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 40 章 六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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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慧也不知都经历了些什么,她到了医馆里,紧紧抱着那名唤花儿的女娃儿也不松,身上还披着顾少凌那皮毛乞丐装的她瑟瑟站在那抓药台前面,仿佛一个被染了色的纸人一样,毫无生气可言。

    “你还站着作甚?快把孩子给我,叫大夫给你看看伤势。”周梨将写好的纸条塞给药童后,回头见着这一幕,不禁催促起她,伸要去接孩子。

    花慧犹豫了一下,才将那娃儿递给周梨,却不怎么愿意让大夫给她瞧伤势。

    花儿被周梨抱在怀里,显然是认人的,又或许这颠沛流离的日子,让她除了花慧之外,再也不信任何人,所以一到了周梨的话里,就挣扎着哭天喊地的。

    把那母爱泛滥的花慧一下给急了,猛地站起身来,也不顾大夫正在给她把脉,一把将花儿抢到怀里去抱着。

    果然,孩子到她怀里就歇了声。

    周梨见此,有些发愁,“你先顾着你的伤势要紧。”

    花慧满脸的疲惫感,只瞧她瘦弱得厉害,深深凹陷下去的两颊,再也没有了当初她在半坡庙里时候的那种心慈面软的感觉,整个人瞧起来也老了许多,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十三岁的姑娘。

    “这些日子,你怕是受了不少苦楚吧。”周梨记挂着她当年原身卧病在床的时候,是她来配过孤零零的原身,所以对花慧心里总是有种感激。

    也是这种感激,叫周梨对于花慧偏上心。

    所以当初得知她就这样被匆匆嫁了一个老男人,才会难过得病倒。

    “大家都那样。”她回着,似一副不愿意去回忆那些苦难日子的样子。

    见此,周梨也没再多问,只是见她总抱着孩子不是一回事,这样叫大夫怎么给她诊治?便在身上翻找了一回,还有两颗糖栗子,忙拿来逗弄花儿。

    花儿见了,果然是伸着脏兮兮的要扑过来。周梨便趁将她给抱到怀里,只不过却不敢拿给孩子吃,这样瘦弱的孩子,营养严重不良,稚嫩的牙龈上,才长了两颗乳牙罢了。

    如何能嚼得动这糖栗子?更何况这东西又最是黏喉咙,别把孩子咔了喉咙。

    不想花慧见孩子馋得紧,便朝周梨道:“你给她吧,贱命的东西,没有那样娇贵。”

    周梨虽知道花慧是想给孩子吃,但这样称呼孩子,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若是花慧不疼爱这孩子吧。她又愿意为了这孩子,已经逃出逢春院的她愿意回去。

    周梨一抱着孩子,将那糖栗子掰成一块一块的,又麻烦那得空着的抓药童帮忙倒了些水,才敢给花儿喂那糖栗子。

    这花儿多半是没吃过甜食,栗子一入口,她就有些像是那吃药上了隐的人一般,表情甚至是有些狰狞,急得伸着去抢周梨中剩下的板栗子碎块,那动作急切,不顾一切,甚至是将周梨脸色抓出一条血痕。

    花慧见了,正好大夫又给她诊好了脉,起身过来就往花儿身上狠狠一巴掌落下去,“真是个饿死鬼转身的。”

    然后也不顾孩子哇哇大哭,给从周梨怀里抱了过去,“给我喂吧。”

    周梨有那么一瞬间,总觉得在花慧的身上,看到了花慧后娘的影子,听到她的话,只将剩下的糖栗子给递了过去。

    孩子又得了糖栗子吃,哭声便立即止住了。

    大夫很快就开了药,只这看得见都是些皮外伤,并不打紧,不过提了一回要身体要紧,须得好生调养,为此开了七八副药。

    只不过周梨如今身无分文,还指望着童帮忙送信回家,等人来接呢!

    于是乎道谢过大夫,就在这里等着。

    又她出门这么久,早在晌午前不见归来,就把家里急得不行,叫元氏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让周梨一个人去送东西的。

    然后家里便四处找寻。

    这会儿都快急得报官了,忽然药童找上门,塞了这条子。

    柳八到底是认得几个字的,又见是周梨的笔迹,瞧见了欢喜不已,“是花慧,阿梨找着花慧了,还将人从那种地方给救了出来,只不过托人办的,得送银子去,这会儿在医馆等着呢!”又见天色已经晚了,铺子这里也卖得差不多,便准备自己送银子去。

    元氏不放心,急忙拉出驴子套了车,与他一并随着药童前往北市。

    两人随着药童到了这里,果然见着周梨,不过瞧见她脸上有条血痕,虽是浅浅的一道,还是将元氏吓得不行,“怎了?受伤了么?疼不疼?”又十分后悔,“早该香附跟着的,不她有些拳脚功夫,就是那身腱子肉也吓唬人。”

    周梨去给白亦初送东西,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且每次都挑着早上没人的时候过去,自然是没有想过人生安全这事儿。

    更何况附近也住了许多人家,也没瞧见人家出事。不过今日那逢春院老鸨的话倒是提醒了自己。

    也不可能总是有这样的好运气。而且今日若是带着香附,也不必跑回书院找白亦初他们。有香附陪着自己,早进了那瓦市深处去。

    见元氏担忧自己,只笑着摇着头,“没事,这算得了什么伤,过两日就好了,疤痕都不会留呢!”为了安她的心,“往后我多带着香附。”又问了元氏拿钱,将给花慧看病的钱付了。

    那头柳八看到花慧,少不得是上前去两句话,只是花慧的眼睛却盯着周梨和元氏。

    花慧有些想不通,一样都是家里的后娘,为什么周梨的后娘待她这样好,而自己的后娘却要将自己嫁给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鳏夫续弦呢?

    又想起自己在半坡庙待了好几年,每日兢兢业业上香,不敢短了菩萨一日,可是为什么菩萨没有保佑她?

    这一刻,她心底是真的觉得老天爷实在不公平。

    而柳八见她不答话,也觉得无趣,只去和周梨起话来,“既然都在这北市,我顺道去瓦市那边将银钱给几位大哥。”

    周梨瞧着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罢了,明日吧,这会儿那边的巷子里黑灯瞎火的,不好找。”

    柳八闻言,也只好作罢。

    这厢告辞了大夫,再次谢过了药童,便带着花慧母女俩上了驴车,柳八拿着鞭子,大家一起回南市去了。

    花慧虽然才来被拐卖到这州府,但也晓得那南市是整个州府最好的地方,听住在那头的都是有钱人家,要么就是好人家。

    像是北市这边,那瓦市里鱼龙混杂,旁边就紧挨着秦楼楚馆,十个人里有九个半不是正经人。

    可相对的,这边的地段也便宜,住的更多的,也都是穷苦人。

    所以随着驴车跨过了南市的牌坊,她不禁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住在南市么?”

