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踏入轮回(完) 她不爱我。不,她爱你……
千重月的已经抚上了如水纹般波动开的结界,指尖几乎已经触及到了林内潮湿的空气。
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的利刃却忽然从身后破风袭来,千重月全凭着野兽般的直觉,硬生生靠着日日夜夜磨炼出来的身狼狈地躲闪开。
极度兴奋的露白持刀现身,一句废话都懒得跟千重月多,接二连三地挥刀劈来。
此前神与神相撞,尚有一战之力,如今失了修为的千重月等同于是最为弱的普通人类,人与兽斗尚且是不自量力,更遑论人与神斗,那必将是一败涂地。
“噗嗤!”
先前被棕熊刺穿的胸口才堪堪愈合成一条细缝,露白似是能够通过轻薄的布料看到那一条狰狞的伤疤,毫不留情地用刀尖对准旧伤口,恶狠狠地刺穿进去。
千重月在修为丢失时期受的伤很难治疗,露白这精准的二重打击,成功要了她半条命。
她喉咙不断滚动着,一口口鲜血从嘴里吐出来,胸前更是惨不忍睹。
未曾料到如此容易便伤到千重月的露白,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就抖着肩膀控制不住狂笑出声。
“千重月,快拿着你中的镜子照照你这狼狈的模样。”
“先前不是还很目中无人吗?有种现在便站起来反击本座啊!”
“看看你这落水狗一般的样子,在外叱咤风云的魔尊如今竟连半点法术都使不出,贻笑大方啊。”
她将刀柄握得死紧,在张狂的笑意之下,始终保留着几分对千重月的忌惮。
半跪在地完全没有抵御之力的千重月低垂着头,她看着掉落在地上碎成好几片的镜子,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
前前后后都活得像个笑话一般的露白无论如何也挑不起她的情绪,她向着别人大放厥词后反而点燃了自己的怒火,咬紧牙关将长刀往千重月的体内推得更深了几分。
血肉筋骨被利刃割开的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千重月的胸口血流如注,落在地上很快染红了一片土地。
“死到临头了还这般要面子,你怎么敢的?”
露白忽然勾起唇角,露出诡异的笑容来。
她控制着竖着插入千重月胸口的长刀,缓慢地握着刀柄将刀身在她的体内转动起来。
千重月漆黑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的一部分被刀刃搅动着的感觉分外明显,痛得几欲令人昏厥。
“痛吗?哈”
眼底映着一片猩红的露白看着千重月皱起长眉,如万年雪山般冰冷的脸终于有了别样的情绪。
她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不禁沸腾了起来,齐齐咆哮着将眼前这个叫人厌恶的家伙一刀一刀地折磨致死。
当痛感超出某个人可以忍受的极点时,身体会出现神经性休克,也就是所谓的痛晕过去。
千重月的大脑已经完全处于空白的状态了,没有意识的她争着失焦的双眼,站在跟前的露白瞬间晃成了好几个虚影,模模糊糊根本看不真切。
疯癫刺耳的笑声也无法再传入她的耳中,整具躯体冰凉得如同刚从雪中挖出来一般。
“这就死了?”
