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 49 章 对抗这个注定要混乱的时……

A+A-

    当木摇光被司送到目的地的时候,便已经看见方晋生在这里等候。

    看着一辆辆豪车的驶来,这里的居民忍不住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但在见到人高马大的保镖们后,便畏缩地低下头,纷纷远离了这群看上去就不好招惹的人。

    “木姐,我们在外面等你。”保镖们齐齐弯下腰,恭敬地对木摇光道。

    见到这阵仗,方晋生再一次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木摇光。

    木摇光:

    算了,她已经习惯殷氏这种浮夸的阵仗了。

    至少这次没有红地毯

    等等——你们在干什么?!

    木摇光眼疾快地阻止了马上要将红地毯铺下的保镖们,这才免遭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发生。

    见到保镖们遗憾地将红地毯收了回去,木摇光才松了口气。

    好险、好险。

    “等等我,摇光姐!”殷云争突然从另一辆车上跳了下来,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热情地道,“我已经准备好了看望前辈的礼物!”

    他从车里抱出一束鲜花。

    见到突然出现的殷云争,木摇光顿时蹙起了眉:“你怎么在这里?”

    这家伙什么时候混进车里的?

    “这不是,我也想见一见武林前辈嘛”殷云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可是传闻中的天下第一,总感觉如果这次不来见的话,会有些遗憾呢”

    他目光真诚又充满期待,就像是一位单纯对武林前辈饱含崇拜、慕名前来拜访的后辈。

    “既然殷先生也想见三尺剑前辈,那便一起吧。”方晋生含笑道。

    “两位随我来。”方晋生对他们道。

    木摇光下了车,随方晋生走去。

    然而看着这周围的环境,她却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是一个肮脏、偏僻,又破旧的巷。

    很难想象,在这繁华昌盛的玉京当中,竟然还有这样几乎被遗忘的地方。

    巷很狭窄,容纳不了很多人——正因如此,车和保镖们只能停留在外面。

    木摇光和殷云争跟着方晋生往前走,越往里,见到的景色就越发破败。

    巷的墙壁都已经被剥落,露出里面青色的、已经长满了青苔的墙砖,生锈的电线杆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广告,电线上,甚至还晾着衣服。

    无数垃圾被堆积在路边,花花绿绿,什么东西都有,木摇光走在这巷子里,鼻尖无时无刻都被难闻的异味笼罩着,臭水沟里流淌着塑料,一个个垃圾被水冲击到了下水道,然而因为东西太多,被堵塞在了那里,越是积压,便越是恶臭。

    路上传来了叫骂声,不知道是哪户人家在吵架——在这隔音如此差的地方,木摇光甚至能听到路过的墙里传来别人踏步的声音。

    对于五感敏锐的武者来,这几乎是一个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方。

    贫穷、肮脏、臭乱任何用来形容贫民窟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这里。

    木摇光看向殷云争,果然看到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不好看,几乎是强撑着笑脸。

    他在国外工定做的高级皮鞋,也在这短短的几步路中,迅速地染上了污渍。

    难得他还能坚持着往前走。

    至于方晋生,大抵是因为不是第一次来了,所以有了准备,面上看不出什么来。

    木摇光观察到,在这路上,还有锦衣卫的人假扮行人在这里巡逻。

    她只是随意地扫了一圈,便发现了好几个。

    看来方晋生也在派人监视着这里啊

    突然,木摇光感受到了一股炽热的视线,她敏锐地往视线传来的方向扫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股视线木摇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方晋生,却被捕捉到视线的方晋生转过来微笑着问道:“怎么了?”

