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情根难断 这就是她最致命的秘密。……
千重月胸前的剑伤一直都不见好,这件事没过几日也被有心人大肆宣扬了出去。
一时之间想要讨伐她的声势愈演愈烈,过去无人能活着迈进一步的魔宫,现在门槛都差点被人踏破了。
遇事向来不慌不忙的黑衣女子也难得乱了阵脚,番几次犹豫着想跟千重月点什么,最后每每在看到她未起半点波澜的表情后,又沉默地咽回肚中去。
好在她所创下的惊人事迹从来就不是一场虚构,成群结队过来找事情的人,总要交付一半人头的入门费用。
被六界称之为恶种的魔修们,活得比阴沟里的老鼠还不如,每天苦哈哈地打扫着血流成河的魔宫,走两步生怕又有什么正道人士蹦出来,一刀就让他人头落地。
原先在千重月的庇护下,这魔宫可谓是固若金汤,睡在大门口都觉得很安心。
现在人人却都置身于噩梦之中,而那位被他们奉为至尊的人,开始变得越来越不管事,越来越冷漠无情。
千重月坐在庭院内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血腥味越来越重的黑剑,耳边似乎完全听不到宫中部下被人毒打虐杀的哀嚎嘶吼声。
直到半身都沾满了鲜血的黑衣女子头一回擅自闯入寝宫,踉踉跄跄地来到千重月跟前。
“尊主,仙界带人过来了,他们已经打进正殿里来了。”
“为首的是善神,她若是你不愿现身,那么那么她就会派人杀掉白又白。”
千重月闻言仍是没什么反应,乌黑锃亮的黑剑上面已经没有半点脏污了,她却仍在为之反复擦拭着。
心急如焚的黑衣女子见她这样不由有些失望,她堕魔之后本可以自立山头,但因折服于千重月较之正派还要坦荡的气度,便自愿归属于她的下,心甘情愿替她鞍前马后。
千重月遇见白又白的那段时日,是黑衣女子觉得她最为像个活人的日子。
现今六界因她一人掀起惊涛骇浪,那个让她有了温度的人又不见了踪影,如今的千重月像极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唯有刀要砍到她身上的时候才会生出些许反应。
“尊主你可是可是连白又白都不在意了吗?”黑衣女子借白又白撒了个谎,见如此这般也起不了半点成效,她彻底没了退路。
正待她想出去跟仙界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千重月忽然站起来了。
她拢了拢宽大的衣袖,缓慢走过黑衣女子身侧之时,留下感情极为淡薄的一句话:“不要试图向本尊撒谎。”
头皮发麻的黑衣女子瞬间低下脑袋,抿着唇恭恭敬敬地送千重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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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白这一趟来得还挺威风,号召虾兵蟹将的能力比仙界的帝君还要强大。
她重铸了上回被千重月打烂掉的神器,仍旧高高稳坐在半空中,摆起了神明的架子。
千重月从容地踏入被仙兵包围的正殿,不咸不淡的目光落在了被绑起来的个人质上。
那个幸存的魔修看到她眼泪直接猛地掉下来,委屈巴巴地求千重月救他们。
“要么放人,要么一起死。”千重月淡定地登上自己的白骨王座,撑着下巴开口道。
高举上空的露白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听到如此目中无人的狂妄要求,没忍住勾唇冷冷一笑。
“你以为你——”
还没等她完,千重月一抬,隔空将队伍最后一排的某个倒霉鬼捏碎掉。
“真可怜。”她还没等众人义愤填膺地怒斥,率先开了口,“可若不是善神多嘴,他本不会死。”
众人涌上心头的火就这样不上不下的地卡住,正殿霎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将那个魔放了,此次前来的根本目的已经出现,无需再为难旁人。”
“将那位友的尸身收好,本座回过神界后将会为他祈福,助他顺顺利利踏上轮回路。”
露白撂下一番冠冕堂皇的辞,将虾兵蟹将动摇的心掰正后,继续与千重月对峙。
“千重月,本座上次的劝告你是全然不放在心上,杀戮**变得越来越浓烈。”
“村落一事你尚可辩解几分,可密林外无辜惨死的那些人,你又该如何狡辩?”
“好心奉劝你不听,本座今日只能强硬来将你押——”
“你养的情人丢了你不知道吗?”千重月一字都没听进去,想起某件事时直接就打断了露白正义凛然的长篇大论,“你在他身上留下的味道那么浓,本尊还以为你对他至少有几分情意在。”
这没头没尾的一番辞,直接叫在场的人都懵了。
唯独露白几经变换了神色,最终定格在风雨欲来的阴沉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千重月。
“本座不知道你在什么胡话。”即便掌中的魂灯已经灭了,但很长一段时间仍旧在坚持找人的露白,不肯相信千重月的话,“本座是六界的神,神是不会耽于男女情爱的。”
“哦是吗?”
