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41章 又是谁家孙女来了?
对于分房的问题,有江果果同志的助力,宁荞蒙混过关。
江珩没有勉强,也不好勉强,只能在心底安慰自己。
她活着就好。
只不过,他暂时将这件事放下,江果果却回过头来找麻烦。
趁着宁荞不注意的时候,丫头将大哥拽到一旁去,好好商量这个问题。
“没有嫂子抱着,我是睡不着的。”江果果严肃道。
江珩:
她过去九年怎么都能睡着?
“你嫂子晚上是抱着你睡的?”江珩问。
江果果点点头:“对呀!嫂子和我可好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摸摸我的头发,给我讲故事听,最后抱抱我,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睁开眼睛就天亮了。”
江珩第一次体会到贺永言每天念叨着的“羡慕”是什么感受。
他娶了个媳妇,被四妹抢走了,还心安理得的,完全不知道在他面前收敛。
这一刻,江珩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庆幸。
家里这么多孩子,但好在他就只有一个妹妹,如果是三个妹妹的话,他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把宁荞抢回来。
“我不跟你这些。”江珩无情地瞟了江果果一眼,“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江果果皱起眉头。
大哥让她做什么心理准备?
是嫂子要搬房间的心理准备!
丫头气鼓鼓的,嘴巴再次撅得能挂油瓶。
“那你就放马过来吧!”她把脑袋撇过去,转身两只脚在地上用力踏着,踩出大动静,潇洒离去。
江营长:
居然能被一个丫头宣战?
放马过来就放马过来,他也要拿出一些真本事了。
-
接下来的数日,宁荞察觉到这个家里诡异的气氛。
她问了问江源和江奇,两个半大伙子没发现,茫茫然然地看着她。
宁荞立马意识到,这诡异的气氛,是围绕着江珩和江果果展开的。
他俩在向对方宣战。
江珩和江果果开始争宠**,一个争取在媳妇面前表现,另一个则使劲儿冲着嫂子撒娇。
宁荞什么都知道,但看他俩这么卖力,又不好戳穿。
于是慢慢地,演变成,她居然练习好了端水**。
在这个家里,平衡大人和孩之间的关系,简直是太难了。
隔壁唐家的屋子空下来之后,大院里所有人都在讨论着接下来是谁会搬过来。
有贺永言有望升为副营长的,也有道消息称副营长很可能要从其他军区调,大院里的婶子们都盼着最好从外边调来一个副营长,再最最好跟来一个新媳妇,家属院就又有热闹可看了。
回想这阵子,日子过得比去露天操场看电影还有劲儿。
一会儿是苏青时扎宁荞车轮胎被拆穿,一会儿是军区学招聘的事,一会儿是政委家闺女和那男知青闹掰,每一幕都很刺激。
到了最后,谁都没想到,苏青时居然被送进大牢里去了,大院里的军属们之前哪里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除了唏嘘,还是唏嘘。
五月份的天气,不冷也不热。
但对于还没有在海岛经历过一年四季的宁荞来,西城的夏天来得比老家要早一些。
清晨她收拾好自己,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出门。
到了托儿所,像平日那样,自己先上班去。
“江源,你走快一点,跟上弟弟妹妹。”宁荞进托儿所前还提醒了一句。
江源一个人走在后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后山的事,他吓出阴影,出门的时候习惯跟在嫂子和四妹身后,这样一来,如果发生什么特殊情况,他能保护着她俩。
等嫂子进去之后,他挠了挠后脑勺,这样道。
江果果没心没肺,见二哥这谨慎的架势,笑眯眯地:“二哥又不是大哥,保护不了我们!”
“谁的?”江源不悦道,“我都已经满十四周岁了。”
“上次军区学有老师跟踪嫂子,你都稀里糊涂的,最后还是大哥来帮你擦屁股的呢。”江果果一本正经道。
江源一时失语。
上回纪龙跟踪宁荞,他却连将她先哄回家都做不到,如果不是因为大哥突然出现,就被纪龙给逃跑了
江奇主持公道:“我们谁不要大哥帮忙擦屁股?大哥就别二哥啦。”
江果果纠正:“是四妹别二哥。”
“这意思就是五十步笑百步!”江奇拧眉,“江果果,你确定自己有好好念书吗?”