    “无事。”停顿了一会儿,木摇光摇摇头,道,“我只是有些意外罢了没想到三尺剑的传人,会住在这里”

    这时,一个皮球滚了过来,随即便有孩子流着鼻涕,跑过来拿起皮球,好奇地望向他们,却被连忙赶来的家长拉着离开,离开前,家长还对他们露出了畏缩的、谄媚的笑容,像是希望他们不要对孩子见怪。

    木摇光三人的气质穿着一看就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这里的原住民虽然对三人来这里的原因有些好奇,却也不敢过来打扰他们。

    谨慎微,似乎已经成为了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类的本能。

    穿过巷,他们便来到一个稍微宽广点的街道了——是宽广了点,但这宽度,也实在有限。

    虽然依旧贫穷破落,但至少,街道干净整洁了一点,路边没有堆着那么多散发着腐臭的垃圾。

    “最右边的屋子,就是三尺剑住的地方了。”方晋生停下脚步道,“我就不陪你们过去了。”

    木摇光虽然有些惊讶他在这里止步,但还是对微笑的方晋生点了点头,随即便和殷云争一起继续朝前走去。

    大约走了六七分钟,木摇光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终于看到了她想要见到的人。

    那是一个老人,双鬓花白,上布满了皲裂的皱纹。

    他的双颊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而被晒得有些红,发丝一根随着一根渲染出了岁月的痕迹。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缝缝补补的衣服,裤子也有些不合身,鞋子不知是大了还是了,走起路来总有些不自在

    他的背也不是挺直的,而是微微弯曲的,像是被现实磨平了棱角,像是被苦难压垮了脊梁他就这样弯着背,一边推着板车,一边捡着垃圾宛如这世界无数个拾荒老人中的一员

    唯有一双眼睛,也只有一双眼睛,平静而明亮,像是见过白云苍狗的年迈老树,像是经过狂风暴雨的宁静海面。

    这便是三尺剑了。

    虽然在踏入此地后便早有预感,但在真正见到三尺剑的那一刹那,木摇光还是一时失去了言语。

    面热心冷的草木剑无忧爱恨,精于算计的云中刺家财万贯,心狠辣的锦衣卫高坐庙堂

    ——唯有一个不平剑,唯有一个为天下鸣不平的不平剑,却过得如此贫困潦倒。

    木摇光终于明白,施弦衣为何如此斩钉截铁,认为其余十剑传人只要见到三尺剑,便会答应他的计划了。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施弦衣一定要让她来见三尺剑了。

    木摇光继续看向那个拾荒老人,如果锦衣卫给她的资料没有错,那么眼前这个老人,如今也不过是五十多岁。

    然而在这个人均寿命得到延长的时代,他却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了。

    在那份资料上,他的前半生是个浪荡公子、一掷千金,后来又成为了塞外边将,中流砥柱

    木摇光不知道,这短短几十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沦落至此。

    “不平剑,不平人。”殷云争突然叹息道,他知道的似乎比木摇光更多,但他并没有诉的意思,而只是抬头看向老人,纵然殷云争并不认同对方的理念,但他却也无法对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不产生敬意。

    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多有不平事,少有不平人。

    不必知晓他的过去,因为那注定是一个不平人的过去。

    木摇光只知道,不平人扬起的不平剑,从来不是为自己。

    “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

    木摇光和殷云争朝拾荒老人走了过去。

    突然,不知道哪里跑来一个孩,抱着两个塑料瓶,警惕地挡在了木摇光和殷云争面前。

    “苗儿,过来吧,他们不是坏人。”老人苍老又温和的声音在这里响起。

    这孩这才噔噔噔跑到老人面前,把自己捡来的两个塑料瓶放进了板车里。

    而老人看向木摇光和殷云争,笑着道:“随我来吧。”

    他咳嗽了几声,弯下腰、推起板车,却突然发现这板车的重量轻了很多,回头一看,便见到了同他一起推着板车的木摇光和殷云争。

    三尺剑眼里忍不住渲染出笑意:“姑娘、伙子,别看我长的是苍老了一点,但实际上,我可还没那么老呢!”

