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25章 嫉妒(文案梗)
第25章
那日后来,场面一度很混乱。
江黎隐忍了多年再也忍不下去,看着江藴笑靥如花的容颜,她推开金珠伸来的,快步朝前走去。
风声在她耳畔响起,隐约还夹杂着那句“阿黎,阿姐来看你了”,她步履坚定,每走一步,便会落下印记。
江藴唇角含笑,须臾间又靠近了谢云舟几分,侧面看过来,两人的身子几乎要贴合在一起。
像是远处绕在一起的藤条,亲密的过于辣眼。
众人偏头打量着,竟不知眼下情况要如何应对。
她们不知,江黎知。
她缓步走到江藴和谢云舟面前,慢抬唇角,轻唤了声:“阿姐。”
话音未落,抬给了江藴一巴掌。
江藴被打蒙了,跌进了谢云舟怀里。
江黎想起被他们欺骗的过往,二话不,随即又给了谢云舟一巴掌。
打人的力道有多重呢,江黎掌心都肿了,可她的心情却异常好起来。
一巴掌不过瘾,她又来了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在四周散开,又被风吹拂到更远的地方。
“”众人兴许是被眼前的这幕吓傻了,征愣着没有反应。
江藴和谢云舟也未料到江黎会动,直到脸颊上传来痛感才缓过神,看着江黎远走的背影,谢云舟冷脸追了上去。
江黎一直注意着身后动静,听到沉稳的脚步声,知晓是谢云舟来拦她,怒火中烧,她停住,转身,出其不意狠狠踢上他的膝盖。
方才谢老夫人踢的有多重,她便踢的有多重,在谢家做牛做马这三年,别的没有,力气倒是涨了不少。
她看到谢云舟剑眉拧到一起,忍不住轻笑出声。
昔日的江黎可是舍不得谢云舟有一丝不适的,他若是不好,那夜她便不能安寝,满脑子都是关于他的事,担忧他这,担忧他那。
想着第二日去看他,哪怕不能上话,偷偷看一眼也是好的。
她对他,向来真心以待。
而他对她
江黎冷哼:“莫要再跟来,不然”
她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后方的江藴,“不然,谁都不要好过。”
许是江黎的话语震慑到了谢云舟,他呆愣站在原地,看着江黎走出大门,看着她上了门前的马车,看着她掀开车帘扔出一物。
待马车走远,他步下台阶,亲自捡起她扔的那物,展开,是他们的婚书。
婚书上只有他的名字,她名字的那处已经被撕下。
莫名的,他心抽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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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玉卿再次对江黎竖起大拇指,“厉害,真是厉害,你知道谢云舟是谁吗?大燕朝的将军,一人能抵百人,你打人时就没想到他会做些什么吗?”
“没有。”江黎淡声道,方才那幕在她脑海中回荡,她是气急了才会如此,但若是重来一次的话,她依然会动。
欺负了她的人,她不会让那人好过的。
马车在晃动,何玉卿的身子跟着晃动,她有些不明白,江黎打谢云舟她懂,负心汉吗,是该打,可为何要打江藴呢。
不其然的,她眼前浮现出江藴梨花带雨哭泣的样子,真真叫人心疼。
“欸,你为何要打阿阮姐?”何玉卿问道。
江黎顿住,眼睑垂下又抬起,杏眸里没了一丝光亮,冷冷道:“因为她该打。”
何玉卿不解道:“她该打?为何?”
