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 六合一
周梨瞥见他露在外面的大半截腕,忍不住伸去拉了拉他的袖子,“你果然长高了许多,这衣裳才穿了两个月不到就了,早知道当初买大一些。回头收起来,以后给安之穿,还崭新呢!”
罢,想起姐姐那铺子里因为有人看到屏儿女红好,也来这里裁剪衣裳,所以周梨也从缎坊那里管掌柜批了些价格各不相同的料子回来,以图个方便,到时候人家要裁剪衣裳不用特意去缎坊跑一趟。便道:“你去姐姐那里,叫她给你量个尺寸,我去给你装些吃的,带回去分给大家,耽误不了你多久的时间。”
白亦初见她完就要走,一把拽住,“不必了,我如今都在书院里,进去了就换上院服,这衣裳也就是回来的时候穿那么一会儿,着实不必浪费。”
周梨有些诧异,“书院还有院服?好看么?什么色的?”
“有两套,射御两课一套,是云水蓝的,礼乐书数一套云峰白,都有点像是道观里的袍子。”白亦初其实也没见过几个正经的道士,多见的都是街上那些个坑蒙拐骗的算命先生。
周梨心中疑惑:“你书院又不要束脩,还给你们衣裳穿,真真是管着这衣食住行了,只是靠什么维持啊?”
这事儿起先白亦初也疑惑,后来问了顾少凌他们才晓得,书院在城外有些田产,租给了附近的村民,收些租子维持。
不过这田产的位置却不大好,正是在那清风书院附近。听顾少凌他们,清风书院一直都想将那些个田产据为己有,然后踏平改成他们书院的骑马场。
众所皆知,清风书院在山上,于御射两课,多有些不便,所以便将主意打到了武庚书院的田产上来。
起此事,已经将自己做那武庚书院一员的白亦初不由得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周梨对于清风书院的印象本来就极其差劲,如今再听白亦初起此事,一时有些气愤起来,“他们也是欺人太甚了,教出了那样的学生,也好意思打旁人家的主意,实在是不要脸面了。”
不过骂完,又觉得那样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会要什么脸面。也跟着白亦初担心起来,“那云长先生可是有对策?”
“有,明年两家书院有一次大比,是前年就订下来的,六艺都要过一过,三局两胜。只不过我们书院里加上我这个新生,总共才四个学生罢了,所以云长先生几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若是比不过他们清风书院,那些个田产,便要给清风书院。
“这不是赌博么?”周梨瞪圆了眼睛,“哪个奇葩想出来的?再官府应允么?”
白亦初苦笑,“来只怕你也不信,这就是官府定的,早几年前清风书院那边便来找云长先生好几次,云长先生自然不同意卖给他们,也不知是哪个卑劣之人,竟然想着走了这么一条路子,耍起段,让衙门里下了这样一道文书。”
周梨一时火冒三丈,“那,那云长先生就这样答应了?这清风书院,也着实过份了。”
“书院招收不到新的学生,云长先生若是不答应,衙门当时就要将书院给关掉了。”所以只能答应,然后拖了这么个几年。
这个也是白亦初迫切地想出成绩的缘由,只要他考上了秀才,必然能替武庚书院宣传一波,到时候兴许能招收到一些学生。
只要学生一多,像是个正常书院了,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而不是像现在,连个参赛的学生都凑不齐。
白亦初完这些,见周梨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不禁笑着安慰道:“你也别恼,这不是明年的事么?还有一年,我们再努力努力,实在不行,累便累一些,一个人多参加两样,反正这气势不会输。”
周梨连连点头,“到时候我们全家去给你们加油!”只不过心里头将原来的知府大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如当时便是这公孙曜,一定不会这样偏袒清风书院的。
送走了白亦初,周梨难免是觉得无聊了许多。那日抱着安之在街上闲逛,见着那些个卖树苗的,才想起他们在城外偏远乡下的那些个地,一时懊恼不已,竟然将这么大的事情忘记了。
不过转而一想,这眼下也非那植树的季节,等着入了冬,再找人帮忙种下便好。
回了家里,和元氏提了一回。
一旁在用烙铁烧猪脸上那些杂毛的香附听罢,只插了一句:“那杜仲也不好,长得慢,最低也要个十五年才能剥皮换钱,不如改种漆树,我瞧着原来我们那里,有的七年就能割漆。”
而且主要这地离得远,一年到头也难以去看一次,若是种上漆树,谁敢去碰?安全得很,都不怕树苗叫人偷了去。
周梨她们听罢,又觉得不错,“那等着过一阵子,我找人帮忙问一问,看看有没有这漆树的树苗。”
找的自然是正方脸,他们牙行里,什么都经,不单是房屋地产,或是人口雇佣。反正五花八门,只要你能提出诉求,必然是能帮忙完成。
不过眼下还早,而且这马上就要七夕,紧接着又是中元节,周梨今日带着安之出去,还见着街上好些地方都在已经在准备普度法会,有直接挂普度公画像的,还有那塑了雕像的,可见天灾死了这许多人,今年的祭祀大家都尤为上心。
只是那普度公面目有些恐怖,安之胆子可不爱看,她就带着早早回来了。
“可惜了,若是路途近一些,也能回去拜一拜你爹娘他们。”元氏有些惋惜,可这回老家的路不但遥远,且还山路十八重,若是遇着了野兽山贼什么的可如何是好?
周梨到没有什么这些个念乡情节,比起祭拜爹娘这事儿,她更挂记的是那一个人在桐树村生活的周天宝,只忍不住叹了一声,“不晓得周天宝如今过得怎样?”
元氏却问:“那咱们可要在家中摆上祭祀台?”
周梨想了想,街上多的是卖普度公画像和孔明灯,香烛纸蜡的更不在少数,可见这个节日大家都重视得很。
不但是衙门和庙里组织了普度法会,连各家各户都会设置祭祀台。
便道:“也弄一个吧。”
元氏得了她这话,自然是十一分尽心。不但如此,还专门做了白纸包,只叫周梨每个包面写上逝者的名字,等到那七月十五鬼门关闭之前,一一点名烧给大家。
周梨听着元氏在耳边念叨着自己前后两家已逝亲人的名字,心里后悔不迭,早知道就不要摆什么祭祀台,这不是给自己找事情做么?
想找杜屏儿帮忙,偏杜屏儿也要写自己杜家那头,一样也是忙不过来。
若素是认得写字,可歪歪扭扭的,元氏这样不行,到了底下,老先人们肯定认不出到底是谁的名字,没准就为了归属权打起来了。
这话引得大家哄然大笑,周梨终是花了两天的时间,将那白纸包给写完,只是这事儿还没完,还要给大家包上元宝纸钱。
可是那折好的元宝价格可不便宜,元氏就买了半成品回来给他们,大家只要一得闲便在院子里折元宝。
周梨一看这么麻烦,“元姨,算了吧,再过几个月,不是也要给烧寒衣,那衣箱里什么都是现成的,咱们何必现在麻烦?”
