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26章 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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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张同被眼前的场景吓傻了,不是,发生了何事?谢兄怎地朝马车撞啊?不要命了吗?

    他急急往回折返,边跑边道:“将——”

    想起什么,遂改了口,“谢兄,谢兄,你怎么样?”

    驾马车的车夫也蒙圈了,他好好赶着马车,这人为何撞上来啊?这怕是个傻子吧。

    他战战兢兢低头看了眼,一身黑色锦袍,看着不像是傻子倒像是个公子哥。

    他麻溜从车上跳下来,急忙去扶人,四周的人也齐齐朝这走过来。

    谢云舟后脑勺重重砸地地上,头脑有刹那间的空白,下一瞬,疼痛袭来,他蹙眉偏头朝一侧看去,余光里,江黎同男子款款走来,红色氅衣随风翻飞,映出她纤细的身形。

    视线上移,谢云舟看到她浅笑嫣然的同男子了什么,男子含笑睥睨着她,眼神温柔似水。

    风袭来,吹乱了江黎的发丝,男子伸给她拢到了鬓角。

    那是连他都不曾做过的事。

    蓦地,谢云舟眼底一片酸涩感,他眼睛闭上又睁开,方才还在几步远的两人,已经走近了很多,姿态看上去越发亲密了。

    谢云舟刚刚褪下些的痛意再度涌上来,头嗡嗡响个不停,恍惚间眼底的酸涩蔓延到了心底,整个人像是泡进了醋缸里。

    又酸又胀又难受。

    可即便这样,他依然还是想看她,眸光不由自主跟着她走,光太刺眼,前方的那道身影像是拢了一层氤氲的纱,他有些看不清了。

    那道扰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孩童依旧低泣着。

    “行了,别哭了,都是你自己作的。”

    “叫你以后还欺负人家。”

    “这也就是姑娘好话,要是换成我啊,这辈子都不会见你。”

    不其然的,谢云舟想起了那张和离书,想起了和离书背后的“不相见”,想起了他写下的那四个字。

    如你所愿。

    苦涩的笑在唇角蔓延开,随后笑出声来。

    车夫都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一把抓住张同,“公子,你朋友不会是撞傻了呗?我我可没钱赔。”

    张同也懵啊,他蹲下再次晃了晃谢云舟的臂,“谢兄,谢兄,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馆?”

    谢云舟被张同晃得要吐了,他蹙眉道:“不用,我没事。”

    话音方落,他从地上坐起。

    车夫拍拍胸口,长吁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要是撞坏了他可真没钱陪。

    张同扶起谢云舟,对着围观的人群道:“行了,别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人群一哄而散,只留下谢云舟和张同,张同只知谢云舟骁勇善战,还不知他近日习了铁头功,仰高下颌盯着他后脑看了看,“谢兄,你这铁头功好练不?”

    “铁头功?”谢云舟诧异道,“什么铁头功?”

    “你没练啊。”张同吃惊道,“你没练你为何直直朝马车撞去?”

    谢云舟拍打尘土的顿住,眸色一暗,沉声道:“没看到。”

    “不是,那么大的马车你没看到,你看什么了?”张同问道。

    看什么了?

    谢云舟缓缓抬起头,迎着刺目的日光看向前方,熙熙攘攘的行人中,再也没有他熟悉的那抹身影。

    他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是他痴心妄想了。

    张同见他不语,顺着他的眸光朝前看去,问道:“你在看什么?”

    谢云舟收回视线,淡声道:“没看什么。”

    张同撇嘴心道:就你那副眼巴巴的样子,没看什么谁信呢。

    他无意中看到了街边的百花楼,顿时明白了什么,食色,性也,谢兄这是想了。

    张同莫名嘿笑一声。

    -

    经年未见,耐不住荀衍热情,江黎同他去了附近的酒楼,两个人选了个僻静的雅间慢慢用起膳。

    荀衍还记得她的喜好,点的菜色都是她喜欢吃的,言谈间两人再次起了幼年趣事,江黎不免轻笑出声。

    荀衍看愣,握着筷子的指微缩,淡声道:“阿黎笑起来的样子真美。”

    少时他也曾这样夸过她,那时她总会上一句,衍哥哥笑起来也很好看啊。

    现下历经沧桑,那些之前轻易能出口的话反而一句也不出了,江黎淡笑,“衍哥哥笑了。”

    荀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敛起眼底的情绪,转移话题道:“阿黎这些年过的可安好?”

