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 第55章 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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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源平日里的话没有江奇和江果果这么多,也比他们稳重,但家里少了他,大家还是觉得缺了些什么,突然冷清了不少。家里原本有三个孩子,如今只剩下两个,偶尔江果果会进二哥屋里坐坐,看着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书桌,实在有些落寞。

    但日子还是照常过。

    江源如果要回家,得耗一些时间转船,但其实也不算太折腾。不过他很少回来,十五岁的少年已然将自己视为男子汉,将自己对大哥的承诺牢牢记在心底,他一定会加倍努力,等到毕业之后,成为一名能为人民干实事的公安。

    江源给家里寄的信中,写着自己是笨鸟先飞。

    可实际上,宁荞才不认为他是笨鸟,只是当年母亲断然离开给孩子造成一些心理阴影,再加上数年后苏青时那张伪造知情人的纸条,使得他深受打击,总爱怀疑自己而已。

    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江源从当年的阴影与遗憾中走了出来,找到人生方向,真真正正成为弟弟和妹妹的榜样。

    -

    到年底,傅政委家传来好消息。傅倩然在几个月前上军区医院看病,认识一位姓胡的医生,两个人相处融洽,是在处对象,估计等到年后就要结婚了。

    军区大院里很久没有办喜事了,大院军人和军属们都盼着吃傅倩然的喜糖。一回她将胡医生带回家和父母见面,大家都凑上前围观,不看不知道,一看倒觉得真眼熟。胡医生和以前那个叫陈文的知青长得很像,皮肤很白,戴着一副眼睛,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好几年过去,傅倩然喜欢的,始终是同样的类型。

    当然,大家伙儿都不是缺心眼儿的,当年的事,谁都不会再主动提起。

    宁荞依稀听傅倩然将胡医生带回家,见过家长。

    只不过军区学上下班的时间和她单位的时间不同,即便同住一个家属院,可她们很少碰到。

    今年过年,宁荞的娘家人会来海岛探望。

    俩口每天都在忙活,除了一起去供销社找找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买回家给侄子之外,还经常带上水桶去海边,学着江源和江奇,捞回一些海鲜。

    皮皮虾、螃蟹还有海虾都是活蹦乱跳的,进了桶就开始蹦跶,宁荞被溅一脸的海水,江珩便在边上笑。

    她招招,让江副团长过来看。

    江珩一凑过来,海虾差点往脸上蹦,她笑出声,将水桶重新塞回给江珩。

    海边的落日特别美。

    俩口时常坐在沙滩上,看着太阳缓缓下山,水桶被宁荞不心碰倒,鲜活的海鲜使劲往外爬,生命力十足,她摆摆,对它们:“回去吧,明天再来抓你们。”

    江副团长失笑。

    他媳妇这是给皮皮虾、螃蟹和海虾多放一天的假?

    太阳落山之后,俩口便牵着回家。

    等快到军区大院时,宁荞顿了顿脚步,对江珩:“你看那边。”

    家属院门口,他们看见傅倩然的身影。

    傅倩然正和胡医生站在大树下。

    这些年,傅倩然一直是一个人,重新变成父母的乖闺女,陪在他们身边,倒是傅政委和书兰姐放心不下,一个劲给她介绍。长辈就是这样,闺女处对象时,心里担忧,闺女真不处对象了,更操心。

    这回傅倩然自己找到个对象,书兰姐终于松了一口气,时时刻刻都是神采奕奕的,乐得不行。

    此时,胡医生望着傅倩然许久,才开口。

    “倩然,我妈,咱们最好生三个,第一个是儿子,第二个和第三个是闺女。她,生儿子是名气,生闺女是名气,这样一来,我俩名气福气都占了。”

    宁荞没有刻意去听,但回大院的路,得绕过他们身后。

    胡医生的话飘到她耳畔,她漂亮的眉微微蹙起,寻思要不要调转方向,和江珩上哪儿再逛逛,晚点再回家。

    “我妈还问,等你怀孕之后,是不是先把现在的工作让给我弟?我弟待在家里好多年了,一直没有合适的工作。”

    宁荞的眉心拧得更厉害的。

    “把工作让给你弟,那我怎么办?”