元氏做事的态度是十分认真的,如今这中元节她下定了决心,既然要做,就要做好,叫祖上先人们心满意足,也好保佑后辈子孙们。
所以难得一次没听周梨的话。
最终周梨抗议无效,在家里又折了几天的元宝。也正是如此,七夕那日都没能出去放河灯,全家都围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摘元宝。
“这天天日日折,我晚上做梦都还在折元宝。”周梨朝元氏吐槽着,只是见她指飞快翻飞间,一个元宝就成功,嘴上则和香附月桂聊着闲话,似乎没有把折元宝这事儿当回事。
周梨的话显然她也没听到。
于是周梨只能转头同她姐姐周秀珠,“明年可不能在这样了,实在不行,咱们早早就把元宝买好,只要错开了清明和中元两节,这元宝没贵多少。”
周秀珠是十分赞成的,她绣铺逐渐上了轨道,不挣什么大钱,但生意有一些,如今心里还惦记着欠了人家的一条裤子两件衣裳,还有几个花样没绣出来。
若是不折元宝,最起码这些个时间里,是能做一些出来的。
大家虽是围坐在一起,但是各各的,那柳八也自己拿钱买了些回来,也要请周梨帮他写名字。
不过他叔婶是死是活,又不知晓,于是便只写了他爷奶和爹娘的。
外祖家那头来惭愧,他娘走得早,没怎么来往,具体叫什么名字他也不晓得,索性就不给烧,免得到时候叫孤魂野鬼抢了去。
周梨一听没几个名字,也就答应了。
柳八忙去那书房里拿笔墨。
周梨这书房,如今总算是用上了,自打买了那钟家的福满酒楼,不但从里挑了几件好椅子与厅里的桌子配上,还从那雅间里挑选了两张书桌椅子,书架如今虽然只有一个,还是她从那木匠里买回来的残次品,不过重新上了漆,堆上几本书,是有些样子的。
柳八正拿了笔出来,却觉得外面的街上好生热闹。不禁侧头朝着前面的铺子看了过去,“这城里的七夕,都这般热闹么?”只是觉得好像怎么还听到人哭了?
香附却已经放下里的元宝纸,起身道:“我去瞧一眼,好像不大对劲。”
然后进了穿堂,随后大家便听到‘咚咚’的上楼声。
不消片刻,香附便回来了,脸上表情复杂,不得是庆幸还是惋惜,见大家都齐齐朝着自己望过来,“那七夕诗会上,听清风书院双杰都来了,引来不少人去围观,那头又临着河,放河灯的这会儿也在那边,桥便给踩塌了,淹了不少人。”
听衙门已经派人去救了,只是前阵子没少下雨,河水涨了许多,流得还有些汌急,不晓得能救得几个回来?
周梨和杜屏儿莫元夕三人原本也打算去放河灯的,听每逢七夕之时,那河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荷花灯,美得仿若人间仙境。
只是被元氏喊住折元宝,没能去成。
至于那七夕诗会,是衙门里的教授训导一起和清风书院举办的,举办之前,便已是声势浩大,好叫周梨怀疑,他们这衙门的教授和那清风书院是不是穿一条裤子的?
而这清风书院双杰,周梨也是听过的,一个乃是这芦洲本地宋家的公子宋晚亭,听七岁便能咏诗,今年十五的年纪,已是有了秀才的身份。
不过那宋家是什么人家?宋晚亭祖父原来在上京的时候,官至尚书郎,虽早就告老还乡,再这芦洲颐养天年,但他父亲却仍旧再朝,只不过是在外为官罢了。这样的书香环境下,想要养出个棒槌来都难。
另一杰林清羽,却是莫元夕的老乡,十方州人士,也非寻常百姓家的子弟,那林家于十方州,可是赫赫有名的第一富贾。
听闻这林清羽时候后,家中便请了上十位的好先生。
也是墨香书文熏陶出来的。
不过这两人被称作清风双杰,除去满腹的才华之外,听最多的还是因为两人风雅翩翩,英俊洒脱。
大家听得香附的话,哪里还顾得上里的元宝,一个个满脸骇然。
“菩萨娘娘呀,这是好大的冤孽,好端端去一趟门,命儿都给丢了去,不晓得逃哭瞎多少父母双亲的眼睛。”元氏听不得这样的话,一时难免是可怜起了这些丧命之人。
又看朝周梨几个,“多亏祖上先人保佑,你们三今儿没能出去,不然都在那河边,若是真有个万一,这一屋子的人岂不是都要哭死了。”
周梨也有些后怕,毕竟这意外来就来了,一点预兆都没有。今儿那不管是去看清风双杰,还是去河边放花灯的,哪个不是高高兴兴欢欢喜喜去,哪里晓得会遇到这丧命的事?
她看了看里的元宝,默默地动了动指,“万幸了。”一面朝香附问:“要不,香附姐你再上街打听打听,看看救起来了多少人?”也不知自家能帮些什么。
香附正有这个意思,当下得了她的话,只直接从前面铺子的门里出去。
街上一直维持着一种奇怪的热闹,奇怪,只因这热闹里没有一分欢喜,多的是哭喊唉声。
大家因这事儿,情绪都不大好,等了好一阵子,香附才从外回来。瞧她那脸色,周梨便晓得,怕是打捞上来的人,也是凶多吉少了。
果不其然,香附先是叹了一声,在自己的凳子上坐下,又重新拿起元宝纸,“那月牙桥上好几百个人,过半都掉进河里了,附近河面的船都全部过来救人了,如今听打捞了百来人,没能醒过来的却已是过半,满城的大夫都在那里,也是束无策。”
大家听完,沉默了好一阵子,周秀珠叹了一句‘可怜’,一头又叮嘱自己的一双儿女,可不许到河边去玩耍,过桥也要快快的,莫要再上头流连,免得叫人给挤了掉河里去。
若素觉得她娘有些谈蛇色变,安之倒是乖巧地点着头。
“咱们知府大人这从前的功绩,如今因这事儿,怕是全白做了。”月桂忽然了一句。她当初是叫知府大人带人才给救起来的,不然早同她男人一般没了命,所以这心里考虑得更多的是,这事儿会不会牵连知府大人?
周梨可怜那些丧命的无辜人,但是听得月桂的话,也有些担心,“虽这诗会是衙门里的教授和清风书院一起合伙办的,可公孙大人终究是一州之主,这事儿不管他此前过问没过问,都脱不了干系了。”
得了周梨这话,月桂只将那清风书院骂了一回,还有那劳什子的清风双杰,明明晓得今日那河边人多,偏要跑来凑什么热闹,白白害了这许多性命。
大家也非那无情人,即便是不认识那些丧命者,可因枉死之人太多,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
为此接下来几日,情绪都有些低落。
中元节又要到,一下死了这许多人,几乎每日早上,都能听到那街上有出丧的队伍声音路过。
使得这城中的气氛也低迷起来。
听人,这会儿香火蜡烛都涨了价格,更别提那寿材卖得多贵了。
中元节那日,白亦初才从书院里回来,也是早晓得了这事儿,与周梨感慨了一回,便叮嘱起她,“我不在,你们也少去这种人多的地方,这次的事情,实在吓人,我听那宋晚亭被这事儿吓得不轻,着了梦魇,林清羽也回了十方州去。”
周梨一开始,也觉得是清风书院的错,这宋晚亭和林清羽的错,可是后来又想,他们能有什么错?他们又不知道?要怪就怪举办这七夕诗会的大人们,那么多地方偏要选在河边。
还有那桥又是谁人修葺的?当时衙门的人又在作甚?难道见到那许多人涌上桥去,不知道要拦住么?