    周梨还沉寖在与花慧的重逢中,又让她离开了那逢春院,压根没有留意到花慧那眼里除了羡慕之外,多出来的嫉妒。

    “嗯,以后你同我们住在一起,再也不要担心了。”周梨还安慰着她。

    花慧没再话,怀里的花儿多半是睡了过去,没声音。

    很快转到了周梨家这条街上,远远便瞧见那门口的灯笼已经点上了,将那周记卤味几个字照得一目了然。

    周梨便指着铺子,“便是那里了。”

    卤味铺子这边,是莫元夕在守着,不过就剩下些正常味道的卤菜了,所以买的人也不大多,她便同一头的周秀珠聊天。

    两人见着家里的驴车回来了,忙起身迎出来。

    花慧只觉得都是些陌生面孔,她也只见过周秀珠几面,因此觉得生疏。不过她也没顾得上去多看人,一被周梨带进后堂,就被拉着进房间去换衣裳,还将安之的旧衣裳拿来给花儿换。

    她们都换了新衣裳,又见这院子宽敞,周梨家中还有帮佣的妇人,那股子羡慕便越来越变了味道。

    只不过她太累太饿了,加上许久没能好好吃一顿饱饭,等吃完后喝了药,就被周梨带到了房间里休息。

    家里的空闲房屋只有后院的倒座了,周梨觉得将她安排在那边不好,更何况那里也比较狭窄,花慧还带着孩子呢!就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自己去和杜屏儿挤一挤。

    却不知花慧这会躺在那柔软的床上,摸着那温暖的棉被,又看了看自己粗糙的双,再一次感慨命运的不公平。

    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周梨为什么那样好命?而自己却是吃尽了百般苦头,甚至连性命都险些没了。

    想着想着,便逐渐睡了过去。

    梦里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自己怎么又忽然出现在那满是流民的大路上,四面八方都是龟裂的焦土,她急忙跑。

    那个一直不肯喊她后娘,而喊她姐姐的王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忽然叫起她,“姐姐,姐姐,你怎么能拿我换豆子呢?姐姐?你在哪里?花慧姐姐?”

    花慧一下怕了他,四处寻找王越的身影,却发现四周都是蒙蒙黑雾,根本就看不清楚那王越在哪里。

    但是王越的声音就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尾随着她不断,无论她怎么跑怎么躲,都甩不掉。

    “姐姐,我对你不好么?你为什么要把我换粮食,我好疼啊!”这一次,声音就像是王越贴在她耳边的一样。

    花慧继续跑,“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爹,怪这老天爷!”

    然后她似乎看到了满身血的王越朝她走来,她吓得‘啊’地一声惨叫起来,人也醒来。

    身边的花儿被吓得哇哇大哭,可花慧这会儿又怕又急,好似真的担心那王越来找自己报仇一般,听到花儿哭,一巴掌往花儿身上打去,“贱东西,你哭个什么?不晓得是在别人家里么?吵着了人家,仔细把你赶出去。”

    可是那娃娃能懂什么?只是挨了打,身上吃痛继续哭。

    这叫花慧急了,忙又将花儿抱起来哄,拿脸贴着她,“好花儿,你莫要哭了,我也不是有意要打你的,我只是有些急。”

    她其实没少打孩子,觉得如果不带着这个拖油瓶,自己一个人哪里会落到那般田地去?可是大部份时候又想,自己运气不好,遇着了个不好的后娘。因此她做了花儿的后娘,便打定了主意要对花儿好,就像是元氏对周梨好的那样。

    她想自己是绝对不会让花儿重蹈自己的覆辙。

    可到底是年少,如何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

    她正抱着花儿哄,房门被推开了,是眠浅的周秀珠被吵醒了,掌着油灯进来,看到花慧在哄孩子,便以为孩子饿了,只朝花慧问:“可是要吃东西?灶上特意叫元夕留了些鸡汤面,我去拿过来。”

    那面用鸡汤泡着,如今也更加柔软了,正好合适这样的娃娃吃。

    花慧听了,却连忙道:“不用,她一个下贱东西,哪里用得着你们这样将就她,一会儿就好了。”

    周秀珠闻言,也只好作罢,“那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喊我,我就在隔壁。”

    等周秀珠出去了,花慧听着花儿还呜呜咽咽的哭声,那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烦躁,只忍不住掐了一回花儿的屁股,“贱东西,还要人半夜伺候你,还不赶紧闭嘴!”

    不过花儿明显是听不懂的,哭了一阵,大概是哭累了,才睡了过去。

    翌日花慧是被院子里的声音吵醒的,元氏带着柳八香附赶着驴车已经从早市上买菜回来了,这会儿大家也起来了,香附跟着他们一起搬到院子里来。

    接下来便是香附和月桂一天的活儿了。

    难得今儿出了点晃晃太阳,再加上今日买的猪头特别好,那屠夫还特意帮忙将猪脸从头骨上分解开,所以元氏心情好,与香附她们在院子里话。

    花慧只觉得吵闹,但又没法,只得无奈起身来。

    她这一动,花儿也醒来,想是饿了,在那里嘤嘤地哭着。

    花慧自是不理会,反正一路上饿的时候多了去,她总不能每次都能满足孩子,所以先穿了衣裳。

    她的衣衫是周梨的新棉衣,软软的棉花一到身上,便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

    这样的好衣裳,花慧想自己活了十几年,也是头一次穿上,可周梨却不止一件。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去翻了翻周梨的衣柜,果然见着里面整整齐齐放了不少衣裳,还有那缎子面的衣裳。

    虽是薄的,但花慧还是有些爱不释,反复摸了几回,这才不舍地关上了衣柜门。

    又想果然周梨是发达了,住在这寸土寸金的南市就算了,居然还有衣柜,当初她在王家时,王家也算是有些银钱的,可也只有衣箱罢了。

    可她倒是误会了周梨,这衣柜是周梨买回来的二,和那书架一般,和柳八修修补补后,上了漆才能用的。

    但花慧不管这些,只四处瞧到处摸,见周梨的东西都在,便想她让自己住她房间,却没有把东西搬走的意思,明显就是只借给自己住罢了。

    亏得昨日还好意思,以后跟他们住,感情都是光面话罢了。

    “花慧?”元氏的声音和敲门声一并从外传来。

    一下将花慧的思绪打断,她看了一眼床上还在哭的花儿,眼里满是不耐烦,不过嘴上却温和地回着元氏,“元姨,我马上出来。”

    然后走过去一把抱起那尿了裤子的花儿,脸上有些愧疚,“我太累,一时睡了过去,不留神她竟然尿在床上了。”

    元氏闻言,笑道:“难为你了,还是个孩子,却还要带个孩子。”又看了看头上散着几缕温暖的太阳,“不打紧,我一会拆来洗了就是。”

    又让花慧赶紧抱着孩子去厨房,先给孩子弄口吃的,瞧那脸哭得都红了。

    花慧便这样住下来,这孩子也有大家跟着照顾,转眼她那几副药都吃完了,人的确有所好转,气色也逐渐恢复,只是那凹下去的双颊无论她怎么吃,都像是长不回来了一般,看着有些刻薄相。

    柳八发现她也不干活,酱油瓶子倒在了跟前都不扶一下,不禁觉得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别是在人家白吃白住,就是在自家,也不好做个懒汉啊。

    便找了个会,只将花慧拉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悄悄道:“花慧,你怎么回事?那娃儿我瞧大家也和你换,不要你时常抱着,你得了空闲,多少抓些事,我记得你从前没这样懒的。”

    花慧闻言,却是皱起眉头来,仿佛不认识柳八一般,以一种怪异的眼神扫视了柳八一眼,忽然笑起来,“你自己要做她家的奴才,你自己做就是,何必拉上我。”

    柳八听得这话,一时不免是傻了眼,气得一句话也不上来。片刻才道:“什么奴才不奴才的?你那样难听,我人家收留了我,也帮了你。你可晓得,阿梨在你身上,前前后后花了多少钱?赎你的就不,单是你那些药,就是好大一笔开销。”

    不想那花慧却冷笑一声,“又不是我喊她花的,再她也不白花,不是得了个好名声么?不然你怎么想着来帮她话了?”