    江黎不是那种怨天尤人的人,更不是那种遇到熟悉的人便会诉不易的人,她噙笑回:“还好。”

    原来,她还好。

    可他不好。

    荀衍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些菜,“尝尝看。”

    “好。”江黎夹起慢慢吃了一口,随即点头,“嗯,很好吃,衍哥哥也吃。”

    荀衍端详着她,那双桃花眼里分明流淌出别的情愫,只是当江黎看过来时,他又不动声色藏了起来,只是淡笑道:“多吃些。”

    江黎在谢府吃的不如下人,多数时候是残羹冷饭,还不足量,是以她三年来胃口了很多,几口下肚后,已然吃不下。

    荀衍见状也不追问什么,只是看她哪道菜食用的次数多便暗暗记了下来,等结账时特意和掌柜提了一嘴。

    掌柜会意,点头哈腰道:“客人放心,保证送到。”

    下午何玉卿得了空闲来找江黎闲聊,无意中谈起了荀衍,江黎这才知晓,原来他一直在外,只是昨日才回的燕京城。

    怪不得,看他脸色略显倦怠,应该是长途跋涉累的吧。

    何玉卿的嘴都渴了,喝了下一杯茶水,挑眉问道:“你觉得荀衍如何?”

    “衍哥哥?”江黎道,“当然是极好的。”

    少时,多亏有他帮扶,她在外祖母家才没被几个表姐欺负,她病了,也是他忙前忙后照顾她,哄她开心。

    在江黎心里,她同江昭是一样的。

    显然何玉卿误会了江黎话里的意思,拍拍她,“既然觉得好,便不要放。”

    “放?”江黎先是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有些哭笑不得,“阿卿什么呢,我只当他是兄长。”

    何玉卿撇嘴,“那样好的男只当兄长岂不可惜了,我看啊,你还是考虑一下。”

    江黎揶揄道:“既然阿卿觉得衍哥哥好,不如我给你们做媒,你同衍哥哥相看相看。”

    何玉卿白皙的脸变成绯红色,追着江黎便要去挠她痒,“好啊,你到拿我取取笑了。”

    两人在屋内玩闹,笑声传到屋外,金珠银珠听了也跟着笑起,金珠道:“姐总算笑了。”

    银珠点头:“是啊,真好。”

    晚膳前大门被人敲响,下人来报,天宇楼掌柜亲自到访,江黎命金珠去迎。

    须臾,一行人进了前厅,江黎问道:“这是?”

    掌柜含笑道:“这是荀公子让人送来的,姑娘请用。”

    食盒放下,一行人退出。

    金珠把人送走折回来,弯腰打开食盒,怡人的菜香飘荡出来,金珠道:“都是姐爱吃的,那个荀公子真是有心了。”

    江黎起身走近,忆起他问她住处在哪,她随口一提,没成想他却记下了。

    银珠轻咦一声:“姐这里还有一瓶药膏。”

    江黎接过,打开盖子低头细细闻了闻,薄荷香味迎面扑来,她用指尖剜出一些放背上,轻轻涂抹,冰凉的触感袭来。

    这瓶药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江黎心道:衍哥哥还是同以前一样细心,但又不会多加追问给人造成不适。

    他当真,是极好的。

    这夜江黎用膳很是愉悦,不免多吃了几口。

    她这边多吃,有人却食不知味,看着满满一桌子饭菜握着筷子的指微顿,静默片刻后,又放下。

    谢老夫人抬眸去看,眼底含着疑惑,“舟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要么愁容满面,要么心不在焉,好几次她都看到谢云舟盯着那半截金簪发呆。

    听闻那簪子是江黎的,谢老夫人不带明了,既然是那个女人的东西,为何不扔掉。

    莫不是

    舍不得?