江果果全班第八的地位怎么能被轻易嘲笑,她皱着脸,扬着拳头就去追三哥。
江源独自落在后边,望着他们欢快的背影。
少年的心头沉甸甸的,仿佛有很多烦恼。
可这些烦恼,无法诉,因为这个家里,弟弟妹妹和大哥都不是这样的,如果他愁眉苦脸的,别人肯定会他矫情。
江源耷拉着脑袋。
他不够聪明,也不够有力量,有很多事情想做,却没有能力完成。
还有一件令人伤心的事,刚才他提醒过,却被忽略了。
嫂子不记得,是情有可原的,可大哥和弟弟妹妹们,似乎也都忘记他满十四周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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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江源一头扎进房间里。
书桌上有好多课本,他趴在这一堆书本上面,提不起精神。
房间外的动静很大,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是江奇又在大展身。
哥哥和嫂子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还没有回来,江果果把脸蛋贴在江源房间的门上:“二哥,出来玩呀。”
“不玩。”
“你在里面干什么?”
“学习。”
江果果嘟囔着:“骗人!”
江源没开门。
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任性了,收起了打人的拳头之后,他变得很听话,可也因为过于懂事,时常被人忽略。
等到傍晚,江源听见哥哥嫂子回来了。
弟弟妹妹敲房门,他没去开门,闷声自己不饿。
可房门没上锁,江奇和江果果就像两个无赖,进屋直接把他给揪出来。
江源垂着脑袋,不情不愿地出房间。
江奇已经做了一桌子好菜,让他赶紧去看看。
江源瞄了一眼,全都是他爱吃的。
“我不饿。”
话音落下,他的肚子很不争气,“咕噜咕噜”叫起来。
江奇和江果果抿着嘴巴偷笑,生拉硬拽地拖着他坐在饭桌前。
这别扭的心情来得莫名其妙的,江源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谁生气,低头拿起筷子。
“哥哥和嫂子呢?”他问。
他刚问完,江珩和宁荞从屋里出来了。
今天的他们,对他很温柔,不仅仅是嫂子,就连哥哥的唇角都染了笑意。
到底是饿了,江源很难假装没胃口,捧起饭碗。
他的饭量不,一口一口吃着,闷声不响的。
江珩提起那天在后山的事。
这么多天了,他头一回主动提起这件事。
他起傅倩然。
那天是傅倩然告知他,宁荞去了后山。事后,夫妻俩向傅倩然真诚地道了谢,如今在大院里碰见,彼此之间会微笑问好。
他还起部队里的几位领导,在宁荞吓坏了的时候,身着军装的他们,像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宁荞默默地听着。
其实第一个让她安心的是江珩,在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听见他的声音时,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安全了。
听着大哥的话,江源的记忆也回到那一天。
他听得出神,扒拉米饭的速度也慢了一些。
“最值得表扬的是江源。”江珩。
江源差点被还没咽下的米饭噎住,咳了两声,像见鬼一样的表情。
宁荞笑道:“江源的反应最快了,知道去报公安。公安赶到大院调查,后来又听我们在后山,这才赶过去。也是因为他们亲眼看见整个过程,才能这么快将犯人绳之以法。”
江源听得愣愣的。
“二哥还催我们去找永言哥呢,本来我们不想去的。”江果果。
“对啊,二哥怎么想到去报公安的?”江奇问。
“二哥真聪明!”江果果激动道。
江源的耳根子微微发热。
其实他没做什么,可哥哥和嫂子这么一,功劳仿佛全都被归在他身上似的。
他原本因为委屈而假装硬邦邦的心,变得柔软了些。