    然后环抱胸继续道:“再咱一个村里出来的,相互照应着几分怎么?也就是你傻,真将他们做恩人,还不要命地替他们干活。再我也看出来了,他们家可不缺钱。”

    她到这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只拿指戳着柳八的脑门,“你也用脑袋想一想,你和她家雇佣的那两个长工又有几个区别?真对你好,怎不叫你和她家赘婿一起上书院读书去?到底就是你傻,竟然还以为他们对你好。”

    柳八这会儿看着花慧,只觉得陌生无比,半响才冷冰冰地看着她,“难怪月桂姐你不实在,你果然是没个好心思,白瞎你在那庙里待了几年。”

    他罢,气呼呼地转身离开,理也不想再理花慧。但又想起了什么,只停住脚步道:“你男人就在咱们镇子上,如今重新娶了亲,你将孩子送还给她去。”

    柳八想,兴许没了孩子,花慧就没这许多怨气了。那孩子整宿整宿的苦,只怕她也什么没能好好休息,所以才这般模样的。

    心想大家一个村里出来的,又都熬过了那要命的天灾,如今好日子在跟前,当要珍惜些,好好将日子过起来才是。

    可没想到花慧的心中,竟然是那般想,他实在想不通。虽然从前和花慧不是很熟悉,但每次看她都笑眯眯的,好和善的。如今怎么嫁了个人,就满脸的戾气不,还怨天尤人?

    想起刚才花慧那些话,又不知该不该要和周梨提一两句,免得她这肉包子打了狗。

    可又当怎么?

    他还没想好如何和周梨,那月桂却已经趁着这会儿没见到花慧在,孩子又扔给了若素帮忙看着,便与周梨声道:“我知晓你心地善良,又念着儿时旧情,可是这人总是会变的。这话也不该我多嘴,可是你一家待我好,每日活儿又不多,我实在不忍心看你被人骗了去。”

    罢,指了指若素抱着的花儿,“还有那娃儿整宿地哭,白日里却好端端的,不我有心要怀疑哪个,可是你姐姐晚上总睡不好,不是个法子,我这两日也特意起来偷偷到这前头来听了几回,怕是内有玄的。”

    周梨的事情到底多,哪里顾得上这些细节?加上前些天,正方脸又办来了漆树苗子。

    而且还都是好苗子,都是一年多的,她叫了香附一起去了一回乡下,又要运送树苗,又要雇人去种,还找了村里的地甲去钉桩子。那地里是长年累月不翻,旁边草儿比孩子要高,将那边界线都给遮了去。

    所以这一次,她将周边都钉上了木桩子做记号。为此也在那村子里住了几天。家里这头,自然是不大清楚。

    听得月桂的话,半信半疑,“这话如何?”

    月桂与她靠近了几分,压低了声音:“我也不瞒你了,我祖上一直都是那县衙门里摸验尸体的仵作,自我在父兄跟前,就总是听他们衙门里的事情,还有那听哭声判断各人的心思。”

    这是她家祖上传下来的绝技,按理是传男不传女的,家里也是一直靠在个绝技才在衙门里站稳了脚跟。

    但是她也是跟着兄长在父亲跟前学了些许,虽是不精,但是这样简单的哭声,还是能判断出来。

    便道:“那花儿晚上哭,多半是挨了打,不然她这般大的孩子,哭声最为单纯好分辨,不是饿了就是拉了裤子,再就是挨打害怕。”

    这样的听声断案的绝技,周梨前世的时候,在那个大宋案子里也见过,一度以为是杜撰的,可没曾想天底下真有人能靠着哭声分辨人家的心理举止,这也着实了不得了。

    既是吃惊月桂还有这样的本事,又是震惊花慧怎么可能打孩子呢?花慧对孩子算不得温柔,甚至有时候粗暴,但因为她在逢春院后院的举动,一直都叫周梨相信,花慧那心底始终是爱花儿的。

    可是月桂的话就像是一根钩子一般,一下就把她怀疑的心给勾起来了。因为周梨听元氏,孩子拉了,一直都是花慧亲自收拾,从来不假他人。

    也正是如此,元氏觉得花慧脾气虽然有些不好,嘴巴吐出来的话也略有些刻薄,但想着她对孩子总归是好的。

    想想那孩子又不是她亲生的,她都愿意擦屎刮尿,可见那骨子里是个善良的人了。

    可如今听得月桂的话,她脑子里立即就想起了当时若素被许家那些人打的事情。

    莫不是,花慧是害怕大家发现花儿身上的伤势?毕竟这冬日里,孩子穿得厚实,谁闲着没事去剥开孩子身上检查?自然是没法察觉。

    可若是给孩子换衣裳,那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月桂见她沉默不语,便劝着:“左右她这会儿不在,孩子在若素姑娘中,咱看看就是。”

    周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若素身边,将花儿的衣裳拉开了一些,果然瞧见那瘦弱皮肉上,好些个掐痕。

    然而就在伸拉衣裳的前一刻,她心里还想着是个误会,花慧不该是那样的人。

    如今见了那些个掐痕,周梨终究还是接受了事实,喃喃念了一句:“果然,人是会变的。”自己对于花慧的了解和认识,也不该停在原来的记忆里头。

    而此举反而将若素吓着了,连忙解释着:“姨,这不是我弄的。”

    “我知晓。”周梨从她中将孩子接了过去,“去找屏儿姐姐吧。”然后回头看着月桂,却是有些发愁,“可是晓得了又如何,这孩子与咱家也没有一点的关系,咱想为孩子出头,也没有个明目。”

    难不成还要告到官府里去么?

    月桂也没法子,总不能将人家孩子抢过来管吧?最后也只叹了口气,“是了,只不过晓得了她是个什么人,往后姑娘还是仔细些。”

    然而这会儿的花慧却在听到柳八起老王在镇子上,且又重新娶亲了的事情,气得不轻,反应过后来赶上柳八,一把将他拉住追问。

    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但是想着老王既然已经重新娶亲,花慧也不必在回去了,等过一阵子,想法子与她跟那孩子落户就是了。

    因此自然是没有同花慧提。

    反正正常人的思维,如今有落脚处,谁还去找那大了几十岁的男人?更何况他已经重新娶亲,这花儿虽然是他的闺女,但那头的后娘才有了孩子,怕是无心无力照顾这花儿,倒不如等大一些,再给送回去。

    可没想到花慧得知老王还活着后,那心里立即就下了决定,要回去找老王。

    当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柳八再一次傻了眼,“你糊涂了吧?你现在好好的,回去找他作甚?”那男人比她大几十岁就罢了,而且还重新娶亲了,花慧现在回去,究竟算得了什么?