即便桥没塌,难道就不怕发生踩踏事件么?
“我晓得,出了这样一桩事情,往后那热闹的地方,谁还敢往上凑啊。”她回着白亦初,发现从他侧面看去,那鼻梁又高又挺的,第一时间反应,便是白亦初瘦了,忙伸去摸他的,果然只觉得全是骨头哪里有什么肉。
便急起来,“你是没好好吃饭么?怎瘦了这许多?”
“一天三顿,每顿三大碗。我这是拔个儿了,正常的。”白亦初笑着解释,发现自己一抬就能薅周梨的头发,不禁也疑惑起来,“倒是你,怎么不见长个儿?”他瞧见莫元夕,都好像高了些。
周梨却是不急,“我姐正常的,她也是快及笄了才忽然长个头。”今年自己才十三呢!着急什么。
更何况现在这样好,人家都拿自己做孩子,进进出出没人闲话,叫元姨少操心。
白亦初学业越来越重,回来也就半天的功夫,所以几乎都和周梨在一起话。
香附月桂见了,同元氏道:“这郎君果然是个实心实意的,每次回来都同姑娘一起话,瞧他们那样子,笑笑的,可不就是书先生嘴里讲的青梅竹马,两无猜嘛。”
元氏一直以来,最为担心便是白亦初读书后,会不会开始嫌弃起阿梨来,不过如今见着光景,怕是自己多想了。
也往那头的银杏树下看了一眼,见两人坐在那树下打打闹闹,不禁是满目的笑意,“可不是嘛,他俩也算是一起长大,同甘共苦的了。”
可惜白亦初回来的时间太少了,也不晓得那书院里怎么想的,难道不像乡下那般,放长假么?
却不晓得,那武庚书院里除了白亦初,其他三个学生都是常住在里面的,尤其是那狮子,更是云长先生一养大的。
所以那书院里,自然是没有放假一。反正放不放假的,都在那书院里,所以也是照常上课。
更何况白亦初今年秀才即便是有那么点希望,但他觉得既然是要考,那就要考个好些的。
所以为了明年能冲击那榜首,也是打算埋头苦学。
这让元氏一度以为,他变得这样削瘦,都是因为总挑灯苦读的缘故,所以白亦初走的时候,再三交代要他早些休息,多吃饭。
白亦初也并不觉得厌烦,只是想到元氏也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才这样交代。
他出了铺子门,背着周梨和元氏他们给准备的东西,还要去替书院里的同窗们带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所以在街上稍微耽搁了一回,等到北市的时候,夜幕已落,白天里原本死气沉沉的各种花楼,这会儿都灯火辉煌,阵阵清丝竹之乐不断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热闹,但也吵闹。
他背着身上好几个包袱,里还拿满了东西,快速地穿过了那一条条巷子,避开一个个嫖客,终于到了书院门口。
这里三个同窗早就迫不及待地早等着,他一进来就纷纷熟稔地去接他里的包袱。“怎来这样晚?”
“还不是因为你们事多,一个要的在南市买,一个所要又只有那西市才有,我为了给你们买这点东西,整个城都跑遍了。”他语气里,略有几分埋怨之气。
三人一听,连忙好言道:“别别,你的值日我们都包了,衣裳袜子也给你洗了,下次还得指望你帮忙带呢!”
然后几人叽里咕噜凑在一起,那云长先生的不是,总管得这么严实,不叫他们出去。
也亏得有了白亦初这个本地的同窗,不然他们是要彻底与外隔绝了。
只不过几人才各自分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一转头便被吓了一跳。
云长先生也不知何时来的,阴沉着一张脸,显然大家他的不是,都一句不漏给听了进去。
几人一见,纷纷拔腿就朝四处跑去。
白亦初却被唤住了,“阿初,你留下来。”
白亦初只能无奈停住脚步,顾少凌几人只回头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便都立即拔腿就跑了,半点多余的留恋都没有。
可见,同窗友谊虽是有,但并不多。
“先生。”白亦初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心想只怕先生要怪自己了。毕竟自己给他们带的东西里,有几样好像有些不正经。
不过云长先生并未马上追究他所担心的事情,只示意他月下走一走。
今晚是中元节,也是十五,那月亮圆圆的高悬在头顶上,好似明镜一般,灰白色的月光撒在每一个角落,使得那脚下的鹅卵石都清晰明了。
白亦初走在云长先生的身后,心里七上八下的。倒是不担心他问自己的功课,就怕问自己都给狮子他们带的什么
他正想着,忽然前面的云长先生顿住了脚步,“今年院试,你可有什么想法?”他着转过头来,月光虽明亮,但云长先生眼里的期望更浓烈些。
白亦初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参加的。
但白亦初摇了摇头,“明年吧。”着抬头认真地看着云长先生:“我们家没有什么显赫的亲戚,若是我不能一鸣惊人,将来即便是真有能榜上有名,可身后无人可助,一辈子只怕也是籍籍无名。”他想三元及第。
听得他这话,云长先生有那么一瞬间,怜惜他们这样的寒门学子。
是了,这样的学生寒窗苦读十年,好不容易金榜题名,可却苦于无人所荐,终究是籍籍无名,庸庸碌碌过一辈子。
不过也庆幸白亦初年纪,却已经十分清晰明了。他想只怕这样的道理,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想到吧。都只是以为,只要榜上有名了就算是出人头地,却不知,榜上有名,其实这条路才是真正的开始呢!
当然,想要权贵帮忙,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是那样叫人折腰的法子,又辱没了读书人该有的清高。以往那抛妻弃子攀附权贵的可不少,他并不希望自己寄予厚望的学生会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
于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如此,那我便等你明年摘得榜首,只不过那林清羽今年因这七夕之事,怕是不会再参加院试了,那明年便与你一起,你压力可不。”
白亦初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能有什么压力,我又没有被众目睽睽所期盼,我考得上自然好,考不上也无人顾得上来嘲弄我。要压力,那林清羽才有压力,家族未来都压在他身上不,还有今年这七夕之事,即便休息一年再考,我瞧着也难。”
毕竟那么多人的命,即便非他有意,可多少与之有些关系,只要人有些良心,就不可能不会为此自责。
更何况听他回十方州,那宋晚亭也休学,正是因为有死者家属找到那清风书院去,要他们给一个公道。
是了,这七夕诗会是清风书院和衙门的教授训导们一起办的,可那衙门里的教授怎么也是正七品的朝廷命官,他们难道敢去衙门里闹么?自然是只能到这清风书院去。
云长先生见他如此轻松有条不紊地着这些话,便晓得自己是白白担心了,白亦初这孩子果然是聪明,心思也是沉稳的。少不得是万分庆幸,这样的好苗子,那清风书院有眼不识珠,让自己得了这个天大的便宜。
罢,问了几样功课,只见他都是对答如流,不但如此,还有添上些新奇且又有用的想法,对其就更是喜欢了。
不禁拍了拍他的,“少凌他们是指望不上了,如今武庚书院的未来,我也压在你身上了,这下你也背上了无数的压力,明年可还有勇气与那林清羽一战?”
