,护工费用要现金支付的,不能通过医院渠道刷卡或者电子支付。

    傅春野道:“没事,我这里有,先给他垫上。”

    这倒挺让盛羽感到意外的。

    那次4*00接力赛和羽毛球赛后,他跟周向远算是生出嫌隙了吧?之前就算不是朋友,也不至于对彼此有什么不满,可后来傅春野对他意见还挺大的。

    这回就因为周向远搭车,他才不跟季杰走,转而接受她的邀请,跟她一起回青州的。

    连同一趟车都不愿意共乘,现在居然愿意为他垫付医药费、护工费

    傅春野知道她在想什么,“我有条件的。”

    真是虽迟但到盛羽笑得艰难:“什么条件啊?”

    “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才怪呢,他哪会有没想好的事,肯定早就在脑海里勾勒好详细计划了,就等着她往里跳呢!

    “你心里在骂我呢吧?”

    “啊?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感激你还来不及呢!”盛羽连连否认。

    “你为了周向远感激我?你还暗恋他?”

    “当然不是了!”这个问题她倒是很坚决,“我对他早就没感觉了。”

    要真是暗恋他,这种时候什么都要留在他身边好好照顾他的吧?

    但她刚回答完,又觉得不对。

    傅春野过的,那个暗恋观察报告到她完全从上一段暗恋的情愫中走出来,也就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现在一个学期已经结束,而她也一再公然地承认不再暗恋周向远了,是不是就意味着

    她忽然有点慌乱,心里矛盾重重,都不敢看傅春野的表情。

    他其实对她的回答相当满意,甚至有点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折腾一天也累了,大家决定在东涞住一晚,第二天再开车回青州。

    医院附近的旅馆,此时不仅非常空,而且相当便宜。

    孟菁华回自己家了,剩下他们四个人本来两个房间就足够,但思葭吵着要跟季杰睡一间,而盛羽显然不可能跟傅春野睡一间,当然思葭也不会愿意跟她挤一间于是最后决定一人间房,各睡各的。

    反正便宜。

    至少跟医药费比起来,这点钱真的是毛毛雨。

    盛羽也累得要死。

    她都不明白,她又没开车,怎么还这么疲倦,那傅春野该有多辛苦啊,不会是头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吧?

    他就住隔壁,她还特意贴在墙壁上听了听。

    什么也没听见。

    一个旅馆,房间隔音这么好做什么

    不得了了,羽发觉自己对傅春野的跟踪狂行径已经开始发自内心了!

    她瘫在床上,感觉枕着的那个乱糟糟的枕头就像一口破旧的皮箱,装的全是自己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

    一墙之隔的傅春野并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

    本来是打算洗个澡就睡觉的,他明天还要开车回青州,一定要保证充足的睡眠才行。

    然而当他走进浴室才发现热水的水流特别,根本没法洗澡,而且浴室的灯也坏了,伸不见五指。

    想换个房间,打电话给前台,谁知值班的服务员,临近春节,他们人不够,收洗被褥的公司人也不够,房间看似空荡荡没人住,其实收拾好可以入住的没几间。

    他们一行人就住掉四间了。

    要调换不知要等多久。

    客人您不如到同行的朋友房间去洗,服务员是这么建议的。

    估计也很纳闷,有空在这儿跟他们反映问题,到隔壁敲敲门就解决了,矫情什么呢!

    两男两女,非要分开住四个标间,本身就已经挺矫情了。

    他在床边呆坐了一会儿,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敲盛羽的门,就响了。

    竟然是姐姐傅年年打来的视频通话。

    “野啊,你在哪里啊,还好吗?你看你看,我跟老妈汇合啦!”

    是对他嘘寒问暖,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会,猛的就是一通输出。

    “嗨,野。”

    镜头那边两个戴墨镜的大美人一同入镜,都留着一式一样的波浪卷长发,衣着鲜艳又单薄,看不出实际年龄来,陌生人估计压根儿想不到两人是母女。

    “你不是去韩国了吗?”傅春野问。

    背景里满眼都是五彩斑斓的热带风情,怎么都不像是在高纬度的stkre吧?

    “啊,老妈想去个暖和一点的地方,我们就临时改在泰国碰面啦!”

    “你不是去韩国跟朋友重温旧梦?”

    “已经重温完了呀,我们还在当年做特训的公司大楼前又合了影呢!泰国也有朋友啊,晚点我们还打算去柬埔寨,野你要不要来?”

    傅春野呵呵两声:“那边好多电信诈骗团伙,你们可当心点,别被骗了,更不要跟着陌生人走。”

    “哎呀,怎么会呢,野你老是杞人忧天!万一被骗了,你也会来救我们的吧?”

    会的吧?毕竟是亲妈和亲姐啊!

    傅春野揉着眉心,跨市救急就已经很离谱了,还要跨国让他好好过个年吧,他又不是美国队长。

    “你们打来有什么事吗?”

    “怎么了啊,怎么好像很累的样子?”

    还问怎么了。

    她们在南方的艳阳里四季如春,他在北方的寒夜里没有洗澡水

    “没事我先挂了。”他还要想想洗澡水的问题怎么解决。

    “哎,别挂呀!”傅年年叫住他,“你不是跟羽的老家去过年了吗,进展的不顺利?”

    傅年年这话一问出口,老妈傅天晴也凑到镜头跟前来,看似是关心,实则是八卦。

    傅春野本来一点也不想回答她们后面这个问题,但想到傅年年临走时把那个留给了他,还是答道:“她表哥开车出了点意外,我们到临近的另一个城市来处理,明天就回去了。”

    “啊,车祸吗?你跟羽没事吧?”

    “没事。”

    他把大致的状况跟她简单了一下,包括他们现在正住在廉价的旅馆里,而他的房间没有热水可以洗澡。

    傅年年跟老妈听完对视了一眼,似乎已经有了默契。

    “野。”傅天晴在打完招呼后终于开口了第二句话,“你喜欢那个女生吧——叫羽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