    “倩然,你别误会。我妈是担心你辛苦,又得上班,回来还要照顾孩子,怕你身体吃不消。我妈是真心为我俩的,她等你先把生娃的任务完成好,到时候也才二十多岁,再去找工作不难。毕竟你高中文凭,还有多年教学经验,我妈,别是军区学了,就连军区初中和高中都愿意收你,福利待遇还更高。”

    傅倩然看着胡医生。

    胡医生话慢条斯理,笑容温润,一字一顿,慢慢和她讲道理。

    确实,她喜欢他。

    这样的心动感觉久违了,她很珍惜,但再珍惜,上回的事,也该长记性了。

    宁荞试图上前。

    没走两步,却犹豫了,迟疑片刻,还是决定不多管闲事。

    几年前,她就是管了傅倩然和陈文的闲事,才使得她俩连朋友都没得做。

    如今多年过去,她不再原地踏步,傅倩然也成长了,该自己抉择未来的路。作为外人,宁荞没资格插,更管不了这么多。

    “我很喜欢这份工作,不会把这份工作让给你弟弟的。”傅倩然轻声道。

    胡医生愣了一下,笑道:“我妈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

    “还有,咱俩结婚的事,还是缓一缓再吧。”傅倩然又。

    胡医生以为自己听错了,嘴角笑容僵住:“结婚不是儿戏,你怎么了?”

    “我妈也结婚不是儿戏。”傅倩然,“所以要深思熟虑。”

    “你妈什么时候的?”

    “就是在你妈个没完的时候。”

    “我妈是为我们好啊!”

    “我妈也是啊。”

    傅倩然一本正经,到这里时,恰好回头,余光扫到宁荞。

    她有些不好意思。

    又让宁荞看见这样的一幕。

    可同样的错误,至少她没有再犯第二次。

    争执之下,傅倩然发现胡医生开始气急败坏。

    望着此时他有些失态的神情,她轻轻叹气。

    也许自己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不过好在这一回,她没再像从前那样要死要活的。

    好歹成熟了些。

    -

    一九七六年的新年,宁荞的父母和哥哥嫂子带着南南来到海岛。

    住在岛上这么多年,宁荞早就已经克服晕船的困扰,不过她娘家人还没有适应,常芳泽和焦春雨第一次坐船,吐得七荤八素的,到码头时,双腿都发软。

    宁致平扶着常芳泽,宁阳扶着焦春雨,宁荞远远朝着他们招,他们几个则气若游丝地扯了扯嘴角。

    江珩连忙上前,帮忙提行李。

    宁荞找了找自己侄子的身影,目光落在一个男孩身上时,还不敢确定。上回看到南南的照片,是去年过年的时候,但不点一天一个样,变化很大,她怕自己认错人。

    “姑姑!”

    是南南先开口喊宁荞的。

    家伙一点都不认生,蹦得老高,刷完存在感之后,“咻”一下就迈着短腿冲过来。

    孩子虽,加速冲刺时飞奔而来的力道却不,宁荞被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差点被站稳。

    南南在姑姑跟前站定,扶着姑姑,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盯着她看。

    南南都快三岁了,可这严格意义上,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姑姑。

    虽然爸妈和爷爷奶奶都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姑姑抱过他,可团子毫无印象。

    南南挨着姑姑,两只胖环着姑姑的脖子,笑嘻嘻的,灵又可爱。

    宁荞蹲在地上,双捧着南南肉乎乎的脸蛋,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姑姑?”

    “爸爸妈妈了,姑姑是最漂亮的!”南南口齿不清,但热衷于表达,奶声奶气的模样,像个马屁精。

    见姑姑在笑,他又比出一根胖指:“第一名的漂亮!”