有些往事剖析开来才知自己有多傻,江黎在何玉卿面前没有秘密,她把知道的事一一与她听,何玉卿听后比她还气。
“什么?阿软姐竟然这样对你?那真是该打。”
何玉卿一边气愤一边心疼,握住江黎的道:“也怪我,竟然不知你过的如此不易,对不起。”
江黎回握住她,摇摇头,“同你无关。”
她帮她至此,已然是最大的恩情了。
何玉卿叮咛:“这几日你先在家里好好歇息,没事不要出来,少什么我命去买。”
“好。”江黎也确实是累了,这些年都未曾睡过一个好觉。
屋舍是新修葺的,里面物件也都是新的,熏香是她惯常喜欢的桂花香,香气缭绕,江黎躺在软榻上不多时陷入了梦乡。
梦回到那年,江藴犯错,泪眼婆娑找上她,她见不得她哭,遂主动找父亲认了错,事情是她做的,同阿姐无关。
那时江藴在哪里她不知,只记得,父亲发了好大一通火,用戒尺责打了她,还不许她吃饭。
后来,江藴每次犯错,都会哭着去找她,她都会主动应下。在外人眼里江家大姐温婉聪慧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二姐笨笨脚时常犯错。
几乎所有人都喜欢江藴。
江黎对此并不怨恨,她也喜欢阿姐。
梦境再变,她同阿姐一起外出游玩,行至河边时,阿姐唤她看鱼,她高兴走过去,探出身子去看。
鱼未看到,不知被谁推了下,跌进了河里。
初春节气,河水冰凉,她身子徐徐下沉,那个瞬间她想的是,幸亏跌入河里的不是阿姐。
“姐,姐。”金珠轻声唤道。
江黎听到声音从梦中醒来,睁眼看着陌生的房间才忆起这不是谢府,她同谢云舟和离了。
金珠握住她的,问道:“姐你是不是梦魇了?”
江黎顿住,似乎有什么在眼前闪过,恍惚间她明了了一些事,怕是那日她不心跌入河里便是江藴所为。
毕竟那日河边除了她们两个,再无其他人。
“姐。”金珠见江黎没反应,又唤了声。
江黎回过神,了句:“不记得了。”
随即从床榻上坐起,问道:“你这么急有何事?”
金珠想起了正事,“大公子在厅中等姐。”
从谢府出来时,赵云嫣派人来寻江昭故此江昭没同她们一起回来,而是带着江藴先回了府,安抚好后才赶了过来。
冬日天短,江黎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吩咐银珠去准备膳食,又命金珠去准备茶水,她整理好衣裙,抱着炉去了前厅。
她这身子越发的怕冷了,好在这处屋舍,沿着长廊没走多久便到了前厅,对着厅中端坐的人,唤了声:“兄长。”
在江家除了父亲母亲外,也就只有江昭待江黎好。
江昭站起,迎上来,打量她,又拉过她的看了看,方才她打人那么用力,江昭担忧她受伤,定睛一瞧,还真是的。
红肿一片。
他从怀里掏出药瓶,蹙眉交代:“记得让婢女给你涂抹。”
江黎知晓他是好心,收下,轻点头:“好。”
江昭来这里除了看她好不好外,还有一事,他犹豫道:“阿阮现在在府里,你要不要见见她?”
“不见,”江黎现在有两个人不想见,一是谢云舟,二是江藴。
江藴和江黎那些事江昭也多少知晓些,外人都道江府大姐温软,实在二姐才是最温软的那个。
只是世人被表象蒙蔽了而已。
江昭不想勉强江黎,只道:“若是你哪日想见,可以来府上一聚。”
金珠端着茶水走上来,江黎并未接话,而是转移话题道:“兄长喝茶。”
这日,两兄妹肆无忌惮闲话家长了许久,了很多幼年趣事,直到晚膳后江昭才离去。
待他走后,金珠从桌子下方发现了一袋银两,她把袋子交给江黎,“姐,是公子留下的。”
江黎眸底渐渐溢出水雾,握着袋子许久未开口。
临睡前,金珠问道:“姐要见大姐吗?”
江黎合上里的书,倚着床榻道:“不见。”
-
江黎确实没打算见,但有人却主动找上了门。
第四日,午膳后,江黎正倚着软榻看书,银珠匆匆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姐,大姐来了。”
江黎慢抬眸,神色肃冷,“谁?”
