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 67 章 不吝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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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整几日后,接连的大雪也消融了大半,可雪山上依然皑皑一片,脚踩上去咯吱作响。

    从一座山峰翻越而下,众人席地而坐,打算在日暮前再寻找一座山峰。

    裴衍拧开水囊,刚要递给秦妧,忽然想到什么,兀自含了一口,待冰水转温,将秦妧拉到一棵古松后头,抬起她的下巴,渡进了她口中。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犹豫,令秦妧猝不及防的同时,生出了浓浓的羞赧。

    暗掐一把男人的臂,她左右瞧了瞧,暗道一声“不知羞”。

    裴衍面不改色地替她擦擦唇角的水痕,眸光带着缱绻的碎光,似盛了温暖寒冬的春晖。

    每当裴衍呈现出温润儒雅的气韵时,秦妧都有种如沐春风之感,暂忘了他那百尺坏骨。

    发觉女子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裴衍负弯腰,直视女子的双眸,“总看着为夫做什么?”

    没同往常一般害羞地别开脸,秦妧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微微仰头,任穿透枝桠的日光照拂在脸上,“自己的夫君,不能看?”

    略带骄横的回答逗笑了裴衍,令古松对面的隐卫们听到了低醇悦耳的轻笑声,众人对视几眼,纷纷生出了慕春的期盼。

    得一红颜,夫复何求。

    **

    这日傍晚,落日熔金,已与乐熹伯夫妇辞行的承牧站在伯府高处眺望天际,打算明日一早带着下属启程回京。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过身,当瞧见一身霞色长裙的裴悦芙出现在视野中时,微微一怔,“姐有事?”

    “听徐夫人,你要离开了。”

    按捺住浓浓的失落感,裴悦芙上前一步,递出一个锦盒,“这是当地有名的吃,留着路上当零嘴吧。”

    自结识裴悦芙起,承牧就知她是个贪嘴的娘子,边零嘴不断,膳时不饿,午夜觅食,作息极不规律,肆意骄纵,是被从宠到大的女子,好在心灵至善,还带着股娇憨和笨拙,不会惹人厌恶,反而惹人喜欢。那时有她的地方,从不缺少乐子。

    想到此,承牧接过锦盒,尽力敛起了肃穆,温和一笑,“多谢。”

    裴悦芙站着不动,右不停搅着裙带。

    这身衣裙是她托府中的成衣匠连夜制作的,为的是能让承牧心中留下一点点对她的印象,仅此,她就满足了。

    眼眶蓄着酸涩,她盯着他握住锦盒的,“先别打开,路上再食用。”

    “好。”

    “回京后,若是方便,请替我们转告三嫂转告闻家娘子,若是她还能接纳沐儿,我们愿意将沐儿送回她的身边,孩子还是在母亲身边长大较为合适嘛。”

    “好。”

    “还有,朝廷尔虞我诈,你务必要谨慎心。”

    面对女子的关切,承牧忽然生出一股怪异不受控制的情绪,“好。”

    裴悦芙皱起细长的柳眉,“你怎么只会‘好’?”

    自知是个无趣的人,承牧顿了会儿,认真地点点头,“嗯,好。”

    只比刚刚的回答多了一个“嗯”字,令裴悦芙有种在对着大冰块交谈的挫败感,不过她早已习惯了他的寡言,也知他是个嘴上不肯承认却面冷心热的人。

    想起徐夫人的鼓励,她幅度地四下瞅瞅,嗫嚅道:“你能闭下眼吗?”

    承牧不知她要做什么,却还是配合着闭上了眼帘。

    裴悦芙又上前一步,攥着两个拳头踮起脚,想要以亲吻下巴的方式与他告别,也表达出自己那份莫名又顺理成章产生的仰慕之情,至于他的回应她不敢想象。

    可实际是,承牧太高,任凭她怎么垫脚也触碰不到那光洁的下巴。

    勇气一瞬熄灭,她落下脚跟,呼出一口浊气,勉强扯出一抹含蓄的笑,狼狈地转过身,不给承牧睁眼的会,头也不回地提裙跑开。

    夕阳如丹,烨烨熠熠,将她连同那身霞色长裙一起融入晚霞中。

    承牧睁开眼,直至那道纤细身影消失也未收回目光,心中的异样感愈发浓烈。

    次日天明,与乐熹伯夫妇和杨氏道别后,承牧瞧了一眼客房的方向,没有等来送行的裴悦芙。他收起怪异的心绪,跨上骏马,拱了拱,在一骑绝尘时,忽然想起那个被装进包袱里的锦盒,于是在沿途休息时,独自打开来看,里面除了精致的点心外,还有一张纸条。

    是裴悦芙以隽秀字写下的祝福语——自此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谨以祝福聊表心意,祝君布帆无恙、前程似锦。

