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学校(双更 论嘴皮子,苏长河就没怕过……
马老爷子不答应不成啊。
他也不是不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他们队里的娃娃能早点上学当然好,但事情有先后,眼下大队里重要的事情有两个,一个是养殖场,另一个就是秋收。
办学校,也不急于一时半会嘛。
所以,面对外孙女的催促,马老爷子便使出一个“拖”字诀。
然而,他不得不再次感叹,外孙女太聪明就是不好糊弄!
在拖了两次以后,这招就没用了,外孙女堵着他不让走,直接问道:“外公你就哪儿不成?”
马老爷子便了些为难的地方,比如马上要忙秋收,地里的活要紧,大家没功夫盖学校;公账上本来就没多少钱,大家都指着年底能分点好过年,要是拿出来盖学校,都得有意见。
不是谁都认为自家孩子要上学,还有的人觉得就算家里孩子要认字,不是可以去公社吗?现在不方便,等孩子长大几岁再送不也一样吗?
“办学校是整个大队的事,外公一个人同意也不行啊,最起码大队部得答应”
马老爷子本以为了难题,外孙女能放弃,谁知道外孙女:“大队部的爷爷叔叔是吧?外公你等着。”
等着?马老爷子心道:可不是谁都像你外公这么好讲话又有见识的!
结果,没两天,一个个老哥们主动来找他。
“有正,其实丫的也有道理!”
“是啊,学校还是可以搞一搞的”
“反正也不耽误什么”
马老爷子:“”
早前我找你们商量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这副嘴脸!
外孙女都把大队部都服了,大家也没啥意见,马老爷子还能咋办?只好将这事提上议程。
一帮老少爷们又到大队部开会,会议主题:要不要在队里办学校?
正方代表:苏长河。
反方代表:一帮人。
苏长河就提了三点。
第一,他为啥能把养殖场办起来?大学老师为啥知道什么是科学养殖?都是因为他们读过书,有知识。
第二,东子为啥能进城当工人?因为东子有初中学历,城里的厂子招工从来都不要没读过书的。
第三,沪市的孩从五岁就开始上托儿所,人家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反方:“要不,办吧?”
论嘴皮子,苏长河就没怕过谁!
苏月海豹式鼓掌:啪啪啪啪啪啪!
回家后,她一边给她爸捏肩膀,一边狂吹彩虹屁。
“您就是咱前进大队的教育先锋、革命斗士学校将来都应该在校史上铭记‘感谢苏长河同志积极促成前进大队学的建立’”
苏长河闭着眼享受,“左边,重点右边,右边再捏捏,背上挠挠”
“得咧!”
马蕙兰都没眼看他们爷俩耍宝,她问苏长河:“学校定好在哪儿了吗?你还真服大家盖教室了?”
盖养殖场用的是他们家捐的钱,队里人还没什么感觉,盖学校花公账上的钱,大家都没意见?
“不盖教室。”
“那在哪儿上课?”
“咱队里大队部不是有房子吗?那间门屋子平时也就是爹和有田叔办点事,其他时候多半空着,腾一腾,给队里孩子上学,刚刚好!”
马蕙兰哭笑不得,“你可真会想!”老苏不仅会赚钱,省钱也很有一套,“爹他们得麻烦了吧?”
那可不?
那间门正屋里还放着公社下发的文件、大队的章、马老爷子的工分本以及马有田的账本、算盘等等,杂七杂八也有不少东西。
现在屋子被征用,马老爷子只好把东西都收到一个柜子里,放在正屋旁边的仓库里。
仓库本来是放农具用的,现在重新整理了一下,前面放农具,后面放柜子,显得忒拥挤。
大队部的东西不能丢,马老爷子还专门配了个锁,钥匙他和有田一人一把,以后拿农具都得他俩到场,能不麻烦吗?
不过,麻烦也没办法,谁叫想省钱呢?
大家伙就觉得这个提议挺好,不用额外盖房子,需要的桌椅板凳,队里自己人就能打出来,比如马向华,他就会点木工;
再一个是老师的工资,这也不用给钱,给工分,一天六个工分,总共两个老师,摊到公账上也不算多,总比去公社上学交的学费便宜。
有的人家本来只打算让家里的男娃上学,现在这么一算,家里上学的孩子越多越占便宜,干脆连女娃也让去上学,反正她们干的那点活,放学了也能干。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此外,对这个提议最高兴的毫无疑问就是队里的知青们,他们本来就是知识青年,下乡这么多年,没有会运用知识,反而要像乡下人一样扛起锄头下地干活,这是多么无奈又悲哀的一件事。
现在,终于有会了,不管这学校多简陋,当上老师,那也是教书育人,是有意义且他们能胜任的工作,最最令人欣喜的是不用再干农活,就能拿六个工分,比他们自己干活拿得还多!