银珠咽了咽口水,“大姐。”
江黎眼睑垂下,了句:“不见。”
言罢,她低头继续看书,还没看多少,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是金珠在同什么人讲话。
“大姐请留步。”
“这是我们姐的住处,没有姐应允谁都不可以进。”
“欸,大姐留步。”
江藴未曾理会,径直进了房间,见江黎倚窗看书,轻笑着走过来,“阿黎。”
这名字江藴唤了很多年,江黎也听了很多年,从未有哪次如今日这般刺耳。
江黎看着来人慢慢从榻上坐起,理了理身上衣裙,并未开口话。
江藴也不恼,笑着走过来,弯腰坐在了江黎对面的椅子上,见她在看书,淡笑道:“阿黎原来这样好学。”
是啊,曾经的江黎最不喜读书了,父亲没少为这件事责罚她,至于她不喜欢读书的原因,还不是因为江藴一直拉着她外出。
江黎细想了一下,好像每次主意都是江藴出的,但同她一起外出的都是下人,她也曾问过阿姐为何没来?
下人含糊其辞,也未曾出一二,她年幼也未及深究。
想必,这一切都是江藴搞得鬼。
江黎实在厌恶与她,不想同她一句话,遂道:“我乏了,金珠送人。”
在江黎眼里,江藴连客都算不上。
只是啊,有的人你想给她留几分薄面,偏偏她不要,的便是江藴。
江藴没走,而是站起身走到了江黎面前,倾身附在她耳畔了些什么,江黎脸色变沉,示意金珠银珠退下。
房门关上,江藴也懒得再装下去,这些年装得太累了。
江黎站起身,问道:“你方才的话是何意?”
“还不明白?”江藴淡笑道,“我和阿舟情投意合,你被骗了,他从未喜欢过你。”
“可是你——”
“是,是我讲的。”江藴笑得一脸灿烂,“可我若不那样讲,怎么让你为我心甘情愿做事,父亲的戒尺打在心很痛吧,嗯?”
江蕴完,轻笑两声,“江黎你太傻了。”
傻得无可救药。
原本江蕴还想把这事瞒着,或许瞒到很久很久以后,不就是装装样子吗,她很擅长的。
在江家擅长,成亲后更是擅长。
天意弄人的是,她夫君死了,江黎同谢云舟要和离,无人知晓她得知这件事后那夜是如何过的。
她哭了笑,笑了哭,本以为这辈子都无望了,却原来,老天对她还是不薄的。
当年她权衡利弊没选谢云舟,如今给了她会,她一定不能错失。
这个将军夫人,她是当定了。
江蕴如此急切来找江黎,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她在江府住了三日,本以为谢云舟会登门寻她,谁知竟然没有。
他一次未来,而她派出去的人还打探出,谢云舟这几日有事无事都会来江黎住处看看。
虽也同样未进门,但他此举,让江藴心很不安。
她不容许有一丝变故,是以她思量再三,找上了江黎,并主动告知江黎,她和谢云舟情投意合,以江黎的傲气,谢云舟怕是再难入眼。
那么,她只等着谢云舟前来提亲便可。
二嫁将军,怕是只有她江藴能做到。
江黎初时听闻确实怒火攻心,现下听闻只觉得晦气,她睥睨着江藴笑出声,“是吗,那恭喜你们了。”
坏男人跟坏女人,相配的很。
江藴本以为她会生气,或许还会哭,但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她竟然丝毫不在意。
她不是最喜欢谢云舟的吗。
江黎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嗤笑道:“你想要,给你好了。”
她上前一步,“人给你,但有些事咱们要好好清算清算。”
江黎指的是那些年她替江藴受过的事。
江藴见她逼近,问道:“你要做什么?”
江黎语气淡然,一字一顿道:“拿回我该拿的。”
金珠同银珠在廊下修整冬青,忽地听到房间内传来尖叫声。
“江黎你做什么,你敢打我?”
“是你送上门来的,怎怨我。”
“我可是你阿姐。”
“我阿姐早死了。”
接着又是两巴掌。
金珠有些担忧,“姐的不会有事吧?”