    花慧却是不去想那么多,只往铺子里走,一边道:“那又如何,管他再娶多少房,我都是正房,更何况我在外吃苦受累,还给他带娃,凭什么。”

    柳八一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将这事儿与她的。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铺子里,莫元夕正在给客人切菜,见柳八来了,只喊着他,“你快去洗,我这里忙不过来。”

    到底是不能叫客人多等,柳八只能停住了脚步,忙去洗招呼客人。

    而那花慧过了穿堂,到院子里只见那灶房门口,就见着香附在炉子上烧水,寒风凛然的院子里没多余的人影,就直接往那厅里去。

    果然,一推门就见周梨在这里,怀里正抱着花儿。

    她走进去不由分将花儿一把从周梨怀里捉过去,“柳八,老王还在,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周梨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她,想与她坦诚公布地谈一谈,问她为何要虐孩子。

    没想到花慧却一上来,就如此语气不善地质问自己。

    她这一愣,花慧就越发不高兴了,“我这些日子想,那满村子的姑娘,你唯独和我要好,是不是真心拿我做朋友?如今看来,你哪里是把我做朋友,你分明就是喜欢看我过得不好,你心里才欢喜吧。”

    这又是什么莫须有的罪名?“你胡什么?”周梨看着眼前变得陌生无比的花慧,忽然有些气恼起来。

    自己真心实意拿她做朋友,珍惜年少时光,即便那时候不是自己是原主,但是因为年纪相逢,周梨也的的确确拿她做自己的朋友来看待的。

    可花慧却一声像是参破了天的冷笑响起,“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我后娘给我了这门婚事,你让我逃,只怕那心里就是看不得我去王家过好日子吧?现在知道老王还活着,又不愿意告诉我,只叫我一个人吃苦受累,替他养着这贱丫头。”

    听着这些话,周梨便晓得,她和花慧之间,是彻彻底底断了去。自己又不是活菩萨,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包容谁呢?

    花慧却不知道,那老王如今穷得叮当响,可不像是她所以为的那样,从北方赚了大钱回来,腰缠万贯,还能住大院吃香喝辣,只想自己养着花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是正房,那娶来的女人正好能伺候自己。

    这一会儿她总算觉得老天爷疼惜了自己一回,这算是熬出头了,往后也能有个人伺候在跟前。

    想到这里,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赶回去。

    运气好还能赶上过年。又见周梨寒着一张脸不话,便更加确定周梨是叫自己猜中了她的心思,于是冷哼一声,抱着花儿转身走了。

    然后去了周梨的房间里,竟然还收拾了个包袱离开。

    月桂见此,有些气不过:“她来的时候两空空,反而亏了姑娘你不少银子,现在身上穿的也是姑娘你的衣裳,怎么还有脸带包袱走?”然后催促周梨去房间里检查,可别叫她将那贵重的东西带走了。

    周梨却是站着没动,这事儿到底是叫她有些寒心的,只不过见月桂着急,“我屋子里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钱都放在元氏那里,自己年纪,也没什么首饰,元氏前些日子倒是找了金匠给打了一只金镯,但这不是还没去取么。

    不过后来周梨到屋子里,发现少了两件秋衫,是姐姐用好缎子做的。

    众人得知她走了,走前还了那样一番话,还歹毒地对那花儿,少不得是震惊,又可怜花儿一回,但是又能如何?那终究是别家的孩子,他们也没有什么权力去管。

    只将周梨房间上下打扫了一回。

    见周梨为着这事儿愁眉苦脸了几天,元氏急得不行,只宽慰着她:“好了,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你本是好心,她没有那个享福的命,偏偏要自己下地狱去,你如何拦得住?在她身上花的这银子,也当时破财免灾。”

    照着元氏的话,大家从天灾到现在,家里人都还在,也都顺顺利利的,运气好得她都有些不安心,如今出了这桩事,她反而觉得好。

    往后自己也不必在担心家里,更不用担心白亦初在书院那头了。

    周梨其实难过的,并非是那白白花出去的银子,还叫花慧如此记恨。而是想着这花慧如今这心理发生了些变化,好似有些病态,把人都想得那样坏,这样她眼睛里还能看到什么好?以后真有好日子,她怕是也感受不得了。

    还有可怜那花儿,可自己又无计可施。回头又只能想,多半是命吧。有时候是真不愿意相信,但又不得不信。

    不过花慧这事儿,也算是给自己敲了一回警钟,不是所有的旧识都会像是柳八那样记恩情,也不是所有救的人,也如同莫元夕那般感恩。

    她往后可不能再做这样的糊涂事了。

    见元氏为自己担心,又过意不去,“我没有再想了,为了她我是尽心尽力了的,往后也不会留什么遗憾,您也不必再担心我了。再过一阵子,要过年,我听人这州府的冬天冷,每年也都会落雪,咱不如早些把年货准备起来,今年好好过一个年,叫大家欢喜欢喜。”又因想着前些天挈炆才参加了原是,便惦记着去看一看,没准今年提前放了榜。

    “自然好。不过这些天,粮食已经开始只涨价了,我粗略算了一回,地窖里的粮食,就算是再添几个人,也够咱们吃到明年秋天,咱就不买了。”元氏想着去早市上,那些粗粮也都涨了价,只怕米铺子里更贵吧。

    这让元氏有些害怕,到时候会不会因为缺粮食又开始夺。

    这事儿周梨倒是没担心,想着公孙曜应该不会坐以待毙,定然会想法子的。“嗯,那就不买了。明日我也同你们去早市看看,提前将过年吃的鸡鸭鹅都买回来放后院,鱼也可以再多买两条,反正咱有鱼池子养着。”

    家里倒是有几只鸡,但都是下蛋鸡,当然舍不得杀了吃了。

    元氏只好。不过因听鸡蛋的事情,和周梨起一桩八卦了,这条街上有一家的儿媳妇,竟然红杏出墙。

    周梨得了这话,恍然道:“难怪那天从那里过的时候,门口围了好些人,原来是因这事儿啊。”