千重月优哉游哉地翘起腿来,软着身子靠在扶上,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他他受不了你的变态折磨,你的爱太过恶心窒息,让他完全忍受不了。”千重月漫不经心地道,看着露白的表情一点点扭曲,“他还像条狗一样趴在我脚下,让本尊发发善心送他去死。”
“死之前还让本尊替他把骨灰扬到你这疯子找不到的地方,真是可怜。”
“你还是不信?或许本尊可以稍微回忆一下他身上都有哪些特——”
“闭嘴,你给我闭嘴!!!”心中同样藏着秘密的露白,就这样被千重月在大庭广众下将她不可告人的一面揭开,“你将他藏到哪里去了!?他在哪里!!!!”
她的暴怒挑不起千重月半点情绪,反而让她看了个乐子。
眼见遍布四周的仙兵每个人都表情各异地看着情绪失控的露白,千重月勾了勾唇,接着道:“藏?怎么能够是藏呢?”
“他嘭一声就炸了,连着可入轮回的魂魄都一起湮灭了。”
“与其是藏,倒不如他已经无处不在了,或许你旁边正飘着一粒他的骨灰呢。”
没有心的人话却最是戳人肺腑,千重月两句话直接让露白彻底失了所有形象,不顾一切地从半空中坠下来,红着眼眶朝她发动猛烈的攻势。
两神交战欲令天地动摇,站在正殿内的人此次没有安全的结界隔绝在外,二人碰撞时爆开的余威差点令他们当场暴毙。
黑衣女子顶着压力把所有人都赶走,将偌大的空间留给了缠斗之中的二人。
“就这么点能耐吗?”
修为上涨速度奇怪的千重月,较之初次与露白交锋时还要更上一层楼,应付她使劲浑身力气的杀招几乎是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见露白为了神的尊严一次次倒下又站起来进攻,逐渐没了兴致的千重月使出八成实力,一击将露白打出正殿,重重摔落在青天白日之下。
太阳一般的神器再度破碎,站在远处围观的众人齐齐沉默了。
千重月云淡风轻地从宫内走出,站在爬都爬不起来的露白跟前,一脚碾上了她的。
“疼吗。”
“是身体疼,还是失去颜面更疼,亦或者听到情人死去时最疼?”
“本尊是否过了,若想六界安宁,就少来明里暗里地招惹本尊。”
露白趴在地上努力地想要抽回自己的,却发现千重月这一脚有如千斤重,她根本反抗不了。
颜面一再被践踏的露白彻底丢了神的初心,抬眸看向千重月的时候,眼神同地牢里的那些恶鬼无二差别。
“那又如何?你终归杀不死本座。”露白眼中的怨恨如同慢性毒药,一点点渗透进千重月的身体,“只要本座一日不死,便会一日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直到将你杀死为止。”
“你杀了他,还践踏了神的威严,灭亡是你必将走向的结局。”
“在让你身死魂灭之前,本座也要让你尝尝剜心之痛,尝尝最爱之人死在眼前是何滋味!”
这一番对话没有人能够听见,也没有人能够看见露白藏在尘埃之中的脸庞有多阴森晦暗。
千重月无所畏惧地挑了挑眉,听到这话时凤眸中尽是讥讽:“最爱之人?本尊怎——”
“你骗不了本座。”这回轮到露白打断千重月的话,声音十分坚定,“神虽无心且不死不灭,可神若有情,必将露出软肋,浑身破绽。”
“你看不见你的神情,可本座能。”
“你在受重伤后将白又白从身边驱逐,此举或许包含着千万种理由,却唯一不包含一点。”
“千重月,你生出情根了。”
比千重月更早尝过感情滋味的露白,一眼就看出了千重月的变化。
无情的神不会去怜悯一只脆弱的兔子,可千重月偏偏这样做了。
“啧。”
千重月轻蔑地看着露白,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是又如何。”她将黑剑对准了露白的额头,一如既往的嚣张,“你凭什么觉得你能伤到他分毫?”
“凭什么?”露白直面着泛着冷光的锐利锋利剑尖,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你是不是忘记了白又白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你又有何自信能先本座一步寻到他?”
千重月握着剑的一顿,良久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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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重月永远屹立于不败王座,散掉的魔心又重聚了起来。
短期内有了一个目标的她不再每日重复着枯燥乏味的动作,终于有了点儿人模样。
白又白离开魔宫已经有大半年了,走得不声不响,连踪迹都不见了。
千重月不断用指尖敲击着桌面,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他的身影,此前她的情绪一直处在不太稳定的状态中,身边没了他的存在倒也没觉着不适应。
如今一时之间遭露白闹了这么一出,千重月终于后知后觉起来。
“他当时回魔宫花了多长时间来着?”