有心急的知青当即问马老爷子,“老师怎么招?”
还有人担心老师会不会只选前进大队的自己人。
马老爷子表示,不会,全凭本事,到时候所有人都要给孩子们公开上课,全队人旁听,一家一票,投票选拔!
这虽然也有人私下里拉票的可能,但已经是比较公平的方式了。
选拔由苏长河主持,当天,在开始之前,他特意嘱咐大家:“今天就别讲人情了,选的是给孩子们上课的老师,你们自己想想,是选个有真本事会教书的老师好,还是选个糊弄人的老师好?”
队里也有人眼馋这份工作,六个工分听着不多,但也是一般大姑娘媳妇儿,干一天活才能拿到的工分,况且,这好歹是份工作,不用下地,起来还好听。
私底下真有人串连,“他大伯,他三叔,选还是要选咱自家人”
“他大伯”、“他三叔”本来还觉得有好处当然得给自家人争,现在听苏长河一,心想有道理,选出来的老师可是要教自家孩子的,别人家孩子和自家孩子相比,当然是自家孩子更重要。
所以,大侄女大侄子,不好意思了。
一个个寻思,还是得好好听,认真选一个好老师出来。
选拔就在大队的场地上,水稻还没收割,场地空着,正好拿来上这次的公开课。
孩子们排排坐在地上,旁听的大队成员们站在后面,围着孩子们绕成一个半弧形,参加选拔的人就站在最前面讲课。
从前面打眼一看,乌压压一片,心理素质差一点的人站在前面,话都哆嗦。
苏长河示意大家安静,“大家认真听,不要讨论,有什么问题,等候选老师上完课再!不然你一句我一句,一下午也选不出来!”
参加讲课的人一共有五个人,三个知青,分别是柴秀、周刚和一个已经成家叫葛莲的女知青。两个前进大队的年轻人,按辈分,一个要叫苏长河叔,还有个要叫他姑爷。
为了方便比较,五个人上的是同一课,按抽签顺序上课。
前进大队有的人没上过学,有的人上过学,但也没见过给这么多人上课的课堂,所以,大家都感到很新奇,先上课的人也比较容易抓住大家的注意力。
但凡事有利也有弊,先讲课的人就像摸着石头过河,并不知道自己讲的对不对、好不好?而后上课的人就恰恰相反,可以学习前面的人的长处。
这也没办法,抽签可是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进行的,谁先谁后全是他们自己的运气。
五个人抽完签,一个接一个开始讲课,有的人战战兢兢,话的声音都发抖,有的人照本宣科,被孩子一个问题问得一脑门汗
苏长河暗暗摇头,这样的师资力量确实没办法跟城里比。
苏月也暗暗摇头,在沪市的时候,几个堂哥堂姐上学,她爷曾抱着她去看过,试图服她留在沪市上学,苏月当时没答应。但也见识了一番纺织厂子弟学校的教育水平,只能,没得比啊没得比。
出乎意料的是,柴秀竟然表现还不错,全程没打磕巴,面对一个孩子突然站起来要尿尿的突发事件,虽然也愣了一下,但也没有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苏月心道:这个姐姐应该能被选上。
苏月旁观者清,柴秀自己却感觉不出来,实在太紧张,她也不知道自己讲得行不行,只能竭力保持镇定,等到讲完课,她腿都软了。
柴秀排第四,她上完课后面还有个人,她只能焦急而又紧张地等着结果,完全不知道最后这个人讲了什么。
等课都上完,几个人一起站到前面,一字排开,背过身,每人身后放着一只篮子。
苏长河站在旁边,道:“每家派一个人上台,先到我这里领投票的棉花壳,然后选谁当老师,就把棉花壳投进谁的篮子。”
下面叽叽喳喳,有问你投给谁,有这个讲得怎么样怎样,有那个讲得让人听着都想打瞌睡
柴秀几个候选人竖起耳朵,听得十分认真,生怕讲的不好的那个是自己。
“行啦行啦!都商量好了就到前面来投票,投过就不能反悔啊。”
饶是苏长河已经把这话在前头,还是有人先把票投给这个,扭头一看,旁边的那个票更多,又把票拿出来,也投多的那个。
察觉到这些动作的柴秀几人越发屏气凝神,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直到苏长河投票结束,可以转过身,他们才呼出一口气。
柴秀心都汗湿了,她赶紧看自己跟前的篮子,又扫一眼其他人的票数,在心里暗暗算自己能不能排进前两名。
“十、五三、八”
柴秀猛地攥紧,她进了!她是第二!