“不,这样只会让我更坚决出人头地。”这点压力算得了什么?只要想到将来自己功成名就,旁人见了阿梨都要客客气气行礼喊一声夫人,他就觉得现在吃什么苦头,都是值得的。
更何况,还有那个李司夜。
七夕桥塌之案,影响很大,周梨听人,知府大人也被追责了,原本可能三年期满就会调回上京升官的,如今看来只怕是无望了。
虽然他们都希望公孙大人能继续留在芦洲,可是又觉得公孙大人这样的好官,应该能做更大的官,管更多的事情。
那样就有更多的老百姓能受益了。
所以少不得是将那清风书院骂了个狗血淋头,有些受不得舆论,或是家属有死在七夕那日的,都从清风书院退了学回来。
连带着衙门里那几个教授和训导,也没能逃过,听每日都躲在衙门里,晚上只能等夜深人静才敢悄悄从巷子里回家。
是了,那么多条性命,人家躲开天灾,哪里想得到却栽在了**中呢!自然是不解气的。
就这样闹着,不知不觉竟然又到了八月中秋,只是周梨却敏锐地发现,今年的新粮上得并不多。
不过很快也反应过来,因为先是天干,后又闹雪灾,春天来得晚了许多。以至于完美错过了春耕,偏偏后面入了夏,季节又恢复了往常。
这就好似还在幼苗中植物,还没打好基础,忽然就被迫成年生娃,所以这结出来的粮食,自然是不多。
新粮上得不多,那也就意味着今年的粮食价格不会太低。
如果只是芦洲一带如此就罢了,可偏偏这西南好几个州府都遭了灾。而早前时候,官府一直都在时不时地开仓放粮,只怕到这个时候,仓中粮食已经所剩无几了。
今年朝廷又给受灾的老百姓免去税赋一年,那衙门里也就颗粒无收,到时候拿什么从粮食贩子里买粮食呢?
至于等朝廷那边拨粮,怕是不可能的,这一阵子,可没少听要和保皇党开战的事情。
且不现在就要打,就是明年后年打,朝廷都要提前储存粮食,那粮食就价值千金了,朝廷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还拨粮给西南呢?
多半都让本地官员自己想法子吧。
可以衙门怎么想?这才出了七夕的案子,清风书院那边虽然也是拿了些银子,可大头还是衙门这里出,这许多人,单是丧葬费,就是好大一笔了。
这偏又是城里,可不像是当初马家坝子那般,一点银子就给打发了去。
她想到这里,晚些时候只同元氏悄悄道:“这一阵子,瞧着粮食价格好,咱多少买一些吧,我看粮食年底怕是会涨价。”
元氏却没留意前面,也没想那么多,只是听到粮食要涨价,当即便道:“那你可还要做这倒粮的生意?”
周梨摇着头,“不做了,这比不得寻常,到时候我估计价格疯长,到时间赚的都是些要命钱,家里老老的,这不积德的事情我可不敢做。”
元氏闻言,这才意识到周梨所的粮食涨价不是单纯涨一两个铜板,一下想起了年初粮食时候的艰难日子。一时担心起来,“照着你这样讲,可还要再过一回这样的日子?”
周梨摇头,“我也不知道,咱们瞧见价格好的,买一些吧。如今家里人口不少,多买些总是有备无患。”
元氏连连点头,只将这事给放在心里第一位。
而周梨这里,也不清楚那公孙曜到底发现了这个问题没有。按理这不是什么隐晦的秘密,可问题他也算是日理万,下面的人就算察觉到了,若是怕麻烦没告知给他,那不就只能傻傻等着到时候粮食涨价么?
所以她这几日便守在铺子里,就专门等那公孙曜。
起来,公孙曜因为七夕的事情,好一阵子没来了,不过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多半也没心情吃喝。
周梨也是等了五六天,终于见着他上门来,便朝他请道:“大人进来喝口茶?”
公孙曜亲自来买卤菜很多次,没有一次周梨请他进去喝茶,如今开了口,只怕是有事情,便叫柳八给他将猪舌头切薄一些,随周梨进了进了后堂。
但因顾忌周梨家中女眷多,他也就在穿堂停下,“可是有什么事情为难了?”
周梨摇着头,没想到他竟然这般问自己。不过也没顾得上想这公孙大人关心自家作甚,只问道:“今年市场上新粮极少,不知大人发现了没?”
公孙曜闻言,怔了一回,显然没有想到周梨会同自己这事,只摇了头,“近来还在忙旁的事情,倒是没有留意。”
周梨听罢,只将自己所担心的事情一一与之了。
公孙曜的神情也越来越严峻,不过面对周梨却万分感激,“那府衙中百来人,我不信没有一个人发现,却无人告知于我,无非不过是怕麻烦,今日多谢周掌柜了。”
“大人这话倒是见外了,起来,当初我姐姐的事情,还要多谢大人与我们胡闹呢!”周梨也不是什么傻子,尤其是那次下雨,看到乔装成富商老爷的公孙曜后,就留了心。
然后自然也就发现了当初那个算命先生,可不就是他么。
恰好那时候公孙曜也在八普县做县令,时间也是对得上的。
公孙曜哑然一笑,“没想到竟然叫你发现了。”不过他倒不觉得是玩笑。毕竟这世间之事千百种,若是墨守成规,怎么能解决得了所有问题呢?
所以非常事就要非常法来处理。
又朝周梨道谢了一回,“多谢你提醒,我也好早些想办法。”旁的州府自己管不住,但是治下这一方百姓,总要顾着的。
“大人这话倒是严重了,芦洲有您,是芦洲老百姓百世修来的好福气。”
公孙曜也没多停留,毕竟怕人闲话,只同周梨了几句,便从中出来,付了赢钱,便带着自己的猪舌头匆匆走了。
事关老百姓吃饭,便是一等一的大事,什么都比不得了。所以他回到衙门之中,也顾不得其他的事情了,首要先将余同知和通判都给一并叫来,商量此事。
他一人一个负责督粮,一个负责着钱谷,如今喊来,问清楚当下仓中确实存粮多少,钱财又还有几何?
只是结果都不大理想,公孙曜注定是要为此事焦头烂额了。
他这里如何,周梨不知,毕竟已经将自己所担心的事情告知于他,作为一个老百姓,自己是尽了力的。
如今也就只能顾着自家了。
元氏果然听了周梨的话,买了不少粮食回来,存放在陈粮底下。
如今他们吃的都是从那阵子上搬来的陈粮,按照家里这人口,约莫是能吃到年后一月左右。
虽是不如新粮,但总是好过饿肚子要强。
周梨起先也想过将这些陈粮拿出来卖,但又怕搬出搬进次数多了,招人耳目,也就只好作罢了。
这日元氏正从买了半袋子麦子回来,和周秀珠着话,那正方脸便找上门来,“周掌柜可是在?有好消息,外地来了两位老板,想要租了那酒楼去。”
元氏一听,也不同周秀珠闲话了,忙扛起麦子进去,很快便将周梨给喊了出来。
周梨已经从元氏口中得知了有人要租酒楼的事情,见了正方脸自然是欢喜,“这是天大的好事情,已经空闲了好一阵子,我还怕在这样下去不住人,腐朽得快呢!”