弟弟妹妹时常怪他笨,可也总他聪明,是他总惦记着当初纸条上“知情人”那些尖酸刻薄却假装是鼓励的言语,才将身边人无意识的玩笑话放大。
他过于敏感了。
“江源,多吃点。”宁荞轻声道,“不过也不能吃得太饱,还有蛋糕呢。”
“蛋糕?”江源傻傻地抬起头。
“过生日,当然要有蛋糕啦!”江果果歪着头。
江珩回屋里,拿出一个的包装盒。
包装盒打开,是一块老奶油蛋糕。
这蛋糕是刚才他和宁荞一起去糕点店买的,岛上的糕点铺没有京市的大,糕点种类也不多。
可这是江源见过最漂亮的老奶油蛋糕。
蛋糕很,江果果和江源都很谦让,眼馋地吞了吞口水。
江源用挖了奶油,绵密的奶油味在唇齿间绽放。
这么稀罕的蛋糕,他吃得很慢,当嫂子问他是不是有点腻时,立马用力摇头。
江源自己不舍得吃。
却愿意和家人们一起分享。
他去厨房拿了勺子,将原本就的蛋糕分成几块。
在要划出最后一块时,江珩接过勺,微微动了动勺子划下的方向。今天的江源是寿星,他应该吃最大块。
“应该买大一点,可惜糕点店里没有大蛋糕。”宁荞遗憾道。
江源吃得很香。
他让奶油在自己的口腔里慢慢融化,抬起头,看见弟弟妹妹和哥哥嫂子脸上温暖的笑容。
这不是他第一次过生日。
在他还很的时候,父亲还没过世,母亲还没离开,当时,他就吃过一块蛋糕。
那一直是江源心中最美味的食物。
然而现在,被替代了。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生日。
永远都不会忘记,哥哥嫂子和弟弟妹妹们,陪着他,吃了一块蛋糕。
其实蛋糕很,每个人都不够吃。
但一家人尝到的甜,却是同等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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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荞和江珩考虑过后,决定在六月中旬启程回老家。
江营长多年的假期都没用,有很长的探亲假。其实宁荞也想回家多待一段时间,但始终放不下孩子们。
江家三个大孩子听着这番话,嘴角往下弯,心中流淌过被深深呵护的温暖。
以前大哥经常出任务,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是常事,可他从来都不会放心不下他们。临出门前,最多只是叮嘱他们别打人、别欺负院里孩、别逃课、别不做作业
只有温柔的嫂子,才会真正打心眼里关心他们仨!
“冉冉一个人,带着这么多孩,还是有点吃力的。她现在唯一的盼头,就是等我放完假回来,她也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聂园长已经答应她了。”
弟弟妹妹们微微蹙眉。
情形不对。
“我们班的胖和红旗,特别调皮,连吃饭都要人盯着。别的朋友们玩的是老鹰捉鸡的游戏,唯独他们俩,玩老鹰掐鸡的游戏。”
“还有团团圆圆,他俩的胆子太了,还是担心他们被欺负都不懂得告状。”
“足球赛就在六月底,孩子们准备了好久,都问我能不能在六月底之前赶回来呢”
江珩算了算来回路程:“就去十一天吧。”
宁荞点头:“好。”
弟弟妹妹们:?
原来嫂子担心的孩子们,是托儿所那些真正的毛头!
“你们怎么了?”宁荞抬眼,扫见他们委屈的表情。
江源带着弟弟妹妹使劲摇头。
尽量露出不太尴尬的笑容。
他们大孩子哪能和不点争风吃醋,多气呀。
转眼到了六月中旬。
休假前最后一天给孩子们上课,宁老师认认真真地和他们道别。
朋友们没有时间的概念。
宁荞给他们解释:“你们闭上眼睛睡,再睁开眼睛起床,再闭上眼睛睡觉,再睁开眼睛起床重复十一次,宁老师就回来啦。”
陆冉冉:“不对哦,睁开闭上睁开闭上,要重复二十二次,因为朋友们还要午睡呢!”
托儿班的孩子们听得更加懵了。
完全不理解。
团团圆圆也不理解睁开眼睛闭上眼睛的法,不过他们听懂了宁老师的道别。
两个团子在下午宁荞快下班时,走到她跟前。
“宁老师。”团团奶声问,“你回来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已经回老家啦?”