    随后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怎么可能,舟儿同江黎一向不睦,怎会舍不得。

    谢老夫人细细想了想,这男子啊就不能不娶妻的,八成舟儿是想媳妇了。

    她开口道:“上次让你相看你不去,后日休沐,你总有空闲可以去了吧。”

    “不得空。”谢云舟面色冷下来,声音也很冷,“母亲,我过相看的事不必再提。”

    “为何不提?”谢老夫人饭也不吃了,放下筷子,定定道,“你是谢家儿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儿,你不娶妻何来生子。”

    “有俊儿乔儿,我有子无子异无恙。”谢云舟剑眉扬起。

    “胡。”谢老夫人道,“俊儿是俊儿,俊儿是你兄长的,你的子嗣当然要你成亲后生。”

    谢云舟心里堵着一团火,灼得他胸口疼,再也听不下去谢老夫人的念叨,站起身,“孩儿吃好了,告退。”

    “舟儿,舟儿。”谢老夫人看着他背影连唤两声。

    可,谢云舟应都未应,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周嬷嬷见状劝道:“老夫人容将军好好思量思量吧。”

    谢老夫人把怒火转移到了江黎身上,“都怪那个江黎,惹的舟儿对女子寒了心,这才死命不再娶,江家没一个好人。”

    “记住,若是江家在有人造访不许她进门。”

    周嬷嬷道:“是。”

    谢云舟去了书房,坐在案前沉思,须臾,他拿出了那半截金簪,呆呆看着。烛灯映在他脸上,衬得他五官氤氲朦胧,那双如墨的眸隐隐翻滚着什么,直叫人看不懂。

    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懂,本以为江黎离开后,他会开心肆意,岂料,正好相反。

    莫名的,他再次想起了上午看到的那幕,女子浅笑嫣然,男子含笑睥睨,两人对视间,眼神缠缠绕绕。

    她满眼都是他,他亦是。

    谢云舟想到这里,倏然攥紧,半截金簪插入了掌心,他似乎感觉不到痛意,任金簪一点点没入。

    血顺势流淌而出,染红了案几上的白色宣纸,在上面开出别样的花。

    招摇,刺目。

    “嘀嗒”顺着纸张流淌到了地上,又在地上漾开。

    袅袅烛光被风吹动,轻晃了两下,谢云舟脸上的光泽淡了很多,纤长的眼睫落下重重的影,深邃的眸子溢出寒光。

    隐隐的,还夹杂着其他的情愫。

    无人知晓那是什么。

    怕是谢云舟本人也尚不知。

    或许他是知晓的,只是不敢细想,他怕为时晚矣。

    谢云舟征战沙场多年,从未有过害怕的时候,这几日他是真的怕了,怕那人入梦来,又怕她不入梦。

    谢七推门进来看到便是这样一副骇人的场景,血从谢云舟掌心流淌到了案几的宣纸上然后又从宣纸上流淌下来,啪嗒啪嗒,掉到了地上。

    他惊呼一声,急忙走过去,夺过谢云舟中的半截金簪,道:“主子,不可。”

    谢云舟回过神,先看到的是缥缈的烛烟,然后是长廊上摩挲的树影,再然后才是流着血的掌心。

    他征愣看着,问道:“谢七,我是不是错了?”

    谢七躬身道:“主子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谢云舟颤颤巍巍站起,不知是没有用膳的缘故,还是上午摔了那一下的缘故,头很晕,眼神迷离,喃喃道,“我错了。”

    -

    这夜难眠的不只谢云舟还有江藴,一连数日她去谢府都碰了壁,再耽搁下去怕是真会不妥,她苦思冥想到底怎么样才能见到谢云舟。

    忽地,眼前一亮,她想到了办法,昔日她同谢云舟书信往来,每次都是她寥寥数语,谢云舟写满整张纸。

    他曾在信中言明,他最喜相思寄书信。

    不若写信给他,或许他能看到。

    江蕴没敢耽搁,命丫鬟点亮烛灯,伏案书写起来,次日一大早便把书信送了出去。

    接下来便静等谢云舟登门。

    果不其然吗,谢云舟还真来了。

    江昭虽对他颇有微词,但到底是同僚,加之有江蕴这,他勉强让他进了府。

    赵云嫣见谢云舟来,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亲自领他去了江藴的住处,“将军稍等。”