话间,两人只去了牙行里。
客人还在那头的茶水间等着。
路上两人自然是起那七夕的事情,正方脸一阵后怕,“我本想着芹娘自打伤了这腿,一直都在只能困在那院子里,平日街头都难以去一回,七夕那日便带她到河边放河灯。”
也亏得是街上人多,芹娘那轮椅实在是寸步难行,两人便放弃了。
不想他们俩才返回家中,就听得河边传来的噩耗,可不是一阵后怕嘛。
周梨听罢,也与他原本约好了杜屏儿她们也去放河灯,因被元氏喊住折元宝,才没去成。
都是缘巧合,又是那命中注定,将这一劫难给错过了去。
可见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只了这么一件事情,便已是到了牙行里,当下正方脸便领了周梨去见那两位外地商人。
因早前已是同两位客人提过,这做主的是个姑娘家。
但是两人看到周梨这年纪,还是稍微有些诧异,甚至是起了压价的心思,只想着姑娘家家的,能懂得什么?必然是好糊弄。
可是几句言语交锋,两人便知道是看走了眼,只得将原本的价格道出来。
又来回拉扯,正方脸做了中间人调和,总算是好了价格。租两年,押金是半年的租子,往后退房,如果不是人为破坏,自然坏掉的桌椅门窗地板,甚至屋顶,酒楼里的每一根材料。
这样押金周梨都全退,可人为破坏的,便要按照市场价格折算。
为此,当下还专门领着他一人去了一回酒楼,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了个清楚。
然后忙到当天傍晚,便签了合同,周梨得了那租子,正方脸见着她带在身上不放心,便与她一起去钱庄存放起来。
方告辞离去。
周梨本来还以为,应该今年租出去是无望了,没想到这城中之事更迭过快,早前那案子早叫人遗忘了,听那钟易光被拉去菜市场砍头那天,都无人问津。
被关注的程度还不如抓到的保皇党的余孽要高呢!
这两个商人也是有心谈,周梨也不想拖下去,价格也算是合心意,自然就一次给签了合同。
这样干净利落的人,牙行里也喜欢来往。
也正是如此,那正方脸对她的事情才如此上心。
走的时候,周梨与他交托,帮忙找些漆树苗,若是能大些的也好,只要能种活都要。
正方脸自然是给记在了心里。
而周梨这头回到家中,只将钱庄的票据给元氏收起来,“放在元姨您那里吧,你若是见着合适的粮食,咱多买些也不打紧,没了银钱你便直接去钱庄拿。”
元氏本想拒绝,自己没钱了,柜台上找柳八拿也是一样的。但是转而一想,阿梨大了,没过两年就要及笄,要和阿初圆房,到时候可要风风光光办一回,可不得存点钱么?
可阿梨存不住钱,到时候如何置办嫁妆?于是元氏就给收起来了。
又与她起杜屏儿要及笄的事情,问着周梨,“你如何想?”
“到底是姑娘家一辈子最重要,也是唯一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好日子,自然是要办的。咱们是比不得大富之家,可到时候也要请了隔壁的婶婶过来帮忙,她家里子孙满堂,合适得很。”至于钱财,这能花费得了多少?自家又不缺人力。
元氏自是同意了,想着过几年阿梨要及笄,也要办一回,现在算是学一学。
可杜屏儿却觉得没有什么可办的,自己无亲无故依靠他们生活,还要劳烦他们给自己花费这些银子,不大愿意。
周梨知道她的顾及,便道:“往后表哥来了,叫他给银子就是了。”
可是杜仪几时回来,哪个晓得呢?
但杜屏儿后来听元氏已经带着礼去把人都请齐全了,便作罢。
要这一家子,这几年来,只怕也就办了这么一回热闹事情,大家自然都高兴上心。
所以杜屏儿这及笄自然是没得差。
只是过了这及笄,她也是个大姑娘了,不过两日便有媒婆来问。
话杜屏儿虽然口不能言,但相貌清秀,又做得一极好的女红,好些人家都瞧中了。
也不嫌弃她是哑巴,反而觉得这样的媳妇回去,家里安安静静的,也不会同婆母拌嘴,好得很。
果然,这事儿如何人怎样,是好是坏,全凭着大家往哪个方向想。
往好的方面想,坏事也能变成好。
元氏那里却只先给一一回绝了,她眼里杜屏儿还是个姑娘家,如何能做得了人家的媳妇当得了母亲?一来也想再等一等几年,若是杜仪能回来,由着他这个做兄长的将妹妹送出阁去,再好不过了。
杜屏儿上次被那几个纨绔子弟吓着了,也没有那想法。
只是多拒绝几回,又要再留三两年,媒婆们相互晓得了,便也不再来问。
热闹了一段时间的家里,也回到了寻常。
院子里那书房外面的银杏叶子随着秋风一卷,铺得满地的金黄,旁边往里的池塘里,周梨梦想的荷花倒是种了进去,但是今年因为晚了些,没开花。倒是高高矮矮的长了不少叶子,只是过几日秋霜一来,多半全都会焉了。
鱼也不是什么观赏鱼,而是能吃的草鱼,肥肥美美的,从那荷叶底下钻过去的时候,能瞧见那银白色的肚子。
看得安之想吃红烧鱼,周梨立马就拿了子来抓了一条,提着往厨房里去。
家里自打有了香附和月桂,她俩脚麻利,莫元夕轻松了不少,几乎就只负责煮饭了。
而且大部分时候,还有人来帮忙。
只是周梨这鱼还没送到厨房里,就被阿黄跳出来截胡了。
安之和周梨愣了一下,面面相觑一回,才反应过来,急忙去追阿黄。
可是阿黄叼着鱼,已经麻利地爬到屋顶上去,好叫两人望尘莫及。
“算了,阿黄馋了好久的鱼,而且它最近瘦了好多,叫它吃,安之不吃了。”安之看着已经开始啃鱼的阿黄,心里不舍得管它要。
周梨只好作罢,“我也不是不给它吃,就是那么一条大鱼,一顿也吃不完。”放着也坏了,多可惜。
可是周梨话音才落下,不知道阿黄从哪里招呼来一只通体雪白的母猫,两猫相互蹭了蹭,然后一起埋头吃鱼。
“”周梨傻了眼,什么天理,她让猫喂了狗粮。
不多会,全家都晓得阿黄有媳妇儿了。元氏便去访,晓得那只母猫是无主的,也不知何时找上阿黄的,难怪阿黄最近瘦了许多,没想到竟然是把猫饭分给母猫了。
今儿饿极了,才会抢鱼的。
于是往后安之再给阿黄准备猫饭,就是两份了。
那只母猫也自然而然家中住了下来,不用再偷偷躲躲藏藏了。
周梨想了想,阿黄如今饿成这样,一来是家里的确没耗子给它抓,一来到了这城里后,他也不似在乡下那般到处游走了。
如此自然是难以觅食,吃不饱是正常的。不过听白猫在猫猫的眼里,是极丑陋的,反而是那些个三花猫,在他们眼中反而是盛世美颜,所以阿黄看重了白猫,是看中了她朴素的皮囊下有趣的灵魂么?