跪在地上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没了动静,半睁着看不见世间万物的凤眸,如同一具插了刀的雕塑。
心谨慎的露白显然无法轻易接受眼前所看到的,在她的认知中,千重月狡猾又邪恶,在看不见的地方绝对会保留着后。
停止了中动作的露白,皱着眉缓慢地伸想去试探一下千重月,不料就在她稍微松懈下来的一刹那,始终未曾拿出黑剑的千重月猛地抬起头来,朝着露白的门面就是一击。
露白的心脏为此倏地停滞住,她放弃长刀迅速地朝后撤退,干脆利落地避开千重月的攻击。
就在她竖起浑身防备准备与千重月决一死战的时候,她却仍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挥动黑剑划向地面,将飞扬的尘土弄得四处都是。
短暂失去了清晰视野的露白脑中警铃一响,她瞬移到只剩下一滩新鲜血迹的地方,眼中满是怨毒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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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以为自己没有心脏的千重月,在察觉到胸口的剑伤迟迟无法痊愈时,便知道这玩意儿多半在她不知情的时候自己长出来了。
但这个东西又脆弱又无用,两次都差点要了她的命,千重月委实是不太喜欢。
她倒在被自己用结界包围起来的密林中,冷眼看着懊悔不已的露白在外面无能狂怒。
看着这蠢东西满天乱飞四处找寻结界的入口,千重月淡淡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快速地将长刀从体内拔出。
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痛觉,人现在还能醒着大抵是多亏了她平日里的勤奋锻炼,不过估摸着也维持不了多久,再不治疗的话她可能真的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千重月伸将沾了血的破镜子放回储物袋内,反掏出放了不知道多久的疗伤圣药,吃的吃抹的抹。
她拿着黑剑当拐杖,强撑着破破烂烂的身体在密林里走动起来,试图靠着两条站都站不直的腿去寻找白又白的踪迹。
没了法术便无法直白地定位他的气息,千重月只能够用最笨的方法来找他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越来越疲惫的千重月终是用光了身体最后残余的一丝能,东歪西倒地跌在了一颗参天古树下。
她艰难地喘了两口气,喉咙如同吞了几斤粗砂砾一般磨得难受。
在露白跟前还能装两下的她,现在是完全装不动了,双眼激烈地挣扎几番后便要无奈地合上。
但就在这朦朦胧胧的视线之中,她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白正朝着此处而来。
昏迷前最后一秒将人认了出来的千重月,头一回朝着自己骂了句蠢货。
当时若是闭着嘴,兴许就没有后来这么多事了。
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白又白,对血腥味变得极其敏感的他顺着熟悉的味道一路而来,紧接着就看到了一个完全出乎自己意料的人。
大半年不曾相见的人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白又白遥遥看着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有些许紧张地捏住自己的衣角,不再有多余的注意力去挥开遮挡在眼前的树枝和藤蔓,只是屏住呼吸慢慢地朝着梦中之人走去。
在见到她的巨大欣喜中,白又白自动忽略了那浓郁的血腥味,以为慵懒斜靠在古树下的她只是为了逗他玩,兴许等他多靠近一些,千重月便会睁开双眼。
直到白又白顺利来到千重月的跟前,那冲天的血腥味终于不再混杂着其他植物的芳香,一个劲儿地往白又白鼻子里钻进去。
神情错愕的他看着掩藏在玄衣之下那令人后背生凉的恐怖伤口,一时之间要什么都给忘了。
“尊千千重月?”
白又白心翼翼地伸出,抖着指尖缓缓地伸到千重月的鼻子下面。
确定还有一丝丝温热的气息在进进出出着,他猛地松了口气,瞬间软了腿跌坐在地上。
“活该你不听我的话,你要不然干脆就这样死了得了吧,省得又被人扎心窝子。”
他瞪着一双已经浮现出水光的兔眼,咬牙切齿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千重月,带着怨念气汹汹地骂道。
可嘴上的话归他的嘴来,满脸愤愤的白又白从储物袋里拿出千重月以前胡乱塞给他的东西,身体诚实地向着她靠近,意图用尽绵薄之力来稍微让她好过一点。
他将温暖厚重的毛绒披肩盖到千重月的身前,密林中空气较为湿冷,任她这么衣衫单薄地躺着总归不是个事。