    江珩提着行李,给岳父岳母和宁阳夫妇带路。

    走过南南和宁荞身边时,焦春雨笑道:“把姑姑哄得再开心也没用,姑姑可抱不动你这个胖子,得你自己走路。”

    两岁多的朋友,人鬼大,走路多累,他只想要大人抱抱。

    团子仰着脸蛋,在人群中搜寻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江珩脸上。

    “这是姑父。”宁荞笑着。

    江珩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不点相处,脸色是习惯性的冷冰冰,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他,刚要笑一笑,忽地见南南伸出两只胖。

    “姑父抱抱。”南南奶声道。

    江珩二话不,将他抱了起来。

    软乎乎的一个家伙,窝在怀里,半点力气都没使,反倒将自己的一只在姑父肩膀上随意一搁,压根不怕自己摔了,安全感十足。

    爸爸、爷爷和姥爷都没有姑父这么高的个子,团子顿时可喜欢姑父了,指着天上。

    不点的表达能力还这么好,一着急,就开始“哎哎呀呀”的。

    宁荞是托儿班的老师,还是副园长,日常就是和朋友们打交道。她看出侄子的心思,刚要给江珩“翻译”,忽地见江副团长将南南举得高高的。

    南南的脸被惊喜点亮:“哇!”

    -

    念叨这么多年,常芳泽终于能来闺女远嫁的海岛看一看。

    往日里不管是在信上,还是闺女和女婿回来探亲时,都岛上气候好,常芳泽还以为他们是怕自己担心胡的,压根没往心里去。但现在,真正到了清萍岛,她才不得不承认,他们不是在瞎,这儿的冬天,称得上温暖,也难怪闺女逐渐养好了身子。

    再等到进了军区大院,来到俩口的家,常芳泽就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好大啊!”焦春雨在屋里转了转。

    焦春雨忙跟宁阳商量着,等回到安城,他们也要向单位领导申请一所大房子。

    越大越好,这么大的屋子,住得才是真舒坦!

    不过,普通国营工厂员工的待遇,肯定没有军官这么好。这两年宁阳升了职位,在单位里也算个领导,可还没来得及让妹妹去和妹夫显摆一下,他妹夫就也升了。

    那可是副团级军官,常芳泽和宁致平低调归低调,可逢人都要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宁荞如今在岛上的日子过得有多滋润,羡煞旁人。时间长了,连厂长和厂长夫人都不蹦跶了,毕竟林广民到现在都还没有在国营单位转正,哪里比得上宁荞的爱人。

    常芳泽和焦春雨经常听宁荞起江家的弟弟妹妹们,但这还是第一次见。

    江奇爱做饭,江果果爱学习,俩孩子都很活泼,却又不至于太闹腾,常芳泽从安城的百货大楼给他们买了些文具,这是在岛上买不到的,特别漂亮,俩孩子乐坏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会儿在放寒假,真巴不得带回学校给同学们看看。

    这一年的年夜饭,是江珩与宁荞准备的,江奇只能打下。

    几个月前,江源离家去念书,俩口便想到,再过一年,江奇也得上高中去。江奇羡慕二哥的住校生活,如果到时候他能顺利升上高中,很可能也会选择住校,毕竟军区高中离他们大院有点远,七三年那会儿,程旅长和董主任的儿子上高中还闹着要买一辆自行车。

    如果一年后江奇出远门念书,江珩和宁荞就一定得学会做饭了,否则只能拿着饭盒上食堂打饭去,一日三餐的问题实在解决不了。

    相爱的俩口,就算是一起待在厨房里做饭,都能做出乐趣。

    江奇的活儿被哥哥嫂子抢走,好几回眼巴巴瞅着他俩,想插。但别插做饭了,就连插一句话都很难!

    客厅里,江果果在逗南南玩。

    不点长得粉雕玉琢,有点像团团,她往他白嫩嫩的脸蛋和胳膊上戳了戳,一戳就留一个坑,喜欢得不得了。

    夫妻俩炒的炒、炖的炖,端出一桌子的菜时,常芳泽和宁致平简直不敢置信。

    常芳泽吃惊道:“荞荞,这些都是你做的?”