    两人闲话了一回,周梨便去书房里翻看白亦初从书院里带回来的书本。

    她这些日子里,也算是将这全国上下都摸透了,发现要赚钱,也就是南货北卖,但这是个大摊子,别她是个孩子,就算是有些实力的人家,也难支撑起来。

    毕竟要带货,一路上又是山高水远的,就算是队伍没有水土不服,但也难免遇到恶劣天气,这些又不可提前预测,还有山贼土匪什么的。

    所以要做这生意,不但要有足够的财力,还要眼通天,黑白两道都摸熟。

    她是不够格的,便将这生意给划掉,最后翻来覆去,发现只能做房产,赚点钱罢了。

    这样一想,便让正方脸帮她多留意,若是有人家急着出的铺子院子,都介绍给自己。

    若是合心意,她就买来收拾一回,再转出。

    能卖出去最好,不能卖就给租出去,左右那银子飞不了。

    只是这利润不比自己那一世暴利,但好歹是一门生意,又是在这城中,也不要许多人。

    正方脸听到她的想法,只觉得这事儿有些冒险,若是买来砸在里可如何是好?但见周梨是下定了决心的,劝了两句便没再多,开始给她留心起来。

    家里的生意早就上了正轨,也不要周梨去操心,反正都是赚辛苦钱,要求大富大贵也难,所以倒是没有人来闹事或是红眼的。

    周梨则得了空闲,便带着香附出门去。

    起先她觉得十分不便,毕竟一个人进出习惯了,但是元氏如何也不放心。后来又觉得身边有个人好极了,街上遇着那便宜的东西买了,也不要叫自己拿。

    忽然便能体会到那些个贵公子姐们,为何出门上街总是浩浩荡荡带一群人的快乐了。

    而且身边多了这样一个威武的香附,即便她是个姑娘家,但是出入那牙行里,见了不少商家,也没人敢把她当做孩子来糊弄。

    年前年后,有正方脸帮忙,她里前前后后倒出去两处宅子,一个铺面,赚的钱不多,但也是卤菜铺子里两三月的盈余。

    正方脸见了,心中不免是羡慕。但他这个人知晓自己几斤几两,周梨这钱财看似赚得轻松,可这其中是要承担不少风险的。

    自家辛苦赚了几个钱,可不敢拿去冒这样的风险,不然到时候若亏了本,老娘和媳妇吃什么?于是便想着还不如贴心给周梨做这中间人,赚一点佣金就是了。

    所以对于周梨的事情,越发是上了心。

    芦洲大抵是因为那公孙曜年前就一直在想办法弄粮食的缘故,加上周梨提醒得早,他有着足够的时间去做准备。

    所以这过年后,听闻其他州府的粮食都涨起来了,这芦洲竟然除了年前涨过一波后,就回落下来,便没有再涨的迹象,大家便晓得是知府大人的功劳了。

    可是公孙曜却把这情记在周梨的身上,为此专门上门道谢,只同周梨:“你有什么难处,只管喊我。想来若不是你提醒,如今芦洲只怕也同其他周边几个州府一般,要为粮食伤脑筋。”

    又本该这是周梨的功劳,但因怕太过于引人注目,对周梨一个姑娘反而不好。所以没敢将周梨提醒自己这事儿往上报,为此有些过意不去。

    周梨却不以为然道:“我还要谢你呢!若是大人真将我的名字报上去,叫那些粮商晓得了是我断他们发财的会,只怕对我是恨之入骨呢!”

    不过公孙曜既然找上门来,她也问道:“我看衙门里多是下面县里来往办差的,衙门里若是住不下,这城中也没有专门的驿馆,我眼下倒是想做他们的生意。”

    “哦?你要做什么生意,怎与他们扯到身上去?你可要晓得,他们的银子可不好赚的。又总有那喜欢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你到时候只怕还要在他们身上贴钱。”公孙曜只觉得周梨胆子大,听她最近在买房,到了里没得多久,又转出去,为此跑了几趟衙门。

    周梨笑道:“正是晓得他们的银子不好赚,才找的大人您啊。”最近听正方脸,这附近有一家客栈要转,因为地势好,离这州府衙门也不远,所以价格有些贵。

    可并不好出。

    那房子布局,就只能做这客栈了,衙门附近又不能有花楼,不然早就叫人买了去。

    而这里的客栈,多的是下面或是外州府的差人来住,就如同公孙曜的那样,他们喜欢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白住房子的多了去。

    也正是这样,原来的掌柜才想给出了。

    公孙曜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要同我合伙?”丫头倒是会打主意。

    周梨心想,这公孙曜不缺那点银子,更不可能出钱和自己合伙,因此也只想借了他的名头,叫他挂个名字。

    反正朝廷又没明律禁止,不叫官员开店的。

    那上京里头,有些名声的酒楼花楼,背后不都是些位高权重的人物么?

    于是便出自己的意思,自己出钱,公孙曜出名,五五分。

    虽人家没出钱,可是这客栈能不能赚钱,还要看公孙曜的名字好不好使。

    公孙曜见她倒是个舍得的,少不得夸赞道:“你倒是有这魄力,常人可没有你这样大方,如此我也不能太贪财,就二八分,叫我从这里赚几个零花钱使使。”

    周梨有些惊讶,她故意将分红成五五,本来就想着公孙曜肯定不好意思,怎么也会给自己加一点。但是没想到公孙曜比自己所预想的还要慷慨,一时有些忍不住问:“果然当真?”

    “再也假不得,你不信我们马上立了字句,如此你也能把心放到肚子里。”公孙曜罢,当下就叫了那余经历来帮忙做中间人,三人各自签名画了押。

    等着周梨将字句拿在里,送了公孙曜离开,这才想起来,客栈还没成了,这么就糊里糊涂签了这字句。

    不过转头想,那字句是跑不了的,当下便喊了香附来,“咱们再去牙行一趟。”叫正方脸帮帮忙,再磨一磨卖家。

    香附此前听闻过杜屏儿被调戏的事情,见着那跟公孙曜身后的余经历,“这人倒是个有良心的,分得清楚黑白,没应他侄儿的事情怨恨咱家。”

    “是了,可惜听闻他家中有个不端正的老娘,早前叫他扶持兄嫂,后来兄嫂没了,又要他养着侄儿,现在那作死的侄儿进去了,他仍旧没媳妇,都是因他老娘。”周梨这些八卦,其实还是每日在外跑听来的。

    香附听了,不禁叹道:“果然是要娶妻娶贤,他若是换个老娘,只怕家里也不会如此,自己更不会孑然一身。”

    周梨听了忍不住好笑:“这老娘哪里还能换了?”

    两人这着,出了门去。

    这会儿已经出了正月,街上过年的喜庆已经不怎么见了,年前倒是下过一场雪,但不大,两天就融了去。

    今年的春也来得早,这会儿天上已经有些太阳了,河边的柳树上开始吐绿,不知道是谁家娃儿从巷子里赶着一群鹅出来,瞧见了缓缓流淌的河水,那些大鹅一个个争先恐后跳到水里,将路过旁人的衣裳溅湿,一时便起了口角。

    孩子到底是怕,一时给急哭了去,香附和周梨见了,踌躇着要不要上前去打个圆场。

    忽然就来了一个妇人,脸上好几条疤,瞧着可比香附可怕多了,但是语气倒是十分温和,只同那路人着,“孩子也不是故意的,打湿了衣裳叫他赔你一个不是罢了。”

    路人却是不满,了几句,推了孩一回,骂了多管闲事的妇人,方才离开。

    香附见此散了,便催促着周梨,“咱也走吧。”

    不想周梨这刚转身,却是听得有人唤她的名字,“是周家阿梨么?”

    周梨一愣,四处打量了一回,却见是那满脸疤痕的妇人朝自己走来。

    对方包着一方蓝色头巾,上挎着篮子,里头的荞壳上面,心翼翼地放着几枚鸡蛋,看着光景该是要上街卖鸡蛋去。

    “你是?”周梨还真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她是谁。

    对方见周梨没认出自己,下意识地伸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不怪你不认识我自己,我有时候瞧见水盆里的自己,都有些不敢认呢!”