昨日已经肿了,今日又用力,恐怕会肿的更严重。
银珠道:“不是有大公子送的药吗,回头涂抹些可以消肿的。”
她着,蹙了下眉,“没想到姐狠起来这么厉害。”
金珠朝屋内看了眼,窗户关着只能看到虚虚的影,“姐被欺负了这些年,憋坏了。”
银珠点点头,确实是这么回事,遂给金珠使了个眼色,“走,咱们离远点,莫要打扰姐教训人。”
江藴进门时徐徐而入,出门时捂着脸,发髻凌乱,步子迈得也乱,她先是在门口张望一眼,待看到那抹人影时,直直跑了过去。
“阿舟,救我。”江藴停在了谢云舟面前,指着后方的门道,“阿黎打我。”
谢云舟勒马停住,随后从马上跳下来,看着江藴红肿的脸,问道:“你为何会在此?”
江藴总不好讲她是故意找上门的,为的是让江黎更恨他们,还有让谢云舟亲眼目睹这幕。
她就是想让谢云舟看看,江黎有多么泼辣。
“我”江藴什么也没,先哭了出来,哭着哭着朝谢云舟身子倒去,眼见要倚上,被谢云舟推开。
谢云舟别有深意的朝紧闭的大门看了眼,随后道:“好了,先送你回江府。”
银珠把方才看到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姐,奴婢刚才看到谢将军了。”
江黎一顿,嘲讽笑笑,“来的倒是很快。。”
金珠听罢,问道:“将军会不会误会什么啊?”
“误会?”江黎现下同他没有任何关系,管他误不误会,“随意。”
人呀,一旦不喜欢了,心便可以沉寂下来,也会想明白很多事,不想干的人便是死了,同自己又有何干系。
金珠又把听来的另一个消息告知给了江黎。
“昨日姐打了将军,听谢老夫人发了好大一通火,扬言要找姐算账,后来是将军劝住了谢老夫人,没让她找来。”
这消息是何玉卿派人来告知的,目的是让江黎注意些,万一谢老夫人真闹上门,好有个对应,不能吃了亏。
金珠把何玉卿的担忧一并讲了。
吃亏?
之前的江黎会,现在的不会。
涅槃重生的便是此时的江黎吧,褪去心软,谢家那些人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不过,该防还是要防。
她道:“明日招两名长工来,记得不要太年长的,要老实些的。”
金珠点头:“好,奴婢明日便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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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舟把江蕴送回江府,问道:“你何日回临泉?”
江藴夫家居临泉,离燕京城一百公里远,江藴未嫁前,她夫家也是在燕京城的,世子爷,虽未有一官半职,但属皇亲。
江藴选择嫁世子,也是因为这层考量,只是没想到,成亲不久便随夫去了临泉,成亲第三年世子亡故。
之后江藴独自在夫家,因未产下一儿半女,一直受婆母和长嫂欺凌,谢云舟是她最后的期翼。
她必须把他抓牢了。
江藴抽抽噎噎道:“阿舟不想见我吗?”
不知为何,看着江藴哭泣,谢云舟眼前浮现的竟然是江黎梨花带雨的样子,她弱的肩膀轻轻抽动着,怯怯唤他一声:“夫君。”
他若是应了,她便会破涕为笑,扯扯他衣摆状似撒娇的:“疼。”
征愣间,他有些记不起,她疼时,他了些什么。
好像是
别烦我。
有那么一次,他未曾抽出衣摆,而是任她扯着,他垂眸去看她时,发现她眉眼弯弯,笑得很开心。
她在谢家似乎极少笑得那样开心,至少他回府后未曾看到过,莫名的,那日他乱了分寸。
她哭泣出声,他竟失了心神。
当然,也只是那么一刹,随后他便再也不管不顾了。
后来隔日再看到她,他心蓦地颤了下,他这人向来如此,谁乱他心神他便会对谁不客气。
那日,他罚江黎跪了两个时辰
江藴没等来答复,人已经到了江府正门口,谢云舟淡声道:“回吧。”
江藴当然不想放过和他独处的会,伸扯上他的衣袖,柔声道:“阿舟不陪我进去吗?”