伤口她多半已经自己处理过了,半天也没看见一滴血流出来,勉强放松了点心神的白又白挪到了她的身边去,别扭地伸将人揽到自己的怀里来。
昏睡的千重月表情不似平常那般冷漠,一双长眉平静地舒展着,周身生人勿进的气息也淡了些。
白又白在过去很少有会这样近距离地打量着千重月,眼下她躺在自己怀里任由他宰割,白又白什么都要大不敬地上摸两把毫无意识的魔尊大人。
“平日里看着凶巴巴的,没想到脸蛋摸起来居然比我还嫩。”白又白用指尖戳了戳千重月的脸颊,低声嘟囔着,“族里的长辈常脾气差的人老的快,你怎生一直都这么好看。”
“其实我现在还很生气,因为你那天真的太过分了。”
“刚跑出来的时候我便想着,这回定要硬气些,绝不再回到你这无情魔头的身边。”
“可跑出魔界的时候我又想着,常言道事不过三,你这才犯了两回错,我理应再给你一次会的。”
“所以我就在魔界附近等啊等,等啊等,结果等到萝卜都吃完了,你也没来找我。”
白又白抱紧了怀中这冷冰冰的躯体,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自话。
这片曾被千重月花了两天时间逛完的密林,其实很大很大,至少白又白在这里独自待了一个月,还傻傻地找不到出去的路口。
喜欢热闹的人总是很容易感到寂寞,他很多次都是坐在靠近结界的地方哭,哭着骂千重月这个负心神,哭着哭着又傻兮兮地扭头钻进了林子里去找出路。
“你这儿是你诞生的地方,所以我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会想起你。”
“我想等你找到我,或者等我找到你,我们就不要再吵架,好好地在一起。”
“神的心或许的确比较难以动摇,没关系,我相信只要我足够有毅力,你一定可以爱——”
白又白带着一丝丝眷念的羞涩告白还没完,密林上空忽然传来激烈的碰撞声。
密林里的鸟雀被惊得四散飞走,古树上的叶子簌簌落下。
白又白后背忽得一凉,没忍住紧紧地拥抱住千重月,企图从她身上汲取一点点儿勇气。
密林最顶端的结界也不知是被一股什么样的力量所攻击着,原先无法被千重月以外的任何人看到的暗色光膜,猝不及防就这样出现在了白又白的眼前。
他诧异地抬着头,看着结界被猛烈地攻击后,向着四周开始龟裂,大片细碎的裂痕浮现出来。
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走不出去的白又白,此时完全没有心思考虑这码子事。
他能想到千重月遭受如此重创,必定是遇到了极其棘的人物,且这个家伙目前非但没有走,反而在使劲浑身解数试图破开结界闯进来。
这人若是真的进来了,那么他和千重月绝对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怎么办,怎么办”白又白慌得心惊肉跳,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焦虑不安,“千重月我该怎么办才好”
能够打伤千重月的人,必定一只就能够轻松捏死白又白,所以他那些蹩脚的烂法术根本起不到作用。
束无策的他吃力地将千重月驮到背上,企图绕着林子找一个能够勉强藏身的地方。
奈何在他还尚未找到藏身之所时,一道阴冷的声音便在他的耳旁炸开。
“千重月,你逃不掉。”
“今日必将是你的死期。”
如此笃定,如此高高在上,如此不将她放在眼底。
一瞬间便认出这道声音的白又白,难以置信地再度抬头,毫无意外地看见了一抹月白的身影。
乘坐着法器飞在高空的露白,一下下祭出这六界之中绝无仅有的神器,盲目地破除着千重月的结界。
白又白遥遥望着面目狰狞的露白,完全无法将她与记忆中那慈眉善目的神联系起来,一头冷汗接连冒出来。
就在他要收回视线时,似有所感的露白忽然垂下头来,隔着遥远的距离与白又白对上了视线。
白又白心脏猛地一缩,立刻扭开脖子慌不择路地带着千重月躲进某个树洞里。
“你接着躲有何意义?这结界约莫也只能再撑上一个时辰了。”
“就算你在这一个时辰内恢复了修为又如何?今后你要面对什么,你不会不知道。”
“倒不如现在赶紧出来,本座兴许可以大发慈悲给你个痛快。”
挑衅的话语声不断地响起,而话的人也逐渐失了耐心,情绪越来越暴躁。
她攻击的频率越发密集了起来,从她的言辞间获取了不少信息的白又白,脸上的神情越发绝望起来。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现在的千重月,是没有半点修为的。
也就是,不仅仅是外面那个神,就连他现在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千重月杀死。
感觉不到半点开心的白又白只觉得格外荒唐,他根本就无法接受应该永远坐在王座上的人要独自遭受这样残忍的事情。
“你为何什么都不愿和我”白又白轻抚着千重月毫无血色的面庞,神色哀戚,“是我太蠢了。”
密林上空的结界又多碎裂了一点,有些淡淡的光点洒落了下来。
“千重月,千重月!千重月!!!!”
