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042 不能这么就算了

A+A-

    如果可以,况彩凤愿意承认自己对不起程烁。

    无论程烁怎么样不堪,自己的悔婚总是令程烁蒙羞,令程烁颜面尽失。她有意避之,可程烁却寻上来。

    就像,她额头上这道伤口。

    那是程烁用他弹弓打过来,那时候打破了况彩凤的额头,砸得头破血流。受伤的她指捂住了额角,鲜血顺着她指缝淌落。

    然后她看到了马车上程烁阴郁、狠毒的面孔。

    那时候她仿佛看透了程烁的心思,程烁不愿意自己活着。只要自己这个况家女还活着,还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议论对象,那么程烁就会觉得自己沦为笑柄。

    可是死的却是淳儿。

    自打她嫁给姜逸,以前社交圈子几乎都断了。唯独姚淳儿与她关系极好,时不时来甜水巷探望自己。

    年轻的少女娇憨可人,青春动人。可这样的孩子,却无声无息的折在了暗巷之中,腹绽放了一朵鲜润的血花。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后来是淳儿的婢女竹君急匆匆的寻来,颤声出了事。

    待她随竹君前去,寻到淳儿时,姚淳儿已经是暗巷中一具尸首。她后腰被利刃刺伤,惊恐的表情还凝固在年轻的面颊上,可惜眼珠子再也不会动。

    因为程烁时不时来甜水巷对况凤彩纠缠,羞辱骚扰她。淳儿年少气盛,和程烁吵过几句。程烁记恨在心,可能觉得正因为曾经的未婚妻身边有这样的帕交,才使况凤彩做出出格的事情拂了他脸面。

    也许因为这样,淳儿得罪了程烁,使得程烁对她狠下杀。

    念及于此,况凤彩蓦然眼眶一热,双眼也是红了红。

    姜逸亦是醒过来了,叹息了一声,起身将况凤彩搂入怀中。

    “凤彩,放心,当年之事,是必定能讨回公道的。”

    况凤彩轻轻的靠着姜逸胸口,也似平添了几许安稳之意。

    她知道许多人都看着自己,那些人就喜欢看贵女下嫁然后悔不当初的打脸戏码。觉得她从养尊处优,必定受不得生活落差,会被日子磋磨了情谊,如此方才显露出守规矩的好处。

    不过姜逸是个靠谱的男人,姜郎是过了乡试之后才趁势迎娶自己。自来只有穷秀才,却没有穷举人。也因如此,况家那时候才松了口。

    自己成婚后日子虽不如往昔,却也谈不上十分清苦,这其中更有夫妻和睦的甜蜜。

    如果没有程烁的纠缠,也不会在况凤彩心中种下那片阴云。

    那时姚家车夫作证,姚淳那日确实被程烁骚扰,所以才会走失,才会遇害。

    可程家绝不愿意自家子孙获罪,所以使了段,竭力遮掩此事。

    那本来作证的车夫和婢女一夕之间消失无踪,就连姚家也咬死自家女儿是突发疾病而死,而与旁人没什么关系。

    姚家不愿意,官府也不能验尸。那女孩儿的尸身亦是匆匆掩埋,就此下葬,仿佛压下了所有的真实。

    彼时姜逸尚无官职,不过在凤州士子之中颇有威望。他不忿程家草芥人命,一遮天,曾联合凤州学子联名向官府上书,闹得沸沸扬扬。

    如此声势,逼得程家亦不得不收敛几分。

    然而这根刺终究刺入了况凤彩的心头,令况凤彩内心难以释怀。

    她记得那时候程烁纠缠时看自己眼神,若死的不是姚淳儿,死的就是她况凤彩。淳儿不过是代她受过,后来这件事情闹腾极大,程烁方才不有所收敛。

    姚淳儿是受自己连累死的,甚至是替自己挡了一劫。

    她是自己帕交,若然不能为淳儿讨回公道,只怕自己怎么都不能安心。

    姜逸伸轻轻抚摸妻子秀发,安抚自己受惊妻子,不觉缓缓道:“据闻那些林滢林姑娘善于验尸,只要她来到凤州,不定就能验出当年姚淳之死真相。只是,家里有一些言语,倒是令你为难了。”

    况凤彩慢慢的握紧了姜逸的。

    她当然知晓姜逸话有所指。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别人会觉得况凤彩太过于计较。

    遥想当初,况凤彩垂青于姜逸,其实况家也并不是一面倒的指责她。她的族兄之中亦有读书人,因为姜逸是个出色的才子,也有人觉得这桩婚事也不错。程烁无学无术,又怎么能算得上是良配?