谢云舟眸光从她脸上游走到袖口的青葱玉指上,同样都是为人妇,她的指白皙细腻盈盈泛着光,而江黎的
他眼前浮现出江黎双睇向他眼前的情景,她指布满冻疮无一完好,指腹有裂开,皮肤外翻,有脓水溢出。
背上有数道痕迹,烫伤,冻伤,痕迹交错在一起,触目惊心。
他隐约记得,最严重的一处指甲少了一半。
谢云舟见过很多血腥的场面,断脚断,脖颈连着一丁半点,腰腹以下齐齐砍断,可似乎,没有哪一幕比江黎带给他的不适更严重。
他脑海中闪现一句话,她到底是如何忍受的,十指连心,不痛吗。
谢云舟无从得知答案,因为看到江黎双那样,他非但没怜惜反而还轻斥了她,问她为何如不这般。
莫不是存着什么坏心思。
想到这里,谢云舟身子轻颤了下,随后,他在江藴满含期翼的眼神中抽出了袖子,淡声道:“我还有公务在身,下次吧。”
下次是个辞。
江藴问道:“下次是何时?”
谢云舟未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下次是何时,或者根本没有下次。他欲驾马走时,想起一件事,停住,问道:“江黎金簪是我送与她的,可我记得,金簪是我赠与你的,江藴,对吗?”
江藴藏在衣袖里的指微微颤了颤,稳住心神,道:“那日你送我金簪,后来被阿黎看到,她喜欢要戴几日,我是姐姐不好驳她的面,遂允了,谁知后来去向她讨要,她执意是你赠的,我怕你发怒与她,为此未对你提只言片语。”
江藴仰头道:“阿舟,是我的错,我不应把你赠与我的东西给阿黎。”
她着着,眸底浮现水雾,叫人看着不免再多什么。
谢云舟淡声道:“无碍,给了便给了吧。”
话落,他驾马离开。
江藴抬抹去眼角的泪水,唇角轻扯,笑得有些瘆人。
-
这几日里,谢云舟不知自己怎么了,白日还好,公务繁忙顾不得多想,一旦到了夜晚,总会想起一些旧事。
做的梦也都是关于一些“旧人”的。
她冒雨等在巷口,只为把亲做的糕点送给他,见他衣衫湿透,她把伞留下,冒雨跑回家。
听闻那日后,她病了两日。
他第三日去江府,见她又在刺绣,问她绣的什么,她羞红着脸,是嫁衣。
燕京城素来有不成俗的规矩,嫁衣要自己亲自缝制,且不可当年缝制,也就是,嫁衣需未出阁的女子提前做好。
谢云舟满脑子想着他要去见江昭,未曾注意到她完话后轻颤的指,还有那若有似无的声音。
云舟哥,你喜欢吗?
喜欢嫁衣,喜欢我吗?
谢云舟从梦中惊醒,轻甩了下发酸的胳膊,拿起一旁的公文刚要去看,敲门声传来。
谢七道:“主子,老夫人请。”
谢云舟放下公文提袍走出书房,看到那株青竹时停了下,似乎她很喜欢青竹,几次看到她在青竹下驻足,不知在想什么。
莫名的,他心又缩了下,像是被什么捏了把,有些许呼吸不畅。
他压下不适感,低声道:“老夫人找我何事?”
谢七道:“属下看到大夫人拿着画册去了老夫人房里。”
“画册?”
“给主子亲用的。”
“”
谢云舟脸色沉下来,见到谢老夫人也没变好,淡声道:“母亲找我何事?”
谢老夫人铺垫了一大堆,什么她多么不容易把他们兄弟俩拉扯长大,操持这个家又有多么的不易云云。
最后回到重点,把画册递给谢云舟,“你选个合心意的,回头寻个黄道吉日咱们把亲事给办了。”
谢云舟看也未看,道:“儿无心成亲,以后再吧。”
上次讲他也是这样回答的,这次还是。谢老夫人有些不大高兴了,皱眉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听我的,你若是不选,那我选。”
之前谢云舟从未觉得谢老夫人跋扈,这次是真真感觉到了,神色顿时更不悦。
“母亲是在逼迫孩儿?”