    静坐在路边的磐石上,承牧不自觉地一遍遍默读着纸条上简短的一行字,久久没有从字迹中抽离。

    当彤云彻底散去时,他抬头仰望湛蓝天空,竟生出了一丝丝的不舍。

    假若牵绊化为铜铃,那此刻的声音无疑是叮叮当当,不停回响。

    **

    春分时节,虽未漫山泼黛,却已化开冰雪,碧浔澶湲。待候鸟迁徙,即便是荒芜之地,也能恢复些许盎然。

    裴衍一行人继续跋山涉水,眼见着迎春花开、蜂飞蝶舞,深知错过了最佳的搜寻时节,不过,众人与裴衍的心态一般平和,对可遇不可求的事物,秉着诚心和毅力,期盼金石为开的一日。

    烟岚云岫中,沿途欣赏桃蹊之景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捡起落在树根的桃花花骨,秦妧附身簪在了雪霖的耳边,柔声问他想要什么生辰礼。

    再过十日就满两岁的雪霖摸了摸耳边的簪花,仔细思考后,脆声答道:“寻到药草。”

    从冬到春,跟着爹娘和叔叔们走南闯北,不哭不闹,还想用生辰礼换一株药草,多懂事的家伙啊。

    秦妧欣慰地抱起儿子,望着远处巍峨的峦壑,充满希冀地笑道:“或许就在那里,咱们再坚持坚持。”

    雪霖发出“哇”的一声惊叹,拍了拍。

    等来到山脚下,秦妧将儿子交给一名隐卫后,正要与裴衍等人登山时,忽见远处走来一队人马,听是将一批采伐林木的犯人转送到另一座山脉去。

    秦妧没有过多在意,却见裴衍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群灰头土脸的犯人。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秦妧也停住了脚步。

    褴褛布衫的伐木犯人中,有两抹清瘦修长的身影,一人耷拉着脑袋,肤色被晒得黧黑,一人不停咳嗽,面色却青紫透白,显露几分病容,正是裴氏族人中最后被流放的两兄弟——裴灏和裴池。

    看着两个同自己连亲近都算不得的弟弟,裴衍示意隐卫们退避开来,自己则带着妻儿坐进马车。

    望着被官兵催促快行的三弟,裴衍长眸微动,放下了帘子,可就在人马即将消失在山路时,裴衍叫住了队伍后面佩刀的官兵

    一个时辰后,官兵和犯人们席地休憩。裴灏拍了拍不停咳嗽的弟弟,“我去向官爷申请,容你休息一晚吧。”

    “不必,他们不会答应的。”裴池依靠在兄长的肩头,舔了舔干涩裂开的唇,无力地望着崎岖不平的山路。

    这时,看守在最后头的官兵走上前,“谁是裴池?”

    裴池不解地抬起,“在这儿。”

    官兵走过去,在他脚边放下一个水囊和两个纸包,“有人托我将这些给你,别问是谁,有的吃喝就行了。”

    完,没再停留,又回到了队伍后头。

    兄弟二人拆开了纸包,见一包里塞满了药材、一包里塞满了食物,不解地对视一眼,眼露迷茫。

    最后,还是裴灏发现了端倪,“老三,纸包内侧有字。”

    裴池拿出食物,摊开皱巴巴的牛皮纸,看清了写在上面墨韵清秀的字迹。

    “迢迢苦旅,只有动心忍性,方能在道尽途穷时,搏一次拨开浓云之契。望两位洗心革面,互相扶持,一同见证百折之后的天晴月明。人生漫漫,经年未知,一切从头,脱胎换骨,或许为时不晚。”

    两人认出这是裴衍的字迹,不禁双双陷入沉默。裴灏更是痛苦地以撑头,逼退了眼眶的泪。

    半晌,他握住弟弟的,点了点头。

    裴池忍着喉咙的酸胀,吃下了一片片牛肉,当他再次看向崎岖的山路时,眼中似乎多了几许希冀的光晕。

    **

    日落前,裴衍带着同伴们步下峭岫,回到了山中废弃的茅舍休整。

    春日降雨是常有的事,奈何茅舍顶漏,淋湿了众人的衣衫。

    住在一间门房中的一家三口躲在唯一能避雨的墙角,凝着淅淅沥沥的细帘,并未觉得狼狈,雪霖还趴到裴衍的背上,笑嘻嘻地自己住在水帘洞中。

    这自然不是水帘洞,但心境安然,处处惬意。裴衍欣慰于儿子的开朗,何不吝啬夸赞。

    家伙是在一声声夸奖中窝在爹爹怀里睡着的,连嘴角都是翘起的。

    戳了戳他肉嘟嘟的脸,裴衍转头看向靠在自己肩头的女子,“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念母亲和芙了。”

    裴衍一抱着儿子,一与妻子十指相扣,宽慰道:“等寻到药草,咱们就接母亲和芙离开乐熹伯府,去田园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何?”

    秦妧抬起头,吻了吻他的脸庞,“隐居不隐居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能够生活在一起,不离不弃。”

    裴衍淡笑,附身吻住她的唇。

    “唔”秦妧推开他的脸,低头看了一眼他臂弯的家伙,“别扰醒雪霖。”

    “那咱们轻声些。”

    没有多余的言语,在破旧不堪的漏雨茅舍中,夫妻二人以唇上的温度熨帖着彼此。他们从浅尝辄止到唇舌纠缠,都含着笑意。

    裴衍喜欢吻她,也甘愿永远臣服在她的柔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