耗费了几日在六界里转悠了几遍的千重月,在始终搜寻不到白又白的踪迹后,莫名问了黑衣女子这么一句话。
黑衣女子稍微想了会儿,给出了约莫大半年这样一个答案。
“近九个月的光景?”千重月余光瞥了一眼白又白走时没有一起带走的镜子,“如今也该回了吧。”
不知道白又白离去当晚发生了什么的黑衣女子,稍稍壮起胆子问道:“尊主,恕属下斗胆询问,白又白离去那晚可有发生什么事?”
理直气壮地等着白又白自己回来的千重月,听到这个问题后沉默了。
“”
“他闹了点脾气,本尊未顺着他。”从严格意义上来将并未歪曲事实的千重月,起身拿起了那面镜子,“本尊再出去一趟,若是白又白回来了,你记得及时告知本尊。”
“属下遵命。”已经学会自动解释魔尊话语的黑衣女子,脑海中浮现出一副千重月欺压白兔的画面,恭恭敬敬地低头行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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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重月寻人这般不急不躁,还得多亏了中这面镜子。
白又白捡到这破烂东西带回去后各种爱不释,千重月便帮他与此物绑定起来,成为了类似于魂灯的东西。
这镜子目前并未有异样,这就代表着白又白暂且没有生命危险。
至于最近有事没事就在外面造谣发疯的露白,更是没可能先她一步找到白又白。
连千重月都搜寻不到白又白的气息,露白那条疯狗又怎么可能有那个能耐。
但这样下去总归不是个办法,也不知白又白是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够做到完全的销声匿迹,半点路过的痕迹都找不到。
几乎将六界踏遍了的千重月,最终停留在最后一处没有寻过人的地方。
她踏入自己最初诞生的地方,看着眼前这渺无人烟的荒野,并不认为那傻兔子会进入此处。
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千重月忽然想起了自己曾在密林设下了一处完美的结界,用来完全隐藏掉露白情人的气息,让这蠢货上天入地都找不着。
但她又觉得不应该,因为结界设下之后,结界外的人是完全看不见密林并且还无法以误打误撞的形式进入。
可这天底之下能够胜过她的也只有她自己,所以不论是与否,她总该进去碰碰运气。
千重月将储物袋内的镜子掏出来,随着她逐渐靠近密林,镜子隐隐发出的光愈发明亮几分,这代表着千重月的想法并没有出错。
有些许无奈的她叹了口,站在入口处正准备撤掉结界,心脏忽然猛地颤了一下。
千重月的瞳孔狠狠瑟缩一下,那令她厌恶的感觉又一次袭来,强烈的痛楚几乎令她无法呼吸。
浑身澎湃的力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一点点偷走,叫她捂着心脏难受地单膝跪地,惨白着一张脸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这就是她最致命的秘密,她的修为会消失。
在密林外大屠杀之前,数次错杀死无辜人的千重月,每月十五都会失去浑身修为,变成所谓的废物。
初次遇上这种情况的她有些惶恐,但向来杀伐果断的她,很快就为自己找寻了一个办法,那便是将脆弱的身体淬炼得无坚不摧。
所以她搭建起地牢,设立了格斗场,不停地同恶人交战来快速提升自己。
所幸她下地牢的时间每个月都很不固定,外加她凶名在外,这个秘密一直被很好地掩藏着。
直到密林外大屠杀那晚过后,千重月发现,她修为消失的时间开始不固定了。
她彻底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修为消失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久,昭示着她死亡的几率越来越大。
情绪不太稳定的千重月进入了地牢格斗场,试图与恶鬼交战来都排解心中郁气。
但那天恰巧她修为全失,又恰巧碰上了违规使用法术的棕熊,所以那一剑她挨得不冤。
后来便是碰上了担忧过度的白又白,两个同样不安的人碰撞在一起,注定无法好好坐下来话。
千重月跪在地上满脸不痛快,钻心的痛几乎要让她的感官变得麻木。
而麻木过后是一片空乏,一种要不然干脆就这样死了算了的感觉。
硬生生挨过这场折磨的千重月狼狈地起身,看着近在眼前的密林莫名有些不想踏进去。
她就像是在战场所向披靡的将军忽然断了双臂,那种可以轻易将敌人斩于马下的自信碎成了一盘散沙,被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啧。”
好在千重月这种狂妄的人注定不会长久悲观,很快稳住心态后,便准备进入密林。
殊不知自她出了魔界后便一直跟随在后的露白,正将这一切都尽收于眼底。
她躲在暗处止不住地颤抖,笑容因为过度的兴奋而变得格外狰狞。
“千重月。”
“千重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