    敲门声传来,江藴起身打开门,见到谢云舟瞬间红了眸,轻声唤:“阿舟。”

    赵云嫣淡笑道:“我还有事要做,不打扰了。”

    她给了婢女一个眼色,两人一起离开。

    江藴打的主意是让谢云舟进她的闺房,现下她已然顾不得那么多了,夫家那边回不去,娘家这边不能久待。

    赵云嫣之所以现在还给她好脸色,为的也是她能进谢府,将来帮衬江府一二。

    若是这事一直不成,赵云嫣便不会再对她客气,不行,她不能等了。

    江藴侧身让开,“阿舟,请。”

    谢云舟负立在门前,身形未动分毫,淡声道:“去偏厅吧。”

    女子闺房到底不是外男可以随便进的,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言罢,他率先转身朝偏厅走出,他只顾着朝前走,没注意到身后江藴暗沉的脸,还有冷凝的眸光。

    她垂在身侧的愤愤扯了把衣摆。

    谢云舟见她没跟上,转身回头看她,江藴唇角扬起,笑得一脸灿烂,“好,去偏厅。”

    谢云舟没打算久留,问完便走,是以婢女端来的茶水他连碰都没碰。

    江藴见状袖子下的指顿了下,昔日谢云舟同她在一起,每每总会有不完的话,她知晓他爱茶,总会给他备上好喝的茶水。

    他们闲谈,品茶,无不惬意。

    怎的,他今日这般?

    蕴越发觉得他哪里似乎不一样了。

    谢云舟不知江蕴心中想什么,他无意耽搁,直接开口询问:“江蕴你可还记得我那年生病得了荨麻疹?”

    江藴当然记得,就是因为那次,谢云舟才对她不一样了,她心猛地咯噔一下,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

    “记得。”她道。

    “那几日为我看诊的大夫是谁,你可还记得?”

    江藴心里越发不安,抿抿唇,咽了咽口水,“阿阿舟为何突然问这些?”

    “没什么,”谢云舟道,“昨夜军营里也有人染了荨麻疹,我想起了曾经为我看诊的大夫,想问问你可还记得,我好把人寻来。”

    “太久了,我不记得了。”江藴道。

    “这样啊。”谢云舟又道,“那几日多亏是照拂,不然我也活不到今日。”

    “都是自己人,阿舟客气了。”江藴担忧露出马脚,转移话题,“茶水要凉了,阿舟请用。”

    谢云舟垂眸凝视着茶水,在江藴心狂跳时端起,请抿唇慢饮一口,道:“好茶。”

    江藴也胡乱了一口,附和道:“确实是好茶。”

    她放下茶盏时一抖,茶盏倾倒,里面的水洒了出来。谢云舟眸色微边,低声道:“慌什么?”

    “没没慌。”江藴不敢和他对视,眼睑垂下敛去了心虚。

    一杯茶饮尽,谢云舟站起,“好了,我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摆放。”

    江蕴起身拦他,“阿舟,不若用了午膳再走?”

    谢云舟来此只是想问关于救命恩人的事,无心谈其他,“不了。”

    江藴又道:“我许久未曾见过谢老夫人,不知可否去府上探望。”

    这话时她眼眸直勾勾睨着谢云舟,眼尾轻扬,满眼期翼,眼底还流淌着别的情愫。

    谢云舟不傻,一眼看出了她的意图,淡声道:“这几日家母身子抱恙,不必了。”

    他拒绝了她。

    他竟然拒绝了她。

    江藴用尽全力才压下不适,她慌乱的想,难道是他知晓了,那年救他的并非她,而是江黎?

