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 有孕(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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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日光晖映,投入支摘窗内,晃醒了床上的女子。

    秦妧睁开眼,望着暖帐的棚顶,意识迟迟没有清醒,缬眼般迷离。

    晓色晨曦渐浓,房外响起剁菜的声响,应是客栈后厨最忙碌的时分。这间房离灶台最近,还是裴衍特意选的,昨夜不明缘由,今儿算是一清二楚了。

    想起昨晚沐浴时,隔壁和楼下的房客被二请去了其他房间,秦妧满面羞红,深知都是裴衍的主意。

    可昨夜的裴衍,为何那般肆意疯狂?拉着她折腾一宿,在她几次近乎晕厥时,又被这男子拉回了红尘。

    顺了顺气儿,秦妧扭头看向床侧,见男子仰躺而卧,面色沉静如月,心里更为恼羞,这会儿知道休憩了?

    恶从胆边生,她翻个身面朝床外,伸去挠裴衍的腰际。

    谁叫他昨晚一劲儿折腾!

    她挠。

    可身侧的人像是没有反应,任她怎么“报复”都岿然不动。

    没有痒痒肉啊

    轻哼了声,她趴到男子的胸膛,执起自己的一绺头发晃动在男子的脸上。

    裴衍慢慢睁开眼,扣住她的,一开口有着晨早的沙哑,“闹够了吗?”

    秦妧努鼻,秀气的鼻梁上浮现几道浅浅的细褶,“日上三竿了,裴相不起身吗?”

    按着原本的计划,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回到侯府了。想到此,秦妧不免疑虑,很想知道昨日的响箭到底是在传递什么消息。

    可裴衍不主动提,就代表不会告知,问也是白问。

    泄了气,秦妧撑起身子,跨过裴衍下了床,走到外间梳洗去了,在路过那张被她叩破的翠屏时,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

    裴衍还是没急着起身,将一只搭在额头,不知在想什么,直到闻到一股清清爽爽的果香,才坐起身,看向了秦妧。

    已换上一身妃色齐胸长裙的秦妧拉了拉他,“宵衣旰食的裴相大人,快去梳洗吧,也好尽早赶路。”

    裴衍微扬远山眉,不明意味地问:“叫我什么?”

    “夫君。”

    昨夜被掐着腰逼她喊“夫君”的画面再次浮现,秦妧学聪明了,不“敢”再逆着他来。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裴衍握住秦妧的一只腕子,曲起指,搭在了她的脉搏上,习惯性地号起脉,当感受到指腹下传来的玉珠滚脉之象时,素来淡然的男子忽闪了眸光。

    脉搏变了,有喜之象!

    天文地理、乐理医术都有涉猎的次辅大人,在满是烨烨璀光的路边客栈中,鲜少地红了眼眶。

    不是因为子嗣的到来、香火的延续,而是因为秦妧的百骸里,有了他的“存在”。

    而秦妧在得知自己有喜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平坦的腹,还上摸了摸,迷茫的像个不知所措的兽。

    怀胎前三个月,脉象不稳,有产的可能性,何况秦妧才刚刚有了滑脉的迹象,算起来不过四五十日。裴衍将她心翼翼地搂进怀里,没再用力,只轻轻地拥住,温声安抚起来。

    “没关系,妧儿不必紧张,咱们顺其自然,嗯?”

    秦妧窝在男子臂弯,像是进入了燕泥筑的巢中,在雨燕的翅下变回了雏鸟,也彻底拥有了栖身的一隅,充盈了满满的安全感。

    她搂住裴衍的背,认真地点点头,娇脆道:“我不怕。”

    裴衍淡笑,眸光灼灼温柔。

    **

    世子夫人有喜,老邵和隐卫们不约而同地减缓了行进的速度,一路言笑晏晏,除了领头的承牧。

    再过几个时辰,他们就要入城回府,而等待他们的是一场兄弟间的角逐,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秦妧也会知晓那场春日的劫车,是她身侧的男子谋划的“棋局”。

    棋局之中,无辜者即将反击,谋划者却有了诸多顾忌。

    临进城前,车队再次停下歇息。

    众人三三两两在树荫下乘凉,裴衍耐心教着秦妧使用吹箭,还教了一些防身的招数,简单易学,都快要让秦妧错以为自己是个练武奇才,天赋异禀。

    “这样对吗?”