    宁荞指了两盘素菜。

    这两盘又绿又清脆的素菜,是她炒的,其他难度高一些的菜,出自江副团长之。

    做饭还是得讲究天赋,江副团长比她的天赋要高一些,而她,还在摸索中前行。

    一大家子围在饭桌前吃年夜饭,热热闹闹的,大院里偶尔有军官和家属来打一声招呼。宁致平和常芳泽起身感谢他们对自家闺女的照顾,大家伙儿都很客气,摆摆,是这些年还得靠宁荞帮了他们好些个大忙。

    南南不挑嘴,给什么就吃什么,吃得嘴巴油汪汪,两只也油汪汪,还往姑父身上蹭。

    江珩不着急,也不暴躁,面色如常地揪着南南的,放回到八仙桌上。

    团子“咯咯咯”地笑,一再挑战姑父的耐心,双眸眨巴眨巴,让人实在不忍心批评。

    这么可爱的奶娃娃,谁舍得批评他呢?

    宁阳和焦春雨也实在想不通,自己的儿子怎么就这么亲姑姑和姑父?

    喜欢姑姑倒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姑姑这么爱笑,一看就是亲和力十足。

    可面对他的姑父,南南居然不害怕?

    宁荞也有些奇怪。

    直到她发现,江珩在南南朋友挨上来撒娇时,很随意地,用筷子在他的心挠痒痒。

    这就逗乐了南南。

    家伙对姑父喜欢得不得了,甚至都快要胜过姑姑了!

    大院里来打招呼的军人和家属们,见这一幕,有点心痒痒。

    实在是太想催生了。

    不过,去年老首长都了,别老像村口抠脚的大爷大妈似的,盯着人家家里生不生娃、生男生女的琐事不放。

    大家只好憋住一肚子的话。

    望着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宁荞和江珩悄悄对视。

    俩口心照不宣,忍不住地笑。

    家里一共有五个房间,大过年的,江源已经回家了,就只剩下一个空房间。

    江珩让两个弟弟来和自己屋,如今便空出三个房间,宁致平一个屋,宁阳和焦春雨一个屋,再多出的那间,常芳泽和宁荞好不容易见面,肯定得一块儿睡,母女俩有不完的话呢。

    到了晚上,南南好不容易才被爸爸妈妈抱走,不再缠着姑姑和姑父。

    大家各自回房间。

    江珩进屋没多久,看见江源和江奇也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俩弟弟都有点——

    臭烘烘的。

    江源和江奇不知道自己在大哥心中,是臭烘烘的形象。

    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和大哥睡一屋,他俩兴奋得很,嘴巴就没停过。

    江珩时常觉得老二和老三长大了,但现在看他们喋喋不休的样子,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直到,江源别别扭扭地开口问了个问题。

    “大哥,我什么时候能处对象?”

    江珩:?

    很多年以前,他用鸡毛掸子压着这两个弟弟,现在弟弟长大了,鸡毛掸子已经压制不住。

    其中一个,甚至已经开始寻思起处对象的事。

    “你才多大,要处对象了?”江珩问。

    江源挠了挠头:“十六了。”

    “还太早。”

    “那什么时候可以?十七?”

    “至少十八。”

    江源扯了扯被子,将自己盖好:“也行。”

    等到第二天,江珩将这事告诉宁荞。

    宁荞一脸惊讶。

    处对象多大的事,江副团长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的?

    “江源处什么对象?”

    “和谁处对象?”

    “处上了吗?”

    江珩摇摇头。

    宁荞:?

    他是怎么当大哥的,一问三不知!

    -

    江源问他哥哥能不能处对象,哥哥显然没给他好脸色看,倒是他嫂子,严肃和他探讨了这个话题。

    少年对感情的事还懵懂,只自己在学校时,收到他同桌夏月明寄来的信。

    江源的同学见他回信时很认真,问他是不是处对象了,这让他彻底红了脸。他俩是同桌,是好朋友,也是在要升高一那一年一同努力的战友,但好像,还不是对象?

    听了江源的解释,宁荞才终于安心。

    她嘱咐江源,如果哪一天,他们之间除了同桌、好朋友和“战友”之外,还多了一丝其他的情感,那么一定要郑重对待。

    江源听进去了,不过幸好他还没有完全开窍,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高中是两年学制,江源高中毕业之后,顺利考上西城的派出所,成为一名公安同志。

    那一天,他穿着公安制服回家属院,一群人围上来。

    “真成公安了?我还以为就只是嘴上来着。”

    “这么多孙子孙女,老大是军人,老二当公安,江老爷子去跟干休所其他同志这事的时候,估计可神气了!”