    所谓榜下捉婿,一旦姜逸有了功名,指不定怎么吃香。

    况家有个女儿慧眼识珠,也不是那么不知轻重。

    更不必姜逸如今还是凤州推官,善于断狱,官声也还不错。证明了况凤彩的眼光之下,她和自己的母族其实亦开始和解,况家也开始对她这个女儿再次抛出橄榄枝,大有和的迹象。

    只要,况凤彩不再计较三年前姚淳儿的死。

    她这么不依不饶,让很多亲戚难做人,程、况两姓同在凤州,这些年彼此间联姻实在太多。

    况且程烁日子也不好过。

    当年程烁虽未获罪,可谁都知晓他曾经骚扰过姚淳儿,甚至程家还为他处置了一批下人。程烁名声已坏,而他自己也烂泥扶不上墙。

    据闻他如今已彻底废了一般,整日里用烈酒和五石散麻醉自己,性情亦越发暴虐,闹得人憎鬼厌。

    当年的事,何不就这么过去了呢?

    甚至家中还有婶娘劝况凤彩,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况凤彩还为这件事情没了一个孩子。

    那是去年的事,那时候她怀了孕,这个孩子是她跟姜逸第一个孩子。她自然想要保下这些孩子,为姜逸生儿育女。

    可这个孩子终究没有保住,大夫她心火过盛,思虑太盛,身体又弱,故而未能存住这腹中骨肉。

    姜逸劝两人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

    姜逸也从来不会,这件事情不再追究。这亦是况凤彩最感欣慰的地方!这使得况凤彩坚定相信,自己选择这个男人并没有错。

    为什么不追究?不错,程烁每日是烂醉度日,已经没什么前程,所有人都知晓他是个废物。然而况凤彩从来没有听过他有什么后悔,也未见有过什么忏悔之举。她反倒听闻程烁会动怒虐待身边婢女,有一次一脚踹得贴身婢女蕊儿肋骨青紫,险些丢了一条性命。

    若这样的人叫可怜委屈,那死去的姚淳又算什么?

    三年了,有人会觉得整整三年光景,什么事情已经过去,旧事已不可追。

    但是三年也会改变许多东西,还是一些对案情有利的改变。

    这其中最大的改变,就是死去姚淳儿父母态度上改变。

    彼时姚家生恐得罪了程家,故而虽心疼女儿之死,却亦生生压下了心中酸涩,含糊过去这件事。

    可去年程家最大的靠山平国公程义府病故,家中并无其他人才,长房家主程颉也不过萌了恩荫,得了个四品恩官。

    而姚家被人议论了整整三年,不爱惜女儿,竟不肯替姚淳讨要回公道。

    姚淳儿生母安氏,今年年初被查出重疾,觉得这是不理睬女儿生死报应,故而以泪洗面。

    姚淳儿的幼弟姚阶前年也入了凤州的天鸿书院读书,如今正是热血冲动的年纪,在家也闹了几次。

    上月月初,姚家终于松口,那就是愿意给姚淳儿验尸,为这个无辜枉死女儿讨还一个公道。

    也许程家渐显不足惧,姜逸娶了况家女儿,如今还不是顺风顺水在凤州做推官。也许伴随时光推移,家人们对死去女儿的愧疚一日日加深,并且更在意周遭之人的议论了。

    但无论因为什么,姚家终于松了这个口。

    于是过去三年之后,姚淳儿的死又扯在了凤州官民跟前。

    姜逸特意写信,请来林滢这个女仵作验尸。

    况凤彩轻轻偎依在自己夫君肩头,她只盼望这桩事情能有一个了结,好使她心下得安,能解开心结释然。可她又担心姚淳儿毕竟已死三年之久,整整三年光景,那还能验出什么?