很快银杏树叶就掉得光溜溜的,天气也越来越冷了,白亦初自打中秋后就没再回来。
元氏见着天气冷,生怕他在书院里冻着,裁了棉衣,做了新鞋子,只叫周梨给送去。
周梨提着篮子,里头是些给白亦初的吃食零嘴,背上的包袱里,则是元氏给做的新衣裳。
她一早过来,这边静悄悄的,连带着瓦市那里都没有多大的动静,巷子里也不见半个人影。
只不过她来得不巧,这会儿白亦初没空,在上课,东西她是交给书院里给做饭浆洗衣裳的刘嫂。
她也不是第一次来送东西,与刘嫂碰面好几次,自然是相熟的,还了些话,周梨才趁早走的。
怕一会儿中午,瓦市那边人多起来,她一个姑娘走在这边终究是不妥当。
穿过了两条巷子,再走三条,她就能到北市的大街上了。
周梨正想着,加快了脚步,忽然前面那一扇门忽然被打开,一个光着脚披头散发,满脸污垢的姑娘从中冲出来。
那速度力道,好似谁家的牛犊子从圈里跑出来一般,周梨哪怕离得远,也都被那惊天动地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样的地方,遇到这样的事情,实属正常不过了。这本就是勾栏院里,有几个姑娘能心甘情愿待在这种地方?
如此自然是想逃。
周梨虽是同情她们,但是自己能力有限,而且人家掌柜也是花了真金白银把人买回来的,自己可不好做那烂好人。
于是她不敢多管,只是避开些。
那姑娘的确跑出了一段时间,也是奇怪里面的人竟然没有追出来,就这样无所畏惧地站在门边上,似乎是真打算放她跑了一样。
就在周梨疑惑之际,寻思着不要从前面过了,绕到旁边的巷子走,最多就是多走些路罢了。
没想到这时候,那门里忽然传来一阵孩儿撕心裂肺的哭声,顿时那已经跑到了巷子尽头的姑娘,忽然就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你倒是给老娘跑啊?”一个含杂着冷笑且又得意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周梨便瞧见了一个生得珠圆玉润的女人从中走出来。
她身上不知是扑了多少香粉,周梨离得这么远,但是从风里闻到了她那有些呛鼻的香气。
而丰腴女人身后,有个长着长脸的干瘦婆子,胳膊底下夹着一个身着辫子的姑娘,约莫就是一岁多的样子,她一支干枯的,正狠心地往姑娘屁股上打。
姑娘一腾,那哭声自然是不断。
而那个已经跑到巷口又停下的姑娘,这会儿似乎在犹豫,也没有回头,也不知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丰腴女人瞧了出来,“你敢跑,这娃儿我立马就给溺了马桶去,反正我这逢春院,可不是白养闲人的地方。”一个还不知道要养多少年才能赚钱的女娃儿,她可不愿意费那闲工夫。
这话一出,那犹豫不定的姑娘,终于转过身来了。一双眼睛里含满了无尽恨意和不甘,却只能慢慢地走了过来。
她满脸的污垢,是看不清楚到底长什么样子的,可是那一双眼睛,周梨却是觉得有着几分熟悉感。
甚至叫她想到了一个人,但是她不敢开口喊,就怕对方知晓她与之认识,到时候自己有心赎她出来,那价格怕自己也出不起。
于是只将身体退回一旁的巷子里。
这会儿,那姑娘已经进门去了,看来已经完全放弃抵抗,彻底绝望,接受了这个凄惨命运。
丰腴女人早发现了周梨,见她如今躲到巷子后头,以为是吓着了她,便笑道:“你是谁家的姑娘,跑到这里来作甚?心叫人绑了你到墙里去。”
然后回头进了门。
很快周梨就听到了关门声,偷偷探出头来瞧,果然见那里已经没了一个人。
她不得那丰腴女人是好是坏。她好,提醒自己别一个人在这边乱跑,可是她又那样狠心,还要将那个一岁多的女娃儿溺桶里呢!
可她坏,她又好心提醒自己。
周梨想,到底,也不算什么坏人。她也不过是站在她的角度上罢了。
只不过她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如今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救人。
那必然是花慧了,那个叫长脸干瘦妈妈夹在胳膊底下要挟她的,没准就是老王那个女儿。
周梨这会儿也没去纠结,老王那个儿子哪里去了。
只想着急忙回家,去找元氏。
但是走了两步,忽然听得瓦市那边传来的杂耍声音,忽然想起了云众山一行人。
他们这些江湖游侠儿,又住在这一代,又是仗义之人,找他不是更好么?
于是立马就加快了步伐,只不过是往瓦市那边去。
瓦市这边也不见得比那布满青楼的巷子好多少,三教九流,听还有人贩子来往,她这样一个姑娘的确不安全。
可是架不住一颗救人的心思,她在里头转了两圈,挑了个年纪稍微大些的训猴人,“劳驾这位大叔,我想管你打听一个人。”
对方眼皮子都没抬,继续逗弄着身旁的猴子,但是一只去在周梨面前展开了掌。
好吧,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周梨从自己荷包里那仅仅带出来的十个铜板,分了两个给训猴人。
对方这才道:“问吧。”但是怎么看,都一副不上心的样子。
周梨开始有些怀疑,他会不会随便糊弄自己?
但钱都给了出去,这会儿又着急,一想起花慧被带进去,会挨一顿打或是直接安排她接客,周梨就接受不得。
于是忙问:“您可晓得云众山住在哪一条巷子?”
不想原本看着对此并不热忱的训猴人忽然扭过头来抬眼看周梨,将她上下扫视了一回,“你找他作甚?”
周梨眉头微皱,心想自己找云众山做什么?关他何事?又想起他刚才就算是拿了自己的钱,也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也学着他一般,将掌伸了出去。
那意思明显得很,不是问问题么?我问你你要钱,那你问我,我自然也是要钱的。
这反而叫那训猴人愣了一回,不知她此举何意?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像是晓得了什么天大的好笑话一般,捧着肚子哈哈笑起来。
他脚边那猴子不知所以,见主人发笑,也跟着学主人的样子,吱吱唧唧地笑着。
周梨见此光景,一度怀疑自己遇着了傻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不知道把我钱还回来。”罢,就要上去抢回来。
可猴子聪明,不但听懂周梨的话,也看出了周梨的动作,先一步从他主人里将那两个铜板拿走。
训猴人也才止住了狂笑,伸摸了摸猴子的脑袋,“干得不错三宝,晚上给你加餐。”随后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周梨,“你这姑娘可是胆子大,不晓得这是什么地方么?我们的地盘,你还想将钱拿回去?”