暴躁的露白终于撕毁了最后的一点儿伪装,疯狂地呼唤着千重月的名字。
不堪入耳的话语越来越大声,白又白默默地捂住了她的耳朵。
其实就以目前来看,露白的目标只有千重月一个人,她甚至不知道白又白也在结界里。
只要白又白现在干脆地舍下昏迷的千重月,在一个时辰之内躲到离千重月最远的地方,他大概率能够逃过一劫。
但他只是珍而重之地俯身在千重月的额间落下轻如羽的一吻,抬眸深深地将她烙印在脑海中。
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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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白。”
除神界以外的其余五界皆为下界,而下界之人直呼讳,将会被神视为大不敬,并加以神罚。
白又白踏出已经显形的结界,站在一滩已经干涸的鲜红之中无所畏惧地呼唤着露白。
露白曾本被下界之人称之为最善良的神明,她会原谅众生无意犯下的过错,甚至在听到祈福后,会无条件地为她的信徒完成心愿。
眼前的露白如一道白光般闪现而来,脸上不再挂着如沐春风的笑,眼中赤裸裸的全是阴暗之色。
她隔空掐住了白又白的脖子,一点儿都不愿意脏了自己的。
“让本座看看这是谁来了?”
“这不是被千重月驱逐的情人吗?”
“怎的,她已贪生怕死到需要替死鬼了吗?”
露白讥讽地看着在她眼中如同蝼蚁般的白又白,肆无忌惮地嘲笑着千重月。
白又白面上平静无波,背在身后的却抖得很厉害。
他被掐得有些难受,但露白目前并未对他展现出明显的杀意,所以他还有会谈判。
“我知道你恨她。”
白又白没有理会露白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而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露白挑了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只不怕死的兔子。
“你方才这结界只要一个时辰便能摧毁,那你可否知道,千重月修为消失的时限也不过就一个时辰。”
“即便你提前将这结界摧毁,那也早已过了她修为失效的时限,你照样打不过她。”
白又白坦坦荡荡地看着露白,清澈的眼中没有半点心虚之意。
露白究竟是信还是不信,只有她自己知道,总之在听到这番话后,她反倒松开了对白又白的钳制,扬起一个伪善的笑容,满脸好奇地看着白又白。
“你既然知晓为一个时辰,那为何不等她恢复?”露白摸了摸下巴,眼中充满探究,“你如此笃定她能胜过我,又为何独自出来送死?”
“因为我也恨她。”
白又白毫无犹豫地回答了露白的问题,干净的眼眸瞬间暗淡下来。
“我恨她将一颗心分成了好几片,恨她让我与别人一起服侍她,恨她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倏地留下眼泪,清隽漂亮的脸蛋上全是森森恨意,“我恨她!”
未曾料到是这个答案的露白兴味愈发浓郁起来,她笑着问道:“你既然恨她,那为何不在结界里直接杀了她?”
“直接死掉有何意思?”单纯的白兔像是突然换了个人般,狠心得不像话,“我要她也尝尝什么是万箭穿心的滋味,要她亲眼看着所爱之人死在她面前是何等痛彻心扉的滋味!”
“她爱我,所以我要她看着我死,让她即便恢复了满身修为,却仍旧要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死去!”
某处痛点被戳到了的露白,脸色有一刹那阴沉了下去。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情绪,点头赞同了白又白狠心的报复方式,不过有一点她还是挺在意的,白又白凭什么这么自信地认为千重月爱他?
“你觉得,像我这般她动动指就能够捏死的存在,凭什么在她身边一待就是好几年?”