    谢云舟看着她渐渐变白的脸颊,淡淡道:“不必相送。”

    走了两步他停下,道:“以后不必再给我写信,不妥。”

    言罢,江蕴指尖陷进了掌心里,但还是笑着回了声:“好。”

    回程路上,谢七欲言又止,几次悄悄打量谢云舟。

    谢云舟道:“有话要讲?”

    谢七跟随谢云舟多年,也知晓他与江藴那些事,虽然在他眼里,江黎姐更和主子相配些,但主子喜欢的是江藴,他也不好多言。

    只是眼下再看,他莫名又不懂了。

    “主子不是一直喜欢江大姐吗?”谢七道,“为何拒绝她去府里探望老夫人?”

    谢云舟勒马慢走,脸上神情透着几丝怅然,是想通后的大彻大悟,是对未来的迷茫,是压抑不住的酸楚。

    “不喜了。”

    言罢,他夹紧马腹扬起马鞭疾驰而去。

    -

    江黎看着背上日渐好转的伤疤心情也跟着变好,眉宇间多了几分喜意。这日,荀衍再次到访,金珠亲自去大门口接的人,见到他来喜上眉梢,“荀公子请。”

    荀衍把里食盒交给金珠。

    金珠接过,“公子又给姐带来吃食了?”

    “顺路罢了。”荀衍淡声道,无人知晓,他所谓的顺路实则是他亲自去采买的,老老实实排队,没动用一分荀府的势力。

    金珠打开食盒看了眼,惊讶道:“栗子糕,姐最爱吃栗子糕了。”

    荀衍勾唇浅笑,“洒下蜂蜜会更好吃。”

    金珠点头:“是,奴婢这便去弄。”

    金珠右拐,顺着蜿蜒的长廊进了后面的厨房,荀衍朝左沿着长廊进去了书房,江黎正在书房里记账。

    荀衍竟不知她还会记账,转念一想,她如此玲珑剔透,也确实没什么能难得住她的。

    他悄悄走近,虚虚挡在她眼前,沉声道:“猜我是谁?”

    这个游戏两人儿时经常玩,江黎一下子猜出,笑着回道:“衍哥哥。”

    荀衍放下,轻笑道:“这么快便猜出了,得奖励你下才行。”

    江黎问道:“奖什么?”

    他示意她闭眼,待江黎闭上眼后,他从怀中掏出一物,是块祥云图案的玉佩,上面有个“荀”。

    “这是?”

    “给你的。”

    “为何要给我?”

    “若我不在燕京城时,你遇到难处可以拿此玉佩去荀府,自会有人帮你。”

    江黎本不欲收的,但见他如此贴心,也不好拂他的面,轻点头,“好,那我收下。”

    荀衍带来的栗子糕甚为好吃,尤其是加上蜂蜜,口感更佳,江黎没忍住多吃了一块。

    荀衍见状,道:“想吃我下次还带来。”

    江黎不好一直叨扰他,含笑道:“你无事便往我这跑,嫂嫂会不会生气?”

    言罢,荀衍神情顿住,久久后回道:“我还尚未婚配。”

    原来传闻是真的,他竟真未婚配。江黎挑眉道:“为何?”

    荀衍睨着她,眼底都是她的影子,道:“那人还未允我。”

    江黎本欲问他那人是何人,为何不允,要不要她帮忙,岂料何玉卿突然到来让她忘了问后面的话。

    这日,荀衍从晌午一直呆到晚膳前,天色暗下来才离开。

    江黎亲自去送的,待把人送走,折返时,她无意中瞟到了一抹身影,算算日子他们已月余未见。

    江黎还记得那日和离时,他了些什么,他会如她的意,再也不相见。

    只是口口声声再也不相见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她家门口。江黎不会以为这是凑巧,毕竟谢府和她的住处一个在东街一个在西街,倘若不是刻意,根本不可能。

    疑惑归疑惑,但江黎没有要理会谢云舟的意思,她看了他一眼后,便收回了眸光,神色淡然,仿若他是陌生人。

    谢云舟也不知晓他为何又来了这处,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十次,十五次,或者更多。

    像是控制不住似的,跨坐到马背上,便径直来了这里。

    不敢敲门,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看着,红色朱漆大门紧紧闭着,他脑海中浮现出她此时的样子。

    许是执笔书写,许是执针刺绣,许是憩。

    她酷爱青竹,或许在赏竹。

    然,无论是哪种想到后都会莫名让他心安,不知从何时起离她近些他心才能安下来。

    母亲他失了心智,他想了想,他的心智应该早就失了,只是之前未觉。

    谢云舟见她要进门,身子朝前移了移,情不自禁的唤出一声:“阿黎。”

    未成亲前,他都是这般唤她的,现在想来,他已经好久没这样叫过她了。

    阿黎?