总共只招两人,有人进,就有人落选,柴秀旁边的周刚就是落选的那个,他不相信地数了又数。
他竟然第四?
他竟然输给柴秀?
他竟然连队里一个乡下丫头都不如?
周刚恼羞成怒,他明明按课本讲的,一个字也没错,凭什么他的票数这么少?
凭什么?
当然是凭你讲课照本宣科,凭你只顾自己讲不顾学生学,底下的学生开差的开差,话的话,打瞌睡的打瞌睡,都没人听还只顾自己讲。
这样的老师合不合格,大家又不是看不出来?
就算周刚问到苏长河跟前,他也得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苏长河认为这次的结果很公正,选出来的两个老师,一个柴秀,一个葛莲,两人都是知青。柴秀让他有点意外,不过人家表现得确实还不错。而葛莲,她比柴秀表现得还好,有那种老师的范儿。
至于前进大队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比较可惜,排第三,还有个根本没戏,倒数第一。
倒数第一的子就是那个按辈分管租长河叫姑爷的,这子还没下来,就被他爹揪着耳朵踢了一脚:“你个熊玩意儿!丢不丢人!”
这子在讲课的时候,战战兢兢,声音发抖,大家便都笑:“别教训了!你们家山子就是被你天天骂,骂得胆子,话都不敢讲!”
山子红着脸往人群里一钻,“就是就是,爹,就你别骂我了”
山子只得了一票,他爹都不好意思给他投,只有他伯伯寻思,自己孩子,总不能拿零蛋吧。
山子他爹气得打他,“不骂你?我还揍你!让你不好好看书,让你怂德行”
“爹啊!爹啊!”山子一边叫,一边往人群里钻,人群里有人拦着他爹劝,也有人看热闹,:“叔,山子在这儿呢!”
“哎呦!”
山子终于被他爹抓住,后脑勺挨了重重一巴掌,众人发出快活的笑声。
苏长和也笑道:“行啦行啦,大家安静,听我再两句”
“两位老师是大家自己选出来的,以后都要配合老师工作,别老师在前面教,你们在后面拖后腿,想想是你们文化高,还是老师文化高?”
“另外,老师也不要以为当上这个老师就万无一失了,咱们是有考核指标的,每学期,大队部会想办法拿到公社或者城里其他学校的试卷,让学生们考试,考试成绩太差,那大家就得考虑你们适不适合继续当老师?”
一番话完,队员们没意见,柴秀和葛莲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葛莲还好,她爸以前也是老师,耳濡目染下,她还有点教学经验。
柴秀就不行了,她这次能被选上,全靠临时抱佛脚,还以为当上老师就轻松了,竟然还有考核,那不是还得继续学习了?
柴秀:呜呜呜有完没完?
当然要考核,他们这个学校初衷是教队里的孩识字,但既然办了,就不能糊弄,起码要和公社学差不离,该学的都得学。
要不然,不是白白耽误这些孩吗?
学校老师这个后开始的选拔都出结果了,卫阳马祥的业务员选拔还没消息。
他俩已经出去三天了,要是再不回来,苏长河都打算亲自去县城找人了。
终于,第四天,两人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马七叔想让孙子得到锻炼,但是孙子第一次去县城,一去几天没消息,他也忍不住担心。
这会儿见人回来,上下一打量,嗯,人没事。
然后便忍不住问:“怎么样?”鸡鸭没带回来,应该都卖出去了吧?
马祥嗯嗯点头,卖是卖出去了,不过,“多亏卫阳哥帮我。”
马七叔:“嗯?”