白又白坚定地给出理由,到后面他自己都快要信了。
可他又不得不信,毕竟要毫无破绽地支撑住两个谎言,他必须不断地将自己催眠。
“很好,很好,很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露白仰天狂笑起来,她想起被千重月踩在脚下的那一次,她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到底是有多轻蔑。
现如今,也该落到她变成被狠狠踩踏着的那个人了。
“为了伤害她你还真是不惜一切代价,连命都可以不要。”
“本座此次便满足了你的心愿,等她恢复修为出来后,亲自在她面前杀了你。”
话音刚落,露白视线淡淡掠过存在有结界的地方,转瞬将僵硬的白又白带走。
她将他带去了万年皆有厚厚一层白雪覆盖的逢春山。
逢春逢春,严冬之后便有春来临,可逢春山上却永远等不来想要相逢的春,一如这只蠢笨的兔子,永远等不来他与千重月相守相爱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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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一向畏寒,逢春山上也鲜少有动物出没。
白又白来到此处后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站在厚厚的积雪上差点摔了个倒栽葱。
他不知道露白为何要将自己带到这个地方来,远远只能看见她收起乘坐着的法器,云淡风轻地落在雪地上。
“此处甚好,满目苍白,半点红都藏不住。”
她似是就这么随口一,忽得便停住了前进的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惊疑不定的白又白。
露白朝前踏了两步,见他仍一无所知地站在原地,也不知是不是该嘲笑一番食素动物的天真。
“既然你没有什么疑问,那便开始吧。”
她意味不明地落下一句话,而后将终于有了警觉心的白又白抓到中,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
露白伸出一只指,慢慢抬起来对准了白又白那只鲜红色的眼瞳。
“便从这一只先开始吧,跟千重月一样,红得非常碍眼。”
冰冷无情的话音刚刚消散,挣扎无果的白又白在那一刹那只看到有个尖锐的黑点在朝着自己的眼睛迅速袭来,而后左眼猛地传来一阵要刺穿天灵盖的疼痛,连接着圆润眼球的血肉被扯断,左眼处瞬间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个大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人用指硬生生挖掉眼球的那瞬间白又白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在呼吸停止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痛猛地从血淋淋的眼眶涌向四肢百骸,疼得他凄厉的哀嚎出声。
露白抛了两下滑溜溜的眼球,转头丢在地上一脚踩碎掉。
她看着面容扭曲的白又白,脸上居然全是怜悯。
“你究竟是有多自信,胆敢在神的面前撒谎。”
“本座也不知该你太蠢,还是该夸你太痴情,为了个千重月义无反顾地跑出来送死。”
“下辈子啊不,你没有下辈子了。”
“疼吗?疼就叫得再大声一点,让龟缩在结界里的千重月赶紧过来观摩一番。”
“无论她爱不爱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所有物被凌虐致死,应该都会别有一番滋味哈哈哈哈哈哈!”
一颗心早已腐烂透彻的露白,不留情面地嗤笑着弱生物的愚蠢。
怎料就在她完这一番话后,疼到麻木的白又白却是忽然止了声,硬生生憋得浑身发抖。
愣了一下的露白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这样做的目的,心间燃烧的怒火瞬间翻倍暴涨。
“看来你是真的很爱她啊,可惜她对你是半点情意都没有,倒不如是弃你如敝履。”
“我倒要看看你的爱能到何种程度,你的嘴又能硬到什么程度。”
无休止的虐待正式开始,逢春山上永远的雪白,今日多了不少鲜艳的红花。
而密林之中。
就在白又白被露白带走后不久,千重月就醒了。
她托着乏力的身体坐起身来,毛茸茸的披肩滑落到了腿上。
有些许愣怔的她看着那片未染纤尘的白,忽然想到了闭眼前最后看见的那个人。
“白白白又白?”