两个朋友怯生生的,从来不会像托儿班里其他孩子们那样肆无忌惮地耍赖。
对他们话,宁荞的语气放得更软一些:“不会的,我还要回来看你们踢足球呢。”
刚接触足球不久的两个孩子,特别喜欢这项运动。
听姥姥,可以留在托儿班,等到足球比赛之后再走,他们重现久违的笑容。
现在听宁老师,他们还会再见面,团团圆圆就更高兴了,嘴角牵起来,露出可爱的米牙,笑得很腼腆。
“我们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宁荞伸出纤细的指,“拉钩钩。”
团团圆圆过去被他们父母照顾得好,肉乎乎的。经过变故之后,总是寄人篱下,连吃饭都不敢吃得太香,瘦了一些。可他们的指头,还是胖胖短短的,看起来软乎乎,笨拙地勾勾指,双眸亮晶晶的,仿佛真做了什么不得了的约定。
分别和两个朋友拉钩时,宁荞想起前些天哥哥给她发来的电报。
哥哥知道情况紧急,得发电报,但特别抠,没把事情清楚。宁荞只知道,他和嫂子确实在安城一间医院找到一位昏迷中的女病人,但究竟是不是团团圆圆的母亲,谁都不能断定。
还是得由她亲自去看一看。
宁荞没有将这消息告诉团团圆圆,更没有告知唐母。
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但在傍晚唐母来接两个不点放学时,宁荞状似不经意地问:“团团圆圆长得好像洋娃娃,这么好看,是不是随了他们的妈妈?”
“清锦从就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漂亮。”提起早逝的闺女,唐母的眼眶还是止不住发酸。
“他们妈妈叫清锦吗?”宁荞笑道。
“当妈的夸自己闺女是全村出了名的好看,你肯定不信。”唐母揩了揩眼角,笑着,“我这边有照片呢,你看看。”
唐母掏出荷包。
荷包里有一些钱,是家里老头子让她带着傍身的,她将钱叠得平平整整的,至于闺女的照片,则被塞进荷包夹层里。
唐母缓缓拿出唐清锦的单寸照时,动作很轻,不住地颤。
团团圆圆也想看妈妈的照片,踮起脚尖,一句话都不,表情专注。
宁荞望着唐母鬓边的白发。
分明才过去几个月而已,可这一回来到岛上的唐母,看起来却比当时要苍老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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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口启程回老家,带的行李并不多。
不管是京市干休所,还是安城宁家,生活上的用品都一应俱全,他们只需要带上换洗的衣服即可。
这样一来,路途上也能轻松省事。
将哥哥嫂子送到军区大院门口的孩子们,心情复杂。
一方面是家里没有大人,有点慌张忐忑,少了一些安全感。
另一方面是,家里没有大人,可太开心了,谁还管得住他们仨呢!
江果果跃跃欲试。
等到他们一走,她就要重现往日雄风了!
“果果要督促两个哥哥好好学习。”宁荞习惯性揉了揉丫头的脸蛋,“上次碰见邹老师,她你的进步特别大,不定这次期末考试能进前五名呢。”
“从现在开始,我任命果果为我们家的学习委员。”江珩。
江果果这人经不起夸,一被夸,就忍不住要飘飘然。
她眨巴着眼睛,慢慢地忘记往年自己的熊孩子样,站得笔直,乖乖巧巧的,很有好孩子风范。
江奇嫌弃地瞄了江果果一眼,撇撇嘴。
孩子就是孩子,还吃这套呢。
“上次罗琴跟我,她妈妈有时间,同意你去她家做客。”宁荞看向江奇,“但是得等我回来再带你去。”
江奇眼睛一亮。
“钱和票都已经放在你的床头了。”江珩,“做饭时注意安全,从现在开始,大哥任命你为我们家的生活委员。”
还有什么是比去罗琴姐家蹭饭更让江奇心动的事儿?
没有!
他二话不,拍着胸脯答应下来:“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一日两餐!”