谢老夫人猛打了个寒颤,讨好笑笑,“母亲怎会逼迫舟儿。”
“不是便好。”谢云舟道,“这事之后莫要再提了。”
言罢,他作揖转身离开。
谢老夫人气得脸都绿了。
谢云舟从屋里走出,快到门口时还能听到屋内传来谢老夫人的咆哮声,他顿住,回看。
今夜有月,星辰稀疏挂在天间,谢老夫人的身影映在窗棂上,怒火中的人忘了平日的涵养,喋喋不休念叨着,发髻上的簪子跟着晃起。
周嬷嬷在劝,“将军只是忙,夫人莫气。”
“忙?我看他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谢老夫人道,“好不容易走了一个江家的女儿,我断不会让另一个嫁进来,绝不可能!”
谢云舟盯着簪子多看了两眼,陡然间想起了江藴的话,下意识产生了怀疑,江黎明知簪子是他送江藴的却还占为己有?
可能吗?
江藴在骗他。
谢云舟转身走了两步,突然顿住,他为何不信江藴的话反而信江黎的话?
从何时起,他竟然对江黎的话深信不疑了?!
当晚,他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得了荨麻疹高烧不退,险些快要死去,那时长兄还未成亲,同母亲一起去了江南外祖母家。
他一人留在家里。
病症来得太急,大夫都束无策,他躺在床榻上快要不行时,有人出现在房间里,衣不解带照顾了他五日。
那五日他时醒时昏迷,隐约的看到了一抹纤细的身影,她着一身蓝色衣裙背对着他。
他试图看清她的长相,然,他病得太重,醒来须臾又睡了过去,只记得她话轻柔,声音极好听。
五日后,他清醒过来,睁开眼的瞬间看到了江藴,她含笑睥睨着她,正欲喂他汤药。
他问道:“是你一直在照顾我?”
江藴轻点头:“嗯。”
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救他,谢云舟对江藴很是感激,不知不觉同她亲近了很多,他想,这便是他想要度过余生的女子。
梦境再变,是江蕴含泪拒绝他,他们有缘无分,此生切莫再来往。
他问:“当真要如此?”
她回:“是。”
谢云舟醒来,缓缓掀开眸,抚上胸口,第一次想到江蕴时没有感觉到痛。
反而想到江黎时,心狠狠抽了下。
-
江黎自那日江藴离开后,又在家里歇息了半月,这半月里她未曾出过一次门,一直呆在房间里,时而看看书,时而写写字,时而画些绣样,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膝盖上的伤经过这半月的休养也好了不少,慢点行走已经感觉不到痛意。
何玉卿来看她,顺便带来了几个家丁,都是她精挑细选的,用着稳妥些。
江黎不知如何答谢她,只得做些美食款待,平日里从未饮过酒的人,饮起酒来也是很凶的。
何玉卿醉意朦胧道:“后日庆春楼诗会,去吗?”
江黎下巴抵背上,头歪着,眼睑一掀一合,一掀一合,看着像是快要睡过去。
何玉卿嘿笑道:“会有很多文人墨客,去看看。”
她家阿黎是顶好的,再成亲定要找个更好的。
江黎慢眨了下眼,勾唇浅笑道:“好啊,去。”
-
后日,何玉卿准时来接江黎,大燕朝对女子出行并未多加约束,大家可随意走动。
早早的庆春楼便坐满了人,大家相互交谈着。
江黎同何玉卿坐在二楼,倚窗的位置,视野极好,何玉卿磕着瓜子道:“等会你见了荀公子肯定会惊叹的。”
接着她指了指对面,“看见没,那些女子也都是为了一睹荀公子风采而来。”
江黎有些不信,“那个荀公子真那么好?”