她有些许生涩地喊出这个名字,等待片刻并未看见他出现。
满心疑惑的千重月掏出镜子,骤然发现整个镜身都在发烫,这代表着白又白的生命正在遭受着严重的威胁。
无法再安心待下去的千重月立刻动身,她将披肩折好放入储物袋内,提着剑顺着白又白留下的痕迹一路追到结界外去,冷不丁看见了自己留下的那滩血。
露白这条丧心病狂的疯狗已经不在了,同样消失的还有白又白。
千重月不是很想将这二者联系起来,但那个合该早点下地狱的家伙在这四周留下了唯有神才能够看见的痕迹,暗示着千重月去往逢春山。
疯狗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耍心,生怕在属于千重月的地盘里吃亏,非要转移阵地。
“疼吗,大声叫出来让千重月听一听啊!”
“还咬着嘴巴呢,你若非要如此,本座直接替你扯烂掉喉咙也不是不行。”
阴冷恶毒的传音突然送入耳中,仍旧没有半点修为的千重月拿出可助瞬移的神器,即刻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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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逢春山常年严冬,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倒也算不错的景致。
只是这皑皑白雪中却猛地出现了些格格不入的颜色,一滩滩落在雪中像极了热烈绽开的花。
千重月踏入这诡异的场景之中,一路走,一路将沿途捡到的一只断,一只断脚,两只皱巴巴还带着鲜血的白色兔耳朵。
她弯腰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将东西心收入储物袋时表情也没多少变化。
可唯有她自己知道,这一路走来迎面吸入了不少呼啸而来的冷风,整个胸腔像是都结了冰,令她呼吸困难,几次三番都差点要无法再前行下去。
直到捡到了一只完好无损的眼球,千重月终于控制不住踉跄了一下,眼神有些空洞茫然了起来。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痛,密密麻麻的痛,痛得她无法再思考。
来到半山腰最为空旷的地方后,千重月终于看到了疯魔的露白。
彼时她还看不见对方身上的东西,如今那冲天的黑气几乎要覆盖掉整座逢春山。
“终于来了啊,不枉本座费尽心思地给你留记号。”
“只是没想到你速度居然这么慢,想来修为还没恢复吧?”
露白正面对着千重月,中拎着已经完全不是一个完整的人的白又白。
千重月没有理会她,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残缺不全甚至还在滴滴答答流着血的白又白。
他黑洞洞的眼睛不知该朝向哪个方向,模模糊糊间听见了刻在心上的那个名字,已经被损坏了声带的喉咙只能象征性地发出些呜呜的声音。
他在期待,在期待着自己这不自量力的一点点帮助,能否助千重月寻得一丝转。
是,白又白从开始就知道,他根本骗不过露白,出去只能是送死。
他同样也知道,待在千重月的身边,也一样是死。
既然都是死,他为什么不选择耗尽他这兔子的力量,为千重月努力争取哪怕一丁点的时间,她那么厉害,万一就寻得了转,反败为胜了呢?
他很早便过了,为了她,死了也没关系啊。
那一句初见时的要不要跟我走,待在我身边没人敢动你,他可是记了整整四百多年。
现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后悔,其实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了。
毕竟她来了,不是吗。
“呜呜呜,呜啊呜啊呜呜”
白又白用尽全力想要告诉千重月什么,他没有完整的脚可以挥动,只能努力地张大血肉模糊的嘴,用破碎的音调来传达自己的心意。
可是千重月听不懂,她甚至听不进去,眼中只能够看到他如今这幅不堪入目的模样,久久做不出反应来。
“还在呜呢。”
“本座刚才的话你没听见吗?”
“你的魔尊大人,你的所爱之人,你得不到的人,还是没有修为呢。”
“蠢东西,命都搭上了,人家不爱你也就算了,结果还是得跟着你一起死呢。”
露白不会承认自己已经被妒火烧得失了理智,拼尽全力也要让白又白陷入彻彻底底的绝望之中。
她的爱人还死在无人所知的地方,他们两个凭什么敢在她的面前上演着所谓情深意切?
这回将露白的话清清楚楚都听进去了的白又白,猛地止了声。
随后他更加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呜呜大叫着想要让千重月赶紧跑,空洞的眼眶中倏地留下两道血泪。
“哈哈哈哈哈知道急了?刚才莫不是以为你的盖世英雄来救你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疯癫癫的张狂笑声刺耳无比,千重月无法再多去思考什么,她握住嗡鸣声阵阵的黑剑,身形坚定地朝着露白冲过去。
“你还敢过来?”