    她虽是如此,但那口气却也轻松,半点没有对自己这份表情有抱怨的样子。一面又道:“我是八他婶婶,他总爱同你家那夫君玩在一起。”

    周梨听得她的话,再瞧她那眼睛,果然觉得有几分熟悉了。

    柳地甲的大儿子儿媳都走得早,所以柳八他自己养在跟前,儿子一家则住在别处,听开了个铺子,日子倒也过得去。

    也就是农忙和逢年过节,一家三口回来罢了。

    所以也正是这样,周梨单是听声音,没将她认出来。

    此刻听她自报家门,周梨也忙喊了一声:“婶子。”

    “好孩子,长得这样高了,家里人可都好?”她笑得温和,想伸摸一摸周梨的头,但好像想着姑娘大了,又是在街上,便把抽回来。

    “都好着呢。”周梨答了,

    她只道好,又一面指着斜对面那条巷子,“我如今在这边方家帮佣,也歇在这里,你有什么事情,只管来后门叫我。”

    罢,因忙着将这几枚鸡蛋卖了去,便匆匆和周梨告辞了。

    而周梨又因早前好心好意帮花慧,最后反而落了个坏人的缘故,没忙着告诉她自家如今在何处,柳八也在自己那里。

    心想反正也晓得她的落脚之处,一会儿去打听打听,再做决定。

    因此见人走了,便同香附,“咱去问一问。”

    果然很快便访到了消息,大家只叫她黄娘子,男人儿子天灾的时候都没了,她自己为了保全名节,那刀划破了脸颊,跑到这州府里来,才逃脱一劫。

    但因自己相貌这番样子,也没什么好艺,只能到人家帮佣,因毁了容,面目狰狞得很,好人家怕她吓着人,就只能到这方家。

    起这方家,又有不完的话,家里的两口子都是吝啬鬼投胎转世,养了几只鸡鸭,下了蛋从来舍不得吃,刚出窝就要给换了银子揣在荷包里才踏实。

    雇这黄娘子,价格也便宜得紧,每个月还要从她的工钱里扣饭钱。

    香附一听这话,心如此一对比,自己好似在那人间天堂一般,又见着黄娘子没了男人和孩子,一个毁了容的寡妇,再嫁是难的。

    正巧那柳八整日里惦记亲人,便道:“既然她这里过得也不如意,倒不如与八,看一看他是个什么打算?”

    柳八的户头虽然在周梨家,但这终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以后要他成婚生子,总不能还将户头挂在别家门下吧?又不是家生子。

    所以听到香附的话,周梨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回家同他一。”至于如何做决定,那就看柳八自己。

    只是因这事儿,两人耽搁了些日子,眼看着快到晌午了,也不好去麻烦正方脸,便在街头找了个馄饨摊子,一边吃一边打发时间。

    等差不多了才去牙行里。

    果然没多会儿,正方脸就从家中吃饭回来了,见了周梨忙问她来此何意。

    这头自然是一一道明,只要他帮忙客栈价格的事情,正方脸瞧了一回店里,“眼下也没什么人,我这会儿就去,你等我消息。”

    然后一起从店里出来,走了一段路便各自分别。

    等回了家中,周梨自是将今日遇到黄娘子的事情同柳八了。

    柳八听堂弟和叔叔都没了,到底是难过一回,但好在他这会儿心智已成熟了不少,所以将眼泪忍住了。

    又朝周梨问,“你她如今在那方家,过得到底好不好?”

    听那夫妻吝啬,黄娘子的工钱,一个月扣了饭钱也所剩无几,想来并不大好,所以问柳八,“那你要怎样打算?”

    柳八摇着头,只眼下也不晓得,然后同周梨明日请假一天,打算去看一看。

    第二天回来便问起周梨,“我如今若是想要在这城中买一处房子,够两人住就好,得多少银钱才够?”

    周梨一听这话,便晓得柳八的打算了。还是要将柳家门户立起来,然后接了他婶养老。

    便道:“看地段,你若在南市,你如今攒的那些银钱现在不够了。”若去年那会儿,是轻轻松松的。

    柳八听了,“那就在离南市附近的地方呢?”

    “我回头问问,不过你若是不够,我这里可提前给你支出些工钱来。”周梨也不愿意他住太远,不然以后这家里铺子两头跑,要把他累得够呛了。

    柳八自是道谢了,又起时候他娘走得早,婶嫁过来还是新媳妇,就接了自己抱去养。

    也亏得是她,把自己带到了一岁多。柳八虽是没了那会儿的记忆,但时常听祖父念叨,因此也是将这一份养恩记在心里的。

    当下见着黄娘子无亲无故的,在旁人家受蹉跎,不如自己接了她出来,买一处房屋住下,自己在周梨家这边的工钱,也足够两人使了。

    周梨听他这般,倒觉得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也罢了,你没了娘他没了儿,往后你们便做母子,有她替你持家,迟早也将你柳家的门户支起来。”

    “是呢,我正是这样打算的。你们是对我好的没话,可我也不能在你们家里住一辈子。不过这往后,我还是得靠着你们才能过日子,这份恩情怕是今生今世是还不了。”

    周梨听他这话,只觉得好生肉麻,便给打断道:“少这些,人都是相互的,你在柜台上尽心尽力,又不多拿一分钱,我们心里都有数,这房屋的事情,你只管将心放在肚子里,往后这铺子里,也仍旧指望着你。”

    得了她这话,柳八心中越发安心了,因此也更是上心铺子里的生意,不管来客什么身份,也都客客气气的。

    他如今又有些胖,众人只瞧他面善,话又客气,都爱同他打趣。那些个年纪大的妇人,更总是问他娶了媳妇没有?要同他介绍一个。

    每逢这会儿,柳八只笑得腼腆不已,年纪还。

    然今年,他已是十五,其实在那乡下成婚早的,怕是已经要做爹了。

    而周梨也十四了,终于开始长个头。

    只不过白亦初比她长得更高,声音也开始变化。去年院试他终究是没参加,倒是那挈炆试了试水,吊着车尾巴得了个秀才身份。

    但也把云长先生高兴了一回,觉得这几年不枉费自己苦口婆心教授,所以即便那次知道他们偷偷出去,也没计较。

    还在挈炆中了秀才后,允他们到周家做客。

    周梨正想着,正方脸来了消息。

    家里总有男客上门,但又不好带去后院里,毕竟都是些妇孺。

    所以将这卤肉摊子搬出来了些,腾出了些地方搭了一扇屏风,里头摆了一张方桌,配上几把椅子,平时烧上一两壶茶水,有客人来等久了,这里坐着喝茶,或是周梨待客都好使。

    上一次公孙曜来,便也是这里和周梨写的字句。

    周梨忙将他请到了屏风后面,倒了一杯茶,“得怎样了?”

    正方脸也不知这事到底办好了没有,不好明确给答案,只是同周梨细:“高掌柜的意思,他卖这客栈是纯属被逼无奈,去年虽是赶着好政策便宜买到里的,但这将近一年来,在上头也亏了不少钱,如今虽可以便宜你两成,但他想留在里面继续做这柜上的管事,你看如何?”

    两成银子不少了,高掌柜想留下来做这掌柜也不是使不得,一来他熟门熟事,二来周梨一个姑娘家也不可能到柜台上去,即便他不做,往日还要另外雇佣人的。

    便道:“这事儿我愿意,但是我也要同他约法三章。”大事上,还是要听自己的,他就是个柜上管事,替自己出面办事。

    就是不晓得一直以来自己当家做主的高掌柜可是能接受得了。

    所以周梨觉得这才要提前清楚。

    正方脸得了这话,提议着,“要不过几日你家郎君沐休了,我来做东,大家在外吃顿饭,再做商量,你觉得然后?”

    周梨着急把客栈拿到里来,毕竟字据都和公孙曜签了。所以早日谈妥自然是好,“也好,后日就是阿初沐休的日子,你定好地方,我们到时候过去便是。”

    一面又问起他这一带可有房屋。

    正方脸一听,以为周梨还要做那倒卖房屋的事情,只建议道:“有是有,但是这些个院子都不大好,价格也高,你拿里是不好出的。”

    周梨方解释,是替前面的柳八问,只叫他多挂心些,又道:“他往后身上也有负担,要给他婶子养老,价格若是能压,就劳烦你多压些。”

    正方脸连连点头,只回去便留意。

    柳八一直都守在卤菜摊子前面,并没有听到里头他们在屏风后面什么,不过见着正方脸走后,还是来问周梨,“同他了么?”