    江黎顿住,愤然转身,看着从墙角走出的身影,秀眉皱到一起,冷声道:“谢云舟你吃醉了吧,我的闺名岂是你能唤的!”

    她站在台阶最上方,像个王者般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眸光清冷不带一丝温度。

    一如那日,他回到谢府,祠堂前,与高阶之上俯瞰着她,眼神轻蔑。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江黎慢慢吐出最后一个字,“滚。”

    这话谢老夫人曾对她过很多次,要她别拖累谢府,别拖累谢云舟,要她赶快滚出谢府,今日她把话原路送回去。

    “谢云舟,你滚。”

    谢云舟身子猛地颤了下,脚步踉跄,险些摔倒,他知晓她恨他,却不知竟是如此这般恨。

    他指嵌进掌心里,压下胸口的痛意,轻柔唤了她一声:“阿黎,我——”

    “怎么,谢大人是听不懂人话了。”江黎冷声道,“我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江二姐。”谢云舟改口道,“可不可以——”

    江黎根本不给他话的会,沉声打断:“不可以,无论你什么都是不可以。”

    “我只是想问问,那年我得荨麻——”

    “谢将军我跟你熟吗?”江黎怒斥,“堂堂大燕朝的将军不会出尔反尔吧,那日可是你的,日后不相见,怎么?后悔了?”

    谢云舟那声“是,后悔了”差点脱口而出,迎上江黎冰冷的眼神后他把话咽了回去,道:“都是我的错,你气我也是应该的。”

    “气你?”江黎冷笑,“你想多了,我为何要气你,你又是我的谁。”

    她轻甩衣袖,“只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还犯不着我动怒。”

    言罢,她再也没看谢云舟一眼,转身进了门。

    “咚”的一声红色朱漆大门随之缓缓关上。

    谢云舟仰头看向夜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他仿若被遗弃的草儿,独独立于风雪中。

    见雪越下越大,可他却执拗的不想走,任身上的暖意一点点消弭。

    谢七寻到他时,他已然成了雪人,发丝肩头都是雪,四肢被冻僵,可眼眸依然还直勾勾凝视着紧闭的大门。

    谢七好歹把人拉上了马车,给他递上酒,“主子暖暖身子吧。”

    谢云舟像是失了魂魄般面无表情接过,仰头喝下杯盏中的酒,然后又保持着不动的姿势看着前方。

    谢七不知如何规劝,只得递上第二杯酒,谢云舟接过,再次喝下。

    谢云舟失魂落魄的回到谢府,到底还是惊动了谢老夫人,谢老夫人见状心疼不已,一边追问是怎么回事,一边命人去打热水,弄成这样,得泡个热水澡才行。

    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其他,谢云舟迷迷糊糊中轻声溢出一句话,确切是一个人的名字。

    他:“阿黎。”

    下了们听到了,谢七也听到了,谢老夫人更是听到了。

    阿黎?

    江黎。

    谢老夫人听到江黎的名字便开始不好了,先是捂着胸口大口喘息,随后去摇晃谢云舟,“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还忘不了那个女人。”

    “你给我醒过来,醒过来。”

    这晚,谢府折腾到三更天才算消停。

    -

    江黎睡得安好,一觉到天亮,醒来后荀衍又派人送了吃食过来,是江黎喜欢吃的肉包子,轻轻咬一口肉汤往外流。

    金珠银珠也吃了些,频频点头:“好吃,真好吃。”

    江黎笑笑,“好吃你们多吃点。”