    一簇簇萱草前,秦妧扣住裴衍的臂,向后扳折,很像一种擒拿的招式。

    裴衍故意“嘶”一声,满足了娘子的虚荣心。

    秦妧松开他,弯着眼睛催促道:“快教我四两拨千斤。”

    “那个太难了,需要自己顿悟,先记住避其锋芒,再趁抓发、掐嗉吧。”

    抓发、掐嗉?

    秦妧笑着抓住裴衍的玉冠,又掐住裴衍的脖子,任谁看了都有种被娇饶骄纵,可裴衍非但没推开她的,还认真矫正着。

    一旁的老邵用肩撞了撞看起来满是心事的承牧,“瞧瞧,有媳妇多好,你也早到了娶妻的年纪,快让大夫人为你门亲。”

    承牧虽是裴衍门下的隐卫,却有万夫不可挡的骁勇,早该入仕为武将的,可他似淡泊名利,即便曾被裴劲广多次举荐,还是一再的婉拒,也不知打了什么算盘,真的甘心做一个无名卒吗?

    至少外人看不透承牧的心思,但老邵知道,承牧之所以不入仕,是因为卫岐的逝去。卫岐在被害的前一晚,也就是大婚前的三日,曾与承牧笑,他二人必有一人要留在世子身边,与世子同心。

    承牧是牢记了友人的话啊。

    若真的入仕,或许日后会因为立场不同而离心。

    老邵抽口旱烟,为这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友人慨喟万千,也为侯府三兄弟的亲情感到怅然。

    坐回马车后,秦妧还在细细琢磨新学的防身招式,并没有因为怀有身孕感到任何不适,更没有孕吐,对此,夫妻都是很欣慰的。听孕吐的女子会经受不的煎熬,而裴衍哪舍得秦妧受煎熬呢。

    又行了两个时辰,在落日熔金的傍晚,一行人回到了侯府。

    杨氏带着魏妈妈和薛妈妈等人迎了出来,也不摆主母的架子,温和地拉住秦妧的,“妧儿辛苦了。”

    这声“辛苦”,没有给长子,而是给了儿媳,足见杨氏是个很明事理的长辈。但不是府中所有人都觉得婆媳站在一起的画面温馨隽永,譬如闻氏,不仅暗中嗤之以鼻,还露出了颇有深意的目光,在裴衍和秦妧之间来回打量。

    她和裴池已经收到了裴灏派人送来的口信,正等着府中上演一场“大戏”。还在迷雾之内的婆母,会因此陷入两难吧。

    秦妧,真是红颜祸水。

    可没等闻氏上前虚与委蛇,秦妧有喜的消息轰然狂炸在侯府之内,令闻氏和杨歆芷等人错愕不已。

    路途中怀上的?

    看似寡淡的世子爷,在奔波赶路上,还有心思你侬我侬,以至孕育了子嗣?

    各怀心思的众人,落在秦妧身上目光各不相同,其中最受打击的当数杨歆芷。

    赖在安定侯府数年,任性了数年,仰慕了裴衍数年,可最终捞到了什么好处?

    她转身默默离开,脚步虚浮地走在游廊中,与迎面跑来的裴悦芙遇到。

    睡了懒觉刚得知兄嫂回府的裴悦芙,拉住木偶一样的杨歆芷,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杨歆芷推开她的,默不作声地拐进了客院。

    裴悦芙虽想去关心一二,却觉得还是要先迎兄嫂才是,于是调转脚步,跑向辛夷苑,鬟上的粉色飘带随风轻扬,还带起了几根发丝。

    来到辛夷苑时,见人人脸上带着笑,裴悦芙心知有好事发生,加快了脚步,却在进门时,与走出来的人撞个满怀,额头撞在男人胸膛,发出“砰”的闷音。

    她捂住脑门抬起头,被高出她一头不止的承牧吓了一跳。数十日不见,怎么觉着这男子比从前更冷煞了呢。

    “抱歉啊。”自就惧怕承牧的骄女讪讪一笑,眼型跟月牙似的。

    可承牧比任何人都不解风/情,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靴面,“姐踩到我了。”

    裴悦芙低头看去,自己的左脚正踩着承牧的右脚,可令她惊讶的不是“踩”的动作,而是

    承牧的脚顶她的两个大!

    哇,又高又魁梧的男子,连脚也这么大。

    这时,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冷声,仍然不带情绪,“男女有别,姐自重。”

    裴悦芙缓慢地抬起头,眨了眨眼,细细品着他所的“自重”,怎么,他不会觉得自己在觊觎他的男色吧?