    “以前一直觉得江家仨孩子都还,没想到一转眼,老二都参加工作了。”

    刘丽薇也上前瞅了瞅,但她还没看清楚,江源倒是往她这边走过来。

    江源站到她跟前,动作很慢地左右转了一圈,而后转身回家。

    刘丽薇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这下算是想明白了。

    敢情江源特地穿着制服在她面前晃悠,是想让她开开眼!

    刘丽薇在心里骂人。

    谁江家老二长大了?还是这么熊!

    江源成为公安之后,住在单位宿舍,逢年过节才回来,同时去年,江奇也顺利升上高中。

    毕竟当时国营饭店的经理,他得拿到高中文凭,再考虑往后应聘的事。

    学是五年制,这一年,江果果顺利毕业,成为一名初一的学生。

    丫头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部队里一些曾经见过沈华琳的老领导,都这孩子长得真像妈妈。

    好几回江果果照了照镜子,而后问宁荞:“嫂子,他们都我长得像妈妈,如果哪一天在街上碰见她,我是不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也能一眼就认出我吗?”

    江果果越来越大,提起她妈妈的次数倒越来越少。

    她已经明确地认识到,提了也没用,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

    此时,不等宁荞回答,她又摇摇头,自顾自道:“就算认出她,我也不会认她的,谁让她不要我!”

    这两年,大院里的住户,大多没变,但陆续搬进几对军官和军官家属。

    一对是部队文职干部方奇胜和他从文工团退下来的爱人丁娟丽。

    还有一对,是贺永言和他媳妇罗琴。

    七五年那会儿,贺永言和罗琴还互不对付,只因为贺父与贺母非要让他找对象,他一急,找罗琴帮忙,两个人才有了交集。

    罗琴优秀又漂亮,贺永言对她心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不过他不太会话,那天在码头追过去之后,让她考虑考虑自己,毕竟自己是直接跑到单位喊她出来的,怕坏了她的名声。

    罗琴一听,火气“噌”一下就冒下来。

    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她还得为别人口中的“名声”委曲求全?

    贺永言错了话,导致这段刚刚萌芽的感情被扼杀。

    于是一错过,就又是将近两年的时间。

    后来还是在宁荞和江珩的鼓励之下,他才重新鼓足勇气。

    这会儿贺永言已经二十**岁,终于遇到自己真正心爱的女孩,将她娶回家,简直要乐开花。

    罗琴表现得一脸无所谓,实则也已经悄然上心。

    只不过在同意和贺永言结婚时,她撇了撇嘴,语气很淡然地:“结婚就结婚吧,正好我爸妈催得紧。”

    贺永言也不知道罗琴是真喜欢自己,还是因为实在拗不过父母,才答应了这门婚事。

    贺副营长患得患失的,时不时都要在江珩面前诉苦。

    可一般来,他的诉苦,并不能得到安慰。

    因为江副团长自己的日子过得甜甜蜜蜜,才懒得同情他。

    时间越走越快,快得快要抓不住。

    宁荞早就已经释怀,不再盼着高考恢复的消息。原剧情中的情节,并不一定准确,她虽一直期待着考上大学,但生活步调也不该为这没影儿的消息打乱。

    家里的日历,被换了一本又一本。

    宁荞又撕去一页,时间停留在一九七七年的十月二十一日这天。

    这一天,江珩休假。

    他陪宁荞在大院里溜达时,碰到大院里的方奇胜和丁娟丽。

    这对夫妻和宁荞是有“过节”的。

    准确来,除了宁荞之外,他们还和另外三个女同志有过节。

    这事得从头起。

    当时丁丽娟和方奇胜一同搬进军区大院,从文工团里退下来的丁丽娟,本以为自己是整个大院里最时髦的女同志,走路都是昂首挺胸的,却没想到,这家属院不得了,时髦的女同志可不止她一个,像傅倩然、沈玉雪、罗琴和宁荞,都是军属们口中实打实的优秀又漂亮。

    丁丽娟打听过,她们四个人,都是在正式单位有正式工作的。傅倩然在军区学当班主任,沈玉雪是银行储蓄代办员,罗琴是播音站的播音员,至于宁荞,官儿更大,是托儿所的副园长。