    姜逸和声安慰她,那林姑娘既是顾公弟子,必定是精于刑名断狱之术。

    哪怕姚淳儿已经死去了三年,想来林滢也是能寻出线索,探出真相。

    陈州,林滢看完姚淳儿的卷宗之后,亦还得了解卷宗之外的故事。

    官方的记载总是比较书方面且具有局限性,能隔着州府来请林滢验尸的,总不会是普通的案子。

    林滢还特意去寻孙老头,看看能不能从孙老头这儿打听一些八卦。

    她来寻孙老头时,孙老头正好捡了个少年,对受伤的少年进行救助。

    林滢这时候到来,恰好能搭把。

    对方十七八岁年纪,伤口已经止血包扎。不过因为伤口发炎关系,眼前少年发了高烧,全身温度极高。

    林滢也帮衬孙老头将这少年衣领解开,方便散热,再反复用水擦拭对方额头和颈下。

    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孙老头炖了些退烧的草药,给他灌了两碗,总之也是尽人事听天命。

    期间少年似清醒了一些,见到眼前光景,双眼发呆发怔。只不过他烧得十分厉害,也没来得及什么,只脸颊红红的又晕了过去。

    如此折腾了半日,那少年终于退烧,加上他喝的药汤里有安神的成分,终于也是沉沉的昏睡过去。

    林滢这才净了,跟孙老头提及这桩凤州旧案。

    孙老头对姜逸有些印象,知晓顾公也对姜逸亦是十分看重,对于这个案子也有所耳闻。

    不过孙老头让她不必想太多,验尸时候别太过于考虑关系上的亲近。当然林滢最好也留意一下程家,注意一下人身安全。

    这些没落的大家族人前反倒更好颜面,若程烁入罪,整个凤州程氏面上需不好看。

    如果程烁真是当年凶犯,程家很可能为了替程烁遮掩使出一些龌龊段。

    所以最好还是挑个武功高深的同伴随行,以此保护林滢的人身安全。

    林滢身体虽然健康,怎么也不过是个年轻女子,武力值方面自然是有所欠缺。

    林滢很快知晓孙老头所武功高深的随行同伴是谁。

    孙老头捡回来救助那个少年姓卫,据闻是孙老头的故旧之子。孙老头名义上是顾公奴仆,然而其来历并不简单。他武艺高强,身上有一股子肃杀之气。林滢曾经亲眼见识他一个打十个,轻松一人包围全部,解决了一波拦路抢劫的股土匪。

    桃子最为八卦,也打听出孙老头曾在军中谋事。想来孙老头口中故旧,亦应是大胤军中之人。

    少年姓卫,单名一个珉字。

    尹惜华离去后,他似乎也顺势代替了尹惜华的部分职能,与林滢组团办案。

    卫珉十六七岁年纪,一身墨衣,怀中抱剑,并未拒绝和林滢同行。只不过对方年纪轻轻,不知怎的,眉宇间有一股淡淡的忧郁和疏离。

    林滢之前给卫珉退烧时候没有细看,如今才发现,卫珉竟是个五官十分出挑的俊逸少年郎,生得十分漂亮。

    那一张脸孔五官俊美,细看亦是十分耐看,很有韵味。

    他目光落在了林滢身上,蓦然轻轻别过脸孔,显得十分生疏以及生分。

    林滢估摸着自己替他降温退烧时,卫珉曾瞧见自己了,不过卫珉显然不大想提这件事。

    林滢这一次出远门,刻意扮作男装。这女子假扮男子,本来很难扮得像,不过林滢却扮得惟妙惟肖。

    这不单单是因为林滢胸前的平a,还因为她专业知识过硬。男人跟女人体型最大不同是骨盆和腰身比例。林滢刻意缠粗腰身,换较为宽大衣衫,再练习了男人步伐,使得她假扮男子惟妙惟肖。

    但在卫珉看来,无论林滢扮得如何的像,她仍显得婆婆妈妈。

    林滢随身带的装备也太多了,除了雨鞋雨衣,还有干粮点心,以及大筒清水,乃至于换洗衣服。至于林滢随身携带的验尸工具,则更是必不可少。

    她还得多废一条驴,托她这些行李。

    卫珉心忖:到底还是个姑娘,多少有些娇气。

    他看着给自己牵来的代步工具青驴,脸色更不由变了变,油然而生一缕挫败感。

    所谓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更应该骑马才是。

    不过若沿途没有驿站供养,若不追求速度,到耐力和方便,还是青驴更适合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