    罢,木摇光还没移开,便觉中的板车传来一股厚重的力量,不受她控制地朝前去了。

    是了,既然是能从无疆中救下赵虚月等人的天下第一剑,又是早于木摇光修出内力的人,自然不可能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拾荒老头。

    殷云争也咳嗽了一声,收回了。

    他们二人随着老人朝屋里走去。

    和外表一样,这屋子十分破旧,几乎称得上是危房了。

    唯一能称道的,大概便是整洁吧,就连捡来的垃圾,也是整整齐齐地分门别类放好,安置在角落里。

    若是杨芒在这里,不准会和眼前的老人有一些共同语言。木摇光心中忽然想道。

    木摇光注意到,这房子里还有很多孩子,见到陌生人进来,纷纷畏惧地躲到了房间里,只露出了一双双眼睛,好奇又警惕地盯着他们。

    木摇光:“他们是?”

    “是我收留的孤儿。”老人笑着解释道,“他们有些害怕陌生人,让你们见笑了。”

    木摇光和殷云争摇了摇头。

    他们跟着老人来到了屋内。

    老人给他们倒了两杯茶,见两人都接过茶,不曾言语,便笑道:“不必拘束,叫我老平就好。”

    木摇光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平老。”

    不知为何,老人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而殷云争倒是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他热情地将里的花束送给了老人:

    “你好,平老,我是云中钩新任的传人殷云争!”

    “早就听闻三尺剑不同凡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不愧是当年民国第一届武林大会中的天下第一!三尺剑一出,谁与争锋?”

    面对殷云争热情的奉承,老人只是依旧用那副温和的目光看着他,笑着道:“谬赞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而已,当不得这些赞誉。”

    不知为何,看向老人那双仿佛看透一切,却又平和包容的眼睛,殷云争竟突然觉得口中的奉承话和心中的盘算,一时竟有些不出来了。

    真是该死,他们这群使剑的人,莫非真是天生克他的不成?

    殷云争有些懊恼,他忍不住看了木摇光一眼。

    而木摇光接过茶,却没有喝,而是看向平老,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平老,你已经答应和锦衣卫合作了吗?”

    她双目明亮而炯炯,看向平老的视线未加掩饰,而在平老眼里,他仿佛看到了象征新生代的朝阳在冉冉升起。

    他忍不住欣慰地笑了笑,随即对木摇光道:“的确如此。”

    “想必你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的,草木剑传人了吧。”

    木摇光:“不错。”

    平老看向她的眼神依旧温和:“我知道你在疑惑,疑惑为什么我要和锦衣卫合作。”

    “你看到这些孩子了吗?”

    木摇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她看到孤儿们已经从自己的房间里跑了出来,躲在门口,正紧张地望着他们,似乎担心他们对老人不利。

    平老叹了口气,道:“这些孩子或是永远失去了父母,或是被父母抛弃每当我见到一个这样的孩子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这样的孩子能够少点、再少点就好了”

    他同样用明亮的眼睛看向木摇光:“这就是我愿意和锦衣卫合作的原因了。”

    “尽管这个时代依旧拥有一些缺点,但你和我都无法承认,这是一个千百年来,最为和平的时代。”

    “而江湖与内力的重新出现,却为这个平稳运行的秩序,增添了无法消磨的裂缝。”

    “我无法想象,若是世界再继续异变下去,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又有多少这样的孤儿会产生所以锦衣卫,不,不只是锦衣卫,官府,应该拥有与之对抗的力量”

    木摇光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所以,你也认同锦衣卫的想法,觉得江湖人是不稳定分子,是应该被控制、监管起来的力量吗?”

    “不,”然而平老只是摇了摇头,有些叹息地看向他们,道,“我的对抗,不是对抗江湖人,而是对抗这个时代。”

    时代?

    木摇光和殷云争心中皆是一怔,他们看向平老,却见到他的眼睛莫名有些苍茫和悲观。

    “——对抗这个注定要混乱的时代。”

    “而你、我、锦衣卫、江湖人乃至这芸芸众生、平民百姓包括这些孩子,都不过只是这个时代下,注定要被席卷的一分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