周梨此刻满脸的怒火,也不打算理会他,心这人虽然可恶,但他话也得对,他的底盘上,自己是要冷静些,这钱就当是喂了狗。
于是要转身走。
见她要走,训猴人反而急了起来,“唉,你别走啊,你不是要问云众山嘛,我知道,我领你去。”
周梨这会儿却已经不信他了,“你告诉我便好,我自己去。”
训猴人见此,心想这姑娘防备心倒是重。也不打算逗弄他,只指着前面那七拐八弯的巷子,“往里走,转过两个路口,最左边那条巷子的尽头就是了。”
周梨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半信半疑。
但经这训猴人一事,周梨却不敢自己一个人寻过去了,万一是人贩子呢?但是现在回家,这一个来回,又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
救人要紧,她又只能再次回到了武庚书院。
她原本是想找刘嫂子夫妻帮忙的,毕竟白亦初他们上课,怕是不能去打扰。
不想她才敲门,门就开了,不但白亦初在,狮子他们也在,而且白亦初没穿院服,这模样分明就是要回家的样子,这三人凑在这里送他,定然是要他帮忙带东西。
几人相互见了,都不免惊讶。
周梨和白亦初几乎是同时开口。“你怎么回来了?/你要回家?”
狮子见他俩叠在了一起,忙解释道:“先生有朋友来访,两人在去了城外垂钓,今日便休息了。”
“所以你怎么又回来了?”白亦初见狮子完,又忙问起周梨。
周梨心里担心花慧,只忙将自己在巷子里遇到的事情了个遍,又自己原本打算去瓦市找云众山帮忙,但发现那边的人不靠谱,对方虽指了地址,可是她一个人不敢去。
“我与你去。”白亦初孩子将包袱递给顾少凌,“今日我怕是回不得家,给你们带不了东西了。”罢,和周梨匆匆出了门去。
顾少凌三人拿着白亦初的包袱,你看看我看看你,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将他包袱往旁边的树上一挂,几人也打算偷偷出书院。
但是刚出门,看到自己身上这醒目的院服,便觉得不妥,又缩回脚步。“上次准备的那些衣裳,应该还能穿吧?”挈炆开口问。
那是他们让白亦初帮忙准备的,都是些叫花子的衣裳,就是专门穿了偷偷溜出去玩。
但是这一阵子,除了狮子,他和顾少凌都长了个儿。
“将就着吧,现在还想那么多做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情,万一那瓦舍巷子尽头是人贩子,阿初阿梨被拐走了,以后谁给咱们带那么多吃的?”
于是三人达成了协议,又提着白亦初的包袱飞快地跑回了宿舍,将那藏在房梁上的衣裳拿下来。
换上便趁着刘叔夫妻没留意,偷偷跑出去了,直径往瓦舍那边走。
但是第一次偷偷出门,三人有些慌不择路,如今换上了那不合身的破衣烂衫,东躲西藏,好似贼眉鼠眼的偷子一般。
又周梨和白亦初,现下已经走到了瓦舍,恰好碰见了训猴人,他看到了周梨连忙喊,“姑娘,你怎不信我,还去叫了人来。”可是叫人也不叫大人,怎么只叫了一个子?
而且看着如瘦弱,一看就是那肩不能挑不能提的读书人。
周梨懒得理会他,和白亦初很快便到了巷子里去,按照训猴人所指的方向,果然是找到了那条巷子。
白亦初示意周梨走在自己身后,“心些,有什么不对劲的,就赶紧跑。”着,拉响了门上的铜环。
这里的院子多是一进门,便是人住的大通院,可不比其他地方,又有影壁什么后院前堂的。
所以一敲门,里头的人便听到动静。
粗声粗气的大嗓门从里传出来,“谁?”
白亦初满身的戒备,“请问云众山云大哥可在这一处落脚?”
他这话音落,那房门便打开了,一个人高马大山一般的汉子站在门边,见着他俩,只觉得面生,“认识我们大哥?”
正着,那院子里从缝隙余光里看到周梨的人便立即起身走过来,朝着门边的汉子笑道:“自家人,这就是周掌柜。”
虽然当初只有一面之缘,但周梨也听出了这声音,一时欣喜不已,“端木大哥。”
那人也挤了出来,目光却是落在白亦初身上,笑着打趣,“这是你家郎君么?”
“额。”周梨可不似旁的姑娘那般扭扭捏捏,当下承认了,然后朝里探去:“云大哥在么?我有些事情想麻烦他帮忙。”
端木听了,怕是什么要紧事情给她耽搁了,不然他们两个孩子,怎么找到这三教九流之地。“可是什么要紧事,着急的话我去给你们办,大哥出去办货了,怕是得两三天才能得消息。”
周梨一听,晓得是等不及云众山回来了。又想到这帮人算是可靠的,如今也没别的办法,和白亦初便将打算去那逢春院赎人的事情了。
大家听罢,倒没有劝她莫要多管闲事,反而觉得周梨两人果然与他们是同道中人,这样讲情义,竟然打算从那逢春院里赎出旧时乡邻。
也是十分感动,当下那端木和山一般的阿丘就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事儿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们去给你办了。”
周梨和白亦初却不知道,那赎人到底要多少钱,也不晓得像是花慧那样的,人家一般什么价格买进去。
端木见她实在着急,只道:“银钱之事,你莫要急心,我们去办,到时候多少花销,必然同你。”
也不耽搁的,当即便带着白亦初和周梨从院子里出来。
那训猴人还在原地,才哄了几个来此取乐的公子哥看他的猴子,骗了几个钱在里,正把玩着。
见着周梨和阿秋他们一起走来,便也凑了过去,“呀,妹子,叔叔我可没哄你吧。”然后朝着端木阿丘一人埋怨起来,“作甚去?有好买卖不叫哥哥我,你们可不仗义啊。”
周梨总觉得这个训猴人靠不住,但端木他们似乎与之十分要好,见到他竟然高兴道:“巧了去,我们到逢春院谈一笔生意,你不是在那头有个相好的,咱一处去。”
训猴人却是看了白亦初和周梨一眼,然后问着端木,“有什么好处?”
但是话音才落,就叫那阿丘拍了一回脑壳,训斥道:“这是大哥的朋友,就是给大哥办事,要什么钱?”
训猴人吃痛地捂着脑袋,但也没真生气,反而认真起来,“果真是众山的朋友啊。”可是云众山什么时候交朋友这样广泛,孩子家家的都不放过。
端木却晓得周梨心急如焚,不想在此多浪费时间,只一把推着训猴人,“莫要废话,咱们一边走一边。”
又不放心周梨他们跟着去那种地方,便指了指前面那杂耍场,“你们在这一代玩耍等我们,这事儿必然给办妥。”
周梨和白亦初闻言,也点了头,只朝他几人道谢几番。
训猴人却将自己的猴子递给白亦初,“给叔叔我看着,逢春院的事儿保管给你们办妥了。”
眼见着他们一行三人就这般走了,白亦初看了看拉在里的细铁链,“这猴子,不咬人吧?”