    丁丽娟从前在文工团是一枝花,心高气傲的,哪里试过被人比下去。

    到了家属院,她泯为众人,心里难受,就和方奇胜闹。

    方奇胜被这么一闹,没觉得自己媳妇不讲理,倒是也开始嫌弃大院里这四位年轻女同志给自己找麻烦。

    这对夫妻的脑回路,有些与众不同,在单方面对这四位女同志宣战之后,他俩开始想着法儿在另一方面打压她们。

    他们想到的法子,就是生孩。

    先生一个娃,不过生一个还不够,得生一窝,生到多子多福惹人艳羡!

    这会儿,方奇胜远远地看见江珩和宁荞。

    他立即将丁丽娟扶住,走得心翼翼的,动作要多慢就有多慢。

    大院里不少人见了,觉得稀罕,往他们这方向看过来。

    这又是哪根筋没搭上?

    方奇胜扶着媳妇慢吞吞地走。

    大院很宽敞,他俩倒好,偏不挑空旷的地儿,专门向着宁荞和江珩去。

    宁荞和江珩让到左边,他俩就去左边,他们往右退,他俩也往右。

    终于,俩口顿住脚步不动了。

    这摆明是冲着他们来的。

    丁丽娟走路的姿势很浮夸,方奇胜扶着她的姿势,也很浮夸。

    宁荞站在一旁,关切地问:“丽娟,你不舒服吗?”

    “不是。”方奇胜笑呵呵道,“我媳妇怀孕了!”

    宁荞赶忙恭喜人家,同时往边上退了退,给她腾出路。

    方奇胜笑着,扶着丁丽娟边走边嘱咐。

    “媳妇,你得心点,别动了胎气。”

    “家里的衣服就别洗了,都等我回来再做。”

    “还有,千万别爬上爬下做家务,我担心。”

    丁丽娟推了推他的胸口:“哎呀,又不是多大的事,谁还没怀孕了。”

    “那多着呢。”方奇胜意有所指。

    只不过他俩演了好一会儿,也没个附和的。

    宁荞和江副团长早就已经转身走了,边走还边商量上部队操场看露天电影的事。

    丁丽娟皱皱眉。

    大院里的秀兰婶子可精明了,一眼看出这夫妻俩打的是什么算盘,就对身边的吴大娘笑了笑。

    丁丽娟的耳根子热热的,用力推了她爱人一下。

    自己怀孕这事儿,根本就气不到宁荞啊!

    就在这时,一个孩子跑进大院。

    那是刘丽薇的闺女,今年也已经十几岁了。

    她闺女大声道:“妈!妈!高考恢复了!”

    整个大院里都闹腾起来。

    家家户户的房门都先后敞开,从屋里出来。

    “什么?高考恢复了?”

    “这怎么可能,根本就没听过这个消息,前些日子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真的恢复了!我们学校的广播里的!”

    “高考恢复了?那我儿子是不是能考大学了?”

    “我闺女今年刚当上知青,如果高考恢复,他考上大学,是不是就不用下乡了?”

    宁荞也呆住了。

    一九七七年的十月二十一日。

    原来轰动全国的大消息,是在这一天公布的。

    她等了很久,真正当这一刻到来时,却突然愣了,半晌没出声。

    江珩同样感到震撼。

    家里有广播的,将广播打开,放大音量。

    中央广播电台的新闻里,明确地重复着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而与此同时,方奇胜对他媳妇:“还剩仨呢,要不去她们跟前转转?”

    丁丽娟委屈地都要快哭了,恨恨瞪他一眼:“还转什么?显摆什么?她们四个人,肯定要考大学去!都怪你,不然我也能考大学!”