最后是江源。
对于他,宁荞没什么不放心的。他不像原剧情中那样做事狠厉、不顾及分寸,逐渐成为弟弟妹妹之间的榜样,是成长最快的孩子。
“江源是我们家的纪律委员,如果弟弟妹妹做错事,你都记下来。”江珩。
宁荞在边上附和:“纪律本子也已经放在你床头啦。”
江珩任命时的语气掷地有声,恍惚间让江源觉得,自己成了他下的士兵。
江家老二责任感爆棚,转头看向弟弟妹妹时,俨然已经开始模仿大哥不近人情的威严姿态。
最后,江珩和宁荞是安心地离开军区大院的。
望着他们洒洒脱脱去度假的背影,大院婶子们看得一脸诧异。
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工夫,俩口居然能把这仨孩子哄好了?
还服服帖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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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荞自己准备的行李不多,随身背了一个江珩部队里分的军用挎包,里面倒是满满当当的。上回乘船受到的的煎熬,还记忆犹新,这次临出门之前,她向大院家属们打听来好多的搭船妙招,像是话梅、生姜片都要备着,以防万一。
等到上了船,宁荞不再像上次那样面朝大海。
她都已经生活在海边六七个月了,见过世面的,还是得尽快找到船中部的位置坐下。
为了让等一阵的反应来得不这么强烈,宁荞开始休息,闭上眼睛,保存体力。
坐惯了船的江营长,看着宁荞这严阵以待的样子,不由想起,来时的她,有多难。
她经历路途的颠簸劳累来到海岛,面对一切未知,一定很害怕。可她看似柔弱,却这么坚韧,独自一个人,也能适应得很好。
江珩自知上辈子有很多做得不够的地方。
他以为他们感情好,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用多,她就能懂。可其实,她没有安全感,只是因为性子太软和,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不安和失落。
轮船驶向大海,摇摇晃晃。
即便做足准备,口中的话梅酸味儿都还没过,可宁荞仍感觉到一丝不适。
好在这样的不适感并不像上回强烈,她闭着眼睛,漂亮的眉微微拧起。
江珩与她并肩坐着,过了片刻,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他以为宁荞会拒绝,还做好争取一番的准备,可忽然之间,肩膀上承受了些许重量。
他放慢了呼吸,转过眼,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天空蔚蓝,海面碧波荡漾,阳光洒下。
轮船缓缓驶着,她脸上的光影忽明忽暗,浓密长睫偶尔微颤,绒绒的。
宁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知道醒来时,脑子还有点懵,直到抬眼意识到自己靠在江珩的肩膀,才忽地反应过来。
她不知道该些什么,难道问他的肩膀酸不酸?
索性重新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这会儿,她睫毛的颤抖幅度就大了。
江珩默默地望着,眼底染了深深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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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漫漫,可惦记着家中的亲人,回程时,心情是放松的。
好心情带来好状态,因此除了在船上有些难以坚持之外,之后转了火车,一路都是安安稳稳的,她无比期待,还拿出没吃完的酸梅和酸枣,和江珩分享。
酸酸涩涩的滋味,江珩本身不爱吃。
可她一本正经,将这味道夸得天生有地下无的,他便只好伸接过。
“好吃吗?”宁荞问。
话音落下,看见江营长被酸得皱起的五官,“噗嗤”一下笑出声。
江珩买的是卧铺车票,车厢喧闹,可拉上卧铺门,车间里就安静了。
卧铺价格比一般硬座要高不少,这车厢里原本四个位置,就只卖出两个位置的票。
在上铺还是下铺休息,可以由他们自己选择。上铺还是干净一些的,宁荞握着把,往上铺的梯爬。
白嫩纤细的脚轻轻踩上去。
江珩扶着她的胳膊。
宁荞爬到上铺,稍稍收拾了一下,还没坐稳,底下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去餐车吃饭吧。”
宁荞:?
怎么不早?刚坐下来呢!
两边的家人都得探望。
火车先经过京市,宁荞还没去过干休所,在餐车吃饭时一直打听那边的情况。
“那儿住了一群古怪的老头老太太。”
“有你这么自己爷爷的吗!”