“当然,”何玉卿道,“顶好。”
江黎端起茶盏慢饮一口,懒懒应了声:“好,等人到了我必会好好看看,看看是不是如你所言当真如此卓绝。”
半个时辰后,楼下传来骚动,有一男子徐徐走进来,他一身白衣,墨发束冠,身形颀长,举投足间皆是风雅。
蓦地,惊呼传来。
“荀公司,是荀公子。”
“天哪,荀公子长得好俊美。”
“文采还出众,当真世间难求。”
“”
声音一阵高过一阵,江黎垂眸去看,只见白衣男子正执笔伏案书写,那是一道多日未解的谜题,其他人均未答对。
距离太远,江黎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看侧颜,应该是个美男子。
少倾,他书写完成,收笔放好,围观的人悉数凑了过去,随后惊叹声传来。
“妙哉妙哉。”
“不愧是荀才子。”
“当着是举世无双。”
何玉卿按住江黎的晃了晃,“看见了吗?他便是荀公子。”
燕京城三大才子,荀公子居首位,当真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江黎被她捏的胳膊疼,附和道:“看到了。”
随后提醒:“你先把松开,疼。”
何玉卿握住江黎的,欲拉她下楼见见那个荀公子,恰巧,白衣男子抬眸朝上看过来。
风雅俊朗,芝兰玉树,当真是极美的男子。
四目相对,江黎认出了那人,她轻唤了一声:“衍哥哥。”
荀衍,江黎外祖母家表嫂的亲戚,江黎在外祖母家生活的那三载,恰巧他也在。
算是两无猜。
荀衍也认出了江黎,远远唤了声:“阿黎。”
厢房内,何玉卿先是看一眼江黎,随后又看一眼荀衍,惊讶道:“没想到你们竟然是旧识。”
江黎道:“我也没想到,闻名燕京城的三大才子之首荀公子,竟然是衍哥哥。”
她道:“对了,衍哥哥何时来的燕京城,我怎不知?”
荀衍指微顿,脸上笑意敛了敛,她当然不知,那时她初嫁入谢府,与外界没了任何联系,他也寻她不得
他道:“三年前。”
江黎听到“三年”,眸色莫名变暗,之后的闲谈大家有意规避了“三年”,的都是让人开心的事。
江黎很少笑了,今日是她笑得最多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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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舟自和离后心情极度不佳,每天做什么事都不开心,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
府里若是谁不心提到了江黎的名字,他心情更不好。众人只当他是被江黎气到了,只有他自己知晓,不是那样的。
同僚见状,拉着他一起来庆春楼看诗会,口口声声别只顾着呆在军营,空闲时得学点文人墨客的东西,这样才不无趣。
远远的,还未走近,便看到前方有人缓缓从庆春楼走出,一男一女,有人唤男子为荀公子。
至于那名女子,他做梦都未曾忘记。
她似乎变了个人,一身明艳装束,身上披着石榴红色氅衣,橘色牡丹花纹绣袄子,同色百褶襦裙,妆容淡雅。
她唇上涂抹了唇脂,日光拂上,明艳照人。
不知身侧的男子了什么,她眉眼弯弯扬唇笑起,那一笑,让人失了心神。
谢云舟眼眸倏然眯起,定睛看了许久,身上的暖意一点点褪去,垂在身侧的指蜷缩片刻后慢慢张开,欲伸去抓什么。
最后发现掌心空空,什么也没有。
谢云舟忆起了那日,桃花树下,花瓣纷扬,少女执一顶伞缓缓而至,见他立于树下,眉梢扬起,柔声唤道:“云舟哥。”
伞下是她清秀容颜,她含羞带笑睥睨着他,眸底波光潋滟,一如今日这般。
可惜的是,她眸中再也没了他的影子,她看的是眼前的白衣男子,那个被人称作荀公子的男子。
谢云舟身子轻颤,向后退两步,随后未多言,转身离去。
后方传来呼唤声:“将军,将军。”
他跌跌撞撞走着,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痛感,原来
他喜而不自知。
旁边有孩童不知为何哭泣,另一孩童劝道:“这能怪谁,当初是你不要的,现下想要了,人家为何会等你。”
“你这叫自作自受。”
好一个自作自受。
谢云舟苦涩一笑,闪避不急,撞上了对面驶来的马车,其实他是能避开的,只是想起那日江黎她痛,他便不想避了。
直直倒在地上,砸出尘埃,心里冒出一句:阿黎,你可还愿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