    她指着自己还很平坦的肚子,心都快要碎了。

    为了跑在傅倩然、沈玉雪、罗琴和宁荞前边,她进门没多久,就着急忙慌地怀孕,没想到现在传来高考恢复的消息。等孩子呱呱坠地,那都是十个月之后的事了,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家属院里,大家已经接受了高考恢复的消息,开始欢天喜地,奔走相告。

    刘丽薇的闺女,这年考生的年龄可以放宽到三十周岁,婚否不限,不过不允许在校的中学生参考。也就是,她自己得等拿到毕业证之后才能参加报名考试。广播上只是提了提大致的要求,并不详细,刘丽薇还没完全从这重磅消息中回过神,像是做梦一般。

    她心中触动,叮嘱闺女这下是真得好好学习了,将来参加高考,成为大学生。

    大院里好多家属早就已经年满三十周岁了,参加高考这回事,压根与她们无缘。

    因此,她们是最快一批回过神的,反应过来之后,开始有了新的乐子。

    “咱们大院里也有不少同志会去报名吧?”

    “倩然肯定算一个,她上回又和那对象闹掰了,估计早就不愿意留咱们军区,巴不得考上大学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大学又不是这么好考的,真以为高考一恢复,人人都能上?再了,倩然和军区医院的胡医生,闹得可没有上次和那知青似的那么难看,不至于为了他跑这么远。”

    “反正倩然一定会去的,如果连倩然都不去,大院里就没几个会去报名参加高考的了。”

    丁丽娟和方奇胜竖起耳朵听。

    在婶子们分析情况之后,丁丽娟才知道,原来沈玉雪的娃都六七岁了,只是因为爱打扮,看着年轻,她才没看出来。

    丁丽娟现在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靠生娃抢在人家前头这想法,像是脑子坏了的人会想出来的,但也庆幸,好在她没跑到沈玉雪面前扶着腰显摆,要不然人家肯定觉得她莫名其妙。

    方奇胜露出舒心笑容。

    他道:“听见了吧?除了傅政委家的闺女,剩下几个,都不可能去参加高考的。”

    “在银行工作的沈同志,她都快三十岁了,家里孩子需要照顾,怎么可能跑去参加高考?她去高考了,家里的孩怎么办,丢给她爱人?”

    “贺副营长家的罗同志,也不会报名。她和贺副营长才结婚多久?一个月都不到呢!俩口新婚,正是最腻歪的时候,如果罗同志考上大学,贺副营长一个人该怎么办?”

    董晶梅就住贺永言家隔壁,听见这话,实在是不敢苟同。

    贺副营长和罗琴同志正是最腻歪的时候?这是对他俩有啥误解吗?

    “江副团长家的就更不可能去高考了,一是他们夫妻感情也好,二来则是,宁同志好歹是托儿所的副园长,托儿所又扩建了,开始招更多岛上的孩子们,单位办得这么好,宁同志怎么舍得离开?难道真要辞职吗?”

    丁丽娟的眉头不再紧皱。

    这么也有道理。

    这也就意味着,即便高考恢复,也和这大院里的军人家属们无关。

    她不必再为自己感到惋惜了!

    不仅仅只有丁丽娟和方奇胜两个人,整个大院里大多数家属们,都不认为已经结婚的女同志会去考大学。

    参加高考,本来就是学生的事,最多也就是和公社里辛苦劳作的知青有关。军区大院里已经结婚的女同志们,日子过得这么滋润,根本不会打这方面的主意,瞎折腾。

    再了,真要考文坏事,她们考得过学生吗?

    听着他们的议论声,丁丽娟和方奇胜都松一口气,再抬眸瞄了宁荞和江珩一眼。

    看着娇娇弱弱的宁副园长,必然舍不得离开自己的爱人,更不敢独自出远门。

    江副团长也不会同意他爱人跑去上哪门子大学。

    “放心,媳妇。”方奇胜。

    “真能放心?”丁丽娟问。

    “稳了。”他扬扬下巴。

    方奇胜继续扶着她,慢吞吞地走,吸引大家的注意。

    他媳妇怀孕是大事,得让全大院的人知道!

    毕竟,听家属院好久没传来好消息了,这是他媳妇的能耐,更是他的本事!

    直到这时,大院里婶子们才再次注意到他们俩口。

    大家伸长脖子看了看。

    “文工团的丁同志怎么了?”

    “这是崴脚了吧,脚崴了就别在外边闲逛了,得回屋歇着!”

    方奇胜扶着他媳妇,一脸茫然地回头。

    “伤筋动骨一百天啊!”热心婶子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