“爷爷他最古怪。”
到了晚上,车间里就更安静了。
宁荞和江珩一人占着一边的上铺位置,谁都睡不着。
面对面时,窗外星光闪烁。
他们对视,又有点不自然地,同时背过身去。
更加,睡不着了。
-
安城冶金厂的职工大院里,大家都知道宁主任家的闺女这两天就要回来了。
当初她远嫁海岛时,是在和下乡做权衡,再加上她对象看着气派体面,所有人都觉得姑娘嫁得是真好。
可后来一打听,海岛的条件还真不怎么样。
海岛贫瘠荒凉,气候和安城截然相反,出岛得搭好几个时的船,物品短缺,生活还单调乏味,日子特别难捱。
这样一想,宁主任家闺女远嫁,也不比下乡强。
“听那儿海风特别厉害,宁主任家的荞荞细皮嫩肉的,还真不一定顶得住。”
“就是一个月三支雪花膏往脸上抹都不管用!”
“西城哪有咱们安城养人,也不知道荞荞是不是受不住,跑回来的”
“不准,这孩子多娇气。”
厂长夫人俞翠曼熬了好几个月,可算熬出头。
大院职工总算不看好宁荞的婚事了。
晚是晚了点,可她心里舒坦多了。谁让当时宁荞看不上她儿子?
俞翠曼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都出嫁的闺女了,哪能是孩子?再娇气,也得熬着,嫁出去就由不得人了”
“这回是她一个人回娘家的吧?”俞翠曼笑得很得意,“多远的路,她爱人也不陪着一块儿,真放心。”
“荞荞的爱人是部队军官,太忙了,抽不出空也是正常的。”
“再了,芳泽也没她女婿是不是一定不回来,只还没确定。”
俞翠曼翻了个白眼。
等到走远了,才对身边人道:“真是啄木鸟叨石磙,全仗嘴硬。”
她边上站着的是刚进门没多久的儿媳妇,叫瞿若云。
其实这个儿媳妇,家世学历是样样都不行,她一点都不满意。但半年多前,宁荞出嫁之后,儿子林广民自己这辈子都不娶媳妇了,就要当个老光棍,把俞翠曼给吓得透透的。
但谁知道,过了几个月,林广民把瞿若云给带回来。瞿若云哪哪儿都不好,唯独长得还行,林广民放下狠话,这回是真非她不娶,否则就真要当老光棍了。
俞翠曼又被儿子唬住了,同意了这门婚事,对外一通吹嘘瞿若云的家境,胡八道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林广民和瞿若云结婚有一段时间了。
现在她们婆媳俩,处得不错,反正在外,瞿若云很给她面子。
“妈,你谁嘴硬?”
“他们嘴都硬。”
瞿若云笑了笑:“妈,他们的是宁主任家的闺女吧?我常听广民提起她。”
俞翠曼还以为儿子是个怕媳妇的,正在心里干着急。
没想到,他的胆子还不,居然敢在瞿若云面前提自己以前心心念念的姑娘。
这还差不多。
此时的焦春雨,正在大院里散步。
她快生了,医生让她多走动。
她悠闲自在地逛着,恰好撞见厂长夫人和她儿媳妇。
俞翠曼挑了挑眉:“广民是怎么和你的?”
“广民,以前大院里有一个女孩子,长得挺好看,特别喜欢他,成天死缠烂打的。就是这个叫宁荞的。”瞿若云想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羞涩道,“但他没同意,只喜欢我一个人,他还让我别跟大院里其他人提起来,对方毕竟是女同志,起来不好听。”
“广民是这么的?”俞翠曼问。
瞿若云红着脸:“对呀,就这么的。”
俞翠曼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半晌之后点点头。
就吧,他高兴就好。
“等过几天看见宁荞,你可别提起来。”
“妈,我知道的,我又不是什么不懂事的人!”
焦春雨一脸嫌弃。
啄木鸟叨石磙,他们母子俩才是全仗嘴硬!