    这么多包子她自己一人也吃不完,正好一起吃了。

    银珠咽下嘴里的包子,道:“姐,荀公子对你这么好,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江黎顿住,随后摇摇头,“怎么会,我一直把他当兄长。”

    “当兄长并不是真的兄长啊。”银珠道,“少爷可没给你买过肉包吃。”

    江黎睨了银珠一眼,提醒她:“在荀衍面前不许乱讲。”

    银珠点头保证,“好,奴婢不乱讲。”

    不管他人怎么想,在江黎心里,荀衍就是她的兄长。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玉卿最喜欢传这些八卦,一大早便来江黎这蹭饭,吃完把听来的消息讲给她听。

    “听昨日谢老夫大闹谢府,把谢云舟给打了。”

    “嗯?”江黎笑笑,“还有这等趣事?”

    “不只呢?”何玉卿道,”还打了大夫人。”

    “王素菊?”江黎越发觉得有趣了,昔日这婆媳俩可是一直在算计她的。

    “王素菊哭爹喊娘的闹腾了很久。”何玉卿勾唇,“比戏班里还热闹。”

    久久后,江黎道:“自作自受。”

    -

    后来,谢府的“趣事”江藴也听了,那日,她带着礼物敲开了谢府的门,本以为会受到礼遇,哪成想,谢老夫人听是江家的人,气便不打一处来,亲自把人赶了出去。

    “以后莫要来我谢府,再来,打断你的腿。”随着声音落下的是那些果子糕点,砸了江藴一身。

    江藴何曾受过这样的欺辱,当即找去了军营,她要见谢云舟。

    彼时谢云舟正在营中操练,看到江藴来神色骤然变得不好,之前怎么没发现她这般不识大体呢。

    谢云舟没让她进军营,而是把她带到了别处,风徐徐吹来,他道:“何事?”

    江藴几日未见他,想得不得了,加之在谢老夫人那受了气,郁结难舒,哭出声:“阿舟。”

    话落,她朝他怀里扑去。

    谢云舟后退,避开了她的投怀送抱,拧眉道:“到底何事?”

    江藴抽抽噎噎把事情精挑细选了遍,她的言语无状都未讲,只讲了谢老夫人的,随后,撸起袖子给谢云舟看伤口,“我胳膊也受伤了。”

    女子肌肤岂能随意给男子看,谢云舟头偏向一侧,随后高声唤道:“谢七。”

    谢七跑过来,“主子。”

    谢云舟道:“带江大姐去看大夫。”

    江藴找过来可不是为了看大夫的,她扯住谢云舟的衣袖不松,“阿舟,我不要大夫,我就想看看你。”

    谢云舟看着那张同江黎有几分相似的脸,到底没忍心出更难听的话,只道:“行了,你若不看大夫那便回吧。”

    江藴被晾在了大营外,人被风吹得来回晃,脸上血色尽失。

    江黎从未想到谢云舟还敢来,那日,她同荀衍外出一起折返,刚步上一个石阶,后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江黎转身回头,视线里男子一身青色衣袍,腰束玉带缓缓走近,不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脸色有些许苍白。

    细看下,唇还有些抖。

    江黎每每看到谢云舟便会想起那些难捱的事,祠堂罚跪雪地里罚跪无端训斥与她,不听她的解释只信谢老夫人的话。

    这一桩桩一件件实在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她每次忆起都会难过不已。

    她不想理他,转身继续走,方行一步,腕被人攥住,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在她发怒前,荀衍一把推开了谢云舟。

    “谢将军请自重。”冰冷的声音悠然传来。

    谢云舟仰头看向眼前的男子,想起那日看到的他同江黎在一起的画面,心莫名一痛。

    “你是何人?”他问道。

    荀衍勾唇浅笑,一双桃花眼分外妖娆,故意气人道:“我?阿黎的人。”

    话间,他虚虚揽上了江黎的腰肢,垂眸对着江黎笑出声。

    江黎眉眼弯弯回他一笑。

    四目相对眼神痴缠,落在谢云舟眼里实在碍眼,阿黎的人?

    他的心像是被狠狠踩了一脚。