    “了,只回去就给你留心,不过你也不要太着急,这屋子是要长住的,现在价格也不便宜,咱仔细挑拣,不可像是我当初这般急匆匆的。”

    转眼到了后日,这日却是落了春雨,街上湿答答的,周梨和莫元夕一起到卤菜摊前帮忙,柳八赶了驴车去北市接白亦初。

    那驴车进不去那些狭的花街柳巷,白亦初便自己走出来,只叫柳八在北市那宽广的大街上等便是。

    只不过这一次,把他那三个同窗一起给接回来了。

    白亦初与周梨解释着,“先生有事情,要出门半个月,刘叔刘婶老家有事,又刚好撞在一处,刘婶得回去处理,只留了刘叔一个人在书院里,怕是忙不过来,他也不放心这几个皮猴子在书院里,我想着便给带回家里来,也好叫先生在外放心些。”

    周梨听罢,笑了起来:“那感情好,咱白得了些帮,省得在花钱雇人了。”那客栈过了,不少地方都要重新布置修整,周梨还想着拿钱找几个短工。

    如今有现成人,何必去花那冤枉钱去?

    一面叫白亦初换上那新的春衫,两人撑着伞一起出了门去。

    至于顾少凌三人,只交托给后院的月桂和莫元夕。

    上次三人来做客,也没闲着,赶上了推豆腐也跟着帮忙,所以年前冻了豆腐,周梨还让柳八给书院送去了不少。

    又他二人出来,直径往正方脸定好的酒楼去。到那头正方脸已经在等着了,见着如今又长高了许多的白亦初,只感慨他那书院里怕是吃得极好,只不过这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已高过自己去。

    话间,高掌柜也来了。

    他原本也是这芦洲治下一处县城里的殷实人家,开的也是一家客栈,算是有几分灵的,瞧着天灾要来就早早藏好自家细软,携着亲眷逃难。

    灾后回来,得知芦洲的房屋地契都便宜,便当立断买下了这一处客栈,继续老营生。

    本来以为此后靠着接待这些差人们,与之熟络起来,搭上那么一两条线,以后在这州府也算是真正站住了脚跟,自然是好日子数不尽的。

    可哪里晓得这其中少不得些奸诈的,他背后没有一座山可以靠,有几个拿他做人的?亏了银子不少,还要给这帮人点头哈腰做孙子。

    好好的一个不惑之年的人,竟然是一年不到的时间,给气成了一个白头翁。

    见了周梨和白亦初,虽晓得该要和她夸赞客栈的好,才能多要些钱,但一肚子的苦水,实在是找不着人倒。

    如今在正方脸的陪同下,喝了两口酒,终究是忍不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给哭诉着。

    也是难为他一个中年人,在两个少年跟前哭得这样凄惨不已。

    正方脸也在一旁感慨,“便是这样了,没有个权贵亲戚,什么生意都不好做起来。”

    这一点周梨是相信的。她那卤肉铺子生意热起来,后来还雇了月桂和香附,可不就是因为公孙曜去赏脸,才将名声给打出去的嘛。

    如今见高掌柜哭得难过,便同他宽慰道:“没事了,往后也将腰杆挺直了,左右你这背后是咱们知府大人,不管是下面的差人,还是外地来的,都不敢胡来。”

    这事儿周梨还没同正方脸通气,连白亦初也没顾得上,所以这话一出口,便是有些醉态的高掌柜也都齐齐看朝她,“你甚?”

    周梨这才解释着:“这客栈到我里,往后就有两方东家,一来是我,二来是知府大人那里。所以往后可不用担心这受委屈的事情了。”那些人都是见风使舵的,晓得这客栈是公孙曜的了,哪里还敢乱来?

    高掌柜一听,欢喜不已,酒也醒了大半,忙催促着周梨过契。

    只是他这样浑身带着酒气,今日怕是不成了,便商议着明日去衙门过契。

    高掌柜则转头同正方脸问,叫他赶紧给自己在附近寻一处院落,最好明日就能叫他带着亲眷搬过去,也早些将这客栈收拾出来,快些开门做生意。

    正方脸没道理有钱不赚,这里大家从酒楼散了,就急忙去给他办。

    隔日周梨去衙门里与高掌柜过了契,还特意将公孙曜给请来一并落了大名,也算是告知整个衙门,这客栈的生意,是有他公孙曜一份的了。

    本来周梨还叫了白亦初,可是他四人昨晚在书房摆了两盘棋子,杀到半夜才吹灯,周梨怕扰了他休息,便自己去。

    过了契,又和高掌柜签了聘书,就只等过两日高掌柜搬出去后,周梨叫人过去收拾。

    以前的跑堂也留了一个下来,厨房的还在,只不过那打扫房屋的早见高掌柜将客栈关了,以为是没人接这烂摊子,早辞了去。

    所以还需得雇人,这事儿仍旧是找正方脸来办。

    白亦初听了,不由得笑着打趣,“他倒更像是你的管事,什么事情都替你鞍前马后地跑。”

    周梨知晓正方脸帮了自己不少忙,但嘴上仍笑道:“我也没少叫他挣钱,双赢的事儿罢了。”

    又同顾少凌他们,“外头是不敢放你们出去玩的,不过整日困在这家里也无趣,明日我带你们到那客栈里转一转。”

    几人不知所以,还以为周梨带他们出去玩,翌日还一早起来,兴奋不已。

    不想一个驴车全部拉过去,刚进客栈,周梨就一人给他们扔了一条毛巾,“都像是阿初一样,包在头上,这客栈有一阵子没人住了,咱们就打扫二楼天字房,开干吧!”

    顾少凌扯着嘴角,将里的毛巾翻来覆去看,“所以这就是你的玩儿?”

    “劳动光荣,放心我又不会叫你们白干,昨日不是听你们馋桂花楼的酒菜么?好好干,我已经那头喊了饭菜,干完回去就能吃现成的。”周梨当然也不可能厚着脸皮叫他们干活。骗一次两次的,第三次万一真有事,谁还会相信自己?

    所以好处肯定是要给他们一些的。

    周梨也不知道为什么云长先生不愿意他们出来,这都是大孩子了,难道还怕被拐了去不是?

    心中不解,不过也没去细想。

    而顾少凌几人听闻有桂花楼的大餐,一时来了精神,又是拿扫帚又是鸡毛掸子打水的,积极不已。

    白亦初见他们一个个撒丫子朝楼上跑去,踩得楼梯咚咚响,忍不住啧啧道:“没得救了,你们这幅蠢样子,真担心哪一日跑出去,叫人一两银子给骗走了去,难怪先生不愿意他们出来。”

    周梨闻言,只怕还真是了。

    随后两人也上了楼去。

    约莫是他们收拾好,那边高掌柜没顾得上自己才搬家,就匆匆忙忙领着人来收拾其他地方。

    周梨也按照此前的约定,请他们吃了桂花楼的酒菜。

    几乎是他们前脚才到家里,后脚几个挑夫就挑着贴着桂花记几个大篓子从周记后门停下。

    打开那篓子上面的竹盖,里头便是周梨订的席面,香味一下将阿黄夫妻俩给引来。

    不过如今俩猫虽然是也有些嘴馋,但好歹是每日能吃饱,没做出什么抢食的动作来。

    过了两日,正方脸又来家里,因白亦初他们都在,便过了穿堂进来,只柳八要的院子已经找好了。

    闻言,周梨只将白亦初几个喊去看着卤菜摊子,让柳八同正方脸去瞧。

    买房子,迁走户籍,搬家,也是耽搁了柳八两天。

    好在白亦初虽自打卤菜开起来后,他虽然几乎都在书院里,但是人聪明,这卖菜还会被难到么?