    她只是单纯的好奇,好奇男女的脚长怎会像个头一样,相差那么大!

    收回脚,在叽咕和认怂之间,她选了后者,试问除了长兄,谁不怕承牧这厮啊?

    又冷血又凶悍,还完全不顾世家的规矩,我行我素,在侯府来去自如,起来,比她还自由。

    “麻烦让让,我要去见哥哥嫂嫂。”

    然承牧像槐树一样杵在门口一动不动,“屋里在议要事,姐稍等。”

    在要事上,裴悦芙从不胡搅蛮缠,她悻悻地退到树荫下,又笑问了句:“我看大家伙都面带喜色,可有什么好事儿发生?”

    “姐待会儿问夫人就是了。”

    油盐不进的家伙!裴悦芙从不是个好脾气,掐住腰在树底下来回地走,“我就问你,你答不答?”

    嫌这丫头实在聒噪,承牧闭起眼,选择了无视。

    被晾在一旁的裴悦芙绕到树干的背面,对了对指,虽恼却理智,好女不跟冰块斗,承牧就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大冰块!

    “呼——”

    鼓起嘴吹了吹额前微散的碎发,她也闭起眼,与承牧隔着一棵树,当起了木头桩子。

    片刻后,正房内传来动静,她歪头去看,见侍医拎着药箱走出来,心里一紧,不会是谁身子不舒服吧。

    “张伯,过来过来!”

    她招着,显露出急切,可稍作打听才知,原来是大嫂怀了身孕。

    这事儿虽惊喜,可至于大热的天,将她拒之门外吗?

    心里对承牧愈发不满,她提着裙摆跨进门,扬起白净的脸不善地问道:“这回,本姐可以进去了吧?嗷哈!”

    不知她最后发出个什么词儿,承牧没心思计较,侧开身挪挪下巴,“进吧。”

    裴悦芙娇怒着向里走,趁承牧不备,抬脚踩向他的另一只靴面,却被承牧避开。

    “姐自重。”

    偷袭不成反被误会,裴悦芙气得眼晕,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进卧房,还重重拉上隔扇,将讨厌的人隔绝在门外!

    走进卧房,见母亲正欣喜地握着秦妧的谈心,长兄闲坐在窗前的榻上,她扭扭脚尖,笑嘻嘻打了几声招呼。

    秦妧淡笑,自己给她从湘玉城带了伴礼,晚膳后让人送到她屋里去。

    裴悦芙虽有些脾气,但向来是投桃报李的,加之上次被大哥“解救”,又被秦妧安慰,早将之前的矛盾抛之脑后,“多谢嫂嫂。”

    这声出自真心的“嫂嫂”来的有点迟,却没有晚,不禁令秦妧感到欣慰。

    晚膳时,杨氏和嫡系们围坐一桌,起了心中的打算。

    “意儿和妧儿接连有喜,明咱们裴氏香火旺起来了,娘想借此设宴,为你们讨好彩头,日子就定在五日后。”

    裴衍漫不经心地喝着凉饮,没什么异议。反倒是裴池暗嗤一声,心道不只是父亲,母亲也够偏心的,若秦妧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即便自己的妻子生了,府中都不会设宴吧!

    身为嫡子,还不如其他府邸的庶子受宠呢!

    二哥得对,在爹娘心里,全府的子女加起来,都不如一个嫡长子重要!

    藏不住心事的他无意踹了一下桌腿,震荡了桌面。

    裴衍看过去,懒懒掀动了下眼帘。

    裴池忍着气赔笑,“弟失礼了。”

    杨氏目睹了那场兄弟间的争执,赶忙打起圆场,不希望两个儿子再交恶下去,“一点儿事,没必要计较,也无需客客气气这么见外,你们是不是?”

    裴衍缄默不语。

    裴池咧开嘴笑,“母亲的是,儿也知做人要大度。”