周梨摇头,还这猴子叫三宝,认识钱,不过咬不咬人不知道,一面把这猴子拿钱的事情了。
白亦初一听,心果然是有灵气的东西,只逗弄了一回,可是没得吃的,这猴子对他一人是爱答不理的。
正巧听着那头又买糖栗子的贩叫卖着,周梨便拿了五个铜板出来,买了一包。
果然,有了吃的,这猴子便换了一张嘴脸,甚至咧呀咧齿地冲他一人笑,以好讨得糖栗子。
他一人一边坐在那里逗弄猴子,一边担心端木他们是否能成,会不会去晚了花慧就挨打等。
忽然听得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阿初阿梨!”
两人抬眼一看,却见两大一的叫花子已经到他没跟前来,显然是发现了猴子,万分觉得稀奇。
但是猴子见他们这三个乞丐,嫌弃地避开身,摸也不要叫他们摸,好似怕他们身上的跳蚤虱子落到自己身上一般。
一直愁眉不展的周梨看到猴子此举,一时也忍不住‘噗呲’笑开,又见三人这一身行头,“当心叫云长先生晓得,揍你们一顿。”
偷偷出来玩就算了,还扮成乞丐。
那看似高冷,实则心肠十分热忱的挈炆却见他一人在这里傻坐着,便问:“不是要救人么?怎么在这里?”
白亦初只答着,“已经找了人,如今就在这里等着结果。”又见他三人实在难得出来一回,便问:“要不要四处转一转,只不过不要走远了,往里头去,怕不安全。”
挈炆却是在他身旁坐下,“我不去了。”这地儿,按理他是熟悉的,听当年他就是被云长先生从这里买走的。
他相貌好看,生得又白,对方正有意将他买到那种地方去,是云长先生不忍心,将他给买了回去。
只不过他和白亦初一般,也是伤了脑子,记不得从前的事情。
叫挈炆,也只是因他那明显有着西域风格的破衣烂衫上,绣着这样两个字。
云长先生便当是他的名字。
而挈炆在得知白亦初命运和自己相差无几后,自然也就与之走得更亲近了几分,如今也算是知己好友了。
顾少凌倒是想去,但是看了看狮子,怕一会儿跟脱了缰的野马一般,自己拉不住跑远了,上哪里找去?
于是便也作罢,“那就都在这里吧,反正有猴儿也不无聊,也省得走远了,赶回去晚,叫云长先生发现了。”
狮子这会儿正拿着糖栗子跟猴子玩,也没有再去逛逛的意思。
如此,五人一猴便坐在这里逗猴子,想是狮子跟猴子玩得太高兴了,他们穿得也不大体面,竟然有人将他们几个作那卖艺讨生活的人,赏了几个铜板。
几人都傻了眼,正要解释,不想猴子已经十分麻利地扔了栗子壳儿,去将那铜板捡起来,紧紧捏在里。
看得周梨他们直接傻了眼。
于是那几个打赏的客人见此,觉得有几分意思,这猴子这样护财,于是又扔了几个逗他。
猴子就越发兴奋了,发出吱吱的兴奋叫声,开心地捡着铜板,越发引得那几人开怀大笑。
一时间,那猴子里的铜板居然握不住了,见地上还有,可把它急得不行。
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回头把里的铜板都塞给周梨,自己继续捡。
那几人玩尽了兴,这猴子也捡了不少铜板,只不过他给堆在了一处后,马上管周梨把铜板要回去放一起,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在上面,就再也不动了。
似乎生怕自己走开,叫人给拿走了一般。
“从来不晓得,猴子竟然这样聪明。”顾少凌觉得太有意思了,自己买了水果过来逗,这猴子都无动于衷。
可见在猴子眼里,钱更重要。
大抵是有这猴子打发时间,几人又乱七八糟聊了几句,时间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端木他们三人也回来了,果然是没有叫周梨失望,他们身后还跟着蓬头垢面的花慧,怀里抱着那女娃娃。
周梨见此,立即起身喊她:“花慧!”
只不过花慧身上果然带了伤,破烂的袖子底下,臂上全是长鞭留下的血痕,这寒风卷起的初冬,冻得她浑身发抖。
但她更害怕这几个男人。
他们对那老鸨,不会生养,听逢春院买了一个年轻姑娘,还带着个娃娃,特意来买回去做媳妇。
这下媳妇和孩子都有了,样样现成。
花慧容貌算不得出挑,还带了这么一个穿尿布的娃娃,如果老实听话倒也还好,可偏偏是个刺头,所以老鸨买觉得有些亏本了,实在不配自己花心思去雕琢,如今有冤大头要,自然是没有不出的道理了。
于是,他们三人就这样轻巧地给周梨把人买了回来。
花慧吓傻了,对于她来,这不过是一个魔窟掉到另外一个魔窟里去罢了。但是此前听他们和老鸨,是会将孩子给养大的。
她想这样,似乎又比在那逢春院要好一些。最起码花儿没有性命之忧,自己也只用陪三个男人睡觉。
她几乎就这样认了命,以至于三人话,又因为有些外州府的口音,一直在乡间才被卖到这州府的她有些听不懂。
往这瓦舍走,忽然听得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惊得顿时站在了原地,左顾右盼,寻找着这声音的来源。
不想前面三个大高个让开,她便见着了许久不曾见到的周梨竟然在自己的眼前。
“阿梨?”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真的。尤其是想到自己如今又被人买去做了媳妇,见着阿梨又如何?
周梨走上去,忙要脱自己的衣裳给她披上,但被白亦初按住了。“别着凉。”然后听得顾少凌不满地鬼叫起来,“不是你能做个人么?我就不怕着凉啊!”
但是他那带着些皮毛的乞丐装已经披到了花慧的身上。
“这是?”花慧这才发现,周梨好像和这三个买自己回来的人是认识的。
果不其然,只见周梨拉着她,“长话短,我回头再与你细,我先领你去看大夫。”又想回头朝端木他们道:“几位兄长,今日实在是多谢,明日我叫八哥陪你们喝几杯,还有今日所花费,一切都在我头上,明日一并送来。”
训猴人这会儿早被他的三宝唤了过去,一人一猴笑嘻嘻地在那里数铜板。
端木和阿丘听了,只笑道:“你给赎人的十一两便是,至于喝酒吃饭,这事儿免了,我们是晓得的,你家里也忙,不要耽搁了做生意,这世道挣几个钱也艰难,叫八好好守着铺子。再何况往后有的是会。”
周梨晓得他们不是那种虚伪之人,这话也非谦虚,但还是想着,回头让八哥送银子来时,也是要多给人几个辛苦钱的,毕竟也是耽搁了半天的功夫。
因此只郑重朝几人道谢,便领着还没从这巨大震惊欢喜中反应过来的花慧走了。
白亦初他们那边,也担心叫云长先生回来发现,所以送周梨出了这瓦市,他们也都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狮子和顾少凌还在感慨,“那三宝也忒聪明了,我想拿个铜板都不给。”
顾少凌只以后也要养个猴子给自己挣钱养老。
而周梨这头,到了大街上,在就近的地方找了一家医馆,急忙将花慧送过去,又将剩余的铜板给医馆里的药童,托付他跑去家里一趟。
一来是拿钱,而来也给花慧拿两件衣裳。
还有她一直抱着的花儿,也穿得单薄,于是想着还要给花儿拿衣裳,又怕交代太多,药童记不住,就借了纸笔来,大致写在上面,请他送去南市的周记卤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