马祥发自内心地感激卫阳。
他以前没去过县城,第一次去,还有任务,内心忐忑不安,好在东子跟他们一起,路上也教他们怎么寻找客户、怎么跟人打交道等等经验。
马祥认真记着,在心里打好腹稿,到县城,和卫阳分头行事,便直奔黑市。
他计划得好好的,东子十只鸡鸭放在公社黑市都能轻易卖出去,县城人多,应该更容易卖。
然而计划归计划,真实践起来,也会遇到各种问题,比如打一开始,他就没想到先问问黑市上鸡鸭的价格,只按照来前家里人商量好的价格卖,结果人家鸡鸭都比他便宜,他蹲了半天,也没卖出去一只。
马祥察觉到问题,虚心改正,跟着调整价格,这回有人问了,大妈大娘一张口就是便宜点,他要一块一斤,人家七毛。
马祥一伙子哪是大妈大娘的对,等他回过神来,七毛五一斤就卖了。
若是都这样卖出去,便宜就便宜点吧,好歹顺顺利利卖完,偏偏黑市上有两人买卖没做成,吵了起来,买家缺德地把公安招来了。
马祥头一次干这种事,就遇到公安,吓得脸都白了,着急忙慌提着鸡鸭就跑,他又不是县城人,不熟悉地形,差点被抓。
经此一事,他再也不敢去黑市了。
但货还没卖完啊,总不能就这样回去,马祥想到东子教的“可以去厂子家属院转转”,便走啊走,走啊走,找到个家属院。
当时他经历了挤客车、黑市逃亡,身上褂子湿了又干,皱巴巴穿在身上,头脸又都是汗,总之忒埋汰,人家家属院的人根本不让他进。
马祥没辙,只好蹲在家属院门口附近,眼巴巴地等着有人来问,客人没等到,等到几个二流子混混。
要不是卫阳及时赶到,马祥剩下的鸡鸭留不住,人还得被揍一顿。
之后,马祥就跟着卫阳一起行动,他眼看着卫阳进了家属院,三两下把他剩下的鸡鸭都卖了,而后又七聊八聊和人家厂子一个采购员上话,还留下人家的电话,他们养殖场的鸡出笼,第一个通知他们。
马祥全程:我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他们在什么?
其实第一天,他们带去的鸡鸭就全部卖完了,马祥还以为可以回来了,可卫阳还有事没干完。
马祥还疑惑:“还有事?我们来不就是卖鸡鸭的吗?不都卖完了?”
然后,他就见识了跟他一起竞争上岗的到底是什么人,卫阳哪里是卖那十只鸡鸭,他根本跑遍县城的几个黑市、供销社、各大厂子、单位家属院,不仅询问了最近家禽的价格,还了解了各大单位的需求量。
马祥:哥,你就是我卫阳哥!
他已经心服口服地叫一声“卫阳哥”,完全不觉得输给卫阳哥有啥不好意思,人家这么厉害,不让干业务员,才是他们养殖场的损失啊!
马七叔让孙子参加选拔,肯定想他赢,没想到他不仅没赢,对人家还一口一个哥。
马七叔痒,昨天他还笑二宝家山子怂,今天发现,他家祥子也没好哪儿去!
一旁的苏长河偷笑,他朝卫阳挤眉弄眼:可以啊,出去一趟,收了个弟。
卫阳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业务员的选拔结果毫无异义,连马祥都支持卫阳,马老爷子、马有田大队部的人以及马七叔几个老头,在看完卫阳记录本上的各种信息,也一致赞同他来干这个工作。
用苏长河的话,和马祥相比,卫阳这伙子明显是带着脑子出去卖东西。
不过,苏长河有些微不满意,他翻着卫阳的记录本,眉头紧皱。
这都啥字呀,缺胳膊少腿!敢情他们家还有个大龄儿童,没接受过基础教育啊!
卫阳抢过记录本,“咳咳,我认识我记的啥不就好了?”
他可不想这么大年纪还和队里那些孩一起上学!
“不行!”大家长苏长河大一挥,“补课!必须补课!”
哪里需要哪里搬的苏月,又被他爸拎出来,上次给舅补课,这回轮到叔。
苏月暗示性搓:“爸,我是不是可以开个辅导班了?物美价廉,认真负责。”
苏长河掏了两张毛票给她,“行了吧,你爸这个月零花钱就这点了。”
收钱办事,从不赖账,是苏月的原则。
她先看了看卫阳写的字,其实大差不差,简单的字他都认识,就一个没上过学、纯属自学的人来看,已经合格了。
不过按照他们家的要求,卫阳的问题就包括但不限于认字只念半边,写字笔顺乱七八糟,比如写“国家”的“国”,他会一笔先把“口”画出来,再写里面的字,类似的字都是如此。
苏月悄悄和她妈,“他写字好像画画哦。”
马蕙兰她,“不许嘲笑人家。”
知道啦,知道啦,她也没嘲笑人家啊,她就是这么一嘛。
苏月按照学课本,一边教他拼音字形字义,一边翻出人书给他看。
人书上每一页字数简短,也简单,而且看故事认字可比死记硬背容易多了。
卫阳刚开始很不好意思,他都这么大了,让一个五岁孩子教他,这孩子还管他叫叔,“卫叔这个字这么念”
“卫叔不是这样的”
“卫叔对,没错,就是这样写的!”
卫阳真是一边红着耳朵,一边学,直到他看到苏月看的书。
代数?平面几何?械原理?
这都是啥?卫阳把书放下,默默拿起自己看的人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