    杨氏不满地睨了儿子一眼,怎么都觉着他这话是意有所指。

    一顿家常的晚膳有人欢喜有人嫉,最温淡的人还是裴衍。

    回到素馨苑,裴衍带着承牧走进书房,密聊了一会儿,让承牧尽快发动人脉查询裴灏的藏身之地,之后回到了东卧。

    秦妧已舒舒服服地躺在拔步床上,见裴衍走来,催促他去沐浴。

    裴衍打开柜子拿出换洗的衣物,径自走进湢浴,待玉面染霞时,单撑在浴桶边,彻底地放空了自己。

    若是没有猜错,裴灏会寻个特殊的日子回府,一是下马威,二是泼冷水,那这个日子,最可能是摆宴当日。

    沐浴后,他自汤中走出,玉白的肌肤上布着水珠,一些水珠自肌理分明的背部线条流淌而下。

    没有披衣,只穿了条寝裤,就那么拿着脸帕走了出去,边走边快速地擦了擦脸,比秦妧慢吞吞的“收尾”完全不同。

    玉质般的公子,在捯饬自己时,还真是利落粗糙。

    秦妧拥着被子坐起身,朝他招招。

    裴衍走过去,按着秦妧的意思,背对而坐,很快,就感受到一双柔荑隔着脸帕在替他绞发。

    以前的秦妧,也是这般乖顺,可此刻他能感受到那双传递出了其他的情绪,不是臆想,是真实的感觉。

    待墨发渐干,他拉住秦妧的,将她抱坐在腿上,温柔地吻着她的面颊,极尽怜爱,有着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柔情在血液中扩散蔓延,使他深陷其中,不愿醒来。

    今儿母亲和侍医都有提醒他,女子在怀胎的前三个月不能行房,他自己也清楚,故而在吻秦妧时都是轻柔谨慎的。

    克制的吻最为致命,秦妧闭上眼,沉浸在了如絮的春霭中,从头皮舒服到脚趾,不自觉地翘起了脚丫,又被一只大拢进了掌心。

    咯咯的娇笑溢出檀口,秦妧往回缩了缩脚,“痒痒。”

    裴衍还是挠了挠她的脚底,既然无法从床笫上满足妻子,就给妻子一些别样的体验。

    秦妧被挠得笑出泪花,搂着裴衍的脖子求起饶,还跨坐在他身上扭摆起腰肢,想要转移脚底的痒感。

    可越是扭摆越惹“火”,裴衍按住她的腰,与之交颈相拥,“别乱动了。”

    “谁让你挠痒痒。”秦妧瓮声瓮气地抱怨了句,殊不知男子在忍受什么。

    夏夜欢快,从敞开的窗子可听得花丛中的蟋蟀、蛐蛐、青蛙此起彼伏的演奏,却在裴衍心中,都不及秦妧软绵绵的嗓音悦耳,他轻抚上秦妧的后脑勺,带着她不懂的情绪,淡笑道:“你多话儿,我爱听。”

    秦妧哭笑不得,对着他的一侧耳朵“呼呼”地吹起气,“这种声音喜欢吗?”

    “喜欢。”

    秦妧又对着他的耳朵发出“啵唧啵唧”的声音,鬼灵精似的问道:“这种呢?”

    “也喜欢。”

    秦妧很满意,弯着眼眸问:“那你最喜欢我发出哪种声音?我发给你听。”

    裴衍喜欢她在榻上忘我时发出的曼妙之音,可这会儿再听见那种声音无疑是一种折磨。他让秦妧并拢双膝,侧坐在腿上,扶着她的背幽幽道:“都喜欢,没有厌烦的。”

    余春的风似晚到了些,徐徐吹入房中,萦绕在周遭,令秦妧真正有了如沐春风的舒悦感,驱散了夏的闷热。她晃悠着腿,礼尚往来道:“我也喜欢夫君的声音。”

    裴衍眸光一动,抬起她的下巴,“叫我什么?”

    “夫君”她刻意拉长音调,细柔着嗓音唤了声。

    这声夫君,使风花雪月变成了片片桃花,落进裴衍的心湖,荡起粼粼微波。

    “妧儿,你还喜欢为夫什么吗?”

    秦妧没懂他的意思,“嗯”了一声,音调上扬,又立马会意,“嗯”了一声,音调平缓。

    “我还喜欢夫君的样貌、耐心、谈吐和气魄。还喜欢夫君像兄长一样教会我很多东西。”

    她故意掰着指数起来,最后笑道:“喜欢的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裴衍凝着她的眼,面容带了一丝不确定的怔然,“那你,喜欢为夫这个人吗?单单是这个人本身,无关其他。”

    秦妧愣住了,也明白了这句问话的意思,他是在问她的心中是否有他。

    从前的恭维,是掺了世俗的利益,可此刻呢?

    在回程的路上,她也曾扪心自问过,却没有答案。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裴衍的眸光暗了又暗,他搂住秦妧,大在她的背上游弋,怅然却又以温和的语气安抚道:“没关系,妧儿不厌烦、不敷衍为夫就好。”

    多智近妖、心思缜密的男子,在这个夏夜,输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