    只是偏狮子他几个捣乱,给卖错了一回,将人家要的菜给装错了,偏偏客人又忌口,如此害得人家多跑了一回。

    周梨一见着光景,不免看着他三人有些微微发愁,与白亦初道:“云长先生这样惯着他们怕是不行的,总不能在书院里养一辈子,这不接触外界,往后可怎么活?”

    当然了,也没有那样夸张,活是能活的,就是活得吃亏。

    白亦初苦笑,“不单他们如此,我瞧先生也是这样的,学问是好得没话,又精通这六艺,可是人情世故上,总是差了一筹,我想若不是书院里有刘叔和刘婶,怕是早早就关门大吉了去。”

    周梨没同先生仔细接触,这倒是不晓得,一听这话,便晓得书院落魄到如今,怕是也有与先生不食人间烟火脱不了干系的。

    两人在书房里着话,院子里却忽然传来了一阵热闹,随后房门被人从外推开,狮子急色匆匆进来,“阿初阿梨姐,了不得出大事了,你们隔壁卫家出了人命!”

    卫家郎君昨日晚上听因为腰杆痛,喝了两口自己泡的药酒后就闹头疼,疼得站都站不稳,为此半夜里他娘子卫谭还过来敲门,借了驴车,将人送去医馆。

    怎么就出了人命?

    和白亦初相视了一眼,急忙走出来,却见着早春的院子里一个晒太阳的都没有,唯独阿黄夫妻俩盘在凳子上打哈欠。

    哪里还用,都去隔壁看热闹去了。

    他二人也随着狮子到了铺子外面,果然见卫家门口层层叠叠地挤了不少人,卫郎君的老娘坐在门槛上哭天喊地的,他娘子谭氏头上已经裹了白孝布,指着店里已经腾空纸火,她男人的尸体就摆放在正中央的门板上,“天可怜见了,可怜我男人年纪轻轻丧了命去黄泉,留下我们这寡妇孤母的,以后当是如何活啊?”

    然后都是那郎中给开错了药,把她男人给药死了,郎中也叫她娘家的兄弟们给拽来了,要他抵命。

    她哭的悲切,一张带着几分魅意的娇俏脸上,眼里却是眼泪花儿。

    看得几个围观的寡妇也好生心疼,连着元氏也跟着抹眼泪,“好好的一个人,为人又实在,怎么就忽然没了去?”

    不过哪里有叫人直接抵命的,到底如何还是要衙门里来定夺。

    要这郎中,竟然也是个熟人呢!姓韩,因他年轻,大家都喊他韩大夫。铺子隔壁一条街上,听因为在老家里受叔伯的欺压,一气之下就自立门户,到这芦洲来开设医馆,治病救人。

    店铺虽然不大,但人本事是有些的,上次月桂身子不好,只在他那里抓了一副药就给治好了,还夸赞了一回,只这些个年轻郎中,也不见得个个都是绣花枕头,真本事的还是有那么几个的。

    为此,又介绍给了元氏。元氏年轻时候没少叫她那前夫喝醉了殴打,留下不少旧伤,那天气变化的时候,总是闹得浑身不舒服。

    于是去他那头看,也是抓了几副药,吃了半个月就有了明显的效果,周梨好去过医馆拿药好几次。

    可不想这才两个月不到,他就药死了人。

    这样围了许多人,本来这里离衙门也不太远,便有官差来,听犯了人命官司,只马上就拿了链子,将那韩大夫给锁了,带衙门里去。

    至于这苦主家中,卫老娘向来不是个能当家做主的软性子,这会儿没了独儿子,又哭得伤心欲绝,几次昏死,如何能指望她上衙门里去?

    便喊了这谭氏一并过去,好给她男人一个公道。

    谭氏哭哭啼啼却不愿意去,只回头扑在自己男人的尸体身上,“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就是吃了他的药,我男人才一头倒下没了气,还有什么好查的?我瞧你们别是看我家没了男人,打定主要要算计我们,又想叫我男人死了不得安宁,死了还要把他开肠破肚。”

    她这番话,显然是站不住脚的。但来办这事儿的衙差也是个性子和善的,见她哭得难过,十分可怜,也是很体谅她,便解释道:“这办案子,总是需要证据,你是他害的,可是刚才我们锁他的时候,他又在叫冤枉。”

    “他叫冤枉,难不成他就冤枉的么?我男人可已经倒在这里,尸体都凉透了。”谭氏与之争辩着,抱着尸体不肯撒。

    那卫老娘醒来,也听衙门要将儿子带过去挖心掏肺,这哪里使得?自然也跟着谭氏一般,紧紧把尸体给护住,“万不可啊,我儿走得忽然,临死一件体面衣裳都没能穿上,你们还不愿意留他全尸,不该如此作践人啊!”

    这般一闹,围观的老百姓里也有人点头是。

    衙差没得法子,只能先将嫌疑人给押了衙门去,只是也告诫着,不要忙着办丧下葬,等着老爷的意思。

    如此,丧事不能办,那韩大夫又被押走了,大家便只见着婆媳俩在尸体跟前哭喊,没了趣味,只纷纷散了去。

    周梨一行人见谭氏的哥哥们也在这里,倒不用自家帮忙,也回了家里去。

    只不过这事儿来得突然,卫郎君人也是个好的,这样没了,不免是叫大家惋惜。

    可怎么瞧韩大夫心地善良,为人行事也好,怎么像是害人的,周秀珠便:“不是卫郎君头疼,是因喝了自己泡的药酒么?别是他那药酒有毒?或是同韩大夫给的药犯了冲?”

    众人一听,觉得有这个道理的。

    可月桂却沉着脸皱着眉头,“卫郎君虽走得早,也是可怜,但我总觉得韩大夫是被冤枉的,他医术好,人又那样仔细,难不成看病抓药前,不会先问病人吃过什么么。”

    这话,似乎也对。

    周梨朝她看过去,问着:“你莫不是从哭声里听出了什么?”她只是疑惑,虽可以理解谭氏想要护住自家相公的尸体不被仵作解剖,毕竟别这个时代了,就是自己那个世界,许多老人都不能接受这个环节,总觉得这样人的魂魄会散了去。

    是不好投胎转世。

    且不这法经不经得起考究。可这验尸之事,不是正好能证明卫郎君的死因么?谭氏难道就不想知道,卫郎君到底怎么没的?

    还是因为她急火攻心,这会儿没想那么多?正想着,只见屏儿从书房里跑出来,脸色苍白,将自己情急之下写的纸条递给周梨。

    大家进来后都在这案子,压根没留意到杜屏儿是什么时候跑进书房去的。

    白亦初也凑过来看,只这韩大夫,是姜玉阳和哥哥的朋友,因不放心他们在这里城里,才特意叫韩来此开了医馆,因担心叫人察觉,所以不敢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