-
干休所里,江老爷子和老朋友下着棋。
干休所大院环境好,连花花草草都长得更鲜艳繁茂,只是这一刻,老爷子没有心情欣赏美景。
这棋,他居然下不过对面的老冯。
边上一群老家伙围着看,而他却被下一步棋给难住了。
不管往哪儿下,都不合适,很有可能满盘皆输。
江老爷子执着黑子,脸板着,很严肃。
边上其他人催促着。
“快点落子啊!”
“都等得黄花菜都要凉了。”
“老江,你赶紧的。”
老冯乐呵呵道:“慢点就慢点吧,老江得好好想想,落子无悔。”
顿了顿,他又慢悠悠地:“照咱们这个速度,下完整盘棋,天都要亮了。”
江老爷子瞪了嘚瑟的老冯一眼。
“技不如人,技不如人啊。”老冯朗声笑。
“呸,我当年除了带兵打仗,就是下棋。打仗的时候没当过逃兵,下棋的时候也没输过谁!”江老爷子也倔得很,边边跟自己生气。
几个老人家都笑出声。
“别我和你下了,就连我那几个孙子孙女,都能下赢你!”
老冯:?
这老头
“你也就是嘴巴硬,你那一堆孙子孙女,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呢。”老冯。
人上了年纪,除了开始想当年之外,还特别热衷于比膝下子女们。到这个,老冯最有发言权,谁让他几个孩子都住京市,平时经常来看他。
不过江老爷子也不认输,老冯的子女们,能有他大孙子有出息?
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升上营长,还不是副的,是正级!
俩老人都是老孩,你一句我一句,差点要吵起来。
江老爷子被老朋友这么挤兑挖苦,脸色更黑了。
老冯:“你跟我们发脾气屁用没有!有本事让你孙子孙女们过来代你下,他们来不了,你自己下!”
江老爷子也来劲儿了:“我大孙子忙,二孙子三孙子和孙女要念书。我孙女去年年底考了全班第八呢,你孙女考第几名?”
“我孙女我还没问!”
“肯定不咋样,要不你早就吹遍咱干休所了。”
其他老人们想劝的。
但俩老头都跟老牛似的,特别犟,谁都劝不动。好在他们现在都上了年纪,要是再往回倒退个几十年,当场就撩起袖子干架都不是不可能的。
双方僵持着。
老人们在边上打着圆场。
“行了行了,都一把年纪了,还非得争个输赢。”
“又不是啥大事!老冯的孙子孙女孝顺,老江的孙子孙女也孝顺”
“老冯的孙子孙女有本事,老江的孙子孙女也一样。”
大家伙儿就像哄孩似的。
江老爷子压根就听不上。他孙子孙女本来就比老胡家的强!江源和江奇虽然没考第八,可那俩子,灵着呢!
“爷爷”一道绵软的声音传来。
江老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又是谁家孙女来了?在这节骨眼上来,烦得很!
所有人回头望过去。
老头老太太们望着这两张生面孔,看了半晌。
伙子英俊,姑娘娇滴滴的漂亮。
只不过,他俩是谁?
“爷爷。”江珩也喊了一声。
江老爷子这下可算认出大孙子的声音。
一开始,是不敢相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直放在棋盘上的,僵了一下。
他特别慢地回头,原本吹胡子瞪眼的神色,一瞬间被惊喜取代。
他“腾”一声站起来:“你们俩怎么来了?”
在此之前,他们压根没告知俩人要来的消息。
江珩先不告诉他,到时候爷爷会更开心,果不其然,此时望着他喜不自胜的神色,路途上的艰辛颠簸都是值得的。
宁荞赶紧上前扶着他:“爷爷您慢点儿。”
江老爷子笑得连嘴都合不拢,直接骄傲地挺起胸,转头冲着老冯扬了扬眉头。
宁荞见状,也挺了挺腰板子。
拉着江珩一起站到老爷子身旁。
老冯:
输了,这回真输了。
除非这会儿他的孙子孙女、孙媳妇孙女婿也能来。
光来还不够,得来俩最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