“你是真不怕他死在本座里啊。”
看见千重月的动作,露白猛地提刀抵在白又白的脖子上,拿他的命做要挟。
成功被威胁到了的千重月止住了步伐,冷冷地看着露白的动作,看她究竟想要耍什么花样。
“原来你真的有怕的东西,真感人。”
“别瞪着本座,本座也不想这样,但本座记仇得很,你那日践踏之辱本座可从未忘记啊。”
“你若愿意下跪爬过来亲吻本座的脚尖,本座放了这可怜的兔子也不是不行,如何?”
有些人总喜欢通过践踏别人的尊严以达到报复的快感,为此可以不择段,丧尽天良。
露白的话不仅仅入了千重月的耳,也入了白又白的耳。
他难以置信地摇起头来,将挂在身上要掉不掉的血洒得到处都是。
“唔啊不”
“下你下”
“你下地狱”
谁也不知他在呜呜啊啊些什么,露白只觉得不堪其扰,刀刃毫不留情地划破了白又白脖颈的皮肤。
没有选择余地的千重月握紧战栗不已的黑剑,狠狠咬紧了牙关。
“好。”
她还能如何。
她还能如何。
来不及迎接千重月跪拜大礼的露白,忽然感觉心一瞬间变得滚烫了起来。
就在她转头去看白又白的那一刹那,听见了好字的他,开启了神魂自爆。
神魂自爆顾名思义,身体和灵魂一起湮灭了,从此六界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整张脸都炸烂的露白呆愣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遇见了什么。
自爆?为了一个在自己的认知当中,始终不爱自己的人自爆?
这到底是个什么笑话。
不愿意拿千重月的尊严来赌她是否爱自己的白又白,没有一丝犹豫便选择让自己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他就是个傻子,不折不扣的大傻子。
千重月一剑刺穿露白的胸膛,始终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缝。
铺天盖地的悲怆与怒火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掉。
迅速反应过来的露白从震惊中回神,反拿出足以束缚住神明的锁链,将千重月一圈一圈地锁起来。
没有反抗之力的她站在茫茫雪地之中,被锁链触碰到的地方全都被烫出了一块又一块的伤,身上全是噼里啪啦油水爆开的声音。
“开心了?”
千重月问道。
“本尊原先挺好奇,你为什么非要咬着本尊不放。”
“直到本尊感受到你无穷无尽的嫉妒,才知你原来这般嫉妒本尊。”
“嫉妒本尊身为恶神,不用戴上伪善的面具,也嫉妒本尊拥有一个绝对痴情的爱人。”
“你好可怜。”
痛到麻木的千重月反而大脑更加清晰了几分。
没有流下半滴泪的她显然不够让露白这疯子满意,狰狞着烂掉的嘴脸拔刀就冲上来。
“你是真的很可怜。”
“你的爱人并非本尊所杀,他忍受不了你的折磨,同样选择了神魂自爆。”
“从此你上天入地都无法再找到他,唯一的一点气息还被本尊隔绝了,现如今怕是也都消散了。”
“你想笑本尊与你一样?不,本尊与你不一样。”
“神不死不灭,可没了修为的我,如何称得上是神。”
千重月被她疯狂地捅着刀,血花喷溅了一次又一次。
她笑着吐出一口鲜血,看着露白骤然回过神来,神经兮兮地拿着刀退开身。
“生不同衾,死亦同穴。”
“你不死不灭,他魂散于天地。”
“而本尊,要与白又白共赴你去不到的黄泉。”
“好好活着吧疯狗。”
话音落下,千重月身上慢慢流出的鲜血似是被某种力量所牵引着,忽然疯狂喷涌出来。
破碎的镜子突兀出现,其绽放出的光芒较之逢春山上的雪还要白上几分。
恭喜宿主成功激活轮回之镜。
你是否愿意献上你的鲜血与灵魂,堵上你今后的命运,开启拯救白又白的轮回之路?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